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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補償
不知是否夜間思緒容易發散, 梁風竟從他這話裏察覺出微妙的頹靡。
她靜了一刻,問道:“你過年不和賀忱他們吃吃飯打打牌?”
沈頤洲瞥她一眼:“你過年別人不過年?”
“那別人過年你不過年?”
沈頤洲眉頭蹙起:“你在這跟我念繞口令呢?”
梁風笑了起來。
安靜的夜裏,一丁點聲音都能輕易被放大。
沈頤洲既覺得舒坦, 又覺得無端煩躁。
翻了翻身,索性起來。
“你去做什麽?”
“抽煙。”
“今天抽得不少了吧?”
沈頤洲垂手去拿煙:“還不是因為等你?”
梁風閉了口,卻無法否認, 她心口有淙淙的暖流淌過。
應該是甜的, 可她不敢去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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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頤洲繞去了卧室的陽臺,窗戶敞開。梁風看見他睡衣被吹得微微鼓起。
黑色的夜幕下,他仿佛也完美地融合了進去。
月色照來的一點光,灑在他挺闊的雙肩上。
指間一點猩紅的煙火在冷風中像是信號燈般明滅,他側臉, 深吸一口。
然後緩慢地吐了出去。
梁風想起自己第一次要去見沈頤洲那天, 她站在酒店的某個房間裏,也是這樣看着窗外。
那家酒店臨海,窗外就是漆黑的大海和海上明滅的信號塔。
那時她在想什麽?
梁風已經不記得了。
可她現在想的。
她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想走到他身邊。
身體比思緒更快一步做出反應。
梁風赤足,安靜地走到了沈頤洲的身邊。
他瞥見,便擡手把窗戶關上, 牽着人摟到了自己的懷裏。
透明的玻璃外, 無數盞明燈變成了鑲嵌山河的碎鑽。寬闊的車道上, 每輛車都是一顆發光的金子, 在看不見的河流裏徜徉向前。
梁風被他從後抱着,趴在窗戶上癡迷地眺望。
體溫透過單薄的睡衣傳遞到她的身上,一切都是極致的安靜。
窗戶上倒映着半透明的他們,梁風擡眼, 看見了窗戶中垂眸看向她的沈頤洲。
視線在玻璃中交彙, 一種詭異的奇妙。
他們分明沒有對視, 卻又那樣專注地看向對方。
梁風笑了起來,伸手要去拿他的煙。
沈頤洲手一讓,低頭,吻了上去。
一個簡簡單單的吻。
誰也沒有往其他地方去。
只覺得此刻安靜極了,站在漆黑的窗邊,夜晚的光亮分一點照拂在他們的身上就足夠了。
他溫熱的手掌按在她的身後,像是一股源源不斷的力量。
梁風逐漸沉湎在這種溫情裏,可下一秒,忽然心跳如惶。
即使他們明明有過那麽多次激烈近死的纏/綿,可當下這一刻,卻叫梁風徹底地開始畏懼。
畏懼這種相愛很多年後才會有的平淡時刻,畏懼這種歷由時間和年月才會有的合拍默契。
可他們分明不是,可他們分明不是。
梁風低頭,輕輕地推開了沈頤洲。
“我有些困了。”她說。
随後,小步地走回了卧室。
第二天梁珍出院,梁風索性就和她一起下鄉了。
沈頤洲沒意見,只問她要不要叫司機送。
梁風說那可就出大事了,昨天那束花和晚飯都叫梁珍問了半天,今天再找車送,怕是沈老板日後不好擺脫她了。
沈頤洲笑笑:“我幾時說過要擺脫你了?”
