24 夢境：回憶（上）

慕傾姒是從屍山血海裏爬起來的，她在最上面，腳下踩着無數堆積起來的屍體，她幾乎能看到一旁楓樹的頂。

周圍的血液已經幹涸，發着陰沉的黑，她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滿是利刃劃破的痕跡，但奇怪的是，她的肌膚卻是雪白的，沒有沾染血污，也沒有絲毫傷痕。

她随手從一具屍體上扒拉下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從屍體堆上滑下來，光着腳，走在密林之中，天色很暗，茂密的枝葉遮擋住了本就不甚明亮的月光星芒，嗚嗚的風掃過枝葉，發出滲人的聲音，她就好像一個女鬼，在這林中游蕩。

地上鋪着厚厚的落葉，但也有雜亂的斷枝，一旦踩中，便硌腳得很，慕傾姒一路走着，似無所覺，而她的腳上屢屢被尖銳的斷枝劃破，又轉瞬愈合，這太不正常了，不過，此時，也沒有人去關注這一點異樣。

汩汩的小溪從遠處淌過，将密林一分為二，慕傾姒尋了一塊大石頭，她累了，想要休息。

“姑娘，你沒事吧？”一個好聽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慕傾姒僵硬地回頭，是一個白衣的公子，眉眼盡顯清俊，好看極了，此時，他正擔憂地看着她。

“你是誰？”慕傾姒偏着頭看他，她覺得眼前的人很好看，她想多看看。

“小生公子景，乃是一位趕考的學子，姑娘……可是遭了難？”他斟酌着措辭，畢竟慕傾姒現在的樣子，看着就好像遭遇了什麽不好的事，他生怕一句話說不對，便引起她的傷心事，若是起了尋死之心可就是他的罪過了。

“我叫……”慕傾姒皺起眉，腦海中閃過一些瑣碎的片段，“慕……傾姒？”

她這話說的不甚确定，話尾起了個高調，她什麽也不記得了，只依稀記得這樣一個名字。

“慕姑娘，這個……還請不要嫌棄。”公子景将一件披風遞給她，言辭中皆是保護她尊嚴的婉轉之意。

慕傾姒将披風接過來，随意地披在身上，她看着公子景，“我什麽也不記得了，沒有地方去……”

“姑娘……我，我是進京趕考的……我也沒有住處……”公子景似乎很不習慣拒絕別人，整個人漲紅了臉，“現在，我居身于一處寺廟，姑娘若不嫌棄……可随我一同回寺廟裏，做個暫時栖身之地。”

“好呀。”慕傾姒點頭，然後就這麽跟着公子景去了他所說的那個寺廟。

那寺廟有些破敗，早已沒了香火，寺中連個小沙彌也沒有，有些地方積了厚厚的灰塵，犄角旮旯裏結了一個又一個蛛網。

慕傾姒跟着公子景到了廚房，這裏很幹淨，被仔細打掃過。

公子景将打來的水分作兩份，一份倒進鍋裏，準備做些煮些野菜，把幹糧熱熱，他一邊熟練地引火，一邊囑咐慕傾姒，“姑娘，還有一些水，你可以用來清理一下客房。”

寺廟裏有給香客居住的客房，方才公子景帶慕傾姒轉了轉，有一間房他已經打掃幹淨了，但男女有別，慕傾姒自然是要另擇居所的。

慕傾姒應了一聲，提着水去了公子景房間的鄰間，簡單打掃了一下，沒有床單被褥，她尋了些幹燥的稻草鋪上，至于其他地方，她覺得用不上，就沒有管。

公子景的手藝不錯，雖然是普通的野菜，但他放了不少調料，配上熱騰騰的馍，倒也叫人食指大動。

不過，慕傾姒只吃了一口便吐了，不知道為什麽，她吃着這食物總覺得有一股土腥味。

“姑娘，不合你胃口嗎？”公子景看了看眼前的飯食，有些羞，“小生……囊中羞澀，粗野吃食，姑娘你……”

“小書生……”慕傾姒看着他，突然叫了他一聲，“你真是個好人……”

随後，她強調了一句，“我叫慕傾姒，你不要總是姑娘姑娘地叫。”

“慕姑娘？”公子景試探地開口，見她沒有反對，這才繼續說了起來，“這飯菜……”

“這飯菜沒什麽問題，我聞着很香，可是我不餓，我不吃，你吃吧。”慕傾姒擺擺手，将桌子上的吃食悉數推給了公子景，怕他不肯，便又補了一句，“等我餓了，我會找你的。”

吃完飯，公子景便去了寺廟的正堂，那裏供着佛像，有油燈，那燈盤裏還存了些未燃盡的燈油，他點燃了燈，便開始學習。

慕傾姒一個人呆着無聊，又不好打擾他，便回了房間，可是，稻草鋪就的床鋪終究比不上織女巧手織出的布料，她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而後，便聽見外面的雷鳴和緊随其後的雨聲。

“小書生還在讀書嗎？”慕傾姒好奇，披了衣服往正堂去，還沒走近，便聽見喧嘩的聲音，夾雜在雨幕裏，不是很清晰。

正堂的門已經老舊了，推開的時候會發出很大的聲音，這聲音吸引了屋子裏的人，慕傾姒一進門就和那些人面對面了。

那是一群亡命之徒，身上裸露在外的肌膚上都是傷疤，他們手上都帶着刀，看見慕傾姒，眼中冒起了貪婪的光，“呦，沒想到這小書生趕考還帶着小美人，這下可是便宜老子了。”

慕傾姒的視線越過他們，穿過他們身體的縫隙瞧見了小書生，他胸口被砍了一刀，正往外冒着血，只胸膛微微有些起伏，證明人還沒死。

“是你們傷了他？”慕傾姒只覺得心中有一團火，她想，她想——殺了眼前這些人。

“傷了？”領頭的男人哈哈大笑起來，“小美人這是不敢相信你這姘頭要死了啊，爺我明明就是把他給殺了哈哈哈哈……”

“那你們……也該死……”慕傾姒話音未落，周身萦繞而起一股風，她的發絲随着風飄在了空中，而後猛然向前，無形中，有許多風刃襲向那些人。

狂野的笑聲戛然而止，接連而起的噗通聲被湟湟的雨聲壓下，不過一瞬間，那些人就全死了。

“小書生……”慕傾姒将公子景抱起來，他身上的血的味道很濃，引得她喉嚨有些發癢，“小書生，你好香啊……”

她将頭湊近小書生的脖子，那裏是大動脈的位置，她深吸一口氣，吞咽了一口口水，終究是沒忍住，一口咬在了他脖子上。

吞咽聲再次響起，随着一口口鮮血入口，慕傾姒只覺得胸口泛起了陣陣疼意，疼得她再也咬不住公子景的脖子，也抱不住他，她忍不住痛哼出聲，“唔……”

慕傾姒低下頭，她瞧見自己身上出現了一個和公子景身上一模一樣的傷口，而再去看公子景，他身上的傷口已經沒了，只留下破了的衣物和衣物上的血漬。

“這是……”慕傾姒看着自己身上的傷一點點愈合，恍然明白，為什麽之前自己身上的衣服滿是利刃劃破的痕跡但是身上卻一點傷也沒有，原來，“我是僵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