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元少爺,嗚!”阿餅張口就嚎哭,順帶給還傻愣着的兄弟使了使眼神。

阿團趕忙垂下腦袋,假裝抹淚:“少爺啊,求求您了,你就試試吧。”

“不要!”

兩人猛地跪下,那膝蓋落地的聲音聽着元阿笙牙疼。他往側邊讓開,氣急:“起來。”

兩人肩膀一抖,像遇到什麽極為可怕的事兒。

阿餅:“少爺,您就試試,不然小的們交不了差事。”

阿團:“交不了差事,可是要挨板子的。”

阿餅:“手粗的棍子,兩百斤的壯漢使着。狠狠打在後腰上,不打到血肉模糊……”

阿團:“哇哇哇嗚嗚,我們命好苦啊!”

阿餅抹淚,透過袖子邊緣觀察元阿笙。

見他蹙眉,抗拒中有了一點掙紮。

繼續嚎,使命嚎……

元阿笙作為一個社會主義生活二十幾年的人,此刻心裏是既良心不安,又憤怒于姓顧的冷血無情。

狗東西!

他牙差點給自己咬碎,硬是憋出一句:“行了!給我!”

阿餅立馬遞上,還特意仰頭給元阿笙展示了下自己哭得通紅的眼睛。哭腔明顯:“謝謝少爺。”

阿團:“謝謝少爺!”

元阿笙心裏一堵。捏着瓷瓶像捏顧恪決,死緊死緊的。

他胡亂倒出來在手上搓了一通,像是要搓一層皮下來。心裏一邊将顧恪決的八輩祖宗都問候了一遍。

最後手都紅了。

完事兒将瓶子往人手中一塞,避之不及。“這下可以了吧,出去!”

阿餅、阿團:“是,少爺安。”

門關上,元阿笙在院子裏焦躁亂轉。“呸呸呸!姓顧的,我跟你沒完!”

禦書房,姓顧的剛坐在龍椅旁邊不久。

“阿嚏!”

禦書房安靜,這一聲直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太監宮女噤若寒蟬,唯一敢動的就是端坐在禦椅上的小皇帝。

“顧大人,你受風寒了嗎?”小皇帝放下手中的筆,對門口的太監道,“去,請太醫。”

顧恪決制止。“不用,不是風寒。”

小皇帝餘光将人仔細掃了一遍,才默默點頭。不過抿了唇,還是補了一句:“顧叔要注意身體。”

顧恪決重新拿起一份奏折放在小皇帝身邊,黑眸深邃。“陛下放心。”

雲潇院。

被氣得炸毛的元阿笙站在緊閉的門前,試圖将上面盯出來兩個洞。

豆兒看了看自家少爺,兩指并攏去捏他的手。

剛碰到,跟面團似的,又滑又軟。幾乎從指縫溜出去。

豆兒驚愕,默默想:少爺的手金貴,哥哥們做的是對的。

他雙手捧着才将元阿笙的攤開。“少爺,你看看,藥都被你擦掉了。”

元阿笙深深吸了口氣,不想自己剛剛受了辱的手。“豆兒,咱們翻牆。”

“少爺等等,先上藥。”

“已經好了,費不着。”他上輩子活得粗糙,小病小痛不舍得花錢就忍者。這種傷算什麽,何況都好得差不多了。

“少爺!”豆兒站在原地,眼含固執。明明矮矮的一小不點,兇起來還有些唬人。

“行行行,給你給你。”雙手往前一怼,元阿笙自顧自打量院子的圍牆。

他就不信了。

姓顧的,等他見了人一包迷.藥下進去。一夢到升天。

藥上好,元阿笙看上了芭蕉樹那處。這是唯一可以借力上牆的地方。

“豆兒,幫我看着門。”元阿笙撸起袖子,氣勢洶洶。

“少爺,你幹嘛?”

“翻牆。”元阿笙壓低聲音,“去集市一趟。”

“有大門為何不走?”豆兒嘀咕。

自從少爺生病好了之後,經常見他做這些奇奇怪怪的事兒,豆兒都快習慣了。

他連忙跟上。

以前他們一起鑽狗洞,現在他們一起翻牆。

“少爺,要我端個凳子出來嗎?”

元阿笙打量外面的芭蕉樹,看能不能承受成年人的重量。聞言點頭。

“小聲點,別驚動外面的人。”

豆兒連連點頭。胎毛絨絨如蒲公英炸開在腦門,像戴了一頂毛絨帽子。

少爺是不想帶着他們玩兒。他懂。以前大頭他們不帶少爺出門就是這樣的。

門外,阿餅兄弟兩個撐着傘蹲在雨裏當蘑菇。

阿團:“大哥,都這會兒了,豆兒是不是該出來取中午飯了?”

阿餅傘一歪,對着自家弟弟臉上的三點麻子忽然一僵。“對啊,我說怎麽有些不對。”

阿團:“要開門嗎?”

阿餅立馬站起來,然後瞬間彎腰捂腿。聲音急促:“你看看門縫裏能看到他們在做什麽嗎?”

阿團同情看自己腿麻了的大哥一眼。“好的大哥。”

他敦實的身子擠在門前,做賊似的往裏瞅。

“嚯!”

