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迷花自葬(1)

漆黑如墨的天籠罩着大片大片的玫瑰叢，妖冶得像極了暈染開的邪肆冷豔的血，将夜晚濃妝重抹。

游夜倚着車失神良久，終于擡步走向那棟夜色裏顯得莊重卻陰暗的別墅。

一層一層厚重的麻布簾子被輕輕地撩起，發出簌簌的輕響。

光線在重重遮蔽之下越來越稀少，游夜順着高高的臺階優雅散漫地向下走着，地毯厚重而柔軟，踩上去并沒有任何聲音，靜的愈發詭異。

雖然周圍的裝飾精美而貴氣，卻遮掩不住地下室固有的潮濕氣息，以及終日不見陽光的陰暗逼仄，令人不悅的氛圍愈發濃重，游夜略微蹙了蹙眉。

裝潢繁複卻筆直的回廊盡頭是一扇門，沉重低斂地關着,像是永遠不會被打開。

“阮先生。”門外守着的人恭敬而嚴謹地鞠躬，然後低着頭迅速讓開一條道，游夜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扇古樸厚重的門，緩慢地“嗯”了一聲，慵懶的聲調細長拖延，帶着幾分足以寒透人心的涼意。

“咔。”

門的鎖輕易便開了，游夜不緊不慢地推門而入，裏面漆黑一片，沒有一點光，這樣不開燈的地下室，暗到讓人絕望，游夜有一瞬間的眩暈。

帶着一些不悅輕微蹙眉，繼而唇角緩慢地勾出一個妖冶魅人的弧度，墨黑灼亮的眼底閃爍的卻是更加灰敗沉靜的冰冷，他用不曾給與過她的溫柔聲音輕聲喚她：“羅歆。”

沒有回答，周圍在僅有的聲調消失湮盡之後仿佛更加寂靜。

游夜不在意地輕笑出聲，悠悠然地擡手把燈打開，光線瞬間似無數把利劍般穿透了整個淩亂的屋子：“怎麽，又不開心了？”他輕輕眯起狹長漂亮的鳳目，不動聲色地看着安安靜靜坐在大床一角的羅歆，她早已無心專注于打扮，顯得有些邋遢，卻依舊讓人無可挑剔地覺得漂亮，像極了暮色沉沉中被揉碎了的玫瑰，幽香散盡前最後的妖嬈。

“你真的是很難哄呢，怪我沒來看你嗎？”游夜依舊溫柔地說着，修長白潤的指尖輕輕地勾起羅歆尖削的下巴，湊到她耳邊宛若情人一般親密地低語：“我這不是來了麽。”

被明亮而張狂的光線晃了那雙早已适應了黑暗的眸子，羅歆條件反射般地輕輕一偏頭，迅速躲開他的觸碰，似乎是很艱難地調整了一下情緒，開口時聲音有些嘶啞，卻仍是一如既往地漂亮優雅地笑了出來：“你來啦，我求了他們好久呢，可是他們都不怎麽理我。”

“嗯。”

游夜心不在焉地應着，并沒有太多表情，只是默然不語地看着她歡欣明亮的笑容，熟悉到讓他覺得刺眼，可是……他真的是不懂為什麽，現在這種情形，為什麽見到他還是開心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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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我還在想，如果你總是不來該怎麽辦。”羅歆依舊沒有收回笑容，愈發瘦尖的俏臉在略微淩亂的發絲間妖嬈不減。

游夜靜靜地看着她，表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心底卻泛起波瀾，腦海中驀地閃現出似乎是很久以前的畫面，熟悉而又遙遠，以前她見到他時總會想方設法粘上來，抱住他的腰，或者環住他的手臂，撒嬌耍賴怎麽都甩不開，他心中厭惡，卻也無可奈何，而現在不知為何，他竟是習慣性地想要那種感覺，不由得傾身想要離她近一些，給她靠過來的機會。

果然，羅歆湊過來很自然地圈住了他修長有力的手臂，微涼的手指碰到他溫暖的肌膚，讓他微微一顫，嘴角卻揚起薄涼而殘忍的弧度，聲音幹脆而利落：“松開。”

