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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愛與死
梅雨季節, 如約而至。
淩晨時分的暴雨轟轟烈烈,把琴房澆成滿地狼籍。
梁風洗完澡,套上了一條黑色的裙子。
走回卧室的時候, 發現沈頤洲已重新坐回了院子裏。
天光朦胧,因還下着綿綿細雨的緣故,一切都顯得不盛明朗。
像某個醒來時記不太清的夢境, 耳邊沒有聲音。
梁風站在卧室裏看了他很久。
惶恐、愧疚、懊惱、不舍, 終究在長久的凝視中恢複了平靜。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這趟為何而來,也不會再次犯下昨晚的錯誤。
唇邊艱難地扯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梁風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朝庭院去了。
推開木門,潮濕的空氣便在一瞬間将她完全地裹挾。
帶這些冷意的雨絲簌簌搭在她赤/裸的面頰和四肢, 也帶來微涼的鎮定。
雙腳踩在柔軟的草坪上, 梁風走到了沈頤洲的身邊,蹲下。
從他的煙盒裏抽出一支煙,然後安靜地點燃。
沈頤洲垂眸看着她,看見她擡眼朝他無聲地笑笑,然後起身走去了另一把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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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絲還在一直地下。
随着微風飄到他們的身上, 然後聚集, 彙成透明的水滴, 落入深綠色的草坪。
誰也沒有說話。
梁風深吸了一口煙, 想起很早之前,他送過她的一支打火機。
後來,他又送過她很多東西,可大多她都賣了。剩下的, 她也沒能一一記全。
只記得, 那日聚餐她想要逃離, 借口抽煙他遞過來的打火機。
沈頤洲從不叫人難堪。
她從第一天就知道的。
知道他最厭惡歇斯底裏,知道他最擅長粉飾太平。
不是沒想過他為什麽忽然又叫她出來。惡趣味使然又或者想吃吃她這顆回頭草?梁風都不在意了。
她知道他的心只在趙輕禾的身上,趙輕禾只要回來,他必然就會回去。
梁風此刻想起很久之前的一樁事。
那時她曾參加過趙輕禾前男友組織的一場留學宣講會,趙輕禾同她提過,宣講會結束之後,她要回倫敦。
而後不久,她從那局“海底撈月”中贏得了沈頤洲的青睐,但很快,他便因事去了一趟倫敦。
那時她并不知道也不在意沈頤洲去倫敦做了什麽,可眼下回想起來,才覺得,沈頤洲這人或許根本不是薄情,而是長情得可怕。
梁風輕輕地阖上了雙眼,察覺臉頰上也蒙上了細密的水霧。
可冰冷的觸覺也叫她保留幾分理智,把今天這天也過好,就是她最最想要的了。
梁風把煙拿在手裏,目光望着遙遠的天邊。
她聲音如同這雨絲一般輕而潮濕,慢慢氤氲到沈頤洲的身邊:
“我其實把那本書看完了。”
沈頤洲投來目光。
昏暗的天色中,他衣衫已濕大半。
高挺的眉眼下,一雙漆黑看不見的眸。
像沒有月亮的夜晚,死寂無聲的井口。
直直地看着她。
看見她瘦而薄的肩頭不時有雨水落下,看見她烏黑的發潮濕地貼在臉頰。
看見她蒼白而又柔軟的唇在雨簾中一張一合,也看見她如今不會再看向他的眼眸。
如此決絕,如此坦然。
沈頤洲目光沉冷,聲音卻仍是淡然:“結局是什麽?”
梁風用手輕輕将睫毛上的水珠撫去,輕聲說道:
“你知道嗎?秋天并非是夏天結束的時候才到來的。書裏說:‘夏季之中已經孕育了秋天的征兆’。所以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不是從秋天開始,萬物才慢慢衰敗的。而是從夏天的時候。”
“夏天的時候,在輕井澤度過了難忘的時光。而後和家人坦白,而後獲得重新獲得自由。你說坦白,就能獲得新生。”梁風輕輕地停頓,只覺得此刻自己其實早無心跳,只憑最後一點本能艱難地敘說,“我原本也以為,重獲自由之後故事的結局就會是好的,可是背叛親人的痛苦,醜陋事實的揭露,朋友的不屑,親人的唾棄也成了壓倒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坦白就能重獲新生嗎?可如果故事的一開始就是錯誤的。”
雨水在梁風的臉上滑落,她手指輕顫着将煙放進唇邊。
雙眼緊緊地閉上,借此平息自己的情緒。
捏住煙身的手指變得蒼白,她似剛從溺水的狀态中醒來,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聲線如同那白煙一樣漂浮:
“如果故事的開始是錯誤的,那麽結局一定也是破碎的。春夏秋冬,度過了最最鼎盛的夏季,以後就只會走向秋天和死亡。”
梁風沒有把故事的結局完全地講出來,她長久地看着煙雨朦胧的遠方,回想起久木和凜子在秋天時第二次去往輕井澤的景象。
梅雨季節時愛意達到頂峰,而後決定一同與家裏坦白、重獲自由。
卻在秋天到之時,再次一同來到輕井澤相約自殺。
坦白就能獲得新生嗎?
