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書房內,窗明幾淨,茶香袅袅。

裴青玄與倆孩子說了幾句,便讓他們出去玩,獨自留下與李太傅談話。

見李太傅正襟危坐,面容肅穆,裴青玄緩了語氣:“朕今日前來,是作為學生探望老師、父親探望孩子,老師不必如此拘謹。”

雖是這樣說,李太傅神色并無絲毫放松,畢竟皇帝說的客套話,誰信了誰傻。他不尴不尬地端起茶盞,看着上首之人:“陛下登門,蓬荜生輝,還請喝茶…喝茶……”

裴青玄執起茶盞,潮濕霧氣撲面,茶香四溢,淺啜一口,贊道:“這些年過去,老師還是一貫愛喝這碧螺春。”

李太傅應了聲是,便不知該說些什麽,索性垂着頭,眼觀鼻鼻觀心。

書房內一時安靜得有些尴尬,時間也好似被拉長,變得緩慢而煎熬。

過了半晌,裴青玄将茶盞擱置一側,神情平靜看向李太傅:“老師,阿妩近日在府中一切可好?”

李太傅心下咯噔一聲,來了來了,果然還是沖着阿妩來的。

面上并未顯露,只客客氣氣答道:“多謝陛下挂懷,小女一切都好。”

“那就好。”

男人磁沉的嗓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好似不過随口一句寒暄,又默了許久,才道:“從前是朕糊塗,做了許多錯事,險些害了阿妩,朕實在有愧。”

他邊說邊起身,走到李太傅面前,拱手道:“還請老師受學生一拜。”

“不可不可,萬萬不可。”李太傅面色大變,忙不疊從黃花梨交手椅起來,顫顫巍巍回着禮,腰彎得更低:“陛下是君,老臣是臣,哪有皇帝拜臣的?陛下這般實在是折煞老臣。”

“這是學生拜老師。”

“哎,陛下,你還是快快請起吧。”李太傅伸手去扶皇帝,表情複雜而無奈:“阿妩歸家後,便将宮裏發生的事都與臣說了。她既已忘卻前塵往事,決定不再計較過往恩怨,那臣也照着她的意思來辦……過去的事日後莫要再提了,如今你們倆互不打擾,于雙方都是解脫,這樣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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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青玄聽出李太傅的意思,溫潤眉眼好似籠上一層黯然灰色,再次站直腰身,他嗓音沉沉:“她豁達大度,但到底是朕欠了她。”

李太傅瞥見他面上愧色,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畢竟感情之事,哪有絕對的公平可言?

待到裴青玄重新入座,李太傅才跟着坐下,不過心情也不似開始那般肅穆緊張。

“當日阿妩離宮離得急,朕身體尚且虛弱,許多事也沒來及與她商議清楚,便糊裏糊塗放她和琏兒出宮。現下朕精氣恢複尚可,這幾日也仔細思量了一番……”

聽到皇帝這話,李太傅眉心一跳,還以為他是想将李妩叫來商議。

剛想着如何替女兒回絕,又聽上首之人道:“阿妩應當不願見朕,朕想托老師做個傳話人,替朕轉述。若她無異議,派人進宮傳句話便是。”

皇帝會讀心術不成?李太傅面色閃閃,心下又驚詫他竟未借着這個由頭讓阿妩出來相見……

稍定心緒,李太傅正色颔首:“陛下請講,臣一定如實轉達。”

修長玉指不緊不慢撫過茶杯,裴青玄神情認真:“她既決定出宮,那永樂宮貴妃的身份也不好再留,朕打算過些時日宣布貴妃沈氏病逝。至于阿妩日後的身份,朕思量之後,仍覺李妩就該是李妩,該以李家嫡女的身份堂堂正正行走于世間。”

李太傅驚愕,萬萬沒想過還有一日,女兒能恢複李妩的身份。只是:“多年前,我們府上就為阿妩辦了葬禮,世人皆知李家嫡女已死,這死人如何能複活?”

