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嘈雜人聲裏,周焰隐陷其中。
随着前方一片人頭攢動,他悄無聲息地來到陸臨踏入的偏院拱門處。
此處離開喧嚣外殿,變得靜谧起來。
周焰站于緊閉大門旁的榕樹下,只聽裏頭傳來一陣窸窣的交談聲。
“你來了。”
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他斂眉,輕挪腳步至前方幾寸,透過那石灰牆上的菱格洞隙,隐約可見裏頭是一座清雅小院。
庭院中,一個身着僧衣的女人與陸臨正說着話。
隔得尚有距離,周焰只得屏息凝神去聽。
“臣見過娘娘。”陸臨朝女人弓身一拜。
“你今日為何來此?”女人看向陸臨,淡淡開口。
陸臨眼眸微觑女人一眼,躊躇着答:“臣不小心将李文謹的玉佩丢了。”
“什麽?!”女人當即一聲怒喝,盯着陸臨的臉有些發白。
菱格窗洞外,周焰忽而攥緊拳頭,心中微感窒息。
“可有線索落入何人手中?”女人深吸一口氣,壓制着心中的怒火。
陸臨垂首,腰背再度弓下道:“臣無能,還請太妃娘娘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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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便噗通一下跪在地面上。
高太妃眼中閃過一抹狠意,問陸臨:“當年李文謹一事,可還有旁人知曉?”
“回娘娘,當年之事臣與家父早已料理幹淨,不會讓您受牽連的。”陸臨忙不疊地回答。
高太妃松下一口氣,忽地,她轉頭朝身後看去。
剎那間,周焰看清了女人的臉。
輪廓分明的臉上,一雙鋒利而冷冽的眉眼裏侵染一層肅殺之意。
“軒羽,你過來随陸大人一道處理此事,萬不可讓京兆尹的人發現端倪。”
高太妃的目光卻是停在菱格窗洞前的一個小沙彌身上,并未與周焰對上。
聞言,那小沙彌單手作揖舉在胸前,走至陸臨身旁,模樣瞧着約莫十五六歲,滿臉冷肅。
外頭忽而傳來一陣聲響,周焰心下一暗,旋即退離菱格窗洞處,回到人潮之中。
青年長身修勁立于佛殿外的石階扶欄處,他的身姿高大挺拔,顯得那方扶欄竟矮小起來。
不遠處,身着袈裟的方丈已領着雍王妃一行人歸來。
朝雲跟在長輩身後,朝前眺了眼周焰,見他沉沉地站在那端,斂下眼睫不知在想些什麽。
待走近了些,朝雲才一搖身形,半踮起腳尖,一張臉悠悠地晃入他的眼瞳中。
“周大人。”
一道軟嗓拉長尾音,少女潋滟眼眸直勾勾地盯着男人漆黑的瞳仁。
周焰心口微恍,深暗眼瞳裏似有一道暗湧的漩渦正在湧來,須臾,他壓下情緒,而後長睫微斂,淡淡道:
“走吧。”
二人站在扶欄處,前方兩位長輩已與老方丈道過別,此刻正回身看向他們。
離開珈藍寺,已近午時。
雍王妃與秦夫人本是打算在寺中用完午膳再走的,但因着寺中方丈今日午後便要離寺修行,她們便也不想再打擾,只得帶着孩子們回府。
“所幸今日正事已然辦妥。”雍王妃走至石階下,長舒一口氣回頭看向雲渡。
秦夫人回以一笑:“這番母親便也可安心了。”
安靜的少年站在君琊身邊,神情還是那般平和淡然,只朝着母親與姨母略一颔首。
仆從們牽過馬車,雍王妃與秦夫人前後上車,朝雲站在周焰身旁,她仰頭看向周焰,只覺得他隐隐有些不對,卻不知曉為何。
“周無緒。”
周焰偏頭看她,朝雲紅唇微張,纖濃睫羽輕顫,欲言又止地輕嘆一口氣,在他注視的目光下,上了馬車。
回程路上,一路少了來時沸鬧,臨近午時的街巷變得稍顯安靜一些。
周焰踞坐馬背,走在首端,眸色沉沉地盯着前路,腦海中一直回蕩着今日珈藍寺所聽見的話語。
兄長果真是被奸人所害的。
攥着馬缰的手漸漸縮緊,指尖在深色缰繩上漸漸泛白。