梁風打哈哈:“多謝沈老板擡愛。”
電話結束,梁風跟着梁珍一起去了車站。
年二十八,車站已沒什麽人。
車廂裏空空落落地散坐了幾個下鄉的散客,梁風和梁珍坐在前排的左邊。
放在腳邊的袋子裏是梁風早上幫梁珍買的新年羽絨服,梁珍自己舍不得,總說不需要。
梁風沒告訴她價格,說是工作室打板多出來的樣衣,不要白不要。
兩人相互依着,曬着冬日裏的大太陽幾分困倦地回了鄉下。
一到家,就看見常知遠站在院子門口抽煙。
他見人回來,就上來幫忙拎東西。
梁珍回了屋子,不知道要和常滿德說些什麽。
梁風看了眼常知遠,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院子。
門前一條筆直的水泥路,直通北邊一片漫無邊際的魚塘。
“你看過常滿德欠的帳了?”梁風偏頭去看常知遠。
常知遠抽了一口煙,聲音有些啞:“看過了,昨天還去了工廠一趟。”
梁風也不和他委婉,直說道:“我媽快被常滿德拖累死了你看到了吧?生病不願意給她治,欠債就瘋狂壓榨我媽媽。常知遠,你不能就這樣袖手旁觀。”
常知遠沒說話。
梁風:“自從我知道常滿德欠債以來,我幾乎所有的工資都拿來補貼他,就懇求他讓我媽媽輕松一點。可你也知道我媽媽是什麽樣的人,只要她一天還是常滿德的妻子,她就一天放不下這個根本不屬于她的責任。”
“小風,對不起。”常知遠把煙掐了,丢到了路邊。
他低頭看着梁風,聲音沉緩:“我知道你恨我,我一走了之把他們都丢給了你。但是我也是有苦衷的,我老婆現在還在越南待産,這幾年生意不那麽好做,我實在也沒什麽錢幫助你。這次要不是嚴琛求我回來看看你們,我是不可能回來的。”
他嘴唇抿了抿,像是下了什麽決心。
“我看看我盡力能湊多少錢吧,但是過幾天我就得走了,我老婆要生了。”
常知遠說完,就直接轉過了身子。
蕭瑟的冷風中,他走得毫不猶豫。
想來人都是自私的。
梁風不禁覺得悲涼,卻又不知道要從何開始指責。
她又有什麽資格?
回去的路上,梁風接了個電話。
打電話的是一個幫她轉賣二手的銷售,告訴她上次那兩支愛馬仕的包已經轉賣出去了,錢應該很快就會打到她的卡上。
梁風說了謝謝。
面色如常地朝前走去。
她一直都在把沈頤洲送給她的包包、項鏈有選擇地轉賣出去。沈頤洲從來沒過問過她的這些東西,她甚至相信,他根本不記得送過她些什麽。
所以那些轉賣而來的錢她除了給一部分給梁珍,剩下的全都被她存了起來。
她到底能從沈頤洲這裏獲得多少?她不知道。
可她希望,在她離開的時候,這筆錢足夠叫她帶着梁珍離開常滿德。
梁風一路無言地走到了路的盡頭。
擡腳踏進院子裏的時候,被門檻狠狠地絆了一腳。
她重新站穩後,近乎出神地定在了原地,随後感到一股劇烈的痛意陡然從身體內部升起。
她抿緊嘴唇,看向空無一人的庭院。
發現這劇痛并非來自她的腳踝。
——而是她的心底。
年前的時間過得很快,說起來,一家四口甚至比不上陌生人。
只有梁珍忙得開心,說常知遠難得回來一次,一定要好好過個年。
年三十的時候,常滿德和常知遠在屋子裏看春節聯歡晚會。梁風就在廚房裏幫梁珍弄晚飯。
梁珍做的是她最拿手的羊肉飯,米飯拌着先炒制好的羊肉一起下鍋煮,四十五分鐘之後再悶半小時,羊肉的油香就完全地浸入到米飯裏了。
電飯鍋一悶好,梁珍就叫梁風去盛飯。
梁風應了一聲就去拿碗。
梁珍把鍋裏的菜都一一盛起來,忙活了好一會,看見梁風還磨蹭在電飯鍋前。
“發呆呢,小風?”她走過去。
梁風一吓,回過頭笑了笑。“沒有,我馬上就盛好了。”
年夜飯也如梁風想象得一樣無趣,有常滿德在,她無論如何都是開心不起來的。
只有梁珍在努力提出話題,不停地給常知遠夾菜,體諒他大老遠跑回家太辛苦。
後半場,梁風開始有些心不在焉。
米飯吃了小半碗實在是吃不下了。
梁珍低聲問她:“是不是胃口不好?”
梁風頓了一下。
梁珍随即端起自己的飯碗聞了聞:“味道還是你以前喜歡的那個味道啊,每回過年你都能吃一大碗呢。”
梁風目光又重新落回到自己的碗裏,忽的,她将飯碗往前推了推。
“我晚上還有些事,先走了。”
梁珍一愣,連忙跟上她起身出門的腳步。
“這大晚上的你去哪裏?”