“世間離奇之事多得很,死人雖不能複活,但若是當年李家嫡女并未遇難,一切只是個誤會?”裴青玄靜靜看向下座的斯文老者,見他眉頭緊蹙,淡淡道:“老師莫急,朕今日來,便是與你商量個妥當的說法。至于外人信不信……”

俊美眉眼舒展着,一派運籌帷幄的從容:“把故事編得圓滿些,再使些手段,不信也得信。”

李太傅心尖微顫,又實在意動,皺眉斟酌一番,終是擡起頭:“老臣洗耳恭聽。”

……

泛黃的梧桐樹葉裏時不時傳來秋蟬有氣無力的鳴叫,書房外涼亭,玩累的孩子們坐着歇腳。

絨絨翹着兩條小短腿坐在欄杆旁,手中捧着塊千層糕吃得一臉滿足,再看一旁兀自沉默的裴琏,疑惑出聲:“阿琏弟弟,你怎麽不吃啊?廚房做的千層油糕可好吃了,若不是今日舅父來,平日我阿娘都不讓多吃呢。”

視線從那緊閉的書房門挪開,裴琏看着小表姐吃得油亮亮的嘴,嗓音淡淡:“姐姐喜歡吃就多吃些,我這份也可以給你吃。”

“哇,你可真好。”絨絨高興極了。

裴琏沒接話,仍是安靜坐着,他等着父皇出來,也等着……或許阿娘會過來?

這會兒小家夥無比糾結,既害怕父母見面後,會像從前那樣都不開心,卻又期待着他們見面,萬一他們能和好,變得像肅王和肅王妃那樣呢?

等待的時間總是煎熬,良久,大門緊阖的書房總算打開。

見着父皇和外祖父邊說話邊往外走,裴琏雙眼發亮,連忙起身,走出涼亭。

“父皇,您要走了麽?”

看着那緊捏着衣角的小家夥,裴青玄眉眼溫和:“時辰不早了,父皇也該回宮。”

裴琏聞言,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好似憋了許多話想說,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孩子的情緒再如何隐藏,終究瞞不過大人的眼。

裴青玄側臉與李太傅道:“老師不必送了,琏兒送朕出門即可。”

李太傅腦子裏還想着方才交談之事,見他這般吩咐,猜到他們父子倆有話要說,于是停下腳步:“是,老臣恭送陛下。”

裴青玄朝他颔首示意,又朝裴琏伸出手:“走吧,送送父皇。”

看着伸到眼前的寬大手掌,裴琏眨眨眼,将自己的小手放了上去。

父皇的手更大、粗糙,卻溫暖。阿娘的手小小的、軟軟的,牽着更舒服。

心下這般比較着,裴琏跟着裴青玄往外走去。

孩子腿短走得慢,走了沒幾步,裴青玄便将裴琏拎起,抱在懷中。

裴琏緊張地揪着他的衣襟,心下暗想,父皇的擁抱也硬邦邦的,還是阿娘的懷抱舒服。

“在想什麽?”裴青玄單手抱着孩子,掂了掂,語氣戲谑:“看來你在這過的不錯,比上回重了。”

裴青玄身量高,裴琏在他懷裏往下看,生怕摔跤,小手揪得更緊:“父皇別掂了,把我摔着了,阿娘可要擔心。”

話音剛落,便見父皇俊美的臉龐微僵了下,而後那雙狹眸意味不明地打量過來。

裴琏被這目光看的奇怪:“父皇?”

裴青玄道:“你阿娘會擔心你了?”

這話叫旁人聽着定覺得奇怪,可對裴琏來說,卻是一件值得炫耀的喜事。小家夥重重點頭,笑吟吟與自家父皇分享:“阿娘病好後,對我可好了。她會牽我手,會抱我,還會給我夾菜、穿衣、梳發。對了,夜裏我還和阿娘一張床睡,我給阿娘背詩,阿娘還會給我講故事,她講故事的聲音可好聽了,軟軟的,輕輕的……”

他越說越高興,稚嫩小臉掩不住的幸福。

裴青玄聽着,心下打翻調味罐般五味雜陳。

從前他盼着阿妩能與孩子親近些,可現下見阿妩對孩子這般好,夜裏同睡一張床,還給孩子講故事……

“你都多大的人,如何還與你阿娘睡一張床。”

低醇嗓音好似夾着一絲酸氣,面上卻是一本正經:“你外祖父沒教你《禮記》?《內則》篇有言,六年教之數與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

“可是!”裴琏忍不住打斷:“我才五歲呀。”

裴青玄:“……”

裴琏又撇了撇嘴:“而且外祖父說了,我年歲小,明年開始學《詩經》,《禮記》還得過好幾年才學。難道父皇五歲時,外祖父就開始教你《禮記》了麽?”

裴青玄額心突突跳了兩下。

這孩子的伶牙俐齒也是随了她,母子倆一樣,一張嘴都能氣死他。

不等他開口,裴琏忽然一副明白過來的樣子,大眼睛裏盛滿澄澈的光:“父皇,其實你很想阿娘,對嗎?”

