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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無需破解的密碼

“梁風。”

她臉上笑意更濃,拉長了語調重複這個名字。

然而,心底也在層層結霜之後終于陷入冷靜。

是了,這就是沈頤洲第一面帶給她的感受。

他在乎嗎?他根本不在乎。

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後,一群人進了屋子吃晚飯。一旁忙碌的阿姨時不時來到賀忱的身邊問些問題,梁風才知道這是賀忱的地方。

飯間,沈頤洲一直在和賀忱說話。桌上的其他人也仿佛只是換了個地方繼續閑聊。精致的菜品還在一道一道地上,但是幾乎沒有人動筷。

氣氛分明是過分和諧的,這一次賀顏不在,更沒有什麽人要故意給她難堪。

但是那種難以忽視的格格不入還是叫她渾身警惕。

沒有人想要和她說些什麽,沒有人在意她的存在。

不說吃點什麽了。

她覺得自己什麽都吃不下。

慢慢的,心跳也變得越來越重。梁風覺得有些缺氧。

手指輕輕搭在沈頤洲的小臂上,看見他側目。

“我想去外面抽支煙。”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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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頤洲看着她,梁風心頭微微落鼓。

片刻,看見他拿出了自己的煙和打火機。耳膜像是被某種遙遠的聲音敲響,梁風幾乎心跳停止地看着沈頤洲遞過來的東西。

一種被他看穿的赧意燒到耳邊,可他偏偏沒戳穿她想要逃離這裏的借口。

片刻,“謝謝。”

她聲音冷靜地像是不起波瀾的湖面。

沈頤洲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

梁風接過,起身走出了餐廳。

門從身後被阖上。

傍晚的冷風将她裹挾到了一個餐廳看不到的角落。

山間氣溫低,一口冷空氣吸入梁風閉上了雙眼。

随後,極緩地吐了出來。

捏着打火機的手展開,蒼白的指腹開始慢慢回血。

垂眸,【S.T.Dupont】

是他打火機的牌子。

煙已經抽了大半,柔軟的外包上似乎還有他身上的味道。

梁風在某年和嚴琛去香港的時候,看到過這種煙。

她抽了一支出來,避風點燃。

極淡的氣息,味道卻醇厚。白煙從梁風的眼前揚起,她有種走失在迷霧森林的錯覺。

眼前大片被黑色籠罩的綠,彌漫的白煙,潮濕的氣息。

冷風将她的裙擺吹起,緊緊地貼在她有些麻木的大腿上。

偏頭遠遠地看向客廳,燈火通明裏,他像是遺世而獨立的身外人,倚靠在一側的座椅上聽着別人的談話。

眼簾漫不經心地垂下,無法分辨他到底是否真心在聽。

黑暗裏,某些隐晦的念頭逐漸昭彰。

他是個極度危險的男人,可梁風無法否認,他也是個極易叫人沉淪的男人。

他摸她後脊時有力的手指,他攬她身體時穩妥的佛手柑。

混雜着極淡的烏木香,像是某個下雨的午後,朦胧醒來,看見窗外陰雨綿綿,身子卻還是在溫柔的床裏。

知曉這世界即将被暴雨傾覆、坍塌,也心甘情願、自欺欺人地躺在這一方溫暖裏。

燃盡的煙絲墜落,絢麗的猩紅在落到地面的一瞬化為烏有。

片刻的驚醒。

梁風目光重新看向沈頤洲,感到了一絲沒來由的恐懼。

最後冷靜下來,梁風将煙熄滅轉身去找垃圾桶。

“給我吧。”

梁風回頭,看見賀忱走了出來。

他很是自然地把煙蒂從梁風的手中接過,走了兩步丢進了室外的垃圾桶。

“謝謝。”梁風站在兩步之外說道。

賀忱很是不在意地聳了聳肩:“客氣。”随後走到了梁風的身邊。

“為我妹妹上次說的話向你道歉。”

