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阿餅被顧柳跟顧栖一左一右拎起來, 雙腳懸空,眼中堅定:“我确定。”

“你确定?”

“我只是你們顧府的男妾,也沒什麽錢財, 你說說我怎麽幫?”相處這麽久了, 能幫就幫一下也是可以的。

阿餅站直。“少爺, 您只需要跟我們家主子說一聲就成。”

“只要一聲。”

主子眼中容不得這些事兒,只要他知道了,一定會叫人解決的。

元阿笙被他渴望而期盼的眼神看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待反應過來他所說的話, 直接抖了抖, 背過身去。“這……恕難從命。”

“算起來,你跟你們家主子可要比我跟他親近多了, 你去說說或許要好些。”

阿餅哭喪着臉,眼眶微紅。“我就是個做雜貨的小厮。”

元阿笙癟嘴, 輕輕掐了自己一下。幸好沒有打包票,不然這事兒還真不好推辭。

他硬聲道:“我就是個吃白飯的男妾啊。”

這事兒費不着他,阿餅自己就可以。

元阿笙轉頭, 真摯的笑容中的帶着鼓勵。“你要說自個兒說去,這點小事兒,能難得到你阿餅嘛!”

阿餅急了:“少爺!”

元阿笙腿上一重。他呵呵一笑, 彎腰扒拉開阿餅。“這事兒少爺還真就不行。”

阿餅耍賴,抱着不放。“少爺啊, 您就幫幫忙吧!”

“你牛叔遭了那麽久的難了,你此時不幫更待何時啊。”元阿笙鐵石心腸,不為所動。反倒是還竭力勸導腿邊的人。

“豆兒, 來幫你阿餅哥哥拉開。”

阿餅:“少爺!正是因為這麽久了我們都不敢去請我家主子, 這才懇請您幫一幫!”

元阿笙死不松口。“男子漢大丈夫!”

阿餅梗着脖子:“大丈夫能屈能伸!”

元阿笙咬牙:“顧柳, 顧栖, 人拉開!”

“是!”

阿餅重新回到顧柳兄弟倆手上,蔫了吧唧地像被吊着的鹹魚,就這麽看着元阿笙。

“少爺……”

“我們家主子不讓我們幹涉外面的事兒。”更重要的是他們爹耳提面命,不許将這事兒拿到主子面前說。

平日裏,牛叔家他們是能幫一點是一點。在顧府裏呆着,他們不知道牛家酒館的情況還能瞞着自己的心,但是這會兒被少爺給遇到了……

阿餅打心底想請元阿笙幫忙。

一來這樣可以讓他主動送上主子的門兒,二來順帶将牛叔的事情給解決了。

兩全其美的事兒啊。

“你這不叫幹涉外面的事兒,牛叔是你叔,這是內裏的事兒。作為男人,你要勇敢!”元阿笙拍拍袖子,“豆兒,咱們去廚房。”

“少爺!你就幫一幫我吧。”吼完,阿餅掙紮不開左右兩只手臂。

他恨鐵不成鋼,壓低聲音對身側兩人道:“你們難道不想讓少爺主動送上主子的門兒嗎,我這是給他們制造機會啊。攔着我幹什麽,勸少爺去啊!”

顧柳跟顧栖對視一眼。

顧柳:“要嗎?”

顧栖眼珠一轉:“要不試試?”

兩人手一松,阿餅一屁屁股墩坐在地上。他龇牙咧嘴揉着屁股起來,忙對着廚房喊:“少爺啊!”

元阿笙轉着籃子繞過他:“阿餅啊,我得給豆兒準備明天要用的東西,我沒空。現在我給你放假,你有空了。”

他拍拍阿餅的肩:“不就是說一句話的事兒,去吧啊。”

“少爺。”顧柳開口。

元阿笙心中一凜,抓着豆兒往後退了一步。“你也想勸?”

顧栖緊了緊握着劍鞘的手,頭一次說假話不甚熟練。“少爺,阿餅去不行。”

元阿笙狐疑:“為何?”

顧栖看向顧柳,再編不出來了。

顧柳眼珠滴溜溜轉,忙道:“他們是見不到主子的!”

元阿笙抱臂:“是嗎?”

