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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舍不得

完全屬于梁風的工作室。

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 沈頤洲給她買了這間高檔寫字樓上向陽朝向的大工作室。八百平米的可用面積,梁風走在其間像是徜徉在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海。

步調都虛浮。

而沈頤洲甚至沒給她留後路,他不是租賃, 而是購買。寫的梁風的名字。

而後一個叫黃秋意的女人和梁風做了聯系,她說她是來幫梁風成立時裝工作室的,之後的裝修事宜、人手招聘、工作室運營她都會盡全力讓梁風滿意。

梁風不認識黃秋意, 但她認識黃秋意之前工作過的品牌:VIBE QUEENS, 一個突殺出傳統大牌重圍的國産時裝品牌,黃秋意正是背後的操盤手。

設計師做設計師的事,操盤手做操盤手的事。

這世界上酒香也怕巷子深。

梁風深知這工作室以及挖人需要的錢財,她問沈頤洲不怕她拿着房子就跑嗎?沈頤洲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樣,說道:“跑了就跑了, 這是你‘海底撈月 ’贏來的。不過我想, 一個卯足了勁要成‘海底撈月’的女人,她要的應該不只這一間工作室?”

梁風心跳微微加速,即使知道沈頤洲指的并不是她和嚴琛,可還是無可避免地心虛了一刻。但很快也調笑般的回他:“沈老板說的是。”

沈頤洲笑笑,問她:“今晚有空嗎?”

梁風和他道了歉:“和黃秋意約了今天晚上裝工作室的家具。”

“晚上?”

“我迫不及待了。”

收到工作室之後, 梁風就開始了幾乎“上頭”般的忙碌, 尤其是這忙碌與她夢寐以求的人生目标相關, 所以更像是打了雞血。深夜時常也睡不着, 不是在想工作室的布局就是在想自己接下來要做的時裝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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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初具雛形的時候,梁風約了彭羽出來吃飯。吃飯的地方就在梁風家裏,她把客廳的大桌子拆了,狹小的房子終于不再那麽擁擠。

彭羽大概也知道梁風這些天在忙什麽, 批她辭職報告的時候沒有猶豫, 還告訴她以後有機會一起做聯名。

梁風感動得想哭, 說什麽也要自己下廚請彭羽來家裏吃頓飯。

彭羽也不閑着,就在廚房幫梁風打打下手。

“以後成了大設計師千萬不要忘了我們呀。”彭羽一邊洗着西紅柿一邊說道。

梁風停下手裏切牛肉的刀偏頭看她:“你又嘲笑我。”

“我說真的,黃秋意不是誰都能挖得動的。有她幫扶肯定沒問題的。”

梁風目光又回到砧板上,她安靜了片刻,說道:“你都知道了,對吧。”

圈子就那麽大,傳來傳去沒什麽秘密。

彭羽也沒掩飾:“我尊重理解你的選擇。”

這話說出來,仿佛已經把梁風推遠了。

可她片刻又補充道:“但是要錢不要感情,玩他幾個月,狠賺一筆然後輕松離開。”

梁風忍不住被逗笑,目光又回到彭羽的臉上。

“我很怕你對我失望。”

“沒人有資格對別人失望,”彭羽說道,“每個人都是在努力生活,你有你的理由,我雖然不了解但我好歹也和你相處了兩年,到底是知道你這個人是怎麽樣的。”

梁風垂下眼眸,輕聲說謝謝。

“這倒不用,”彭羽又拿來一塊砧板開始切西紅柿,“只不過你應該也知道洛生姑娘?”

“知道,上次陳涵生日聚會見過的。”

“她是沈頤洲上一任,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這小姑娘和沈頤洲分開的時候鬧了一下,結果社交賬號全都沒了,人直接被封殺了。”

梁風沒說話。

彭羽:“所以我也就是提醒你,對這種男人千萬別動情,你對他動情,他對你動刀。”

梁風點點頭:“我只做個冷酷無情騙錢的女人就好。”

彭羽大笑:“上道!”