梁風擡眼朝他看去。

在和沈頤洲接觸的這些日子裏,他身邊總是圍繞着很多的人。然而她記得最清楚的就是賀忱和他的妹妹。

他好像格外得和這屋子裏傲慢的人不一樣。

梁風沉默了片刻,斟酌出他說的應該是上次她和彭羽去的那次聚會。他們是兄妹,賀顏拿這事在賀忱面前嘲笑她也是說得通。

“沒關系,”梁風朝他笑了笑,“她說的其實也是實話。”

“我妹妹被嬌慣得多了,說話你多擔待着。”

梁風點了點頭,思緒也慢慢捋清。

應當是賀忱看見今天沈頤洲又把她帶了來,才上前和自己說這些話的。

如果她就真的和沈頤洲一拍兩散了,怕是絕不會從賀忱嘴裏聽到這樣的話。可就連道歉,他話裏也還是偏向着自己的妹妹。

梁風當然覺得有些可笑,卻也覺得無比合理。

對于賀忱,她其實無可指摘。

梁風輕抿了抿嘴唇,抱臂看向了外面的草坪。

她本以為賀忱只是出來和她說聲道歉,說完自然就會離開。

可是梁風又站了好一會,卻發現賀忱仍然站在自己的身邊。

她偏頭看過去,賀忱的臉色慢慢變得值得玩味。

“看來這草坪風景不錯。”他說完聲音清朗地笑了笑。

轉身離去的片刻,梁風看見了他瞬間消失的笑意。

門又阖上了。

草坪的兩側亮起了明黃色的燈,将這一片諾大的草坪照成透明的湖泊。

梁風手指發冷。

怎麽會和屋裏的人不一樣呢?

他們分明都是一樣的。

傲慢的,瞧不起人的。

她應該更加熱情地同賀忱攀談,她應該千方百計地同沈頤洲身邊的人結交,她應該對賀忱的道歉感恩戴德,她應該做那些女伴曾經為沈頤洲做過的那些所有事。

而不是像剛剛那樣,近乎出神地看着這片草坪。

将賀忱晾在一邊。

手指慢慢收緊,也看到沈頤洲遞來的那包煙。

從他重問自己姓名的時候,她心裏的預感就越來越強烈。

她做不到。

不是她不想做,是她做不到。

晚上九點多,沈頤洲送她回家。

梁風靠在沈頤洲的肩頭沒有說話。

安靜的車廂裏,他身上的氣息将她完全地纏繞。

梁風閉上雙眼,像是浮沉在一片沒有邊際的湖底。

車子開了近兩個小時,接近梁風家樓下的時候已是十一點半。

梁風把眼睛睜開。

他胸前的那一小塊布料被她的氣息烘得微熱,目光朝上,看見他輕垂的眼簾。

“醒了?”

梁風點了點頭,卻沒有立馬從他身上起來。

“沈頤洲…”她語調變得長而緩。

沈頤洲低頭看着她。

“…一會你能送我到樓梯口嗎?”

清冷的月光透過車窗打在梁風的臉上,她妝容并不濃豔,唇色更是因為一天的消耗而逐漸趨于本色。

烏色的眉毛下方是一雙可以稱得上妖冶的眼,可她偏偏用了最淡的妝。

秀氣的雙眼皮褶展開,像是一只在雪地裏茫然走失的野狐貍。

此時,那雙眼睛裏盛着快要漫溢的月光,盈亮地望着他。

沈頤洲眉尾揚起:“送你上樓也可以。”

他話裏不遮掩的輕浮。

梁風也只笑了笑。

車子穩穩地停下,兩人從車的兩側下來。

誰知道梁風剛把車門關上,就聽見有人喊了一聲“小心。”

一個騎着電動車的男人飛快地從沈頤洲的身側擦過,單元樓下道路狹窄,沈頤洲被擦着往後退了幾步。

“你沒事吧。”梁風快步走到他身邊,目光再去找那騎電動車的男子時卻已經很難找尋他的蹤影了。

沈頤洲甩了甩自己的手臂,很輕地冷笑了一聲:“沒事。”

梁風卻發現他右手被蹭到的地方勾出了一根線頭。

摸上去,才知道他右側袖口的紐扣被生生刮了走。

梁風随即低頭在地上找尋,沈頤洲直接把人拉起來。

“不用找。”