他仔仔細細掃過眼前的三人。怎麽看,怎麽覺得這事兒就是在坑他。“不行,不去。”

豆兒:“少爺說不去。阿餅哥哥你讓一讓。”

阿餅手一撈,帶着豆兒到自己跟前,手臂橫在他的脖頸,看着猶如挾持人質。

“少爺!這樣,你要什麽東西我給您準備,您只需要幫我說一句話就好。行嗎?”

元阿笙轉頭,“不行。”

阿餅将豆兒塞給顧柳,“噗通”一跪。“少爺。”

“你們家主子你怕難道我就不怕嗎!”元阿笙往凳子上一坐,自暴自棄。

他跟那人又不熟,怎麽會聽他的一句空話。倒是羊入虎口,他皮都不剩。

顧柳見把人惹惱了,低聲勸道:“少爺怎麽能怕主子呢,你倆是夫夫。你看看無論是修廚房,還是那主子從皇宮你拿回來的大閘蟹,還有那什麽玉露膏……”

元阿笙耳朵豎起:“皇宮,大閘蟹?他的?”

顧柳:“是啊。”

“……”

最後的最後,元阿笙不知怎麽就被唬着到了栖遲院門口。

秋風寂寂,枯葉在空中打轉兒。

元阿笙站在門口,瞧着那一片落葉落在裏面的石板路上。他搓着胳膊,忽然覺得有點冷。

這是狼窩,去不得。

他剛要轉身,躲在樹後面的三個人沖着他連忙擺手。豆兒擔憂着要出來,“嗖”的一下便被顧柳拉回了樹下。

元阿笙呼吸一滞,默默回身。

他想起來了,最後他們以豆兒為要挾,他不來,明兒他可能就見不着豆兒了。

看着院子門口那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

他沉了口氣,猛地轉身。腳下一蹬便往前沖出去。

不見就不見吧,又不是什麽生離死別。死道友不死貧道,他不做這個冤大頭。

“诶!少爺!”躲在樹後的三人低聲呼喊。

與此同時,路盡頭,顧恪決處理了外面的事兒也沒什麽心情再往皇宮裏去。幹脆直接叫顧冬去将東西拿回來處理。

他墨發高束,眉心微緊。還想着祁牧說的話。

這些話,原沒說到他耳邊來。他也不甚在意。

至于有疾,小時候雖然腰腹處受過傷,但是早好了。哪裏用得着什麽亂七八糟的偏方。

真是!閑的。

一邊思忖着給閑着的人安排什麽活計,顧恪決步調緩慢,徐徐往前。

待察覺到越來越近的動靜,他擡頭。

許久不見的小少爺一身月色長袍,頭發用一根兒紅繩綁着。微微散亂,随着奔跑而勾在唇邊。他身後,好幾個人追着。

顧恪決腳下一頓,直直看着元阿笙身後的人。眼含威勢,壓得人不敢再動。

“啊!!你讓開啊。”

男人從轉角出來,元阿笙此時正加速奔跑停不下來。

眼看着人越來越近,他只能閉眼張開手撞了上去。

顧恪決怕人摔着,腳下只來得及後撤一步,下一秒勾着小少爺的腰往後退了幾下緩沖過勁兒。

到底是文人的身子,又常年勞累。元阿笙這麽一撞,他悶哼一聲,終究是退不急,連帶着身上人倒在了地上。

天旋地轉。

元阿笙只覺得腰身一緊,接着趴在了地上。

腦門随着慣性往前一撞,預料中的疼痛并沒有襲來,反而是落進了含着細微繭子的幹燥大手之中。

一時間,所有人都失了聲。

在外人的眼中,他倆就是你抱着我,我摟着你。恩恩愛愛。

阿餅瞪眼,豆兒剛要張開的嘴被顧柳捂住。顧栖跟顧柳一個拎着一個,飛速藏進了樹上,并急速離開。

顧恪決緩了緩神,凝目望着近在咫尺的小少爺。

當初一眼晃神,現在離得近了,看起來有肉了些。看來小廚房沒有開錯。

他看着小少爺纖長的睫毛顫動個不停,以為是把人吓到了。手慢慢撫上他後背,輕輕拍打。

元阿笙睜開一只眼。

卧槽!

