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十四/揉碎成汁
梁風很少見到沈頤洲親自開車, 他深色外套搭在後座上,身上僅着一件煙灰色的襯衫,
梁風站在車外, 一手扶在打開的車門上,一手端着咖啡。剛剛一陣來急的雨水,她發梢上還有些濕漉, 眼下太陽又重新出來, 照在她素淨的臉上。
白皙如瓷器的皮膚上,有小片因陰影而呈現的淺黃色。
像是潔淨的小蒼蘭。沈頤洲又一次想到。
而當下,他腦海裏也出現了将這支小蒼蘭折斷、碾壓、揉碎成汁的畫面,笑容于是更深。
“上車。”他說。
梁風站在車外笑了笑:“能讓我先上樓收拾一下嗎?都已經到我家門口了。”
“有什麽要的可以讓阿姨去買。”沈頤洲不覺得這是什麽大問題。
“可我還是想換套衣服。”梁風依舊心平氣和地堅持道,随後語氣又放軟三分, “你上來坐坐, 我給你倒杯水喝緩緩。”
她一眼瞧見沈頤洲後座的登機箱,判斷他該是剛從倫敦回來還沒來得及歇腳。
沈頤洲垂眸笑笑,“行。”
車子熄了火,他跟在梁風的身後就上了樓。
“不用換鞋,你在沙發上坐會, 我去給你倒水。”
梁風一進到家門就把外套脫下, 然後赤足去了廚房。早上燒好的水還在保溫, 她從櫥櫃裏拿了一只幹淨的杯子。
“你先休息會, 我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很快。”
Advertisement
梁風剛把杯子放到茶幾上準備離開,沈頤洲忽然拉住了她的小臂,輕輕一拽, 梁風身子踉跄, 跌坐進了沈頤洲的懷裏。
目光還沒能對得上他的眼睛, 他的氣息率先侵入了她的鼻間。
她此刻未穿外套,身上只一件雪紡長裙。
微微的缺氧,眩暈也随之而來。梁風脖頸不禁開始發熱、開始出汗。
片刻,沈頤洲靠向了她的耳後。
她忍不住地想要躲開,卻只成了沈頤洲眼裏絕好的調味劑。
白熾燈将意識晃動出籠,也在下一秒由本能重新拉扯回來。
梁風不禁出聲:“我家裏沒有……”
沈頤洲惡作劇般的回她:“我也沒有要進去。”
……
雪白的天花板變成這段長途跋涉時唯一可視的雪景,長久的凝視也帶來近乎雪盲的錯覺。
像是真的走在一片無盡的雪地,只感知得到唇齒間呼出的熱氣。
梁風側着身子把臉埋在沙發的靠背裏歇息,察覺到他濕漉漉的手指撥開她因汗而貼在臉頰上的長發。
沈頤洲最後親了親她臉頰。
起身,離開了沙發。
很快,洗手間響起了不大的水聲。
梁風緩慢地睜開眼睛,心髒仿佛這時才被允許重新開始跳動。
她緩慢伸手,摸到自己發燙的臉頰。
短暫的空虛後,心跳竟也逐漸地平緩了。
一切好像并沒有她以為得那樣無法接受,也無法否認她在那一刻的确得到了滿足。
水停了,梁風也把裙子拉下重新站了起來。
沈頤洲慢悠悠地走回沙發處,将梁風攬在懷裏,低頭瞧她。
梁風也低頭,不知道說什麽。
忽然聽見沈頤洲湊近她耳邊說道:“現在手幹淨了……”
梁風猛然擡頭,以為他還要。
卻只聽到了沈頤洲松快的笑聲,仿佛惡作劇得逞。
最後拍了拍她的後腰。
“去收拾一下,我們就走了。”
梁風在家裏洗了一個澡,然後換了一套款式簡單的黑色內衣褲。她的确有猶豫過是否應該換套更熱情的,可這種熱情有時的确讓她“羞恥”。或許是她尚且存在的些許道德感在作祟。
裏面一條低胸純色連衣裙,外面套了件淺咖色的大衣。
露出纖細的小腿,出門的時候踩了一雙偏向成熟的尖頭高跟鞋。
剛剛洗過的頭發還盈出淡淡的玫瑰香,沈頤洲抱住她的時候在她頭上淺聞了一下。低頭,看見她畫了很淡的妝。
他拇指微動,克制住了把她口紅揉花的沖動。
兩人出了門,沈頤洲開車一路回到了他的別墅。梁風跟着他上了樓,走進卧室。
這次窗簾都拉了開,室內光線充足、明亮。梁風把外套脫了搭在沙發的扶手上,伸手又要去摸裙子的拉鏈。
沈頤洲靠近她,微微彎腰平視。
眼裏有不加掩飾的調笑:“這麽迫不及待了?”