他終于能夠居高臨下地說這兩個字，他曾經想過無數遍，忍了無數遍的兩個字，而他此刻卻難以置信地發現自己沒有任何預期的快意，反而湧上莫名的失落。

羅歆倒是沒有執拗，十分聽話地松開了他，不久又笑了，帶着乖巧讨好的意味：“我可不可以出去一趟，求你。”

游夜幽黑的眸子在聽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倏忽一閃，以前的羅歆從來不會求人的，甚至不等她開口，便有人争相猜度她的意圖，而現在，她十分自然地說，求他。

“不行。”游夜斂起所有神色，微微向後倚着桌子邊緣，依舊溫柔似水地說，“你那麽不乖，萬一跑了，我怎麽再把你捉回來呢？”

“我不會再跑。”羅歆急切地忍不住皺了眉，漂亮的狐貍眼裏閃爍着乞求，“我只去一趟醫院，你可以派人跟着我。”

聽到她說醫院，游夜心裏驀地一軟：“不舒服？”

“嗯，我感覺好像是懷孕了。”羅歆輕輕點頭，細致的眉目之間氤氲了些淩亂的情緒。

頓了幾秒，游夜禁不住大笑出聲，譏诮之意瞬間撕破那些溫柔的表象：“羅歆，我還真是佩服你，哈哈……又懷孕了？即便到了這種地步，你還有本事拿我的孩子來要挾我。可是，你以為，這有用麽？”

“沒用。”羅歆身子一顫，緩緩搖了搖頭，唇色似乎比剛才更加蒼白，她的聲音有些不可抑止地顫抖，卻依舊堅定，“所以我去醫院做掉這個不該來的孩子。”

游夜的譏諷蔑視的笑意在她語音落畢之時戛然而止，她……剛剛說什麽？

她這般急着見他就是為了求他放她去做掉孩子？她苦苦哀求那些下人只不過是為了弄死她肚子裏的孩子？游夜緊緊地盯着她平靜的臉，看不透她又在耍一些什麽把戲，她不是一直想要麽，一直……

那時她挂在嘴邊的話便是：“司桀哥哥給歆歆一個孩子好不好，要跟司桀哥哥一樣漂亮的。”她只有撒嬌的時候才會叫他司桀哥哥，他的本名，她總是很會把握人的軟肋，每次她這般甜甜地叫他，他即便生氣，也不會發出來，只能略帶窘迫地低斥：“你要不要臉？！”

“好不好，司桀哥哥，算我最後一次求你，就答應我這麽一次。”羅歆的聲音透着說不出的疲憊，她此時再次這般稱呼他，卻透着化不開的澀意，再沒了最初那份柔軟甜糯。

游夜沒有說話，仿佛在等待什麽缺了的東西，是什麽呢……

羅歆緩慢而無力地挪過去，扯住游夜襯衫袖子的邊緣，卻又怕他生氣一般不敢用力，顯得有些局促，最終她也只是低着頭，聲音如若一潭死水：“我不想再給你添麻煩了，你放心，再也不會，你……要結婚了吧。”

羅歆帶着些卑微意味而低垂的眸光柔柔地落在他左手中指上面閃爍着炫目光芒的鑽戒，語氣沒有波瀾，目光卻是豔羨的：“真好。”

真好？！她在說什麽真好！

游夜狠狠地甩開她蒼白無力的手，笑意染了一層駭人的霜：“去什麽醫院？生，給我生下來。”

“你說……什麽？”羅歆身體瞬間一僵，猛然擡頭，難以置信地盯着他，已是慘白的唇開始不可抑止地哆嗦：“你……”

“這個孩子不是你求了那麽多年求來的麽，自然要生下來。”游夜的笑意愈發濃郁，像是那些妖冶而肆意綻放的玫瑰一般優雅蠱惑，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硬要如此，“你不想生，就可以不生麽？羅歆，我這次想教你的便是，這個世界，你不可能永遠為所欲為。與其這般，還不如好好享受一下這個過程。”