把彭羽送走之後,當天晚上梁風接到了黃秋意的電話。

工作室的基本裝修已經完成,梁風選定的是最簡約的白色風格,牆面不需要重刷,地板也可保持原樣。做的最多的就是增加隔斷、添置家具以及服裝設計所需的人臺、縫紉機,大桌板以及團隊的工作隔間。

黃秋意讓她目前不用操心工作室運營人手的問題,只要裝修一做完,梁風就可以直接來工作。

晚上清潔團隊做完了最後的開荒清潔,黃秋意親自開車來接梁風。

一下車,兩人就被停車場裏的冷風裹挾着前進。然而梁風像是感覺不到冷似的,大衣下車後都忘記重新扣上。

乘着空曠透明的電梯直達48樓,梁風一腳踩進了柔軟的地毯上。

她有些錯愕地回頭看黃秋意。

黃秋意:“沈先生覺得大理石顯得太冷了,讓人把這層的走道都鋪了地毯。”

“他來過這裏?”

黃秋意笑着走在梁風的身前:“工作室是沈先生親自來挑的。”

她說完就率先走進了工作室。

梁風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心髒像是微微懸浮,幾分落不着地的感覺。

目光垂向那片厚重柔軟的深灰色地毯,耳邊似還能聽見黃秋意剛剛說的:“沈先生覺得大理石顯得太冷了。工作室是沈先生親自來挑的。”

能接受沈頤洲的一擲千金,也能接受他信手拈來、明知是假的甜言蜜語。

可黃秋意說,沈頤洲親自來看過這間工作室,這間工作室是他親手挑的。

梁風呼吸逐漸沉緩。

可也只有一瞬,很快她便收回了思緒。扭頭,大步走進了工作室。

一進門,擡眼就看見那個簡約而不失風格的巨型螺旋吊燈。冷白的光調傾瀉而下,像是窗外延展而來的月光。

空曠、安靜、潔淨。

沒有任何的局促感。

工作室的主要部分就是開門進來的這片區域,所有需要用到的儀器、桌子、椅子都被整齊地排放。

“這邊是三間會議室。”黃秋意帶着梁風往裏走,透明的玻璃牆,讓會議室一覽無餘。

梁風靠近玻璃,想象自己站在前面向大家講解新系列時的場景。

心裏燒開了一小壺沸水,她忍不住用手背給發燙的臉頰降溫。

“後面這一大片桌子是工作區域,右手邊是半開放的茶水間和休息室,”黃秋意帶着梁風一直走到最裏面,“然後這邊是給你單獨辟的一間休息室,隔音很好。”

梁風說了謝謝,她不知道黃秋意怎麽知道她睡眠很輕極易被吵醒。

“那我就不打擾啦。”黃秋意見她面色喜悅,也放了心,“之後我會着手組建團隊的事情,重要節點都會和你商量的。”

“謝謝。”

“客氣,這都是我應該做的。”黃秋意說完之後就轉身離開了工作室。

此刻聲音靜下來,梁風站在工作室的最內側重新緩慢地、認真地打量。

她雙臂抱緊在胸前,防止劇烈跳動的心髒真的脫口而出。

這是她的工作室。

這是梁風的工作室。

沒來由的,梁風想起很小的時候,她在梁珍工作的紡織廠玩耍。高大粗壯的煙囪型建築朝着天空日夜排放灰色的氣體。

她記得梁珍每天就戴着一塊白色的棉布口罩,和工廠裏千千萬萬的工人一樣整日裏低頭不停地踩着縫紉機。

她坐在一堆扔在地上的邊角料裏,有樣學樣地穿針引線,紮破手了就用嘴吮吮,然後繼續編織。

後來大些,她會用梁珍放在家裏的縫紉機簡單縫補衣服。再後來她學了美術一心想要做個出色的服裝設計師。

再後來,她沒繼續讀書。一早出來打工,以為這輩子只能折中地在生活和夢想中妥協。

再後來,她站在了這裏。

工作室的銘牌上,寫着:梁風時裝工作室。

很難去形容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情緒,冷過的熱血或許很難再重新沸騰了,可她也真切地感受到了灼燒一般的重新開始。

身後忽然傳來了一聲開門聲。

梁風轉身,竟看見沈頤洲從那間休息室裏走了出來。

他慢悠悠地靠在門口的牆上,開口:“等了半天,也沒進來,我還以為——”

可他話還沒說完,梁風就朝他快步走來,緊緊抱住了他的脖頸。

沈頤洲一愣,随即也反應過來,伸手把梁風回抱住。

梁風手臂用力。

抓住些真實存在的東西,好叫心裏虛無膨脹的情緒重新落地。

“謝謝你。”

