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夢境：回憶（下）

公子景在寒冷中醒來，油燈裏的燈油已經耗盡了，屋子裏黑黑的，外面的雨還未停，閃電劃過夜幕，短暫地照亮了正堂，“這是……”

滿地的屍體吓壞了他，而蹲坐在他身邊的人也着實叫他驚了一下，“慕姑娘，他們……他們……死了嗎？”

滿身書卷氣的小書生公子景哪裏見過這樣的場景，他腦子裏一片空白，顫抖着聲音問她，“是……你殺的？”

“他們傷了你，還要欺負我……”慕傾姒低下頭，她不覺得自己有錯，但是她覺得小書生人很好，她不想讓他怕她，“我不知道他們這麽容易就死了……你……你害怕我了嗎？”

“傷？”公子景這時才反應過來，他之前明明被那些惡漢砍中了胸口，他将自己全身上下摸了個遍，竟沒發現一個傷口，但是胸口衣服上的血和破口提醒着他，他确實是死過一次了。

他呆坐在原地，愣愣地問，“我……死了嗎？”

慕傾姒動了動，蹲到了他身前，看着他的眼睛，即使是黑夜，沒有光，她也能看得清楚，“你沒有死，我救了你。”

“你……如何救我？”公子景也看她，雖然他看不清晰，只能看見一團黑影，他心中有些猜想，“你是女鬼嗎？就像蘭若寺裏的聶小倩一樣？還是妖怪？小翠？還是辛十四娘？”

“那都是誰？你認識的女鬼和妖怪們嗎？”慕傾姒沒聽說過他說的那些名字，不，應該說，她什麽都不記得，自然也是不知道那些名字的，“原來你認得那麽多鬼怪啊……”

慕傾姒突然就放了心，“不過——你說的那些我都不是，我想，我應該是僵屍。”

“僵屍？”公子景把心提了起來，“吸人血的僵屍？”

“應該是吧……”慕傾姒其實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不過她覺得自己像，“反正，我覺得你好香，沒忍住咬了你，然後你的傷就跑到我身上了，你好了，過了一會，我的傷也沒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簡單地将事情說了一遍，其實，她也有一些小心機，她現在是小書生的救命恩人了，他總不會丢下自己……的吧？

公子景确實是個很好的人，他沒有害怕慕傾姒，帶着慕傾姒上京趕考，一路上，教了她很多道理，第一條就是——要做個好僵屍，不要随便殺人，第二條則是——不許随便咬人給人治傷。

公子景并非是個讀死書的迂腐書生，他十分明白慕傾姒的本領對世人有着怎樣的吸引力，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是讓人發現了慕傾姒的本事，到時候不知道會引來多少麻煩。

而他這一操心，就搭上了自己的一輩子。

他一舉中榜，得了探花的名頭，拒絕了高門貴女的榜下捉婿，将慕傾姒養在了自己的府邸，這一養就是十年。

這十年，他将慕傾姒牢牢地護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但是，十年過去，慕傾姒的容貌絲毫未變，他便知道，他不能再待在這毫無秘密可言的京城了。

他向皇帝自請外派，帶着慕傾姒遠離了京城重地，到了一處偏遠小縣做了個小縣令。

他沒有家人，父母都已經亡故，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牽絆就是慕傾姒，一開始，他把慕傾姒當妹妹養，後來，當女兒養，又過了幾十年，他白發蒼蒼，兩人站在一起好似爺孫，他便将慕傾姒當做孫女養。

他知道自己陪不了慕傾姒的以後，還收養了一個女兒，那是一個可憐的孩子，父母都為人所害，她還被仇人擄走當作複仇的棋子，最後，為了救自己喜歡的人而死。

慕傾姒見證了她的感情，她的痛苦，于是在她死的時候救下了她，還帶回了公府。

公子景見慕傾姒喜歡，了解過那姑娘的一些經歷，知道她是個重情的可憐人，便問她願不願意認自己做義父，條件便是以後照顧慕傾姒。

許是死過一次，那姑娘也看開了，應下此事。

不過，等到公子景死去，慕傾姒親自葬了他，之後便同這位便宜外甥女辭別，她要離開這裏，到處去轉轉。

這位外甥女自然是想跟着的，但是慕傾姒堅持自己一個人走，雖然經歷了一些阻撓，不過最終她還是一個人離開了。

她走了很多地方，守着小書生給她立下的規矩，可是，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皇帝将暮之年，竟追求起長生不老來，得到她多年容貌未變的消息，派了手下的暗衛來捉她。

慕傾姒是個固執的人，她答應過小書生不殺人，那這些年來就從未殺過人，所以，遇上不怕死的暗衛圍攻，還未修出靈力的她終于還是被抓了。

可惜的是，她的血肉并不能讓人長生不老，老皇帝死了，她卻被一個江湖人盯上了，那個人，就是玉澤。

玉澤是一個武藝高超的江湖人，也是個醫術高明的大夫，喜好研究疑難雜症，他是被皇帝請過來研究慕傾姒的異樣，研究如何讓人長生不老的。

不過，他對長生不老沒有興趣，卻對慕傾姒奇異的愈合能力很感興趣。

老皇帝死後，他将人從皇宮密室劫出來，安置在自己的一處府宅，他會劃開慕傾姒的皮膚，然後記錄傷口愈合的時辰，有時也會挑斷她的手腳筋，然後再試着給她接上。

不僅如此，他最過分的時候，是把慕傾姒的肚子剖開，然後再用針線縫合，或者硬生生将慕傾姒的五髒六腑扯了出來，觀察那些內髒的結構紋理，順便看看她那些內髒還會不會重新生長出來。

而慕傾姒周身幾處大穴都被定了鎖骨釘，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只能任人魚肉。

“稀奇，真是太稀奇了……”看着不過短短兩日，那些傷口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被挖掉的五髒六腑也長了回來，玉澤只覺得興奮極了。

慕傾姒的精神越來越萎靡，但她不覺得痛，她只會在一種時候痛，那就是在咬人救人的時候。

漸漸地，玉澤不滿于慕傾姒的毫無表情，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他發現了慕傾姒的不知痛，開始每日将她泡在藥水之中，放些稀奇古怪的藥材。

為了讓藥效吸收得更好，他每次都會劃開慕傾姒周身各處，好讓藥水流入她的身體。

慕傾姒一點點地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她體內逐漸生出了一股熟悉的力量，好似當年那晚殺掉那群大漢時出現的力量，而她，對于疼痛的感知也越來越強。

這一日，玉澤将慕傾姒綁在了刑架之上，給她灌了一碗藥，那味道奇苦，奇辣，玉澤告訴她，這味藥叫做烏雲蔽日，是結合這段時日以來所有對她起效的藥材煉制而成的一味毒藥，能讓人五髒俱焚，痛苦死去。

但是慕傾姒沒有死，“好疼……”迷糊中，她忍不住□□出聲，藥效發揮作用灼傷她的五髒六腑，強大的恢複能力随即便修複了那些傷，直到藥力消耗殆盡，她才徹底恢複。

她被困在那一方小小的囚室，昏昏沉沉的，耐不住了就想小書生，直到有一天，迷蒙中，她似乎聽見天邊傳來的呼喚，“慕姑娘……慕姑娘……慕姑娘……快醒醒……”

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容顏，“小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