梁風手指一滞。
“我以為……”
“以為什麽?”沈頤洲直起身子,朝浴室走去,“以為我是滿腦子只有原始本/能的原始動物,帶你回來只能做那事?”
梁風在心裏回答是。
手卻已經重新放回了身側。
“去跟阿姨說你要吃什麽,随便坐坐,一會先吃午飯。”沈頤洲丢下這句話,就消失在了浴室的門口。
明明一路上已做好準備的,臨門一腳,他偏偏又叫了暫停。
此時等候就變成了另一種煎熬,寧願他當洪水猛獸把她現在就吃幹抹淨。
可這思緒也就掙紮了一會,梁風在卧室的沙發上坐下,目光還是瞥到了那個放滿書籍的客廳。
腳步不由自主地往那去。
上次的參觀太過驚心膽戰沒能來得及細看,眼下梁風倒有幾分既來之則安之的架勢。她細細地循書架一行一行地觀看,遇到感興趣的書就拿出來翻兩頁。
走到書架的另一端,《Guns, Germs, and Steel》的右側,梁風看到了一本她曾經有所耳聞的《失樂園》。彭羽曾經向她推薦過這本小說,是關于兩個同時背叛各自家庭、互相出軌的男女的故事。
她聽彭羽簡單地陳述過劇情,即使彭羽聲稱這書裏關于愛和欲望的描寫很發人深省,梁風也并沒有太當一回事。
她那時并不覺得不道德的愛欲能有如何發人深省的哲理,不過是掩飾醜惡的說辭罷了。可眼下她在沈頤洲的家裏,她抱着這樣不可原諒的目的接近他,那條道德的底線早就離她很遠了。
梁風鬼使神差地抽出了那本書。
翻開第一頁正準備閱讀,忽然聽見身後傳來沈頤洲的聲音。
“先吃飯,一會再讀。”
梁風臉頰飛速地發燙,然後若無其事地将書放回了原位。
轉身,聲音平靜地說:“好,來了。”
晚飯是日式料理,各式花紋的棕色小圓碟上放着精致的壽司。右手邊有一小列清酒尚未開封。阿姨問吃什麽主食,沈頤洲要了一份荞麥面。
梁風說她不吃主食,就喝點清酒就好。
“多吃點。”沈頤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餐廳的一面被刷上了大面積的深綠色,不知是為了氣氛還是什麽,只開了餐桌上方一個長長垂下的吊燈。傘形的深色燈罩将光亮完美地限制在他們兩人之間,像是用光影營造了一個虛幻的結界。
于是也覺得和他莫名地親近。
暖黃的色調打在他的眼睫上,在眼下氲出一片淺色的陰影,極大地緩和了他眼裏時常叫梁風察覺到的冷意。
情緒随即變得松弛。
梁風伸手接過阿姨斟滿的烏梅清酒,小酌一口。反問他:“來點嗎?”
沈頤洲笑意更甚,手臂越過桌子,捉住了梁風的手腕,拉近。
似是故意般的,在她剛剛喝過的位置将剩下的清酒一飲而盡。
手指松開,沈頤洲揚眉:“味道不錯。”而後擡手,也讓阿姨給他倒了一杯。
晚飯吃得還算舒心,沈頤洲飲食一直十分的清淡。微冷的初冬,他吃的還是浮着冰塊的荞麥面。而梁風因為喝了些米酒,身子已經微微地熱了。
思緒因此也變得活躍和不那麽理智,正是她想要的結果。
兩人吃完晚飯後就上了樓,梁風本以為要直接去卧室,沈頤洲卻在二樓客廳的書架旁停了下來。
梁風駐足在門口,“不回卧室嗎?”
