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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明淨的陽光斜照于皇宮恢弘大氣的重檐庑殿頂上,層層疊疊的碧綠琉璃瓦光澤閃耀,屋脊上的走獸映着湛藍的天空威風昂首,莊重森嚴。
黃緞軟轎于慈寧宮門前停下,轎簾掀開,一襲青碧色绫紗斜襟旋襖的李妩彎腰走出,仰臉看到那上書龍飛鳳舞“慈寧宮”三字的褚黃色牌匾,忐忑了一路的心總算落回肚裏,踏實下來。
還好是慈寧宮。
天知道她有多擔心裴青玄假借太後之名诓她進宮。自他當街将她打暈劫到茶樓,好似什麽荒唐的事發生在他身上,都變得并非不可能。
稍定心神,她随慈寧宮的嬷嬷一同入內。
許太後愛侍弄花草,便是蕭萬木凋零的瑟冬日,庭院裏栽着的臘梅、一品紅、冬青、松樹等花木也長得葳蕤茂盛,給這典麗堂皇的慈寧宮添了幾分悠閑清妙之美。
移步換景間,李妩于暖意融融的內殿見着了許太後。
那身着石青色菊紋長襖的太後娘娘正站在黃花梨嵌螺钿牙石花鳥高幾旁,手握着把纏紅繩的銀剪子,慢條斯理修剪着幾支梅花。聽到珠簾清脆的碰撞聲,她擡眼看來,見着來人,那雙本就和藹的眸子彎起:“阿妩來了。”
熟稔的口吻就如家中親近的長輩,霎時将李妩帶回到從前。
她出生那年,恰是父親任命太子太傅的第一年,長兄李硯書也被選為太子伴讀,進入太學與皇子公主們一同讀書。
那時,裴青玄五歲,得知太傅家添了個小千金,好奇拎着賀禮去瞧。
據長輩們說,小太子登門時,她正哭鬧得厲害,瞧見太子後,就不哭了。後來太子伸手抱她,她還睜大一雙眼睛朝太子咯咯直笑。
這話李妩也不知是真是假,但長輩們都這樣說,她姑且當作是真。
總之在這之後,小太子便将她當作親妹妹般,時不時來府中探望。
待到她長大一些,因着模樣生得可愛,又入了許皇後的眼緣,許皇後經常叫她進宮玩。在她五歲之後,皇後還命人單獨在鳳儀宮後殿收拾出一間屋子,方便留她在宮裏小住。
那些無憂無慮的快活日子,如今再想起來,恍如前世夢境般。
思緒回籠,李妩步履袅袅行至許太後面前,規矩行禮:“臣婦拜見太後,太後千秋萬福。”
“不必多禮,坐下吧。”許太後輕笑道,将手中修剪好的花枝插進質地瑩潤的青瓷斛中,走到一旁的金盆洗了手擦幹,回首見李妩還站着沒坐,微愣了一下,也沒多說,自顧自走到榻邊坐下:“阿妩不必拘禮,今日叫你入宮,只是哀家想與你閑話家常罷了。”
“是。”李妩垂了垂眸,這才緩緩坐下。
“早些時候就想與你說說話,只是年節事忙,總尋不得合适的機會。現下年節總算忙過去,一得了空,哀家便派人将你請進來。”許太後坐姿優雅而端正,托着茶杯淺啜一口,又靜靜打量了李妩一番:“旁人過年都是吃得紅光滿面,臉圓腰粗,哀家怎瞧着你比除夕那會兒還清瘦了?”
李妩擡手撫了下頰邊,擠出一抹淺笑:“許是近日總病着,沒什麽胃口。”
“又病了?”許太後蹙眉:“哀家記着你從前身子骨可好,打馬球玩蹴鞠踢毽子,玩一整天都不覺得累,如何現下這般容易生病?”
這話叫李妩一時不知該如何答,正斟酌着措辭,許太後那邊給玉芝嬷嬷使了個眼色。
玉芝嬷嬷會意,将殿內一幹宮人都屏退。
沒了閑雜人等,許太後低聲問:“可是你那婆母苛待你了?”