梁風無數次自問。
好歹,久木和凜子是相愛的。
而他們呢?
他們有什麽?
他們什麽都沒有。
沈頤洲沒有理由對她和他仁慈,坦白她和他會徹底一無所有、一敗塗地、一地狼籍。
倒不如,就讓這一切就停止在最最鼎盛的夏天。對于她來說,已經是最好最好的結局了。不用面對滿目狼藉的真相,不用發生歇斯底裏的争吵。
他們昨天還能那樣熱烈地将彼此互相深嵌,像是從未有過芥蒂,像是從未有過別離。
那就讓這一切結束在此刻,也就不用走向真正的冬天了。
梁風輕輕地笑了起來,斷斷續續的笑聲,讓她重新從溺水的狀态活了過來。
她回眸,看向沈頤洲。
眼簾微微垂着,細密的雨簾中,他從始至終都在無聲地看着她。
叫她想起很多次,她從熙攘的人群中看見他。
漫不經心、輕言慢笑。
那樣懸在天上的、浮于人世煙火之外的男人。
時常低垂的眼眸,看過來,就讓她心跳落空。
也如此刻。
梁風無法、也不能否認,即使此時此刻,她都在不自覺中輕輕屏住了呼吸。
而後,朝他輕輕挽起了嘴角。
至少最後一次,想叫他記住自己開心的模樣。
“沈頤洲。”
她輕聲喚他的名字。
沈頤洲冷靜地凝視着她。
梁風抿了抿嘴唇,緩聲道:“我打算去倫敦讀書了。”她垂眸笑了笑,又看向他:“謝謝你。”
沈頤洲手中的煙身因潮濕終于被折成兩段,無聲落地。潮濕的一段距離,他聲音也變得遙遠而冰冷。
可臉上仍是拂着淡淡的笑的:“恭喜你。”
梁風也笑:“謝謝。”
随後,她站起了身子,往前走了兩步。
完全地暴露在驟雨之中,閉上雙眼,感覺到自己徹底地墜落了。
那天做過的那場夢,她變成一只扶搖直上、愈發膨脹的氣球。
如今,終于在這一天墜落了。
墜落在猛烈的暴雨裏,墜落在黑色的泥土裏。
梁風重新睜開了雙眼,朝沈頤洲說道:“那我就先走了。”
沈頤洲也站起身子,輕笑道:“好啊,我送送你。”
梁風轉身,緩慢地走進客廳。
聽見他低沉的、無言的腳步聲。
從前她認為,愛和死像是對立面。因大愛而救起路邊失水的孩童,因小愛而陪伴在生病的家人身邊讓他渡過難關。
愛拯救死亡。
而如今,梁風也清晰地察覺到,愛與死有時也是互相成全。
因太過沉重而又無法自拔的愛,因深知再往後走必将是一敗塗地的愛,所以選擇死在夏天以祈求将這份愛永久地封存在最熱烈的這個季節。
封存在我們尚且還能朝對方說出愛的夏天,封存在我們尚且還能這樣安靜地坐在一起說話的夏天。
愛也成全死亡。
冰冷的雨水從梁風的臉上滑落,她沒有任何閃躲。
眼睛微微眯起,已分不清臉上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
然而,也感到一種徹頭徹尾的輕松。
不會更差了,他們到這裏,就剛剛好。
這是沈頤洲和梁風最好的結局,“死”在這個熱烈的夏天。
從此往後,不會有比現在更好時日了。
不會經歷蕭瑟的秋天,也不會經歷寒冷的冬天。
這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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