“找到就可以縫上去。”梁風說道。

“一件衣服而已。”

梁風站直身子,手指細細地撫過他的袖口。冰涼細滑的面料,內裏繡着很小的一排字:【DIAMOND CHIP】

純手動定制的西裝,一套動辄十幾萬。

不知到底是何種心理作祟,梁風拉起了沈頤洲的手。

“我樓上有類似的袖扣,我幫你縫一下吧。”

沈頤洲靜靜地看着她,片刻,笑道:“好啊。”

梁風轉身,帶着他往樓上走。

不是不知道沈頤洲心裏在想什麽,即使她此刻聲明她沒有任何其他的意思,也不過會被他拿來蔑視嘲笑。

何必多此一舉。

樓道裏的燈光逐一亮起,梁風打開了家裏的門。

“我家有點小,你別介意。”

沈頤洲很是無所謂地揚揚眉,跟着她走近了客廳。

或許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客廳。

更像是客廳、餐廳、工作室的結合體。

不大的空間裏擺放着一張很大的桌子,上面密密麻麻地推着各色各樣的布料小樣。

桌子的一旁還放了兩個白色的人臺,其中一個上面套着一條墨綠色的裙子,下擺像是還沒來得及裁剪,長長地拖在地上。

“你先在沙發上坐一下吧。”梁風把沙發上的雜物清理了一下讓沈頤洲坐下。

“你是……?”

“做衣服的。”梁風一邊去拿針線包一邊把沈頤洲的外套拿來。

沈頤洲倚靠在沙發上,像是覺得新奇般的又把她這間屋子打量了一遍。

雖說有些擁擠,但絕對算不上淩亂。

色板繁多卻整齊地堆疊。

房間沒有被很好地裝修過,仍然保持了最原始的白牆淺磚。

靠近窗戶的地方,是一臺并不新的銀色縫紉機。

沈頤洲目光又轉回來。

她坐在桌子旁的高腳椅上,旁邊打開了一盞照明燈。

頭發不知什麽時候被她挽了上去,只留下幾绺微卷在臉旁。

白皙的皮膚在明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近乎透亮的色澤,低垂的眼簾上,雙眼皮褶也變得淺淡,彎出惹人憐愛的弧度。

修長的手指不再像是在他身邊時,總那樣冰涼僵硬。

她摸上針線的時候,雙手便注入了新的靈魂。

沈頤洲覺得有意思。

他就懶散地坐在一旁等。

梁風也有些緊張,害怕把他的西裝縫壞。可更多的也是一種雀躍,她從沒經手過這麽好的布料。

比對着另一只袖子上的紐扣,她從自己的盒子裏找出了一枚幾乎一模一樣的扣子。

她問沈頤洲這只扣子是否可以,沈頤洲看都沒看就說可以。

安靜的卧室裏,梁風仔細地穿針,在那只袖口上留下整齊而又緊密的針腳。縫袖扣本就是最最簡單的事情了,只不過這件衣服是沈頤洲的,她并不敢怠慢。

不出十分鐘的功夫,梁風就把外套遞還給了沈頤洲。

沈頤洲套上,也沒去看,只說了謝謝。

梁風站在他身邊低低地應了一聲。

嗓口一時無言,她靜了一會,才說:“送你下去吧。”

聲音像是被吸音棉完全地吞噬,就連空氣都變得微微稀薄。

沈頤洲很冷地笑了起來。

仿佛赤身裸體走進一段冰天雪地裏。

梁風的恐懼與拒絕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即使她表面再如何想要親近、讨好他,她的本能依舊像是一段無需破解的密碼坦誠在沈頤洲的眼眸裏。

無言的一段沉默。

“行。”他說,“就這樣吧。”

沈頤洲徑直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他擡腳就要往門口去。

清晰的腳步聲,還有他晃動的黑色的背影。

梁風望向他的雙眸忽然緊縮。

她忽然扶着桌子站起來,緊緊地從背後抱住了他。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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