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穿成陰鸷大佬的金絲雀07

宋硯也曾想過,  他在現實生活中尋找夢裏意象的行為會不會是荒謬無稽的,這幅畫的出現,無疑給他多日以來的惶惶不安畫上了句點。

宋硯無暇去思慮唯物主義世界觀的問題,  胸腔因這巨大進展而震顫,  沖擊得頭皮發麻,緩和數秒後,  他的視線又重新落回畫上。

——這幅畫無論是構圖,  色彩還是筆觸都驚豔非凡,如果它不是出現在江昭的彩信中,  而是出現在畫展的展廳裏,也一定能迅速吸引他的注意。

即使沒有夢過如出一轍的夢境,宋硯想,  他也十分願意和作畫之人結為好友。

再看江昭,這位他平時從未投注過視線的青年人眉目真誠,  是一副溫和善良的長相。

“你朋友是誰?”在了解清楚情況以前,宋硯不想被勘破夢境的秘密,聲線沉穩有力,尾音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裹挾着他這些時日以來積壓的全部心緒。

“他……”江昭喊慣了“紀先生”,但紀先生不如郁少在江城聲名遠播,此刻若這麽答未免太寬泛籠統。好在他離開郁宅後知道了紀先生的名字,  “他的名字是紀喬真,是一名年輕畫家。”

“紀喬真。”宋硯低聲重複這三個字,  心髒竟輕微震動,  “他有沒有讓你把什麽話轉達給我?”

江昭愣了一下,  搖了搖頭:“他只讓我把這幅畫給您看。”

宋硯沉吟片刻,  判斷出江昭對其中情況并不知情,  從桌邊拿起自己的手機,寬和道:“把這副畫發給我?”

江昭卻有些猶疑,輕聲道:“可能不行,紀先生說您看完了需要把短信删掉。”

宋硯意識到這件事的隐秘性,按向一側開機鍵的動作驟停。

正如強烈的直覺告訴他世界上确實存在這個地方,直覺還告訴他,這是一種逆境中的求救信號。

畫面的逼仄感尤為強烈,有可能……少年就是畫中困囿在囚籠中的金絲雀。

宋硯心中的不安又重新升騰起來,語氣略沉:“你知不知道現在紀喬真在什麽地方?”

江昭默聲回答,在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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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是否應該說出答案?如果驚動了郁斯年,對紀先生……是不是不太好?

江昭無法擅自做下這個決定,和宋硯道:“您可以直接和紀先生聯系。”

宋硯點頭:“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他很好看。”江昭下意識答完,自己都愣了一下,垂了垂頭,重新道,“他很好。”

江昭那邊正守着手機,紀喬真問了情況後,立刻回複說宋硯願意和他談一談,問能不能把他的手機號給宋硯。

這正在紀喬真的計劃當中,如果不通過這種形式,也許宋硯不會這麽快答應下來。

紀喬真及時地把江昭的短信删掉,正要作肯定的回複,郁斯年天生帶着冰冷質感的嗓音突然在身後響起,穿透空氣。

“在做什麽?”

郁斯年的視線掃過紀喬真手機屏幕上的短信界面,眸色一沉,雙臂勾着他的腰,弓身,冰涼的唇貼上了少年雪白的後頸。

男人的唇很涼,氣息卻是燙的,紀喬真經受不住酥酥麻麻、由點及面的癢意,身子一抖,手指一松,手機陡然跌落在木質地板上,發出“咚”的一聲厚重聲響。

郁斯年見紀喬真不自覺地縮了縮身子,扣進懷中沒讓他逃,咬上少年細白的雪頸,像掠食者在獵食不堪一擊的獵物。

郁斯年身高過一米九,肩膀寬闊,雙臂有力,身量的差距讓紀喬真難以逃脫,被锢在懷裏軟軟地啊了一聲,帶着撩人的尾韻,魅惑又好聽。

郁斯年內心被牽起一陣悸動,眸中翻滾着深沉的海,大掌扣着紀喬真的腰,把人翻轉過來,緊緊盯住他,把他每一個微末的表情烙在眼底。

少年身體青澀,蘊藏着很多隐秘的開關,輕輕一撥動,那雙漂亮的眼睛裏便泛上晶瑩剔透的水霧,盈成一片攝人心魄的湖,輕易把人吞溺。

當水霧中漾起愛意,更宛如罂粟,仿佛能帶來致幻效果,同時激起濃郁的保護欲和摧毀欲。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同時在胸口彙聚,催得心髒重重跳動,就此失序。