半個時辰後,馬車辚辚停至秦府大門前。
衆人下了馬車,秦夫人看向前方的周焰,開口道:
“周大人,若是不介意,便随我們一道用午膳吧。”
周焰将手中缰辔轉遞給府中下人,長睫垂下一層陰影蓋住了眸色,而後便聽他淡淡答:
“不必勞煩夫人了。”
秦夫人微微一噎,正想着如何說辭,便見雍王妃滿面笑容地看向周焰道:
“周大人何必推辭,日後咱們早晚都是一家人,绾绾還不快些同周大人一道進來。”
她向朝雲睇了個眼色。
朝雲旋即會意,轉頭看向周焰。
雍王妃架着秦夫人先行踏入了府門,仆從與兩個弟弟也先後散去,府外便只剩下他二人。
兩廂對視間,朝雲站在他跟前,仰頭對上他的眼睛,這一次周焰沒躲,眼底情緒暗湧着。
“周無緒,你怎麽了?”朝雲心中感到不安,開口問他。
周焰唇線緊繃着,他深深地看着朝雲,好半晌才開口答:“無事。”
她眸光微閃,片刻後,伴随着一聲輕嘆又垂下。
既不願說,那她便等他願意開口之時。
須臾後,一只白膩纖細的手朝他伸出,周焰狹長鳳眸中掠過一絲晦色,他沉頓一霎,那手直接繞下捉住他寬大的掌心,緊緊握住。
“阿焰,愛人的手一旦放開,就再也握不緊了。”她仰起頭,一臉認真地同他說。
挺會威脅人的。
周焰不禁扯了唇角,目光移至兩人交握的雙手間,心中翻湧着滾燙情緒。
“知道了。”他緊了緊她的手,“愛人的手,不能放。”
日光普照,二人攜手同步邁入府門。
一場午膳,用得甚是和諧。今日秦國公并不在府中,雍王妃在膳廳內捉着周焰問了好些個問題,見他答得滴水不漏才作罷。
衆人散去午憩後,周焰與朝雲走在前院花廳的長廊下。
十月中下旬,院內的芙蓉漸漸敗去,有婢女正在修剪花枝,倒是一旁的月季、玉蘭,與那正冒出花骨朵的梅枝正盛着。
這一年邺都的冬來得漸遲,第一場雪尚未落下。
冬風倒是簌簌地刮着。
“前幾日聽我父親說,欽天監的監正預言下月初會落今冬的第一場雪,屆時咱們去城樓看雪可好?”
廊下,秦朝雲低眸握着他的手,随意地撥了撥他粗粝的指尖。
周焰低眸看着她,微光折過檐角落在她的側臉,濃長的睫羽微垂投下一層淡淡的影兒,明豔白瑩的一張臉上多了幾分清婉。
清冷克制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周焰的心變得很亂,不住地緊繃驟縮,不住地攪動翻湧着。
“绾绾,若有一日你最為敬重的人受人致害,你可會為他奮不顧身?”他啞聲脫口問出。
面前的人兒一頓,眼睫緩緩擡起,對上她清淩淩的一雙眼,周焰長臂一伸将她擁入懷中。
兩道影子在光束下緊緊地纏繞在一起,相融、難舍。
周焰擁着她,雙眸輕輕阖上。
天地間一霎靜默着,微有二人的呼吸聲流過耳邊,是真實的、溫熱的。
“無緒……”朝雲回擁着他,睫羽顫動着輕喃出他的字。
周焰沉啞嗓音應她:“讓我抱一會。”
她安靜地偎在他寬闊的懷中,他高大的身軀裹住她纖瘦的身姿,緊緊相依。
待他抱得久了些,那些紊亂紛雜的心跳也終于平靜好多。
便聽耳邊是她溫柔且認真的聲音:
“我最為敬重的是我的家人,若是有一日,他人傷害我家人,我也會奮不顧身的。”
她在回答他方才的問題。
良久,周焰沒再說話。
安靜空氣中,朝雲任由他緊緊抱着,忽地,她複而開口詢問:
“可是出什麽事了?”
周焰搖頭,手中力度松了松,悶聲答:“只是在寺中看人祈願有感而發。”
原是如此。
一時間,朝雲總算深深地舒了一口氣。
心緒漸漸平穩下來後,二人緩緩松開彼此。
光影細碎地投在地面、石階上,朝雲握着周焰的手,踩過腳下的影子,走過迂回的游廊。
離開了秦府,眼下他正賦閑,便策馬回了清梧巷的家。
方入府門,周焰走至正廳時,便迎面碰上了周夫人。
只見她一臉肅容看向周焰,手中握着一方錦帕交搓着,似有話要講,周焰微攏眉頭,朝她躬身行禮。
“母親。”
周夫人觑了他一眼,招手示意身旁仆從退下。
才低聲緩緩道:
“阿焰,過去的事情,你還未放下嗎?”
