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明黃與火焰（七）非朕而我

火山是陳久傾兒子的小名，大名陳燦。

陳媽媽見兒子一臉茫然，顯然是什麽都忘了，實在忍不住，又開了口，說：“反正傾傾本來就記不清那人長相，也沒有什麽感情基礎，現在他連火山都忘了，我看也不用給火山找另外一個爹了！咱們兒子正好不用留在這個圈子裏活受罪！眼下啊，不正好是重新找個人過日子的好時機？”

這次陳爸爸沒再阻止陳媽媽，等陳媽媽說完，他問陳久傾：“你現在怎麽想？”

陳久傾還處于自己生了孩子的震驚中，吶吶而言：“為什麽，孩子是朕生的？”

陳媽媽聞言，立刻捂住嘴抽咽一聲，“是媽媽對不起你！”

“你胡說什麽，這怎麽能怪你？”陳爸爸連忙安慰老伴兒，又對陳久傾說：“你媽媽是‘牝牡’族人，我年輕時為了研究‘牝牡’族歷史，到她們家鄉那邊支過教。據說牝牡族人千年之前是皇族後裔，族人中偶爾也會出現像你這樣體質特殊的男孩子。後來，時代變遷，這一族的人越來越少，如今更是只剩下不到千人。有很多還不在國內……”

陳久傾安靜地聽着陳爸爸講述牝牡族，好一會兒，才又問：“當初，朕為何要執意找——”

他話還沒說完，陳媽媽就打了他一下，“不要說朕，說‘我’。現在又不用你演戲，放松點兒，兒子！”

“嗯，”陳久傾睫羽微顫，眸中霧氣叢生。他望着眼前的父母看了片刻後，好像真的放松了下來，說：“我當初是為什麽要執意找到，火，小燦的另一位父親？”

一提起這個，陳媽媽可是一肚子的怨氣，她狠狠地‘哼’了一聲，說：“還不是因為那人給你留下了一張銀行卡，你想親手還給他。”

陳久傾想了一會兒，覺得這有點兒說不通，“可是如果我想找到那個人，順着銀行卡調查不是能直接找到戶主嗎？再不及，直接交警察也可以呀，就說是撿的。”

陳媽媽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陳爸爸也沉默了。

陳久傾漸漸明白了，大概是自己在這一世根本沒去銀行查，也沒有把卡交給警察。換句話說，其實還卡并不是主要目的——自己來做明星，想要通過曝光被那人看到，想看看那人是否還記得自己……

這才是他的目的。

陳久傾的心在這一刻，有些疼，他想對自己說：你呀，還真是個小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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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上的表情大概不是很好，這令陳父陳母都有些不安地望着他。

陳久傾反而漸漸冷靜下來。

他望着眼前已經有些蒼老的父母，想起這兩天一直在看的法律和時政的相關信息，想到他父母這個年齡，已經基本退休或面臨退休了，那麽收入勢必會相應減少。

因此養家的重擔就該順理成章地由他扛起來。而以他目前的情況來看，演員這個職業還是很适合他的，尤其是現在這部劇，他只需要演好自己就可以——前世種種，不堪也好，不甘也罷，通過演繹的形式再次經歷，對陳久傾來說，也未嘗不是一種放下。

況且，貿然退組，他肯定是要賠償相應的違約金。他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財力如何，若負擔不起，這筆開銷最終可能還要落在父母的肩上。

陳久傾看着父母鬓間的幾根白發，他不忍心讓他們跟着再操心了。

于是，陳久傾說：“父皇母——”

“叫爸、媽！”陳媽媽又打了陳久傾一下，“放松點兒子，放松啊！”

陳爸爸說：“你老打他，他怎麽放松？”

陳久傾望着拌嘴的父母，笑了。他眼裏又有霧氣升起，可是這次他卻忍住了，沒有讓霧氣凝成淚珠。

“兒子慢慢說。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爸爸都能理解。”陳爸爸鼓勵道。

“爸，媽。”陳久傾深吸一口氣，“我想過了，我還是想留在劇組，把這部劇拍完。如果，以後我的症狀有好轉，我有了更多的選擇，再考慮轉行的事。”

他說完，陳爸爸搶在陳媽媽開口前，就說：“行。爸爸支持你。”說完，他就看向陳媽媽。

“老陳你看我幹嗎？你以為就你會慣兒子，我就不會嗎？”陳媽媽瞪了陳爸爸一眼，扭頭對陳久傾說：“媽也支持你！不過，你可得注意安全，不然我老是提心吊膽的。”

“爸媽，你們放心吧，不會再有下次了。”

“那就好，”陳爸爸終于松了一口氣，笑道：“唉，一大早兒趕過來，這會兒才終于覺出餓了。”

陳久傾連忙撥打酒店送餐電話。

陳媽媽也是到了這時才剛注意到沙發的邊幾上放着兩個小碟子，再看那碟子上還有奶油，就皺了下眉。等陳久傾打完電話，陳媽媽就問：“我一不看着你，你又睡前吃零食了吧？這樣對身體不好，以後想吃的時候，盡量在白天吃，知道嗎？”

