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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破碎的快意

梁風知道,沈頤洲耐心告罄了。

他對她這樣的反複無常已經耐心告罄了。

再差還能差到哪裏去呢。

如果她就真的這樣讓沈頤洲離開,那麽她可以确定她再也不會見到沈頤洲。

沈頤洲轉過了身子,梁風松開了手。

狹窄的玄關裏,他颀長的身型帶來了無可言喻的壓迫感。梁風慌得又想伸手去拉他,卻被沈頤洲避開了。

鼻頭瞬間發酸,一種她罪有應得的委屈。

聽見他聲音從上落下:“還有事嗎?”

聲音裏分明是沒有任何的苛責、诘難的。

可梁風擡眼朝他望去,他臉上神情已變得過分疏離。甚至可以說是疲怠、失去耐心。明明是她一次次撲上來,卻每次都畏懼般的在關鍵時刻後退。

沈頤洲已經給了她過分多的耐心了。

梁風還是緩慢地握住了他的手,眼圈逐漸地發紅,看着他。

沈頤洲不禁想笑,他抽出了被梁風握住的手直接扼住了她的下颌。散落下來的發絲随着被迫仰起的額頭滑落。

他手掌很大,輕易包裹住她的下颌和脖頸。即使沈頤洲根本沒有使上什麽力氣,梁風也覺得他現在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折斷她的喉嚨。

而梁風放棄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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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睜着自己一雙眼睛靜靜地看着沈頤洲。

眼淚或許并不需要太多的排演,感情到了一切也就順理成章。

左眼一滴輕輕地滑落,沒有砸到她自己的臉上。

那麽就是落在沈頤洲的手背上了。

“……沈頤洲。”她像是花園裏被打濕的花瓣,沉重的、緩慢的,也脆弱的、叫人憐愛的。

慘白的臉頰在他的手掌之中,眼中的悔意毫不遮掩。

“……我知道我是真的膽小,”梁風聲線斷斷續續,“但是我也是真的…不想讓你走。”

沈頤洲嘴角挂上冷笑,聲音也些許戲谑,緩聲道:“不想讓我走,還說送我下樓?”

“我…膽小。”梁風眉頭微微蹙起。

嘴唇早已經失去了血色,或許身子也開始顫抖。

她柔軟冰涼的雙手試圖再去抱住沈頤洲,可惜兩人之間還有不短的距離。

沈頤洲并未松手。

又一滴眼淚從梁風的右眼掉落。

剛剛掉落在皮膚上時尚且溫熱,滑落到下颌就已變得冰冷。

梁風雙手握住沈頤洲扼住她下颌的手臂,微微低頭,閉眼。

用濕濡的雙唇輕輕吻了他的手背。

沈頤洲松開了手。

梁風沒有任何遲疑,上前緊緊地抱住了他。

所有的恐懼和擔憂全都化成了此刻抱住沈頤洲的力度,心髒變成徹底失控的火車,加速朝着前方未知的隧道行駛。

耳膜仿佛蒙上了一層鼓膜,有巨大而遙遠的聲響在耳邊萦繞。

她拒絕聽到更壞的消息,她拒絕面對可能的敗局。

而後,巨大的鼓聲逐漸消退。

傳來某個幾乎是幻覺般的聲音。

梁風輕輕地從他的懷裏擡起頭,聽見他喊:

“梁風。”

她嘴唇緊抿,看見沈頤洲臉上那種熟悉的、不走心的笑意。

他環住了她的腰。

燈光微弱的玄關前,她眼裏流露出了某種他之前沒有見過的堅忍,像是一小簇微微的火光,将她的眼眸照亮。

沈頤洲眸色變得更冷,手臂用力将她整個人半提起來在自己的身上。

“你說你是真的膽小還是根本就是膽大包天?”

他目光變成無數鋒利的匕首,在她說謊的那一秒就能要她的命。

梁風已經無法呼吸,心髒随即就要跳出胸腔。

聲線細得像風中的一根線,她說:“你覺得是什麽,就是什麽。”