略帶潮濕的聲音從沈頤洲的胸膛響起,他低頭,看見梁風微微發紅的眼尾。

冷白的燈光下,她五官更顯一種完全坦然的純淨,絲毫不加修飾。

一雙自然上翹的眼睛仿佛夜晚明亮的許願池,水光薄薄粼動,将月光折射成細碎的金子。

此刻她若有什麽願望要開口,沈頤洲都覺得他定會答應。

鬼迷心竅的一刻。

沈頤洲探手進她大衣的同時也低頭含住了她的唇。

人帶着就往休息室裏去,身子被壓在床上的時候梁風才勉強喘上了一口氣。

沈頤洲正要去脫她外套,卻被梁風忽然拉住了手腕。

“……我還想再看看工作室。”

沈頤洲撐在她身側:“以後有的是時間。”

“……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只有今天是第一天。”

呼吸沉靜了一刻,梁風擡眼看着沈頤洲。

“那你給我介紹介紹。”

沈頤洲坐起了身子。

梁風笑:“我的榮幸。”

“這張桌子是整個工作室的靈魂。”

梁風脫了外套,走到工作室剛進來時就能看見的這張大桌子旁,沈頤洲就兩手插兜懶散地跟在她身後。

“電腦,你認識的。”梁風語氣揶揄,沈頤洲也跟着低低地發笑。

“這邊幾個都是縫紉機,”梁風手指愛惜地撫在白色的機身上,“你應該沒見過別人踩縫紉機吧?”

沈頤洲搖搖頭:“沒有梁設計師見多識廣。”

梁風抿起要笑的嘴角,繼續朝前走。

“我們一般都是在這張大桌子上進行設計、繪圖、制版和剪布,所以這張桌子越大越好,人多的時候也方便幫忙。”

“以前我在彭羽工作室的時候,就有一張差不多大的桌子,不過沒有這麽大。”梁風大概比劃了一下,“人多忙起來的時候簡直是災難,人撞人人擠人,布料堆起來能把半邊桌子淹了。”

她像是忽然想起來很有趣的事情,眼睛彎成青蔥的細柳葉。

“有一次我們做設計的房間東西太多了,有個小助理就把人臺搬去了平時辦公的地方。”

梁風走到那個白色的人形模特身邊比了比。

“就是這個,但是搬出去的人臺身上還挂着我沒剪裁完的衣服。結果那天晚上彭羽回工作室拿東西,大半夜被這個站在辦公室一角的黑影子吓了個半死。從此勒令我們人臺不出設計室,否則扣錢警告。”

梁風的臉頰因為愉悅而淡淡地染上了一層緋紅。

沈頤洲很少聽見她如此連貫流暢地講着一大段話,更多的時候,她常常欲言又止,不肯多言。

人在什麽時候才能無需瞻前顧後、不假思索地講出這麽多話?

當然是在說真話的時候。

她鮮活得像是一捧真的可以觸碰的鮮花,馥郁的香氣,細膩的觸感。

梁風重新面朝着桌子站着,正準備擡腳往一旁去時,忽然察覺沈頤洲貼近了她的身後。

轉頭,也感覺到他微微彎身将下颌磕在了她的肩頭。

鼻息因此不經意地貼近,梁風把頭又迅速地轉了回去,聽見他說:

“可真是一張好桌子。”

不明他話裏的意思,梁風剛想随便附和一句,又聽他說:

“寬大,結實,可以把你摁……”

“你別說!”梁風随即擡手捂住了他的嘴。

笑聲于是更甚,他胸腔裏發出的顫抖也帶着梁風的身體一起。

沈頤洲随即把手伸到了她的身前,捏住她的下颌微微偏向後方,再一次含住了她的唇。

似是懲罰她剛剛的“大膽妄為”,沈頤洲把梁風轉過來提着抱上了桌子。

梁風又掙了一下,卻也逐漸放棄。他是個要什麽就會去做的人,她阻擋不了的。

無力的悲哀感封緘她的唇舌,梁風幾分認命地閉上了雙眼。

雙手抱住了他的脖頸以乞求最後的平衡,卻察覺他鼻息流連到心口的時候,停了下來。

梁風睜眼,看見沈頤洲正有些玩味地看着她臉上“英勇就義般的”表情。

“……為什麽?”她問。

為什麽又停下來?

目光緩慢地落在沈頤洲的臉上,看見他伸手将她垂下的長發捋到了耳後,拇指随後在她紅潤的唇瓣上無聲碾壓。

“能怎麽辦呢?”

沈頤洲氣息貼近她耳側,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輕笑道:

“再不停下,我們梁小姐就要哭鼻子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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