裴青玄眼底劃過一抹晦色,并不言語,只抱着裴琏大步往前走。

“父皇,你和阿娘為什麽會這樣呢?”裴琏看着眼前線條淩厲的下颌,小臉浮現愁色,悶悶道:“明明你那樣喜歡她……”

孩子天真的話語,如尖刺直直紮入心口痛處。

裴青玄腳步停住,稍緩氣息,才垂下眼看向懷裏的孩子,低啞嗓音透着一絲自嘲與無奈:“可你阿娘已經不喜歡父皇了。”

她對他的愛,已被他的沖動與占有碾若齑粉,消失殆盡。

“那你就讓阿娘再喜歡你,不可以嗎?”裴琏不解。

“……”

裴青玄嘴角輕扯,屈指敲了下孩子的額頭:“大人的事很複雜,你還是個孩子,不會明白。”

裴琏并不清楚大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他只知父皇心裏在難過——當初阿娘不喜歡自己,自己也是很難過的。現在阿娘不喜歡父皇,父皇肯定也難過死了。

他想安慰父皇,又不知說什麽好,只得伸出小手拍了拍裴青玄寬闊的肩:“父皇別難過,雖說阿娘不喜歡你,但孩兒喜歡你的。”

裴青玄一怔,而後笑意愈發苦澀,不知該誇孩子懂事,還是叫他別再紮刀。

後花園內,李妩和嘉寧心神不寧地等了許久,終于等回前院打探消息的奴仆。

“貴客已經離府了。”那仆人恭恭敬敬弓着腰:“老爺請娘子去書房,有要事相談。”

嘉寧錯愕:“這就走了?”

李妩第一反應也是這個,面上并不顯,靜靜凝着桌上殘茶,看來他真的放下了?

心下仍有些不确定,也沒多說,施施然從桌邊起身,輕撫衣裙褶皺與嘉寧道:“二嫂,那我先去書房了。”

嘉寧怔怔點頭:“好,你去吧。”

待李妩随仆人離開花園,嘉寧拿起繡花團扇無意識扇着,看着這旖旎秋色,心頭卻是無盡的遺憾與惋惜。

李妩行至書房時,恰好裴琏也送走裴青玄回來,母子倆在門口遇見,都愣了下。

“阿娘。”送走父皇的惆悵不舍在見到母親後淡了不少,裴琏快步迎上前,本想問“你是來找父皇麽?”,話到嘴邊改了口:“你來找外祖父麽?”

“嗯,找你外祖父商量點事。”

李妩擡眼看了下天色,語氣溫淡:“你自個兒看會兒書,等阿娘談完正事,帶你回玉照堂。”

裴琏乖乖點頭:“阿娘忙去吧,不必擔心孩兒。”

李妩擡手摸了摸他的頭,便往書房裏去。

日頭偏西,房內光線雖還明亮,卻不如先前那般充沛明淨。尤其書桌前李太傅的那道岣嵝身影,滄桑而老态,連帶着屋內的氣氛都變得沉穩嚴肅。

“父親。”李妩簡單與李太傅行了個禮。

“阿妩來了啊。”李太傅緩緩擡頭。

李妩視線掃過桌案上的那個巴掌大的匣子,面露疑色,也沒立刻問,只道:“那人突然來府中,所為何事?”

“坐着說罷。”李太傅以目示意李妩坐下,神情複雜:“他忽然登門,我也很是驚詫,還當他不死心,想繼續糾纏。可他好似真的悔改了?不但與我致歉,還說要恢複你的身份,讓你回歸原有的生活……”

李太傅将裴青玄的打算一五一十地說了,末了,又端起桌上那個匣子走到李妩身旁:“這是他帶來,讓我轉交給你。”

嫣色唇瓣輕抿,李妩打開那紫檀木匣子。

匣子不大,做工精巧,分作兩層,淺的那層是一把金色的鑰匙。

李妩一看認出,那是皇宮私庫的鑰匙,這些年一直放在她手上。

出宮前,她連鑰匙、鳳印寶冊以及這些年他贈予的禮物都留在永樂宮,只帶着裴琏回了府。

“這鑰匙我不能收。”李妩道。

既已與他斷了,還拿這鑰匙算怎麽回事。

李太傅嘆道:“他猜到你不會收,讓你打開第二層。”

