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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聞雲渡的話,雍王妃與君琊一道收回目光,又朝身後看去。

只見那不遠處的亭臺,确然站着一個青年男子與秦夫人不知在說些什麽。

許是也注意到了他們,男子側身與秦夫人一道離開亭臺,正朝着佛殿的方向緩緩而來。

兩廂聚頭,秦夫人臉色沉靜地同雍王妃開口道:

“阿嫂,這位是太子殿下,方才偶遇殿下也在此處禮佛。”

雍王妃眸色微動,不動聲色地将二皇子一番打量,面上仍舊挂着溫婉笑意,攜着兩個孩子一道見禮。

“臣婦見過殿下,今兒倒是好日頭,能在寺中偶遇殿下。”

一番客套話,雍王妃倒是說慣了。

二皇子面上也帶着謙和笑意,他的目光觑過眼前幾人與一衆仆從,卻沒瞧見那兩人,薄唇微翕間,便聽一旁有聲音傳來。

“你猜我方才在菩薩面前許了什麽願?”

“許了什麽?”

“你且先猜猜。”

“秦绾绾,你知道我猜不出。”

“行吧,那我便好心告訴你,我許願大燕百姓安康富足,西北戰事可以平定。”

“還有呢?”

“還有…周無緒眼中、心中,只能有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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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祈願。”青年語氣篤定。

他心中本就只你一人。

隔着憧憧人影的諸位,面色微頓。

那廂自臺階而下的兩人,才後知後覺地看向人群中他們。

聲音戛然而止。

秦夫人的目光在他們兩人交握的雙手間停下,眼底劃過一絲不虞。

朝雲陡然對上母親的眼睛,手心微微發緊。

倒是二皇子,忽而陰測測地開口說道:

“郡主與周大人倒是好興致。”

“佛門清靜之地,你們倒是豪放灑脫啊。”

說着,他晦暗的眼眸也停在二人十指纏繞的手上,逡巡着,咬牙哼笑着。

好一個眼裏,心裏都是彼此。

“不及殿下好興致,不知京兆尹近日可有将臣屬下之死查明?”周焰眉眼稍凜。

二皇子眼瞳裏轉動着隐隐感傷答:

“無緒放心,孤定會還那二人一個公道,近來你賦閑在家便好生享受一下這難得的自在吧,免得日後回歸朝堂,又忙的不可開交,就連——”

目光微轉,他看向秦朝雲,眼底劃過一道暗光,繼續說:“陪郡主來禮佛的時間,也沒有了。”

說完,他彎唇一笑,匿在寬大袖袍中的手摩挲着拇指上的青玉扳指,轉動幾息,似在平息自己的心緒一般。

周焰瞳孔掠過嗤意,長靴微邁一步,目色直厲地與二皇子對上。

劍拔弩張的氣氛,一點即燃。

“臣的家事,不勞太子費心。”周焰眉宇一揚,一字一頓道。

家事。

二皇子倏爾露出一抹嗤笑,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秦朝雲,似一頭豺狼一般,眼底浮過劣意。

“好,孤不該管無緒的家事。”他輕悠悠地說。

說完,二皇子回首看向雍王妃與秦夫人,略一颔首,朝兩人道:

“孤便不打擾了,王妃遠來都城是客,改日孤自當設宴款待王妃與世子。”

雍王妃朝秦夫人睇去一眼,面上仍舊挂着柔婉笑意,連聲應是。

而後,便見那一襲華服蟒袍的男人轉身,領着一行仆從拂袖而去。

二皇子走後,雍王妃才正了正身姿,偏頭打量了一番朝雲與周焰二人,目色微疑,但又沒說什麽,只轉而又言:

“今日正事還未辦呢,阿杳,你快些與我去将正事辦了。”

杳是秦夫人的閨名,秦夫人此刻也點頭,看了一眼朝雲正色道:

“绾绾,還不快随我們一道去為你外祖母還願。”

“是。”朝雲只得與周焰松開雙手,随後行至母親身旁。

她回首看向周焰,便聽母親同周焰說:

“周大人,還望你且在外院稍等片刻。”