“你剛剛不是有沒看完的書嗎?”沈頤洲側目看她,“帶回卧室慢慢看。”
梁風耳後燒紅,聲音依舊平靜:“我都是随便拿的,沒什麽非要看的。”
沈頤洲看着她,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
那種背脊發涼的感覺再一次襲上了梁風的身子,她看見沈頤洲精準地從書架上拿出了那本《失樂園》。
“我也挺感興趣的,”他聲音染上了低沉,饒有趣味地看向梁風。“不如一會你就讀這本吧。”
他一早就打好的如意算盤。梁風此刻可以肯定。
她早該知道一切沒她以為的那麽簡單的。
“我不想在卧室裏讀書。”她最後輕聲堅持道。
梁風身子有些僵硬地站在卧室門口,看見沈頤洲把書丢進了長沙發上。
她剛要無聲地呼氣,卻看見沈頤洲坐到了書的旁邊。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站在門口的梁風,眉眼笑起拍了拍自己身側的沙發,說道:“那就過來坐,在這讀。”
他聲音其實未有半分的強迫,然而這令人窒息的暫停,足夠扼住梁風的喉嚨了。
他在等待梁風的回話。
梁風慶幸自己喝了點酒,思緒已不那麽清明。
不如裝作更醉,也省得這樣糾結。
腳步無聲地就朝沙發去了。
沈頤洲輕拽她,她也就坐上了沙發。
剛拿到那本書,就察覺沈頤洲的手抱住了她的小腹,往上一提,順帶着也将她的雙腿帶上了沙發。
幾乎是瞬間,梁風就明白了他那句:
“你的手好了嗎?”
因眼下,她不得不雙手用力扶在柔軟的沙發絨布上,才能勉強支撐着自己的身子。
梁風正要回頭去看,冷意便倏地侵染上她後背露出的肌膚。
視線轉回,梁風感覺到沈頤洲微微遠離了自己。
無需再去查看,就能感知到他從上而下審視的目光。
享用他送上門來的獵物,是獵人體會無上權力、完全掌控的愉悅時刻。
黑色的線條将雪白分割,也帶來極致的反差。
沒有蕾/絲、沒有花紋。她本身的曲線已是足夠叫人滿意的絕美畫幅。
像是無法耐受這種高強度的凝視,梁風身子微動,剛要開口,就聽見沈頤洲幾乎命令般的語氣:
“讀。”
……
留存在身體裏的清酒變成了最好的助燃劑,大火熊熊燃起,梁風自堕清醒。
艱難地只将書翻到了扉頁,她一只手按住書,一只手勉強支撐着身體不至于徹底地伏倒。
目光落到哪裏,聲音就從哪裏開始。
“……在不同的時間段裏,愛也在不斷地變化。”
聲音因未知的恐懼而發出不停的震顫,冰冷的空氣從她的每一個毛孔鑽入。。
“……沒有永久的愛。”
梁風手指也發顫。
“……人們受到的傳統教育是,愛一個人就要對他全心全意。”
她像是重新走進了那片無邊無際的雪地裏,冰冷帶來了熾熱的錯覺,至寒也似着火。
“事實上……你不能否認變化也是一種真實存在。”
一刻的停頓,她視線略過前方漆黑的玻璃。
無邊的黑幕上,看見他高大的身影,模糊的輪廓,和無可忽視的壓迫感。
“……這是非常有意義的行為,是愛的…終極表現。”
她話音剛落,仿佛突然被人推下了萬丈深淵。
梁風緊緊閉上了雙眼。
她像是變成了一張墜落的宣紙。
猩紅從中央将她點燃,燒出一個不斷擴大的洞。
風聲也就從她的胸膛穿過,而後她變成無數破碎的、沒有重量的灰燼,慢慢地在空氣中漂浮。
腦海裏閃過的,是她将讀未讀出的最後一句話:
“在高度發達的文明社會的反向極上,我們人類充其量不過是動物。”
梁風做了一個夢。
高三那年她從學校回家,嚴琛把她帶到了醫院。病房裏,她看見平日健健康康、漂漂亮亮的梁珍變成了一具冰冷而可怕的屍體。
她跌坐在灰色的地板上大哭,卻發不出聲音。
常滿德從病房裏出來,用力地踢她。“要不是你非要出國讀書,你媽能這樣跟我吵?”