剎那,他雙眼睜開,直直看着身下的人。“你……”

顧恪決別開頭悶咳幾聲,深吸一口氣,摟着人撐地坐起。

元阿笙雙腿岔開,就這麽坐在他腿上。手順勢變成了勾着人的脖頸。

“那個,我不是故意的。”他愣愣看着眼前人。

以前隔得那麽遠的時候就知道他好看,現在距離這麽近,連臉上的小絨毛都看得清楚。

眉眼如星辰,瞳孔是黑曜石般的晶瑩剔透的黑。鼻梁高挺,山根筆直。唇薄,微微泛白。看着血氣不足。但是皮膚好,細膩光滑。

元阿笙下意識用手蹭了蹭。若是旁人看了,還以為他調戲人。

顧恪決一愣,觸及小少爺清澈的眸子,低低一笑。

小少爺的手冰涼,落在臉上像沾了那玉珠子。這會兒都這麽涼了,要是冬天那還了得。

顧恪決将護着他額頭的手拿下。

周遭雖然沒有人,但是到底是在外面,被看見了不好。

他低聲,像怕驚擾了人。“小少爺,還不起來?”

元阿笙耳根子一軟,忙側頭在肩膀上蹭了蹭。蹭着蹭着,驟然回神。

他猛地低頭——

自己正坐在人家身上,且這姿勢……

“轟”的一聲,熱量從脖子一直燃燒到耳朵,臉上。元阿笙腳趾蜷縮,只覺得自己快要冒煙兒了。

元阿笙慌慌張張撐着男人的肩膀站起來。

哪料腰間一緊,又重重撞了回去。鼻尖擦過男人側臉,一股好聞的松雪冷香竄入鼻尖。

淡淡的,鼻尖不可控地聳了聳。

“你、你手松開!”尾音顫動,聽在顧恪決耳朵裏像是撒嬌,又活像是被欺負了。

他手指一顫。

元阿笙悶哼一聲,軟趴趴挂在人肩膀。

他腰最是敏感,旁人碰都不能碰,更別說這麽一直抱着了。

兩人磕磕絆絆,成功沾了起來。

元阿笙立馬後退,下意識看了一眼院子裏,與他拉開距離。

“對不起!”他低聲,言辭懇切。

顧恪決負手而立。“嗯。”

他看着胡亂理着衣服的人,聲音放低:“小少爺有興致出來玩兒了?”

元阿笙抿唇。“我不是出來玩的,還有,你別叫我小少爺。”

“那叫什麽?”

“元阿笙。”

“嗯,阿笙。”顧恪決領着人往前走,一步跨過栖遲院院門,“要不要喝杯茶?”

“不。”元阿笙停在了院子門口。

“進來。”顧恪決沖他彎了彎手掌。

元阿笙連連搖頭,抗拒似的後退。“不,我找顧老頭。”

“顧老頭?”顧恪決一字一頓。“他很老嗎?”

“五十二了還不老。”元阿笙并不想在人家地盤上說這話,但是被男人一問,嘴巴像沒有把門兒似的直接吐出來了。

顧恪決低笑,心中不知為何松了口氣。他一直覺得自己年歲不算大,但現在看着只有十九歲,滿身少年氣的小少爺。

忽然就不想讨論年齡的問題。

他轉了話頭。

“找他什麽事兒?”

元阿笙上前幾步,雙手撐着門在裏面左看右看,試探看着院中唯一的人問:“你也是來找他幫忙的?”

顧恪決看他拘謹,提步出去。“嗯,找他幫忙。小少爺呢?”

元阿笙下意識跟上他。“今兒遇到牛家酒館的事兒,來告狀。”

“告狀……”顧恪決揚眉,“你不是怕來這邊嗎?”

“被騙來的。”

聽着還有幾分氣悶。顧恪決輕輕搖頭:“不想來便不來,叫個人來說便是了。”

“他們不敢。”

聽着,還正委屈呢。顧恪決眼中劃過笑意,聲音中是自己也未曾察覺的縱容。“我瞧着,小少爺膽子也沒多大。”

“廢話!萬一被顧老頭……”元阿笙看着男人颀長的身姿上下打量。

他怎麽問什麽自己就要說什麽?

“怎麽?”顧恪決側身。

側臉也好好看诶!