下一秒,她擡頭吻上了沈頤洲。

梁風很小的時候被開水燙過一次。那一次她驚奇地發現,手指在插入劇烈的滾燙時第一感覺竟和插入冰冷的雪水裏一模一樣。

一種空白而劇烈的痛覺,統一了滾燙與嚴寒。

像是現在的她,到底是冷到極致的沈頤洲還是這個猛烈到她也無法控制的吻。

帶着她的沒有退路與拒絕。

心髒被鑿開一個漏風的洞,她逼迫自己丢棄某些感官,這一次必須主動。

可轉瞬,梁風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裹挾。

位置颠倒,她被摁到了堅硬的防盜門上。

更大的力道撬開她的唇舌。

即使她努力想要找回哪怕是一點的主動權,可沈頤洲也能輕易地将她的動作碾碎。

一種破碎的快意。

梁風想大哭也想大笑。

身體被門上的花紋擠壓出微不足道的痛感,她卻甘之如饴。

那道堅硬的大門變成了阻止她徹底下墜的最後一道關卡。

手臂更加緊密地纏繞上沈頤洲的脖頸,徹底感受他冰冷的外表下撕裂的破壞欲。

挽起的頭發散開,皮筋早不知道掉去了哪個角落。

沈頤洲手臂緊摟,她全靠他的力量才勉強不滑落地面。

……

頭還是埋在他身前了。

沈頤洲把手撤下摸在了她的頭發上。

心跳緩慢地平複。

他竟也就這樣耐心地任她抱着。

聲音悶在他的胸前,低低的:“你還走嗎?”

沈頤洲聲色如常:“為什麽不走?”

梁風擡起頭。

他眼眸裏幾分玩味的笑,大拇指撫上她微微充血的唇。

摩挲。

梁風張開了口。

濕潤、溫熱的口腔。

攪動也就順理成章。

像是碾碎一只盛開的玫瑰花。

柔軟的花汁流淌。

也被她輕輕地吮吸。

朝上的目光變得濕漉漉。

沈頤洲抽出手低頭吻住她。

這一次,暴烈變成溫柔的吮吸。

梁風止不住渾身顫栗。

冰雪在烈火中融化、燃燒。

即使她再想忽視,也無法否認那種叫她心髒停止跳動的情緒。

良久,沈頤洲松開了她。

她也聽到了他口袋裏的電話聲。

沈頤洲接起電話簡單地應了幾句,然後挂斷。

目光重新回到梁風的臉上。

梁風手指收緊在身側,可這一次她已不再覺得無可挽回。

只輕聲确認道:“你要走了。”

沈頤洲點頭,他随即伸手去開門。

“我送你到樓下。”梁風也立馬去穿鞋,跟在沈頤洲的身後。

不短的一段路,卻好像很快就到了出口。

車還在停在路對面。

沈頤洲只伸手摸了一下梁風的頭就要走,梁風卻握住了他要收回去的手。

“你還會給我打電話嗎?”她問。

昏暗的樓梯間裏,一小片月光照在她白皙的肩頭上。

微微收緊,等着他的回答。

“明天。”他說。

沈頤洲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樓梯口的聲控燈緩慢地熄滅了。

梁風站在黑暗裏,目送着那輛車徹底地離開她的視線。

身體靠着冰冷的牆面無聲地下滑。

剛剛發生的一切宛如一場異常真實的夢境,梁風不自覺撫摸上自己的唇瓣。

他拇指攪動時真切的觸覺。

他嘴唇吮吸時難言的觸動。

都是真的。

那她呢?

她又有幾分是真的呢?

梁風望着無人的路口,很久沒動靜。

第二天是周六,梁風前天晚上失眠結果今天早上五點多就被隔壁的裝修聲吵醒。

頭痛欲裂在床上翻來覆去再無法入睡,索性直接起來了。

打開客廳的窗戶,早晨的空氣帶着不容忽視的冷意。同時也叫人頭腦清醒些。

路過沙發的時候,梁風多看了一眼。

可也只是一眼就走過坐在了一旁的高腳凳上。

旁邊有一沓前幾天還沒畫完的設計手稿,她喝了一口咖啡就開始繼續工作。

梁風年幼的時候因為受梁珍的影響對裁剪衣服格外感興趣,梁珍從前在服裝廠工作她也就常常跟着去看。從小就能幫着梁珍裁剪些日常的衣服。

後來因為學習成績一直不好,她也就索性放棄一心只想做個服裝設計師。

可她那時實在沒什麽見識,以為只要自己能設計出好看的衣服就能功成名就。直到十八歲那年,她為了早日不再成為梁珍婚姻的負擔而選擇和嚴琛來到燕京,她才真正見識到自己曾經的無知和淺薄。

但梁風一直不肯妥協,除了自己賺錢糊口的工作以外,她還堅持運營了一個個人的服裝設計賬號,不間斷地往上面發自己設計打版的時裝,雖然的确有不少網友真心覺得好看,但其實并沒有改變梁風任何的處境。