周焰垂眸,嗓音漸沉答:“兒子不知母親所謂何事。”
“你還要同我裝作不知?”周夫人手中一揚,半塊青釉玉佩躺在她的掌心,她眼中湧起情緒朝周焰低聲斥道:“這件事,你究竟還要記挂多久?當年知州縣令都曾來家中走過一遭,你哥哥他已經死了,你為何要将自己困在往事之中?”
“你來都城為皇帝效力,我攔不住你,不望你官居幾品,只盼着你別惹上官司,一路平坦些。這一年以來,你也确實一路平坦,但也因此惹上不少官員,我無時無刻不為你擔憂,眼下,你卻還在追查謹兒之事,那不過是一場意外,為何你就是不信?”
周焰眸色微冷,打斷了周夫人的話:“母親當真覺得兄長是死于意外嗎?”
“不是意外是什麽?”周夫人一怔。
“文謹兄長本是得天獨厚,一身抱負本該名滿大燕。便是兒子那點文墨也全是兄長教的,兄長從小愛護兒子,待兒子至真至誠,是為兒子平生最為敬仰之人。”
“幼時,母親教導兒子史記有言,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如今兄長慘遭奸人殘害,母親叫兒子如何坐視不理、明哲保身?”周焰字字句句地抛向周夫人。
劍眉冷目在微光下顯得淩厲。
好半晌,周母口中張合幾息,才吞吞吐出一句話:
“阿焰……那你的親事怎麽辦?”
“你想過朝雲嗎,她又該如何?你好容易喜歡一個姑娘,當真要為了……要為了……”
剩下的話,她咽下腹中,再難說出口。
她深知,她不該如此自私。
周焰眸底凝成一片霜,過了好一會兒,才聽他艱澀地開口:
“她很好,她會很好。”
他別過眼,從周夫人手中取走玉佩,提步與她錯身朝前走去。
修長的指骨撚着玉佩,将他攥在自己的衣襟處,周焰指尖泛白,裏頭緊緊相貼的是那兩根紅繩。
他沒能将那紅繩送出給她。
竹奚院。
周焰自迂回長廊穿過,一路過月門,踏入院中,
甫一走進院子,四下侍衛與他低首行禮,周焰徑直推開房門,目光微頓。
只見裏頭一張紫檀菱紋圓桌前,程明璋正坐着悠哉飲茶。
二人視線對上,周焰将門阖攏後,走至桌前,掀袍坐下。
“你怎麽來了?”
程明璋拿出一枚茶瓯給他斟滿遞去,輕悠悠地開口:“這不是聽聞你白日裏與郡主剛去求了姻緣,我便來瞧瞧你嗎。”
說着,他觑眼去觀周焰神色,琢磨了一番又問他:“怎麽,姻緣算得不好?”
周焰睇他一眼,将茶瓯握在手心淡淡道:“自然是算得極佳。”
“那你怎麽臭臉給我看?”
“我在珈藍寺遇見陸臨了。”
程明璋微頓,問:“他怎麽在那?”
“不止有他,還有太子與高太妃。”周焰冷聲答。
“他們三個一夥的?”
“太子是單獨遇見,陸臨與高太妃在談論謹兄玉佩之事,我聽了大概,陸臨與我兄長之死脫不了幹系。”
說完,他眸中一片沉深,手中握着的青瓷茶瓯隐隐迸裂出一道極細的裂縫。
程明璋若有所思地點頭,又問他:“你打算如何?”
“今夜,我要去陸府找陸臨問出真相。”周焰不容置喙地答。
“今夜?周無緒,你手中可是什麽證據都沒有的!”程明璋旋即低聲吼道。
“阿璋,那是我兄長。”
他擡眼看向程明璋。
這一次,他不再喚他王爺。
已經好多年了,自他們從琅琊相識,再到知曉他的身份後,周焰已經五年不曾叫過他的名字。
程明璋眼瞳微滞,他沉默了半晌後,一把将手中的茶瓯砸在桌上,冷聲道:
“随你!你若是出了事,別來尋我!”
