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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沈頤洲的頤, 和梁風的風

趙輕禾回到燕京時是十一月初,沈恪在ICU搶救的時候沒有走漏半點風聲,追悼會過去之後她才從簫琴那裏得知了這個消息。

說起來, 沈恪與她沒什麽關系。

但是趙輕禾還是在得知消息的第二天坐飛機去了燕京。怪不得沈頤洲那時招呼都沒打一聲就直接離開了倫敦。因他從前也是這種行事風格,趙輕禾也就沒多想。

誰知道,竟是沈恪病危。

眼下過了這麽久, 不知道沈頤洲狀況到底如何。

飛機落地燕京是晚上十點。趙輕禾剛下飛機就被撲面而來的幹冷氣息襲到。雖說還未到數九寒冬, 但十一月的溫度已叫人生畏。

趙輕禾攏緊大衣,快步走進了航站樓。

她來之前問過賀忱,沈頤洲是否在家。賀忱說他過幾天就要搬到南苑去住,如果在他常住的別墅沒找到人,就去南苑看看。

趙輕禾了然, 上了車之後邊叫司機先往沈頤洲從前叫她住過的市中心別墅去了。

一路上燈火葳蕤, 有種臨近年關的茂盛之感。車水馬龍,好不熱鬧。趙輕禾心裏卻愈發的冷與寒。

記得那間別墅沈頤洲一人住了許久,如今為何忽然要搬走?

很難不去想是因為他父親去世的緣故,那座他要搬去的南苑正是他從前和他母親住過的地方。

因為太孤獨了嗎?所以想搬回原來的老宅子?

趙輕禾偏頭看着窗外,眼眶不禁發澀。

車子停在市中心的別墅外時, 趙輕禾看見屋裏亮着燈。她付了錢就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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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響門鈴, 是阿姨來開的門。

“輕禾!?”阿姨語氣裏透着驚訝和不可思議, “你, 你怎麽回來了?沈先生沒和我說。”

“我自己回來的,我哥不知道。”

阿姨連忙叫趙輕禾進來。

趙輕禾探頭看了看空蕩蕩的客廳,目光移去二樓:“我哥在樓上?”

阿姨連忙點頭:“是啊,先生在收拾東西。”

“他真的要搬去南苑?”

說到這, 阿姨眼眶也忍不住發紅:“是, 就這幾天了, 先生在收拾一些文件,我今晚就要把剩下的一些衣服都整理收拾了。”

趙輕禾心裏堵得難受,她聲線短促拉住阿姨:“阿姨,我哥……他怎麽樣?”

阿姨目光看看樓上,嘴唇翕動了一下。

“……先生一切都很正常,沒有特別傷心也沒有頹廢。喪事、追悼會這些都是先生在安排。但就是,不開心。我知道先生從前也不是會開心大笑的類型,可就是……能感覺出來,他不開心。這裏太安靜了,先生不想再住在這裏了。”

阿姨的每個字都像一把小刀一樣在趙輕禾的心裏劃動,她眼眶脹得發痛,說道:“阿姨你先別上去了,我去和我哥說說話。”

她說完,就轉身上了樓梯。

短短的一層樓梯,趙輕禾走得很慢。

她曾經在這間屋子的庇護下安穩地居住過一年。

沈頤洲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她其實沒資格去評價。做好做壞,都與她無關。但是做她哥哥的這麽多年,沈頤洲從沒虧待過她。

趙輕禾剛走到卧室門前,眼淚就不自覺地掉了下來。

還未擡手敲門,就聽見裏面淡聲道:“門沒鎖。”

眼淚囫囵擦了去,她輕輕推開了門。

明亮的卧室裏,沈頤洲正一人坐在沙發上,手裏拿着一疊文件。

長長的沙發上還散落着更多的文件。

一側的深色床單上,有一些衣服攤開,應該是阿姨剛剛在收拾還沒結束的衣服。

趙輕禾憋下去的眼淚在一瞬間重新湧上來,她張嘴剛要說話,就看見沈頤洲不鹹不淡地瞥了她一眼,說道:“哭錯地方哭錯人了。”

趙輕禾:“……”

“回來有什麽事?”沈頤洲又低頭重新去整理手裏的資料。

趙輕禾撲到他身邊的沙發上,只挨着一條邊坐着:“想你了不行嗎?”

沈頤洲毫無情緒地笑一聲,瞥她:“沒這個必要。”

“就有這個必要!就有這個必要!”

趙輕禾說完又去小心翼翼地瞥沈頤洲的神情。擔心他是強顏歡笑。沈頤洲索性把手裏的文件放下,直視她。

高強度的、壓迫性的直視。

趙輕禾兩秒內就敗下陣來,确認她的哥哥是真的銅牆鐵壁。

沈頤洲随後就把目光收了回去,依舊在看手裏的文件。

趙輕禾目光在卧室裏随便掃了掃,看見床上還未收好的衣服,忽然心血來潮道:“我來幫你收拾衣服吧?”