“司桀哥哥……你……你怎麽會變成這樣，這是一個孩子，不是其他什麽，不是啊！”羅歆有些激動地想要站起來，卻瞬間眼前一黑向一邊倒去。

游夜心裏一閃，穩穩地接住她，她抖得厲害，而他黑曜石般明冶的美眸閃爍的依舊是冷徹的光芒：“你可要小心，這怎麽說也是我的孩子，如果‘不小心’流産了，會有人給他陪葬，比如……羅家，你的哥哥們，易家，那個易封，你信不信，我都有辦法，剝掉他們的光芒……”

“司桀哥哥，你不是這樣的，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眼淚再也無法徘徊在暈紅的眼眶，順着瘦削的臉頰倏忽滑下。

“羅歆，我是什麽樣的，嗯？”游夜有些好笑地輕哼一聲，拉長了聲音略帶譏诮地反問。

“我……不知道，是啊，如果我知道，今天就不會如此……是啊……”羅歆徒勞地張着嘴搖頭，她想不明白，也不敢想，她怕一想，就再也沒有勇氣在燈光中睜開眼睛……最終她只能慌亂地爬過去扯住他的衣服，一遍又一遍呓語般地低念：“我不能生，我不可以生這個孩子，司桀哥哥，你看在歆歆這些年也為你做了那麽多的份上……”

“你為我做了什麽？是小時候那個殘酷的心理學試驗，還是把我在你們家關了七年？”游夜低頭睥睨着跪在床上的女人，諷意更甚，“是廢了我的右手，還是害我心愛的女人瘋了？”

“對不起……對不起……”羅歆無助地聽着他的話，只能拼命地搖頭道歉，卻又不知道什麽可以否認，眼淚倏忽湧了上來再也抑制不住，滴在被褥上暈染開片片深色，她反複地說着“對不起”

，語氣哽咽，“歆歆不懂事，知道錯了，你關歆歆多久歆歆都認了，但這個孩子，這個孩子不能要，你懲罰歆歆就夠了，這個孩子如果……如果被生下來，你要他怎麽面對這樣的人生……”

游夜似是沒有聽見她的哭訴，兀自捧起她白皙瘦削的臉，細細端詳着她滿眼湧動的淚水，任那些晶瑩模糊了她漂亮的瞳仁，許久，他聽到自己問：“你哪裏錯了？”

“我……我蠢，太蠢，”羅歆的眼淚依舊止不住，唇邊卻有了笑意，她現在覺得自己真的是可笑，怎麽以前竟是天真到那種地步，“以前我總說別人蠢，現在我才發現自己也蠢的可笑，以為沒了夏流年你或許就會愛我，可是我蠢到一直沒有想明白，當初你既然可以為了她連家族的仇恨都放棄，必定是把全部的愛都給她了，再也沒有可以留給歆歆的了，再也沒有了……”

游夜輕輕眯了一下眼睛，伸出食指輕輕地拭去她挂在眼角的一滴淚，聲音依舊是輕輕的不帶任何語氣：“嗯。”

“司桀哥哥找人帶歆歆去醫院好不好，好不好……”羅歆緊張地揪着游夜的衣服，緊緊地攥着手，“或者，或者你怕麻煩，那麽找個醫生來也可以……不然，用藥也行……”

“我說過的話，不想重複第二遍，”游夜看着那些抹不完的眼淚，心中煩躁，從她手中扯過衣服，轉身要走，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多吃點東西，太瘦。”

“不……不要……求你，求你，不要這樣對我，求你……”

門在游夜身後關上，他一步一步快速離開，沒有一絲半毫的猶豫。羅歆嘶啞的哭喊在身後越來越微弱，卑微而絕望，呵，這怎麽像羅歆，真是難以置信。

三年前，他決定重新回來的時候，她還是那個光鮮漂亮的羅家大小姐。

作者有話要說：此文插敘。單一男主。配角較多。題目一樣的時間段一樣。沒有文筆，沒有邏輯，沒有萌點，沒有森德瑞拉，沒有白馬王子，小白不會嫁入豪門，渣男不會醒悟，死了不會重生成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