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電影《半灣中月》殺青前,藏攬柏帶方慕去醫院複查了一次,調整了新的用藥方案。
方慕這段時間情緒有所舒緩,使得拍攝進度穩步提升。
但是無論如何,方慕還是沒能做到像是劇組裏的其他人一樣在見面時打招呼或者做一些應有的禮貌的問候。
即使是如今輿論反轉,但是也否認不了,曾經對方慕造成的傷害,并且坦然地把傷口展露給大衆,并不是一件很容易做到的事情。
只不過劇組裏的人開始若有若無的對方慕都多加照顧了起來,在方慕不太小心造成了一些麻煩的時候,沒有再露出過什麽不耐的厭煩表情。
任栖總算明白了,在最開始陸溓寧頂上投資空缺時對他說的“方慕是風險也同樣是風口”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半灣中月》這部電影從開拍熱度就沒下去過,但是自方慕那件事之後,熱度可以說是又攀升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
甚至可以說《半灣中月》這部就算是拍爛了,只要上得及時,票房都不會差的。
公衆現在對方遇慕的關注度很高,以前罵過他的對他有愧疚心理,路人對他抱有同情,那些之前的粉絲更是不必多說,不知道那天熱搜沖上第一的時候有沒有都熱淚盈眶。
這樣的情況下,方遇慕主演的片子上映,或多或少都會買張票去買張票支持他一下。
而且遭遇這樣黑暗的事情,方遇慕竟然還能頑強的挺着出來拍電影,這樣的勇氣和堅韌也讓他吸了一大波粉。
結束拍攝工作後,方慕又重新恢複了定期去李恩詩那裏做心理咨詢的日程安排。
每周末的半下午,藏攬柏都會接送他之後,再去上班。
對的,上班,藏攬柏竟然在方慕不知道的時候找了一份工作,這讓方慕有些驚訝,但是心裏好像又因為曾經為藏攬柏維持生計的事情憂心過,所以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其實是有幾分高興的。
就是藏攬柏出去上班,方慕只能自己在家裏等他回來這件事讓他有些不喜歡。
但是這并非難以克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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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鐘,藏攬柏推開陸溓寧辦公室的門,徑直走進去,坐在沙發上,腦袋仰躺在寬敞的沙發靠背上,他似乎是筋疲力盡,半阖着眼說道:“随便找一個人來對着念我的詞,後期調音跟你公司剛簽的那男團唱出來的效果是一樣的。”
陸溓寧從他進來就擡起頭,看着他的舉動有些微微蹙眉:“你進來沒敲門。”
“所以呢?”藏攬柏連動都沒動一下,仿佛是經歷了巨大的精神折磨之後的疲軟:“你開除我呀,反正我也沒有工資。”
這話說得沒皮沒臉,陸溓寧不由說道:“你還好意思提工資,你知道跟徐渡銘對着買熱搜那天花了我多少錢?!”
藏攬柏這邊還沒開口,突然又有一位不速之客順着剛才藏攬柏沒關緊的門進來了。
齊臻進來看見藏攬柏姿态放松地坐在沙發上,眼裏露出來幾分驚訝:“哪裏來的新員工這麽不懂規矩?”