她說着就去看了眼衣帽間,裏面大半位置已經空了,只剩下挂着的西裝還沒有整理、收納。

趙輕禾從衣帽間探出頭:“哥,我幫你把西裝收了吧?我最會收西裝了,絕對不給你衣服弄上一點褶皺。”

沈頤洲頭都沒擡:“随你。”

趙輕禾頓時覺得氣息都順了一些,能幫沈頤洲做些事情,這想法叫她好受很多。

她于是動作麻利地開始把他的西裝取下來。

随後在卧室裏弄了張紙和筆。

按照取下來的順序在紙上簡要記錄西裝的顏色、花紋和品牌,這樣到時候搬到南苑拿出來也好按照現在的位置一模一樣地放回去。而且做了記錄,不怕到時候哪件少了都不知道。

這事趙輕禾輕車熟路,從前做秀展,給衣服寫标簽這事她做過八百回。

于是一件、兩件,每件趙輕禾做完登記就用防塵罩将西裝套好整齊地排列在衣帽間中間的透明展示櫃上。

沈頤洲的西裝大多都是手動定制,logo喜歡藏在隐匿的地方,但是趙輕禾找了幾次也就輕車熟路,他只穿固定幾家牌子的西裝。

趙輕禾忙碌了一會,卻在一件煙灰色西裝上犯了難。

一件看起來是手工定制的西裝,但是渾身上下都找不到一個logo。不是之前看過的任何一個牌子下面的西裝。

趙輕禾的好奇心上來,她又仔仔細細地裏外看了一遍,可還是沒看見任何的logo。原本也可以不管,但她還是想知道這是哪家的衣服,怎麽連logo都不打。

于是拎着那西裝走出了衣帽間。

“哥。”趙輕禾蹲在沈頤洲面前,把西裝提起來。

沈頤洲擡眸,淡淡看着她。

趙輕禾認真地問他:“這件西裝你是從哪裏買的啊?我怎麽找不到這衣服的牌子?”

沈頤洲微微蹙眉,冷笑道:“你倒不如問我樓下餐廳的椅子是哪個工人制作經手、哪個司機托運轉移、哪個商家購買銷售的?”

趙輕禾:“……”

默默地把西裝收回來,趙輕禾心想,算了算了,忍了忍了。

她拎着西裝領口往衣帽間走,忽然察覺指間有微微的起伏。

眉頭皺起來,趙輕禾連忙把西裝拿近了去看。學服裝的敏銳性叫她一下感覺到這是縫在衣服內襯裏面的紋路。

因為隔着內襯的緣故,趙輕禾剛剛怎麽都沒看到。要不是手指無意間摸到,她或許就這麽錯過了。

從未見過在這裏縫制logo的衣服,趙輕禾的好奇心在瞬間被吊到了最高點。

她直接轉身問道沈頤洲:“哥,我可以把你這衣服稍微拆一點線嗎?”

沈頤洲壓根沒看她:“随你。”

趙輕禾随後就去樓下阿姨那裏尋了一把拆線剪,而後小心翼翼地沿着內襯縫合的地方将那一塊拆了下來。

裏面,果真是一個精巧的logo。

趙輕禾盯着那logo看了一會,忽然眉毛緊緊地皺在了一起。

因那logo是兩個中文漢字:頤風。

趙輕禾随即把手機拿了出來,她點開微博,然後找到了一個很久都沒有更新的賬號。點開其中一張照片,她雙指放大看了很久很久。

而後,似被雷劈般靜止在了原地。

不一樣的是“頤”和“有”,一樣的是“風”。

一樣的寫法、一樣的行筆、一樣的最後一筆像風一樣飄逸。

圖片再放大。

也是一樣的繡法。

……梁風?

……這是梁風做的西裝?

怎麽會在沈頤洲的家裏?

難道說沈頤洲從前就認識梁風?

那他知不知道這件西裝是梁風做的?

還是說這是他從前偶然買到的?

可若是買的,那logo也應該是“有風”,而不是“頤風”。

更不應該藏在內襯之下,像是不願叫人發現、不敢叫人發現。

一種強烈的預感忽然在趙輕禾的腦海裏作響,想起他那次剛到倫敦,就對梁風說:“梁小姐,我已喜歡你好久。”

梁風、沈頤洲,沈頤洲、梁風。

怪不得,怪不得那時他一聽到自己說要叫梁風幫她回去拿披風,他就主動說可以開車送。

怪不得那天晚上,他難得願意來參加她的party,還肯那樣耐心地陪她玩牌。

怪不得他特意打來電話,叫梁風直接把西裝送去他倫敦的家裏。

原本以為只是他信手拈來的浪子做派,卻沒想到……

趙輕禾震驚得手都有些發抖,她克制住緊張,迅速給賀忱發了一條消息。

她從前沒問過、但是如今卻想知道到底是不是。

趙輕禾:賀忱哥,我哥哥以前和梁風在一起過嗎?