梁風站起來撲向常滿德,大聲尖叫:“是你打死了我媽媽!是你打死了我媽媽!我要殺了你!常滿德我要殺了你!”
她随後就被常滿德一巴掌扇到了兩米外的地上。
嚴琛緊緊地抱住她:“小風!小風!你冷靜!”
梁風哭到脫力,嘴裏只不停地重複道:“我沒有非要出國讀書,我沒有非要出國讀書。我不讀了我不讀了。嚴琛,我不讀了。”
沈頤洲從睡意中驚醒,聽見身側有哭聲。他循聲望過去,梁風背對着他蜷在角落。
無名火從他心中竄起。他伸手直接将梁風拉了過來。
“你要是不願意,可以從一開始就拒絕。現在又哭,是不是打算一會還要——”
可他話還沒說完,忽然發現梁風好像幾分驚訝地慢慢睜開了眼睛。
淚水糊滿了她的眼睫,她目光中竟有幾分迷茫。仿佛剛剛在壓抑抽泣的人不是她。
沈頤洲眉頭輕皺,收了聲。正要問怎麽回事,就看見梁風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伸手囫囵地擦幹了自己的所有眼淚。
聲音略微低啞:“對不起,我剛剛又做噩夢了。”
她說完就再次轉過了身去,沒有一絲的猶豫。
卧室裏,窗簾遮住了所有的光線。此刻只能看見梁風消瘦的肩頭露在被子的外面。她睡覺的姿勢、睡覺的位置,都像是天然地想要遠離他。
她裝不出來這麽真,應該是真的做了傷心的噩夢。
梁風就好像一張潔白的宣紙,任何一滴情緒的墨水落下,都會迅速擴張成無法忽視的圖案。
她情緒異常的敏感,沈頤洲如今也同意這句話。
無名火熄了。知她并非是在後悔。
片刻的沉默,他伸手将梁風撈進了懷裏。
“那不如跟我說說你今天又夢到什麽?”沈頤洲把人轉過來,拇指去擦她尚未幹涸的眼眶,“是我又把你吃了,還是我又做什麽壞事了?”
他近乎寵溺的語氣,在黑暗中被數倍放大。
溫熱的氣息從他的胸膛裏擴散而來,梁風竟忍不住又圈紅了眼眶,張口,也聽見自己濃重的鼻音:“我夢見我媽媽離開我了。”
可話說完的瞬間,梁風就後悔了。
他們不是可以讨論這種問題的關系,溫暖安靜的環境叫她的警惕性變得松弛,于是也說出了她不應該說出的話。
“對不起,你就當沒聽見我這句話。”梁風擡起頭從微弱的光線中小心分辨他的神色,“我不應該向你訴苦的,以後不會了。”
然而,沈頤洲像是覺得好笑般的問她:“你幾時向我訴過苦了?”