李妩微怔,擡頭看向李太傅,李太傅朝她點頭,語氣也無可奈何:“他對你的脾氣一向了解。”

“……”李妩嘴角微捺,并不否認,沉默地打開第二層。

裏面是厚厚一沓的千兩銀票,塞得極滿,蓋子一掀開,銀票就鼓出來。

“陛下說,鑰匙你就當替琏兒收着。至于這些銀票,你帶着孩子處處要花錢,他作為孩子的父親,總得盡一份心。”

李太傅注意着李妩的臉色,見她并未露出抗拒之色,長籲口氣,又語重心長地勸:“這些銀錢你便收着。我已老邁,又賦閑在家,有心多攢薄産幫扶你,卻再無那個精力。你的兄嫂們雖不是計較銀錢之人,也樂意幫你,但他們也都成了家,有自己的日子要經營。你既帶着孩子出宮,又在東鄉買了莊子自立門戶,日後各項開支,處處離不了銀錢……”

稍頓,他一改平素淡泊名利的名士模樣,悄聲與李妩咕哝:“養孩子費錢得很,遑論琏兒是皇子。反正宮裏那位有錢得很,不拿白不拿,你可別為着面子,苦了自己。”

李妩聞言,啞然失笑:“父親,你從前可不是這樣教我的。”

“從前是從前,現下不是怕你犯糊塗麽。”李太傅搖頭,苦口婆心道:“你們三兄妹,就屬你最叫我放心不下。你聽父親一句勸,女子多留些銀錢傍身,不會錯的!”

李妩自是知道父親全心為她考慮,盯着那匣子良久,才道:“那我就收下了。”

李太傅見她想明白,略放下心,但想到皇帝提及女兒的神情和語氣,擺明還有情意。

也是,哪有這麽容易放下。

眼角餘光瞥過女兒垂眸靜坐的模樣,李太傅嘆息,她當真也放下了麽?

哎,恐怕不盡然。

皇宮之外李太傅這個當父親的,為女兒的姻緣憂心不已。

慈寧宮內,許太後身為人母,一顆心也為小兒女的牽絆起伏不定。

聽聞皇帝從李府回來,她立馬将人請到慈寧宮,明面是說一起用晚膳,實則是打聽情況。

得知小孫兒在李府一切都好,還讓裴青玄替他問候自己,許太後忍不住掏出帕子,低低哽噎:“他還曉得惦記我,也不枉我白疼他一場。”

裴青玄并未多言,拿起筷子給許太後夾菜:“菜要涼了。”

許太後掖了掖眼角,淚意稍緩,忍不住又睃了裴青玄一眼:“你就去看了太傅和琏兒,沒見她麽?”

執着青雲鑲金筷子的手頓了一下。

燭光下,男人半邊側臉看不出情緒,眉眼也壓低着:“放下了。”

“真放下了?”許太後一邊眉毛挑起,哼哼道:“我怎麽不信呢。”

“……”

裴青玄下颌繃起,只覺胸間悶窒得很。

如何能放下?

這些時日,他竭力說服自己去忘記她,可無論是白日清醒時,還是夜晚沉夢間,哪都是她的影子,揮之不去。

他貴為帝王,手握天下權,卻無法左右思念蔓延,不去想她。

飯桌上陷入靜谧,看着兒子難掩沉郁的眉眼,許太後不由嘆道:“當年我就勸過你,該放下時還是得放,不然害人害己,得不償失。可那時你年輕,剛登上皇位,志得意滿,覺得一切都能由你掌控,依照你的心思來。你若是早點明白那些道理,也不至于走到今日……”

“母後。”裴青玄嗓音低沉:“現下再說這些也晚了。”

“唉,是晚了。”許太後搖着頭,忽然想起什麽,哎呀一聲,而後輕聲試探地問:“她不是忘記你了麽?所謂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忘記過去那些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你不如試試,看能否挽回她?”

裴青玄擡起臉:“母後從前不是叫兒子放過她,如何現在又勸朕挽回?”

許太後一噎,有些尴尬地偏過臉,咳了兩下:“我就随便說說,随便說說。”

“嗐,還不是看你這副失魂落魄的鬼樣子影響我用膳的心情,反正你們倆是分是合,是死是活,我早不管了。我就是心疼我那小孫兒,可憐見的,攤上你們這對混賬爹娘!”