周焰斂眉,點頭。

珈藍寺內,煙霧缭繞。

弓身揖拜的香客們林立,穿梭在人群中的二皇子邁快腳步朝珈藍寺的偏殿走去,途徑幾座輝煌殿宇。

剛至一處月門時,二皇子的腳步稍頓。

他側頭看向一旁的參天古樹。

無數條紅絲的祈願帶迎風而動,一條條從他眼底掠過。

驀然間,他将目光停在一處枝幹上。

他眸珠微頓,倏地,提步朝那古樹走去,甫一走近,他定睛一瞧,那字跡果真是她的。

一縷日光斜射過二皇子眼瞳,頓生一股刺痛。

真是好難看的一手字。

這麽多年還是沒有一絲長進啊……

二皇子咬牙,擡手便要将那祈願帶折下。

突地,身後一道渾厚蒼勁的聲音響起:

“施主,手下留情。”

他側頭,目露厲色地看向來者。

“聖人有雲:上蒼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載物之厚,君子亦有成人之美吶。”老和尚單手作揖,一襲暗灰僧衣,朝着二皇子步步走近。

“若是孤偏要折斷這孽緣呢?”二皇子磨了下後槽牙,冷哼一聲。

老和尚深嘆一口氣,故作玄虛地回答:

“若是殿下當真要逆勢而為,必當遭受反噬,況且,貧僧今日也同這二位施主說過,他們命中恐遭劫難,若是心意不堅,饒是挂了着福樹也無用。”

“命中該斷,自會斷,何必強求。”

聞言,二皇子心頭一滞,看向老和尚的目光也稍微緩和,他垂眼眼簾,轉而眼底浮起一縷淺笑。

心意不堅。

當真是再容易不過,秦朝雲那個女人,他了解得很。

思及此,二皇子冷笑一聲,心情轉好,沒再看那老和尚,轉而負手朝方才的月門走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後,老和尚才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一人才走,又來一人,老衲甚忙也。”

說着,他将微合的眼眸睜開,轉身看向不遠處正緩緩而來的一道颀長修拔的身形。

周焰面色淡漠地朝這頭緩步而來。

他走至那老和尚跟前止步,鳳眸微揚,直接開口道:

“方才那兩根紅繩還在嗎?”

老和尚聞言,黝黑的眼瞳裏淌過深深笑意,頗有些洋洋自得地答:

“老衲從不欺人,施主定然也是覺得此紅繩有用的吧。”

青年兩道濃眉微瞥,目色不耐地問他:

“賣或是不賣?”

到手的生意哪有不做的。

旋即,老和尚便悻悻然地掏出那兩條紅繩,周焰欲從他手中接過,卻被他虛晃一躲,周焰凜目。

便聽他又道:

“方才你不要,是二十兩,眼下你再要,便是一片金葉子。”

當真是漫天要價。

這珈藍寺的和尚都這般貪財的嗎……

周焰不虞地乜他一眼,而那老和尚卻悠悠開口:

“施主可別小瞧了這紅繩,日後施主不得不為之事,若又想求與她有個善果,這紅繩,便可将你二人的一場将破之局,修得圓滿。”

“話已至此,要與不要,僅在施主一念之間。”

驟然間,周焰的心窒了窒,他垂下眼睫,眸光隐在樹影下,顯得晦暗起來。

只須臾後,他擡目看向老和尚,目光堅定地取出財帛遞于他。

周焰買下了兩根紅繩,他心中其實知曉這不過是兩根再普通不過的紅繩。

可偏偏,那和尚的話。

讓他不得不,去信一次天緣。

他只想求一個善果,或者說他想求和秦朝雲的一場圓滿。

他此生只信一次佛,而這一次,他願用死後地獄苦刑,來換一場與她的紅塵緣。

周焰盯着手中紅繩良久,而後将它放入衣襟內。

再擡首,那老和尚已消失不見。

他看向前方,提步欲回到方才的佛殿門前,卻陡然間瞧見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

目色微凝,周焰想起程明璋的話。

“對了無緒,此玉佩,我是從京兆尹陸臨手中取得的。”

而前方陷入人潮中的那道身影,不是旁人,正是京兆尹的陸臨。

周焰眼底漸漸沉下,只見那陸臨在佛殿前四處張望了一番後,隐在衆多香客中,鬼鬼祟祟地朝着一處偏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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