他随後從被子裏拉出了梁風的手,拇指往手腕上一按,就聽見梁風的倒吸氣。
早些時候她固執地用手腕撐住自己身子所有的重量,就為了聽他說的一直讀下去不準停。換做是別人,早就丢兵棄甲地讓上半身匍匐,完全順從地接受身後的狂風暴雨了。
只有她,固執地撐着身子,一字字去讀書上的內容。
不知道她是真的聽話,還是一種變相的反抗。
此刻,倒叫沈頤洲真的覺得有意思了。
他氣息靠近梁風的耳側,低聲道:“我現在可以确定,你梁風不是膽小,而是膽大包天。”
梁風嘴唇緊抿,一時竟不知再說什麽。
只想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裏掙出來。
沈頤洲手指松開,她剛要把手收回,卻被沈頤洲再次一拉。
撞進他的懷裏,擡頭接受他無法抗拒的吻。
卻并沒有了早些時候的暴戾與居高臨下,更像是冰雪無聲地融化,梁風不知為何竟從這吻裏察覺細碎的憐惜。
心口于是也跟着顫抖。
聽見他說:“下次不想讀就不讀。”
時間接近年末,工作室也開始了年前最後一次上新。
梁風停了自己微博賬號的更新,專心忙碌工作室的事情。最新幾套棉服的布料一直出問題,她不得不每日往返于工作室和工廠之間,來回比對和修正。
十二月的寒風已是無形的刀子,割在人臉上流下看不見的血。
梁風此刻正坐在工廠的一角等着今天的打版樣衣,未開暖氣的工廠裏,流動的空氣變成了透明的冰水,淺淺地從梁風的小腿處淌過。
她下身已經冰涼,再厚的羽絨大衣也難以抵抗這樣久坐的寒冷。
梁風呵出一口冷氣,從雜物堆積的縫紉機旁勉強站起來走動了幾步。
手機忽的響了一聲,她點開來看,竟是好久沒再聯系的趙輕禾。她發來了一張圖片。梁風點開,原來是一張倫敦時裝學院的招生信息,應該是因為她之前參加過宣講會,所以趙輕禾才私發了她。
梁風回了謝謝。
趙輕禾的消息很快又回來:你有打算申請二月份入學嗎?
梁風:沒有。
趙輕禾:[吃驚]我以為你上次來就是為了申請二月份入學呢?我朋友正好二月份家裏租客走了,還想說介紹給你的。
梁風拇指在屏幕上停頓了片刻,嘴唇因為太過寒冷而失去了血色,情緒也更着變得沉冷。
梁風:我這邊還有一些問題,可能趕不上二月份開學了。
趙輕禾的消息很快又回來,她好像讀懂了梁風的話,并沒有再追問。
趙輕禾:好的,沒問題。不過如果你以後又什麽需要幫助的,都可以聯系我。希望你早日解決問題。
梁風:謝謝。
對話結束得飛快。
梁風把手機迅速地放回口袋,像是要克制自己再多想似的,她目光轉去了一片蕭瑟冷寂的窗外。
樹木光禿的粗大枝幹直戳有些蒼白的天空,梁風都不記得自己上次是為什麽會去那宣講會了。明知自己早就沒可能再回去讀書了,但還是在看到公衆號宣傳的時候,鬼迷心竅地注了冊。
心髒于是隐隐作痛。
麻木的雙腿同時提醒她,她還有不得不做的要養家糊口的工作,她還必須要賺到足夠的錢帶着梁珍離開,她還得先幫着嚴琛拿到他想要的東西。
她是一只雙足深陷于泥潭的鳥,怎麽可能飛得起來。
目光緩慢地垂下了。
梁風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凳子上。
不遠處,工人師傅正按着她的設計和新拿來的布料打版衣服,手機又一次響了起來。
不過這次是沈頤洲的電話。
梁風輕吸了一口氣,聲音裏挂了些笑容。
“喂。”
“在哪裏?”
“工廠。”
“在那裏幹什麽?”
梁風笑:“打工人不在工廠還應該在哪裏?”