最開始的兩年,她和嚴琛生活在一起。

她要強,嚴琛又何嘗不是。

初來燕京,她跌跌撞撞。而嚴琛早已如魚得水地舒展開了手腳。

他從前就是長袖善舞能屈能伸的人,在一家公司打拼過幾年,很快就做得有模有樣。

說實話,梁風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沒吃過太多的苦。

他算不上是一個完美的情人,但是梁風也不會泯滅良心地說他一無是處。

在梁風還賺不到太多錢只能勉強維持收支平衡的那段日子裏,嚴琛雖說沒少對她冷嘲熱諷,但到底也沒有逼她去做別的東西來賺錢。

想來那時的感情裏,感激也占了相當大的一部分。

但是後來嚴琛變得貪婪也變得胃口大開,他不再滿足于現有的財富與生意,他開始想要往上爬。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嚴琛開始帶着梁風一起參加酒席。

梁風最開始并不知道他真實意圖,直到那天晚上一個富商對着梁風動手動腳而嚴琛笑着視若不見的時候她才徹底明白。

他算不上一個完美的情人,也算不上一個真正的好人。

兩人于是分手。

幸運的是,梁風很快就在彭羽的工作室找到了合适的工作。能讓她繼續從事自己喜歡的事情,不叫她出賣自己。

賺的錢其實并不多,大部分她都寄回去給梁珍。

本以為她不再拖累家庭之後,常滿德能對梁珍好一些,誰知道今年夏天的時候,她從很久沒聯系的嚴琛嘴裏得知梁珍進了醫院。

一如既往地,梁珍想要瞞着她。

常滿德年前一意孤行地在朋友的建議下妄圖把自己的小廠子擴張規模招商引資,誰知道借了大筆錢擴張完畢之後卻根本無人問津。

嶄新的機器停在新建的廠房裏,停一天,就虧損一大筆。

梁珍四處奔走幫他借錢還錢,結果因為積勞過度暈倒在了家裏。醫生對梁風說,梁珍這是急性腎炎,再嚴重一點的話很可能轉變成慢性腎衰竭,也就是尿毒症。如果這樣的話,她以後将會終身需要靠透析來延長生命,或者就是腎髒移植。

梁珍說結果不會那麽壞。

因為她害怕梁風擔心,害怕梁風和常滿德吵架。

常滿德也說這根本是醫生胡說八道,為了掙他們的錢。

是因為他不願意為梁珍支付高昂的手術費,更不願意失去一個可以幫他還錢的勞動力。

梁風和常滿德大吵一架,幾乎要打起來。

是嚴琛把她死死護在身後,也是嚴琛告訴她:

你母親現在更加不會願意離婚,她寧願拖累常滿德,也不願意拖累你。

而常滿德現在也不會同意離婚。

常知遠前幾年因為常滿德的火爆脾氣,直接和常滿德斷絕了父子關系,一個人跑去了東南亞做生意。眼下梁珍還未病到那個程度,能做事能伺候常滿德,更能分擔債務。他如何可能就這麽輕易放她走?

他要物盡其用,他要把當年借出的“三十萬”用到最後一滴血。

“當年救你們用了三十萬,現在想走是不是得付我八百萬還還債?”

梁風在嚴琛懷裏大哭,她哪裏能拿得出八百萬。卻聽見嚴琛對她說:“但我有個辦法,如果你願意,一定能幫上你的忙。”

他說有方法能幫自己。

米白色的麻布在她手中緩慢地被裁剪。

咖啡已經冷了。

即使她思緒早就飛到了無處尋覓的地方,然而沿着早就設計、畫好的線條走,她就永遠都不會出錯。

安靜的客廳裏,只剩下沙沙的裁剪聲。

黑屏的手機就放在不遠處的桌上,梁風沒像上次那樣一直盯着看了。

目光鎖在那只長長的剪刀上。

張開,又閉合。張開,又閉合。

永遠不會出錯。

然而,下一秒。

清脆的手機鈴聲響起。

仿佛心有感應,梁風的右手猛然地一抖。

那把一直走在線條上的剪刀脫了軌,剪向了一個完全錯誤的方向。

而後,鮮血從潔白的布料上迅速地洇開、蔓延。

梁風面色平靜,伸手接起了電話。

“你好,我是梁風。”

對面笑,回她:

“沈頤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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