而且陸溓寧竟然還在辦公桌後面,手裏的鋼筆都沒松開,也沒讓這位讓齊臻感到陌生的人滾出去。
藏攬柏聽到動靜,微微擡起來了仰躺在沙發上的腦袋,跟進來的齊臻打上了照面。
齊臻的表情在看清楚藏攬柏那張臉之後起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嘴動了一下似乎是發出了一個拟聲詞,但是聲音太輕了,藏攬柏沒聽到。
而且就在這個時候,藏攬柏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他微微坐直了些身子,然後掏出來手機,點開未讀消息。
是《半灣中月》劇組定下來的宣傳海報圖,藏攬柏左右滑動了幾下,看到了方慕單人的海報宣傳照。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手裏的照片上,一時不察,竟沒有發覺齊臻已經走近了他。
“這位小兄弟看起來好像在哪見過……”
齊臻突然出聲,藏攬柏擡起來頭,看到齊臻低頭視線落在方慕那張宣傳照上。
在齊臻這句話說完之後,藏攬柏視線和他對上。
對面那張看起來有張還算不錯的皮相的臉上露出來一絲顯得比較誇張的笑容:“啧啧啧,眼神好兇啊。”
齊臻偏了一下腦袋:“幹嘛這樣看着我呀,我又沒有玩過他。”
話音落下,藏攬柏突然關上了手機的屏幕,然後緩緩地從沙發上起身。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齊臻身上,然後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袖:“哦?這麽巧嗎。”
氣氛已經變得冷凝,雖然這一秒兩人看起來都情緒穩定的樣子,但是看起來很像下一秒會揮拳相向的樣子。
“差不多一點。”
陸溓寧突然出聲,語氣裏有幾分不耐。
藏攬柏一開始以為他是在說自己,确實在自己的老板的辦公室裏毆打老板的合夥人是有幾分不給面子,但是這有什麽關系呢,藏攬柏心想,畢竟他又不能扣他的工資。
但是齊臻卻率先一步做出來輸了的表情,然後癱了攤手說道:“但是這确實很冤枉。”
藏攬柏目光從陸溓寧那裏收回,重新放到齊臻身上。
“你在哪裏見過他?”
“一年前還是一年半之前,記不清了,在特納萊酒莊,當時徐渡銘拉我入股,向我展示他的酒莊商品。”提到最後兩個字,齊臻微微撇了一下嘴。
方慕把家裏的地拖了一遍,然後換了身衣服,把臉捂得嚴嚴實實的下了樓,去樓下取了一大箱子快遞。
等他氣喘籲籲把快遞箱子從電梯口拖進家門,後背已經出了汗。
他把快遞箱子打開,小心翼翼取出裏面的花。
方慕來到陽臺,把那些按照藏攬柏的假花品種購買的花一一取出來,然後拿着陽臺置物架上的小鏟子,把那些假花挖了出來,再把真的換進去。
這可謂是一項大工程,将近兩個多小時,方慕才把那些花栽進去。
然後把那些散落出來的土都攏在一起,用手捧着放進花盆,又用手拍拍。
等他收拾好,看着花盆裏一朵朵随風搖曳的花,鼻尖似乎都萦繞着揮之不去的清香。
方慕已經把這些嬌貴花朵的飼養方法一一記錄了下來,在進去浴室洗熱水澡之前還又複習了一遍。
洗完澡之後的方慕又重新把自己包裹得只露出來兩只眼睛,然後對着鏡子深吸了一口氣,給自己鼓了鼓勁。
下午五點半,方慕出門了。
這還是第一次,方慕在沒有藏攬柏陪伴的情況下獨自外出。
方慕有些緊張,但是等他走入街道的時候,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發現根本沒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一個全身穿着灰撲撲的深色衣服,帶着壓低的帽檐又用口罩遮住半張臉的人身上,甚至還有些人可能是覺得他左右張望又緊張的樣子覺得他行為舉止頗為怪異,開始繞開他走。
這讓方慕感到幾分放松,等他自己走完一條街的時候,已經不再那麽緊張了。這可能有在《半灣中月》劇組中每天面對這麽多人拍戲增強了他對融入人群的适應能力有關。
不管怎麽說,這是讓人值得慶幸的一件事。
方慕站在即将拐角的街口,扭頭回望了一眼自己獨自走過的路,然後又轉過頭來,袖子下的手攥成拳頭,呼出一口氣,在心底對自己誇了一句:“做得很好!”