賀忱的消息很快回來:是,你哥哥給她辦過秀。

所有線索在這一刻嚴絲合縫,到底是誰需要辦秀?

當然是梁風啊。

一刻天旋地轉。

趙輕禾幾乎站不住。

那他們現在為什麽又分開?

趙輕禾不禁想到梁風。她一個人那麽辛苦地生活在倫敦,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太多太多的問題。

趙輕禾沉默地拎着西裝重新走回了卧室。

沈頤洲不知何時點了一支煙,正阖目靠在沙發上休息。

明亮的燈光下,他皮膚近乎冷調的瓷器,不用靠近,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清冷與疏離。

趙輕禾緊緊地攥住那件西裝,她幾乎不敢去靠近那個答案,她害怕他是真的不知道這件西裝是從何而來。

“……哥。”

安靜的卧室裏,趙輕禾遲疑地開了口。

看見沈頤洲緩緩擡了眼簾,朝她的方向看了過來。

趙輕禾緩步走到了沈頤洲的身邊,她蹲下,先是打開了手機。

緩聲道:“這是梁風從前經營過的一個微博賬號。”

沈頤洲面無表情地去看。

趙輕禾放大其中一張照片,嗓口幹噎:“這是她習慣繡在衣服上的logo。”

沈頤洲審視的目光看向趙輕禾。

趙輕禾擡起頭,輕聲問道:“你們,你……和梁風,從前在一起過?”

薄而淡的白煙從他的指間彌散,沈頤洲輕而冷地笑了笑:“和我在一起的人那麽多,我難道每個都要記得?”

“你幫她辦過秀……”

“那又如何?”

趙輕禾卻沒想到沈頤洲會是這樣的态度,她覺得嘴唇莫名的幹燥,似是有一萬句要說,卻又不知道從何開始。

最後,只手指微微攥緊了西裝,望着沈頤洲漫不經心的雙眸緩聲道:“你知道嗎?一件手工西裝至少要人工制作60個小時以上,越是精益求精、苛求細節的,所需要花費的時間也就越長。”

“你看我手裏的這件西裝。”趙輕禾把那件煙灰色的西裝平整地鋪陳在沙發上。

沈頤洲的目光無聲地移過去,又聽見她說:“這樣一個手工縫制的駁頭眼,需要手藝精湛的師傅縫制至少三個小時。好的駁頭門襟才能像這樣自然有一定弧度。這件西裝的走線均勻、細密,沒有一處出錯,每天眼睛就是這樣盯着看,幾個小時就會難以忍受,你再看——”

“你想說什麽?”沈頤洲一動未動,聲音沉而緩地打斷了她的話。

趙輕禾嘴唇緊緊抿住,而後掀開了西裝的內襯。

她忍住聲顫,平穩道:“這裏繡的是頤風,梁風的賬號上繡的都是有風。‘風’字,一樣的繡法,一樣的筆鋒。”

沈頤洲無聲地看着那件西裝,卻還是一個字未說。

趙輕禾眼淚幾乎掉下來:“哥,這是梁風做給你的西裝,你之前是不是從來都不知道?”

聲音似乎是變得很遠了。

安靜的卧室裏,沈頤洲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漩渦。

什麽時候?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他為什麽從來不知道?

她為什麽什麽都沒和他說過?

思緒在一瞬間沉入濃重的回憶。

——“還要給我做條領帶?”

——“這次想做個別的。”

——“什麽?”

——“……現在當然不能告訴你。”

沈頤洲渾身僵硬,忽然站起了身子。

趙輕禾喊他:“哥!”

沈頤洲卻像是根本聽不到,大步走到了阿姨之前已經收拾好的箱子前,一把将箱子打開,衣服便統統散落到了地面上。

他在裏面翻了翻,更多的衣物散落出來,他卻像是看不到,最後抽出了一條深藍色條紋的領帶。

明晃晃的燈光下,沈頤洲看着這條他不止戴過一次的領帶。

卻很久很久沒有動靜。

趙輕禾似是知道了什麽,走上去想要接過那條領帶。但是沈頤洲卻沒有松手。

安靜的卧室裏,沈頤洲第一次翻開這條領帶的背面,那樣仔細地查看它。

呼吸在一瞬間徹底的停止,同時也冰封他此刻的目光——

因那領帶反面的最上方,坐落着兩個金線繡着的,隐蔽又不宜察覺的、卻在燈光下閃閃發光的字。

——正是他沈頤洲的頤,和梁風的風。

作者有話說:

進入一些破案環節(明天還有的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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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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