“嗯。知道了。”陳久傾臉上帶笑，好像正被陳媽媽教育的人不是他，能看出明顯高興的情緒。

“這事啊，我看光說你沒用，我一會兒跟你經紀人說一下，讓他看着你。”陳媽媽說完還得意地沖陳爸爸揚了下眉。

一家三口在陳久傾的房間裏吃過早餐，林好也來敲門喊陳久傾去片場。

陳媽媽見到他，果然拉着他叮囑了一番注意陳久傾的飲食，尤其是晚上，堅決不能讓他吃小蛋糕。林好一一答應，他以為陳久傾的父母見兒子受了傷怎麽也要借此提一些物質要求，卻沒想到陳媽媽只是拉着他囑咐一定要照顧好陳久傾，這令林好感慨良多。

之後，林好和陳久傾一起送兩位老人離開。

陳媽媽臨上車前，又拉着陳久傾，不舍地道：“你要是哪天有空，就回家來。媽一會兒就把咱家定位發給你，你可一定要回來啊！”

“我會的。”陳久傾眼眶微紅，送陳媽媽上車，又彎腰望着車窗裏的陳爸爸，說：“爸，開車慢點，注意安全。”

“行了，你快回去吧。自己也注意身體。”

送走陳家二老，陳久傾立刻和林好趕赴片場。

路上林好說：“上午就有你和封餘的對手戲，還是要注意些。”

“嗯，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陳久傾說完，林好半天沒應聲。陳久傾不由側頭看去，就見林好驚喜地正沖自己笑。

“你笑什麽？”

“沒，就是覺得你的病情有好轉。”

“哦。”陳久傾沒在意，低頭又刷起了手機，手機上是陳媽媽剛給他發來的一條定位信息，還有一連串叮囑的話。陳久傾看着看着就笑了。

林好見陳久傾笑了，也跟着心情大好。心想，不自稱‘朕’了，這不就是病情好轉的跡象嗎？果然還是親情溫暖呀，世上只有爸媽好啊！

陳久傾抵達片場後，許多人都發現，他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好。有人認為他可能是昨天上了熱搜，數據不錯，也有人聽說他昨晚在聚會上狠狠教了一次封餘如何做人，心裏大概很舒坦。當然也有早上看到他送父母上車的人，覺得他應該是見了家人才這麽高興……

別人怎麽想對陳久傾來說，從來不是他關注的重點，他來到片場就進了化妝間。意外的是，封餘和顏華疊也都在，更意外的是封餘竟然主動跟他打了招呼，态度還很熱情——

“喲，皇上來啦，早啊！”封餘說話時，還對陳久傾笑了下，那笑容別提多燦爛了，不知道的人絕不會相信昨晚的聚餐上他才剛被陳久傾給教育了一頓。

陳久傾心情正好，臉上本就帶笑，也說了聲‘早’，見顏華疊也看過來，又說：“你也早。”

“早。”

顏華疊很快化好了妝，他是男一號，戲比較多，沒能跟陳久傾說上幾句話，就被人叫走了。封餘化好妝後依舊坐在椅子裏，側頭看着陳久傾化妝。

今天他的第一場戲就是和陳久傾的對手戲。講的是周元昊得知大婚當夜皇帝寵幸的人是韓骁後，找茬兒将韓骁打了庭杖，皇帝深夜前來看望，為韓骁親手擦藥的一幕。

這是一段感情戲，臺詞不多，細節見真章，能不能演得好看，很考驗演員的表演功底。

封餘這會兒就盯着陳久傾，微眯着眼的樣子在外人看來無比深情，只有陳久傾能察覺到封餘投射過來的目光不壞好意，就像一條陰冷的蛇，慢慢在身上爬，令人不适。

不過，陳久傾此時也沒功夫搭理封餘，他的手機一直在叮咚提示，那是陳媽媽一直在給陳久傾發信息。陳久傾微低着頭，一條一條認真地回複來自媽媽的關愛，唇邊那抹溫暖的笑意就沒消散過。

而這樣的陳久傾，在封餘看來就是完完全全把他無視，反而更激起了他心中的怨氣，最終封餘無聲冷笑，率先離開了化妝間。

……

顏華疊一口氣兒拍完兩場戲，剛坐下喝了一口水，就見陳久傾身穿龍袍走了過來。他順手拿起一瓶沒開蓋的水，沖陳久傾搖了搖。

陳久傾從他手裏接過水，笑道：“謝謝。”

顏華疊剛才就想問：“你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嗎？今天一直在看你笑。”

“嗯，算是吧。”

陳久傾在他身邊坐下來，擰瓶蓋的力度大概有些大，才擰開水就噴了出來，濺得他滿手都是。顏華疊見此，連忙拿紙巾要幫陳久傾擦，忽然一道陰影閃過，一人從他面前經過，還把他手裏的紙巾抽走了——

那人還說：“不勞皇後操心，還是讓臣為皇上擦拭吧。”

封餘說完就蹲在陳久傾面前，托着他的手腕幫他擦起水來。

顏華疊：……

他不是很高興，問：“你怎麽回事？也入戲了？”

封餘擡起頭，看都沒看顏華疊，只盯着陳久傾露出一個深情的微笑，說：“我現在是攝政王韓骁。”

陳久傾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慢慢抽回手，慢慢站起身，說：“韓骁為男妃時，人前從不對帝王笑，更何況還當着周元昊的面。你若真想入戲，還是要多花些時間研究一下歷史人物。”

封餘臉上的笑，再次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