這樣的自我鼓勵似乎很有效用,讓方慕接下來的路走得不是那麽緊張而又緩慢。
他終于來到他在網上預約過的這家紋身店。
進去之後,方慕到了天黑才出來。
他走了幾步,然後掏出來自己的手機想要看一眼時間,他還需要在藏攬柏回家之前趕回去,不過時間應該很充足才對,畢竟藏攬柏經常很晚才回來。
新工作好像很辛苦,不知道工資高不高。
方慕不知不覺又走神,等視線落在自己漆黑一片的手機屏幕上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
他反應有些遲鈍的又按了兩下開機鍵,終于對着始終一漆黑的屏幕意識到了他的手機關機了。
下一刻,他擡起來頭望了一下四周,發現他已經不在紋身店的那條街上,不知道雙腿在他走神兒的時候到底走向了哪裏。
在“我實在是太糟糕了”“我總是什麽也做不好”這些話出現在方慕腦海裏之前,他努力地晃動了一下腦袋,然後把關機的手機收回口袋,悶着頭開始往前走,妄圖在自己迷路的狀況下找到一條不那麽陌生的街道,好讓他找到幾分熟悉感回到家裏去。
天空開始飄下來一些細細密密的雨絲,方慕有拖着有幾分疲憊的步伐站在了一家商店的屋檐下,這道街算不上偏僻,但是不知道是因為時間晚了還是下雨的緣故,沒什麽人。
方慕下午的運動量對他來說實在是巨大,他處在又餓又累的情況下,沒有方向地又往前走了些路。
冷風吹過來,雨珠被風刮在他的僅露出來的眼部。
他現在不僅又餓又累,也已經開始覺得冷了。
很突然的他聞到了一股兒飯香,吸了吸鼻子,然後不自覺擡頭看了一眼路過的這家店。
是一家拉面館。
正在給啤酒開蓋的李琰看見了自己的店門口出現了一道顯得有幾分鬼鬼祟祟的灰撲撲的身影。
雨天店裏沒什麽客人,李琰站在那裏看着面前的年輕人,對着桌上放着的一碗面,似乎是猶豫了兩秒,然後就緩緩扒拉下來口罩,抽出來一雙筷子,埋頭吃了起來。
他似乎是真的餓了,一碗面條下去得很快。
李琰看見他擡起頭露出來的那張臉,長得白皙精致,一雙杏眼不知是被拉面辣的還是吃得太急被熱氣熏的,透着幾分紅。
“好吃嗎?還要不要?”李琰看他吃完,又開口問他。
“好吃。”方慕嘴唇半張着喘着氣,有些磕絆地說:“就是…就是有點辣。”
李琰看着他嘴唇邊上沾了一圈辣椒油,讓那張原本漂亮的臉蛋兒顯出來幾分呆愣。
方慕剛才太餓了,悶着頭就開始吃,這會兒辣勁後湧上來,感覺嗓子裏着了火一樣。
李琰給他遞過去一張紙巾。
方慕反應過來什麽,本來就辣紅的臉這會兒更因為感到幾分害臊更加紅了。
方慕擦擦嘴,然後急忙說:“謝謝你,咳…老板。”
李琰看他辣得狼狽,又給他開了一瓶汽水,還溫聲提醒他道:“你慢一點。”
方慕吃飽喝足了,又重新把自己的口罩捂回了臉上,然後視線落在這位給邀請自己進來并且給他一碗面還送飲料的老板身上。
對方看起來年齡不大,三十來歲的樣子,長相不是特別出挑的那樣,但是看起來很舒服耐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讓他顯得非常的真誠單純。
這也讓他身上有股說不出來的違和感,方慕再是對人思考判斷的能力下降,但是越仔細看到對方就是越能感到違和的不止那一點。
他全身上下,方慕只認出來他一件裏襯得牌子,他要是沒記錯這個品牌的價位一般都在六位數到七位數之間。
方慕又看了一眼面館的價目單,一碗面條八塊,加雞蛋九塊,加雞爪十塊。
默念完價目表,方慕很快就有意識到自己不合時宜地走神,終于想起來正事一樣對着好心的面館老板說道:“請問,可以用你的手機打一個電話嗎?”
在對方沒開口之前,方慕又繼續說:“我迷路了,手機也沒電,我現在想打電話讓我男朋友來接我一下…我會讓他把面錢付給你的。”他越說聲音越小,目光掃過空掉的汽水瓶,補充道:“還有汽水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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