說到小孫子,許太後滿肚子疼惜,轉而絮絮埋怨起裴青玄帶累了孩子。

裴青玄沉眸不語,用罷這頓不算愉快的晚膳,便與許太後告退,離開慈寧宮。

步入深秋,氣候愈冷,天邊懸着的那抹鐮刀似的冷月,幽幽照着寂寥遼闊的皇宮,那密密疊疊的琉璃瓦好似都映出幾分凄冷雪色。

宮人們擡着禦辇在茫茫黑夜間行走,辇上帝王斜坐,兩指捏着酸脹的眉心。

耳邊一會兒是許太後的念叨,一會兒是白日在李府與李太傅、裴琏的交談,擾得人心煩意亂。

他再三告誡自己,不該再想。

然而擡眼看到天邊那輪彎月,思緒又克制不住——這個時辰她可睡下了?是帶着琏兒一起睡在玉照堂的寝屋裏?夜深露重,她手腳一向難睡暖和,也不知琏兒會不會給她捂暖些。

母後說了一晚上孩子可憐,可那小家夥卻能在阿妩懷裏安睡,哪裏可憐……

意識到自己竟嫉妒起孩子,裴青玄心底發出一聲嘲諷的笑。

“陛下,走過這條巷子便往紫宸宮去了。”跟随轎辇的劉進忠一臉謹慎地提醒着。

裴青玄回神,淡淡乜向他:“嗯?”

劉進忠面色讪讪:“奴才瞧您朝南邊看了許久,還以為您想往那邊去。”

南邊,便是永樂宮的方向。

他往永樂宮的方向看了許久?

兩道濃眉擰了擰,而後臉色驟沉:“妄自揣測朕的心思,你這狗膽子真是越來越大。”

劉進忠渾身一個激靈,忙不疊告饒:“陛下恕罪,奴才該死……”

他便說着,邊擡手抽着嘴巴,寂寥夜色裏啪啪作響。

“行了。”

禦辇之上嗓音冰冷:“這回便算了,下回再多嘴,仔細你的舌頭。”

劉進忠心下叫苦不疊,自個兒好好地多什麽嘴,面上賠着笑臉連連謝恩。

不多時,禦辇到達紫宸宮。

已是深夜,裴青玄卻毫無睡意,索性回到正殿處理禦案積壓的奏折,劉進忠在旁伺候筆墨。

也不知批了多少折子,劉進忠困得不行,但見陛下還一副不知疲憊的模樣,也只得強撐精神。

上下眼皮正打架,最面上那本奏折的署名忽的晃入眼簾,如兜頭澆了盆冷水,劉進忠霎時清醒過來——楚國公府的折子?

一年到頭都不見楚國公府幾個折子,如何就這麽不湊巧,正趕在陛下心緒不佳時來了?

換做平日劉進忠好歹往底下藏一藏,然陛下不久前已警告過他,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得眼睜睜看着皇帝批完一本折子,又擡手伸向那一本。

剎那間,一顆心都吊到嗓子眼,他悄悄觀察着皇帝的臉色。

裴青玄看到折子署名時,眉心也皺起,這些年他都快忘了這一號人。再看折子請奏之事,兩道濃眉皺得更深。

在蜀地任職的楚明誠想回長安為母侍疾?

“那個趙氏還活着?”裴青玄漫不經心問:“朕如何記得她病了許久。”

“回陛下,還活着。她去歲冬日跌了一跤,腿骨斷了,之後便卧床不起……”劉進忠道:“算起來也拖了大半年,現下天氣又冷了起來,看來是熬不過這個冬天。”

話音落下,便見皇帝長指輕叩桌面,一下又一下:“楚明誠請調回長安侍疾。”

劉進忠小聲道:“那八成是趙氏熬不住了,他作為獨子得趕回來摔盆。”

“早不回晚不回,偏偏這時候回。”

裴青玄面色沉冷,近來本就心煩,想到楚明誠更煩。

雖說那姓楚的已有妻兒,但同在長安城,萬一哪天與阿妩遇上,賊心不死,舊情複燃?

一想到那個可能,裴青玄呼吸都重了。

轉了轉指間玉扳指,他轉臉看向劉進忠:“明日派兩個人去李府盯着。”

劉進忠瞪大了眼。

不是說已經放下了嗎?這又是?

“朕只是怕一些閑雜人等攪擾他們母子清淨。”

話說出口,反倒有幾分欲蓋彌彰,裴青玄面上劃過一抹不自在,眸光冷刀子似的剜向劉進忠:“叫你去辦便去,這麽多廢話,舌頭真不想要了?”

劉進忠:“……”

好委屈,他明明一個字都沒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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