元阿笙被美色迷惑,連忙晃了晃腦袋,他一臉糾結。“你不會把我說的告訴他吧。”

“怎麽會呢?”顧恪決帶着人往另一處小院子去。

待進門,小少爺不願意往屋裏走了。

顧恪決只好進屋拎着茶壺出來,給他倒上一杯茶水。

“外面冷。”

元阿笙坐在外面的石凳子上,往桌上一趴。下巴抵着自己手背。“那你給我喝點熱乎的。”

顧恪決将茶杯放在他身前,“嘗嘗。”

茶煙袅袅,元阿笙目光落在男人的手上。

他手很大,掌心有細微的繭子,摸在額頭上是幹燥的。

指節修長,像蔥白,由粗到細。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

端着茶杯的時候,手背的青筋稍稍凸起,溫和而有力,極好看。

目光從手上移到人的臉上,眼睛不停地轉。像縮在白霧中悄悄觀察人的小貓,想看但是又要克制不要露餡兒。

他看得夠了,忽然道:“我小板凳呢?”

顧恪決:“收着呢。”

“哦。”元阿笙雙手捧着茶杯,有些悶悶的。

臭老頭,要是沒娶他就好了。

元阿笙強制自己将目光從人家身上挪開,轉而看着院中那棵繁茂的桂花樹。

漸漸的,茶杯的溫度傳遞到手心,人也暖和起來。

顧恪決陪着他在石凳子上坐下,不明白為什麽他剛剛還高興着,只一轉眼就沮喪了。

想了想,顧恪決道:“小少爺說的事,已經叫人處理了。”

“真的!”

元阿笙像蔫兒了白菜澆了水,立馬支棱起來。

近距離觸及小少爺身上的鮮活勁兒,顧恪決眼中的柔和如漣漪一般輕輕漾開。

他稍稍點頭。“真的。”

元阿笙:“可是他怎麽知道呢?”

顧恪決:“沒準就這麽巧,給他遇到了。”

“那豈不是……”元阿笙心中一激靈,直直站起。

“豈不是什麽?”

豈不是被他看到了自己撒潑的模樣,壞了門面,可是要被老頭子收拾的。

元阿笙匆匆道:“不行,我得走了。謝謝你的茶。”

顧恪決:“不多留一會兒。”

元阿笙搖頭。“我知道他沒在家才敢在你這兒坐會兒的。要是被他發現我跟你私……咳咳,那個你知道的,我身份尴尬。”

小少爺一臉鄭重,顧恪決竟一時說不出什麽話。

等他身影消失在院子門口,一聲輕嘆幽幽響起。“私會嗎?”

顧恪決緩緩起身。他站在門口,目光遠眺。

阿笙的腦子裏裝的是什麽?為什麽想的都是常人難想的事兒。

沒站多久,路前,消失的人又回來了。

元阿笙拎着衣擺跑到他跟前,氣喘籲籲。發絲紛亂。

小少爺臉白裏透紅,看得顧恪決指尖動了動。

他道:“要再坐會兒?”

元阿笙氣惱:“我找不到路。”

顧恪決嘴角一彎,悶笑出聲。

元阿笙:“你笑什麽!顧府這麽大,誰知道怎麽走。”

顧恪決笑嘆:“是,錯在顧府。”

“這還差不多。”

“帶路!”

顧恪決慢慢走着,小少爺的步子一直落在身後近處。聽聲音,毫無章法,淩亂不堪。

“你叫什麽名字啊?你這般年紀,應該是顧老頭的遠房侄子。”

顧恪決輕聲:“就不可能是你口中的顧老頭嗎?”

“不可能!”元阿笙底氣十足地反駁。

“為何?”

“因為他白發蒼蒼,他年老色衰,他沒你貌美。”

顧恪決聽完,難得說了一句。“謝謝阿笙誇獎。”

“你別跟他說啊。”

“嗯。”

“你還沒說你叫什麽,是誰呢?”

“我叫……顧雲霁,是,你夫君。”

身後腳步聲沒了。

顧恪決側頭。

淡藍色的身影襲來。

小少爺一躍而起,直接勾住了他的脖子。

“好啊,你占我便宜!”

顧恪決為了方便他,稍稍彎腰。“非也,阿笙貌美如花,人人愛之。”

“呸!你才貌美如花。”

“你說我就可,為何我說你不行?”

“因為我是顧恪決的妾啊!”這悲怆的聲音,聽着像喝了兩壺酒。

顧恪決嘴唇動了動,輕聲道:“你不喜歡?”

“你做妾,你喜歡?”

“那,夫人呢?”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上夾子,所以今天的早更。(>^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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