“發個地址過來。”
“很偏遠。”
“發過來。”
“好。”
電話很快被挂斷,梁風把地址發了過去。約莫三十分鐘後,她聽見了工廠門口一聲清脆的鳴笛。
身子探出去一看,果然是沈頤洲的車。
再無奈也只能跟着司機走了,梁風上車後給彭羽打了電話道了歉。彭羽說沒事,叫她有事就先去忙。梁風又說了好幾次謝謝。
司機不肯說要往哪開,梁風只能耐心等着。
穿過郊區的高速公路,車子一直往市中心去。梁風以為是要去沈頤洲的家裏,卻沒想到司機最後停在了一幢高級寫字樓的地下停車場。
梁風嘴唇緊緊地抿起,不知沈頤洲到底打的什麽算盤。空曠的停車場裏随處可見的高檔轎車,全透明電梯的按鈕處,金色的标簽密密麻麻地陳列着這幢寫字樓裏入駐的公司名稱。
梁風匆匆掃了一眼,盡是耳熟能詳的知名品牌。嗓口随即變得更加沉默,只無聲地跟着司機一同上了48樓,而後走進了一間空置的工作室。
司機推門進去,是一整片梁風無法用目光完全丈量的空曠空間。幾十米長的落地玻璃,帶來一整面毫無遮擋的陽光。
到底有多大?幾百平米還是一千平米?
鋪陳整齊的淺色調木地板和已經完工的雪白牆面,傾瀉而來的陽光将室內充盈。一切都是溫暖而明亮,梁風覺得自己不知為何像是變成了一只輕盈的氣球,身子飄飄然地就要往上飛了。
手機又重新響了起來。
梁風甚至不用去看姓名。
“往裏走,裏面有一面書架。”
梁風便依着他的指令往裏走,清脆的腳步聲響起在這間空曠的工作室裏,終于在轉角的位置停了下來。
“喜歡嗎?”他問。
梁風站在原地,很久沒有說話。
不遠處的牆面上,是和沈頤洲家二樓客廳處一模一樣的一整面書架。
大部分的位置都還是空着的,但是最中央的一排密密地擺上了十數本新書。
胸口像是潮湧,幾乎難以把每一本書仔細地過目。
——“喜歡就給你買新的,舊書有什麽用。”
他不是随口一說,他還記得。
眼眶熱意難耐了,沉重的呼吸也被電話捕捉。
沈頤洲輕笑,又問:“看過門口的銘牌了嗎?”
梁風克制住聲音裏的哽咽,低聲道:“沒。”
“那現在就去看看。”
心跳由此開始瘋狂,一種梁風根本不敢去想的可能。
牙齒緊緊地咬住,叫自己不要徹底的失态。
緩慢地穿過空曠的工作室,推開剛剛進來時的那扇玻璃大門。
右側的牆壁上,是一方金色的工作室招牌。
上面清晰地镌刻着:
【梁風時裝工作室】
視線徹底地模糊了。
梁風笨拙地用手直接捂住了眼睛,試圖克制這種天旋地轉的不真實感。
不敢再去多看,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喜歡嗎?”他又問。
她用力點頭,忘了說話。
潮濕的喘/息卻已替她做出了回答。
沈頤洲笑道:“喜歡就好。”
梁風囫囵将臉上的淚水擦幹,而後小心翼翼地去觸摸那張銘牌。
聲音哽咽:“……你不怕我讓你做了賠本買賣嗎?”
“我倒不在意那個。”
“……那你在意什麽?”
空白的一段沉默,她聽見沈頤洲很輕地喊了她的名字。
“梁風。”
随後,心跳墜入萬丈深淵。
聽見他輕笑道:
“別再把手剪壞了,我會心疼的。”
作者有話說:
想要多多評論!謝謝!v後三章都有紅包!
感謝在2022-07-09 20:00:29~2022-07-11 07:52: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瘋狂的馬鈴薯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瘋狂的馬鈴薯 7瓶;小雨、鯊魚愛吃車厘子. 5瓶;52578944、58044468、VK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

步步生花:穿越之霹靂皇後
師父居心叵測,讓他身敗名裂;師兄騙她感情,讓他死無全屍;
小師妹給她設下生死陷阱,就讓她生不如死!彈藥師借屍還魂,辱她者,她必辱之,害她者,她必千萬回報!
還有他,欲借她力、謀她身、奪她心,她偏要拆他臺、踹他小弟、戳他心肝脾肺腎!
什麽,要姐做皇後?行,領着千軍萬馬過了霹靂火雷陣先!
包子已死,天才重生。行走間,石榴裙下屍橫遍野!談笑中,舌燦蓮花怎敵得過步步血蓮!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