說完,他朝門外看去一眼,又站起身踢了一下凳子,滿臉冷意地行至門前一把推開,拂袖而去。
門扉大敞,冷風從外灌滿屋內,周焰盯着程明璋遠去的身影,默了默,沉黑的眼瞳裏劃過一星黯然。
屋外一名黑衣侍衛打扮的男人立于對面廊下,朝着裏頭的周焰窺了一眼後,又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一直到暮色四合時分。
天邊滾動着橘燦燦的晚霞,昏黃的光暈鍍滿整座宅子的飛檐翹角,不斷蔓延,直至鍍上了皇宮輝煌殿宇前的廊檐之上,折射、斜灑。
廊檐之下,黃梨木雕花雲紋菱窗大敞開。
一棱一棱的夕陽撒落窗臺。
窗內身着錦衣蟒袍的男人挺直站着,他的眸珠在光暈下襯得成了琥珀色。
身後跪伏在地的男子,低聲禀報着:
“殿下,今夜是否要事先備好埋伏?讓那姓周的狗賊,再也無法翻身。”
二皇子眸底泛起止不住的笑意,唇角也慢慢擴開,惡劣而嘲諷地開口:
“急什麽,慢慢玩他,告訴高太妃那邊孤的計劃,她定會同意的。”
“哦對了,我那位小皇叔如何了?聽說是同周焰吵了一架,直接氣得走了?”
暗衛點頭,持拱拳跪伏姿勢答:
“眼線回報說,确實如此。”
“沒什麽長進的東西,這麽些年,孤本以為他同周焰待在一起至少有些腦子,結果除了和那位姓林的女人鬼混,還有那些花街柳巷的莺莺燕燕之外,他便只剩下一點子脾氣了。雖是個沒什麽用處的東西,但還是切忌要派人盯好了乾王府,畢竟千裏之堤毀于蟻穴這個道理可不是空穴來風的。父皇雖防着他并未給他實權,但他府中可還是有五十府兵的。”
他側過身,眸底晦色難分,俯看着地上之人。
“屬下明白。”暗衛應道。
二皇子的目光又轉回屋外的燦燦霞光,他忽而伸出素白的指尖,緩緩地似要将那片霞光抓住。
手心收攏之時,霞光已散,指尖徒留一片空無。
啧。
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他唇邊扯開一抹詭異的笑,晦暗的眸子慢慢合上,任由窗外冬風吹過他的發鬓與衣袍。
徹骨的寒意與握緊的實權,才是真的。
天穹一寸寸的灰藍覆蓋了明亮,漸漸地沒入黑暗中,只剩下地上一片燭光搖晃。
金琺琅雲紋香爐裏燃着龍涎香,煙霧袅袅,沉浮在空氣中,讓人心也緩緩平穩落下來。
算着時辰一點點地流過。
頭頂上的天,烏雲盤繞,遮蓋了月光,當真是個好時候。
清梧巷的周府外。
青年一襲黑衣,勁瘦的腰間別着一把彎刀。
咣當一聲,打更人方從巷口喊過。
周焰行走于黑夜之中,并未帶上馬匹,前方深巷處,也立着一身黑衣的年輕男子,他看向周焰,點了下頭。
二人彙合,一道順着暗巷朝陸宅走去。
“主上,這是我備好的人/皮面具,咱們将其戴上,便不會被人發覺。”周齊從身上掏出兩張面皮。
周焰接過,将人/皮面具嚴絲合縫地貼在臉上,俨然變了一副模樣。
繞過巡防都城的黑甲軍,周焰與周齊終是來到了陸府後門處。
聽着府內動靜,周焰算準了後門應當是守衛最為松懈之時。
周齊與他的功夫足夠對付這些府兵,但要做到不打草驚蛇,尚需謹小慎微一些。
打更聲再度響起,二人對視一眼。
此時已至亥時三刻。
周焰長腿一掀,飛身躍起立于牆檐之上,冷目一掃陸府縱橫格局,他将目光縮在內院一處寬闊院子。
而後,他低眸看向後門處兩個正打瞌睡的府丁,并未将二人驚醒。
一路與周齊隐于暗影處,避開了松懈的府丁,終是踏入了陸臨的小院之中。
陸府是四進出的宅子,遂尋到陸臨院子,也無須費什麽功夫。
甫一踏入這片院子,周焰心中便已然豎起了警惕,此刻他瞥過一圈院內,并未瞧見兵卒,他對周齊睇了一眼,示意他先去四周勘察一番,自己便飛速地蹿入了陸臨的房中。
屋內一片漆黑,珠簾內,是人正處于沉睡的呼吸聲。
周焰一松眉頭,撥開簾籠,手中冷刀在昏暗中寒光乍現。
哐當一聲,刀柄擱在陸臨的喉頸之上。
冰冷的刀身使得昏昏沉睡的陸臨一陣哆嗦,他惺忪着眼眶,正欲翻身睡去,卻頓感脖上一道刺痛傳來。
痛意驚醒了陸臨的神經,他猛地睜眼看向床畔。
昏聩漆黑的屋內一團亂麻,陸臨虛起眼,恍然間透過刀身的冷光瞥見了一雙寒星四濺的雙眼。
裏頭似盛了無數把冰劍一般,在朝他刺去。
脖子上的刀還緊緊地貼着,一陣濕膩之感浸入枕間,腥味彌漫開來。
是陸臨脖間的血。
他頓時慌了手腳,忙不疊地朝周焰開口: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我乃是京兆尹府尹,您要什麽金銀財帛我都給您……求您別殺我。”
一聲冷哼在靜谧的寒夜裏響起。
周焰啞了幾分嗓音,冷聲:“我來便是取你狗命,以祭亡靈的!”