梁風頭也不回地先去了廚房,出來的時候手裏拎了一個袋子。
“媽,我回一趟燕京。”
叫司機此刻來接她,梁風屬實過意不去。
好在來回一個小時的路程,沒有把他整個晚上都占去。
下車的時候,梁風包了一份紅包給司機,司機笑了笑,婉拒了梁風的好意。
“梁小姐,這是我應該做的。”
梁風拗不過他,只能又說了好幾遍謝謝。
随後拎着手裏的袋子朝別墅的門口去。
擡手輸了密碼,一串清脆的電子音響起,大門開了。
整幢別墅似是已經進入了深夜,她站在漆黑的玄關,只有一點屋外照來的昏黃的燈。
梁風在門口靜站了好一會。
很難說,她現在到底是怎樣的心情。
既怕他在家,她的出現是否會讓他覺得過分的殷勤或是多餘。
又怕他不在家……不知道這個晚上他是如何過的。
此刻安靜到極點的客廳似乎也将時間靜止了,她長久地站在黑暗裏,遲遲踏不出這最後一步。
呼吸漸漸變得綿長,也變得些許沮喪。
火星燃起來就那麽一瞬,而後就是湮滅。
她抿了抿嘴唇,正準備轉身的時候——
“啪嗒”一聲輕響。
二樓客廳的燈被人忽的打開。
明亮的燈光頃刻就從上傾瀉而下,梁風微微眯了下雙眼,随後看見了緩步而下的沈頤洲。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睡衣,衣扣沒有扣到最上面露出一片蒼白的皮膚。
步伐似是走在濃重的煙霧裏,明明沉穩卻又有幾分難以描述的漂浮。
梁風覺得她看到的是一個幻影。
直到沈頤洲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瞥了一眼她手上的袋子,幾分淡笑道:“怎麽忽然上我這來了?”
梁風微微回神,“吃過了嗎?”
“吃過了。”
“吃了什麽?”
沈頤洲蹙眉:“不記得了。”
梁風笑了起來:“那看來我白來了。”
沈頤洲又去看她手裏的袋子,“你帶的是什麽?”
“剛做好的羊肉飯,你還有胃口嗎?”
沈頤洲安靜了好一會。
梁風又說:“盒子是我新買洗幹淨的,米飯也是盛的第一碗,不是剩的。不過如果你今晚吃不下,也沒——”
“好吃嗎?”他問。
梁風眉眼缱绻地笑開了。
“好吃的。”
拎着飯盒到了廚房,梁風開火放了一只小鍋,米飯倒進去,随便炒兩下熱一熱,香味很快就出來。
沈頤洲沒在廚房待着,梁風以為他洗過澡不願再沾染油煙。
飯做好之後,她端去了客廳。
正要上樓去叫人,卻看見沈頤洲已重新下了樓。
梁風随意一瞥,瞥見他手上一抹紅色。
沒等她胡亂的猜忌,沈頤洲已走到她面前遞了過來。
一個寫着“恭喜發財”的紅包。
梁風被徹底逗笑。
“我不過送頓飯,沈老板的報酬也太過豐厚了吧?”
“錢不重要,這紅包重要。”
梁風一愣。
“找了我好一會,還是去年有次賀顏來我才弄來的幾個紅包。”
梁風哦了聲,故作吃醋地說道:“原來是賀顏小姐剩下的才給我?”
沈頤洲揚眉笑起來:“你和她吃什麽醋?”
梁風接下紅包,繼續語氣酸溜地演下去:“沒啊,我又沒資格。人家打牌你是把把喂,我打牌你是把把坑。”
沈頤洲笑得胸膛微微發振。
溫黃的燈光下,她嗔怪的表情也變得極為的鮮活,飛起的眼尾斜斜地睨着他,手上卻還捏住他剛給的大紅包。
沈頤洲将人摟進了懷裏,氣息撲灑在她耳畔。
“那我今晚也喂你牌,讓你贏個夠?”
“哦?那沈老板今晚打算輸什麽給我?”
梁風笑着問道。
她原本就是順着沈頤洲的話随口這麽一說,可下一秒,卻看見沈頤洲微微俯身,靠近了她。
他身上有洗澡過後潔淨的氣息,此刻臉上竟沒有了那種叫梁風習以為常并且心生安穩的笑意。
而是一種叫梁風幾乎難以耐受的認真。
梁風不自覺錯開了目光。
聽見他說:
“只要你開口,我什麽都給。”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7-20 19:44:58~2022-07-21 19:40: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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