李妩怔了下,擡眸見太後眉眼間盡是長輩對小輩的真心關切,心下觸動,哪怕這些年她與娘娘斷了來往,可娘娘仍這般慈愛牽挂着她……輕眨了眨眼,她将那湧上眼眶的熱意逼下,勉力笑道:“多謝太後挂懷,婆母雖是嚴厲些,但夫君體貼,對臣婦很是維護,是以臣婦在國公府過得還好。”
對于小夫妻的恩愛,太後耳目共睹,再見李妩眉眼間并無深閨幽怨之色,遂也放下心,颔首輕嘆:“女子嫁人如投胎再造,你能嫁得一位體貼郎婿,也是好福氣。”
李妩笑着稱是,也端起茶來喝,杯蓋甫一掀開,帶着荔枝幽香的濕潤熱氣撲鼻而來,是她從前一貫愛喝的閩地進貢的妃子笑。
因炒制方式複雜,對茶葉品質極高,每年進貢到長安的也不過數十斤,便是楚國公府那樣的門第,也難以購得,此茶也被視作皇室專用。市面上倒有些打着“妃子笑”名號的閩地紅茶,只那口感參差不齊,與送進宮裏的不可相提并論。
李妩少時在宮裏喝到此茶,便十分喜歡,于是之後每年,裴青玄一得了這茶,就派人給她送去,後來許皇後得知此事,便将她份例之內的也一并送去李府。
那時的李家小娘子可盡情享用這閩地來的珍品,待後來嫁入楚國公府,便再未飲過這茶。
如今嗅到這淡雅茶香,往日記憶如香霧漫上心頭,眼角也不禁染了些濕意,低頭喝了一大口茶,才緩下情緒。
茶水還是從前的味道,只是喝茶人的心境已全然不同。
午後陽光透過雕花窗牖斜照在榻上,許太後邊喝茶吃糕點,邊與李妩聊着近況家常,待到一杯茶水飲盡,許太後忽而記起什麽,斟酌着與李妩道:“有一事原不該哀家多說,但你是哀家看着長大的孩子,為着你日後思量,哀家還是想多嘴提一句。”
這般鄭重的措辭叫李妩也直起腰身,正色看向上首:“太後請講。”
許太後撥動着腕間的白玉卍字紋珠串,轉了一圈,才停下動作,看向她道:“阿妩可還記得派去給你診病的王太醫?”
李妩本來還有三分忐忑,以為太後是知曉了裴青玄私下找她之事,特來敲打她,不曾想開口竟是提起王太醫,愣怔片刻才回神應道:“自是記得,太後仁恩,臣婦沒齒難忘。”
“不過派個禦醫而已,無需與我客氣。”許太後看着她,不緊不慢道:“這位王太醫是宮裏有名的千金聖手,哀家特派他去,便是叫他替你診脈,看看你和楚世子因何遲遲未有子嗣……你不必羞赧為難,總歸這兒沒外人,你只管将哀家與玉芝嬷嬷當做娘家人便是。”
多年未孕的确是李妩一塊心病,如今擺在太後面前說,李妩頰邊發燙,默默垂下了眼。
許太後那邊繼續道:“王太醫回禀,說你身體康健,氣血也足,按理說這般年紀正是受孕産子的好時候,若夫妻房事一切正常,除卻子嗣緣分未到,那就只能是……”
她輕咳了一聲,似也有些難以開口,一旁的玉芝嬷嬷見狀忙接上話,一副掏心窩子的懇切表情與李妩道:“世子妃,有時夫妻遲遲未有好消息,不一定都是女子的原因,男子也是會出毛病的。今日太後與老奴說這些話,您別不高興,實是想到令堂已仙逝,想來身邊再無什麽長輩與你說這些,怕你将責任都攬在自個兒身上,自怨自艾,勞心損神,這才貿然與你提及這些……太後的意思是,您若有需要,可派王太醫給楚世子摸一摸脈,他行醫多年,一摸便知。”
李妩坐在圈椅裏聽得這話,心下諸般情緒此起彼伏,局促、窘迫、驚訝,更多的是感動——正如玉芝嬷嬷說的那樣,她的母親于兩年前逝去,娘家再無親近的女性長輩,婆家長輩倒是不少,但她們哪肯将責任歸咎于楚明誠。
若不是當做自家人,憑誰也不會說這樣的話。
就連長嫂崔氏先前與自己提及這茬,都是鋪墊了許久才敢開口,生怕因此事與她生出芥蒂。
握了握掌心帕子,李妩起身朝許太後一拜:“多謝娘娘,此事……長嫂先前也與臣婦提及,臣婦也放在了心裏,只差尋個合适的機會。若真是郎婿的問題,日後慢慢調養,或是從族中過個嗣子養着也成……子嗣雖重要,但臣婦更看重郎婿的品行。”
聞言,許太後和玉芝嬷嬷互視一眼,既有欣慰,又是感嘆。
“你一向是個心思通透的,既然你已有籌算,哀家也能放心了。”許太後輕點了點頭,又柔聲安慰:“也別太擔心,沒準就是子嗣緣分沒到,回頭哀家送你一座白玉觀音,你們夫妻誠心叩拜,也許緣分就到了。”
李妩再次與許太後一拜:“多謝娘娘。”
那邊許太後笑着與她說“不必多禮,坐下說吧”,李妩卻在起身之際,忽地起了個念頭——
太後賢德慈愛,将她當做自家小輩,真心盼着她和楚明誠能和睦美滿,早誕麟兒。
若是叫太後知曉,裴青玄私下尋到自己,不但舉止浮浪,且威脅自己不許與楚明誠同房,破壞他人好姻緣……
太後一生純良正直,定然不會允許自己兒子這般荒唐,而裴青玄此人,雖從北庭回來後性情大變,但對生母始終至孝,從未忤逆。
李妩腦子飛快轉着,一番權衡之後,她捏緊手指,決定賭上一賭——
若裴青玄日後仍舊糾纏于她,單憑她一己之力,實在無法抵抗。
而這世上唯一能約束皇帝的人,唯有太後了。
既下定決心,李妩深吸一口氣,雙膝跪地,邊以頭磕地,邊哀切出聲:“太後娘娘,請您幫幫臣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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