“好漢千萬被找錯人了!什麽王林李林,陸某都不認識啊!”陸臨一陣喊冤,身子發顫着不敢動彈。
他方喊完,周焰也毫不客氣地将刀身拉近一厘,痛意加劇,陸臨蒼白了臉,求生欲望使得他渾身發汗地問他:
“求好漢指條命路。”
見他意志已抗不下去,周焰便直接開口:
“京兆尹李文謹,李大人是如何死的?”
聞言,方才還強烈求生的人霎時噤聲了,周焰眼眸漸漸凝起一片火,他手中的刀已經有些不受控制地想要取下陸臨的命。
他冷聲開口倒數。
三個數,三、二——
一尚未落下,陸臨便嗓音嘶啞地回答:“陸某死前可否知曉,好漢背後是何人?”
似怕他誤會一般,陸臨複又解釋道:“陸某只想知曉背後之人,能否保全我的家人。”
周焰眼瞳稍頓,片刻後,他開口道:“你無須知曉,但你若說實話,我定保你家中之人,你若敢欺騙于我,我定屠你滿門,包括婦孺。”
“好漢願保我家人便行,橫豎,我早就知曉我會有此一日。”陸臨慘然一笑,繼續道:“我并未殺李大人,李大人之死乃是皇室秘辛,與朝争相關,其中緣由我只是一知半解,但上頭命令,我便只做了一環,便是覆蓋他在京兆尹的痕跡,和抹去他殘留與京兆尹的舊識。”
“至于更多的,我便真不知曉了。”
他的語氣頗有幾分真摯,周焰凜眸,心中情緒不斷翻滾叫嚣。
而後,他深吸一口氣,迫使自己冷靜地将刀把持住,問他:“你上頭之人是誰?”
“我上頭之人是——”
忽地,他痛悶一聲,話音也戛然而止,只見周焰手中那把刀猛地沒入他的脖頸處,鮮血汩汩淌出,溢了滿面枕頭與身前錦衾。
周焰手臂一顫,緩緩地移至自己的手腕,又移至那渾身溫熱鮮血的刀身。
黑夜中,冷刃刀光下,折過陸臨的臉。
他的唇邊緩緩扯出一抹笑,雙眸睜圓地看向周焰。
而隐在另一面暗光下的刀身,一只手死死地握住刀柄往上。
陡然間,周焰斂去神色。
他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自刎的。
周焰回身,只見雕花窗外一道耀目遠光越來越近。
紅焰火光随着人的喊聲、腳踏聲,越來越近。
手中的刀,被周焰放下。
房門被屋外的一群人推開,火把搖搖晃晃地映照在周焰的臉上。
一名府兵面容猙獰地看向床帷下淌着鮮血的陸臨,周焰的目光掃過人群,看向後頭被弓箭手圍住的周齊。
兩道視線交錯,周焰的眸色一點點冷卻、黯淡。
府兵朝着周焰撲來,口中吶喊着為老爺償命。
周焰冷冷地看向他,耳邊的吵鬧聲,還有屋外又是幾道聞訊趕來的細碎腳步聲,伴随而來的,是幾名女眷瞧見屋中場景的恸哭吶喊。
一切都在算計中。
一切都在詭谲雲湧裏。
幾名府兵将取來弓箭與長刀,欲将他的雙臂捆綁起來。
周焰沒有反抗,只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低眸看向自己的衣襟處,那裏頭還有他的紅繩。
輝耀火光搖晃在整片陸府,走出陸臨的房間,鼻腔裏彌漫的血腥味随之消弭許多。
周焰長睫輕垂,投下一層陰影,耳邊是府外傳來的長長一聲嘶鳴。
京兆尹的官兵來了。
他的胸腔忽地起伏幾下,周焰淡漠的眼眸裏透出幾絲嘲意。
倏然間,周焰朝後方的院子長長看去一眼。
作者有話說:
已替換。
笑笑笑-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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