“大哥不好!元少爺在爬樹!”

“什麽!”

“快!在芭蕉那邊!”

阿餅聽了就跑,手中的傘礙事兒,直接往邊上花壇一扔。

繞過牆角,果不其然,元阿笙正蹲在牆上試圖跨一步到芭蕉樹上。

阿餅雙手張開,大氣不敢喘。就怕一個不注意把人吓到,人便摔下來。

裏邊,豆兒仰頭用氣聲說話。“少爺,你這樣怎麽下去啊。”

“你等着看。”

芭蕉葉大,加上這一叢芭蕉生得旺盛。将下面的人遮了個完全。

元阿笙輕輕一夠,四肢圈着枝幹就輕松落地。

心中成就感爆棚,還沒來得及一喜。忽然,腰粗的莖稈後側出來一個腦袋。

阿餅一本正經:“元公子安。”

元阿笙倒吸一口涼氣,差點厥過去。

遭了,被發現了。

“你!”元阿笙飛速頭腦風暴,最後決定先發制人,“光天化日,怎敢出來吓人!”

阿餅:“哈?”

“嘎?”

阿團在門縫瞅不見牆頭上的人,連忙過來支援自家大哥。誰料聽到這麽一句奇奇怪怪的話。

他瞅了瞅阿餅比自己好看幾分的臉。

大哥像娘,俊,怎麽會吓人。

不過轉頭飛快看了眼元阿笙。心裏“嘶”了一聲。

這樣一看,大哥有點醜。但也不至于吓人啊。

元阿笙輕咳兩聲。

雙手甩了甩水珠,一身黑衣已經被水沾濕成了深黑。

他雙手負後,仿佛沒有看見自己的狼狽。只管盯着圍牆上的磚,心虛地不看兩人。

“元少爺,可有受傷?”

“對,可有受傷?”

元阿笙:“沒有,好得很。”

他繞過芭蕉,往院牆邊的小路去。見後頭兩人亦步亦趨跟着,忙加快了腳步。

後頭腳步聲同樣跟着加快。

他沮喪垂頭,走至門邊剛要進去。不知什麽時候來的大狗嘴巴一咧,鋒利的犬牙盡現。

元阿笙腿肚子一軟,差點給跪了。

他一腳垮過門砍,在大狼青還沒追上來時立刻關了門。

“呼——”手後撐着門,元阿笙直接後背靠在門上。

豆兒又端了個凳子出來,見元阿笙進來又愣了。“少爺?你怎麽進來了,我還沒爬呢。”

“爬什麽爬,進屋。小孩子家家的也不知道危險。”

折騰一天,最多出個院子不到兩米就被逮住了。元阿笙揉着肩膀,步履沉重往屋裏躺椅上一靠。

随便吧,不幹了!

“狗東西。”

“啊嘶!”大狼青捂住鼻頭,耳朵高高豎起。狗眼轉了轉,像是反應了下剛剛聽到的話,接着憤而跑遠。

顧恪決到家的時候,來迎接他的是一天少見蹤影的大狼青。

此刻天色已經沉下,狼青金色的眼睛在夜中發亮。

不過這“嗚嗚嗚”的聲音,跟他高大威猛的身軀并不符合。

顧恪決累了一天,此時被狗擋在大門跟前,有些不想擡腳再走。

“嗚嗚嗚……”狗兒繞着腿打轉。

顧恪決矮身,看着它來接自己的份兒上,大手在濕乎乎的狗腦袋上拍了拍。猶如例行公事。

接着直起身繞開它。

“嗷嗚——”

狼青追上前人,并排在他腿邊。

“你受委屈了?”顧恪決走在細雨下,步履平緩。

“嗷嗷嗚。”

“哪兒受委屈了?”

“嗷嗚嗷嗚~”

“你是狗,別學狼。”

“嗷嗚——”

“笨狗。”

“嗚嗚嗚嗚嗚。”叫得更委屈了。

四爪一蹦,頃刻消失在樹叢中。

顧恪決站在原地,看着黑暗中有動靜的方向。嘴角輕翹,後又慢慢抹平。

雨絲冰涼,落在臉上讓人清醒。顧恪決就這般沒撐傘緩慢走着,寬厚的肩上猶如壓了一層又一層的黑霧。

像是過了很久,穩重的背影也消失在雨幕之中。

管家站在大門口,心中一疼。

他望着門口莊嚴的石獅子,漸漸失神。要是老爺在,大少爺相必也會像十七八歲的少年郎一樣,潇灑痛快吧。

外面的風言風語,他不是沒有聽說過。

但是顧家情況如此,前十幾年,容不得大少爺走錯一步。壓抑的日子久了,大少爺的性子也更是沉下來了。

像夫人給大少爺迎妾的舉動,他當初也是支持的。

他們做不到讓大少爺再活成十七八歲的自由樣子,也做不到像二少爺沒心沒肺的缺心眼樣。

但起碼有個知心人讓大少爺想說話的時候有人說;像這般累了的時候有人等;下雨回家晚了有個人接一接。

元公子心思純淨,模樣不差。是夫人精挑細選出來的。

他們這些老一輩人只希望兩人好好的。不求琴瑟和鳴,但求能言幾句也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

餅團,阿餅是哥哥,阿團是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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