紀喬真被郁斯年熾烈得過分的目光燙得渾身一顫,臉上卻依舊帶着耀目的明媚笑意:“不是昨晚才……”

郁斯年不滿他的态度,手背上顯出青色的脈筋,更狠地欺負他。嗓音壓着情緒,磨砂般低啞:“不夠。”

下一刻,男人冷郁的氣息侵襲而來,略顯霸道地掠奪他們之間稀薄的氧氣。

紀喬真在接吻時最是漂亮,他起初不安分,彎着亮亮的眼睛看着他,眼尾的弧度極為勾人,像夜空中倒挂的弦月。

郁斯年被看得心跳如雷,難以自抑,最後只能惡劣對他道:“閉眼。”

紀喬真聽話閉眼,睫毛卻又輕輕顫動,在下眼睑落下淡淡的影,顯出幾分柔軟,更有一種漂亮的脆弱感,如同被他征服。

郁斯年呼吸有些停住,身體極致地緊繃着,良久,俯在紀喬真耳畔,嗓音喑啞,氣息發沉:“說話。”

紀喬真明白郁斯年的用意。

當初第一次被他帶去頂端的時候,他情深意切地說了三個字,深情又破碎,讓郁斯年差點失控。自此,那三個字便成了極佳的催化劑。

但郁斯年主動要求他開口的情況并不多,紀喬真不好意思地往他懷裏靠了靠,清冷的氣息鑽進鼻尖,耳根浮起淺淺的紅,聲線卻是坦蕩而毫不羞怯、沉靜卻微微顫抖的——

“我愛你。”

話音落下,他的下颌被郁斯年捏緊,被迫轉向正面,迎上男人偏執深邃的眸光。

——這是要看着他說。

郁斯年不僅生理潔癖,還精神潔癖,容不下感情的半分不純粹。

過去郁斯年對人待物沒有任何感情,便不會受其困擾。

紀喬真遂他心願:“我愛你,啊……”

郁斯年始終緘默,身體力行地證明了他未說出口的三個字。

他的狀态一向很好,但今天的狀态好到離奇。比往日更長時間地直夯重點,不留任何緩沖的機會。

最後紀喬真是在脫力的狀态下睡過去的,神思迷離,眼睛紅腫,癱軟在郁斯年身上,甚至失去了擡起指尖的力氣。

再醒來的時候,身陷在幹淨柔軟的被褥裏,身體已經被清洗幹淨。

有一個潔癖的“金主”,在這方面會比較省心。

在白天久睡後,紀喬真有些恍惚,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眨了眨眼回過神來,意識到在此之前,他的計劃正執行到重要一步——

他伸手在四下摸了摸,手機不在身邊,心中不免一沉。

視線在暗沉的房間裏巡睃,也瞧不見它的影子。

紀喬真沒有太過擔心和江昭私底下的聯系會被發現,通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知道江昭是一個很靠譜的人。

沒有回複江昭,江昭一定不會發第二條短信過來。

當時郁斯年出現在他身後的時候,他的短信界面也是空的。

……但可悲可嘆,他差一點就聯系上宋硯了。

紀喬真掀開被子起身,赤足踩在地面上,因為全身酸軟如同散了架,一個重心不穩,完整地跌進一個堅實的懷裏。

郁斯年不知在什麽時候來到了床邊,長身而立,見他摔進懷中,把他打橫抱起,放回被子裏,冷冷沉沉道:“好好休息。”

随後不知從哪兒捏出他的手機,遞給他,話語有些涼薄:“卡不能用了,以後用座機聯系。”

座機,正位于郁斯年的卧室。

紀喬真:“……”

即使早有預料,也沒想到郁斯年當真這般狠絕。只是看到他的手機打開了短信界面,就停掉了他的卡。告訴的時候,完全是通知的語氣。明明……有可能只是意外觸碰?

演員的出身讓他慣于隐藏內心的真實想法,紀喬真毫不心虛地探尋轉圜的餘地,睫毛耷拉着,眼睛裏浮起失落的情緒:“一定要這樣嗎?”

郁斯年不滿他的失落,危險地俯下身來,指腹緩慢摩挲着他的唇,輕輕碾壓:“你想和誰聯系?”

紀喬真垂了垂眸:“……和外婆。”

郁斯年神色陰沉,不容置喙:“座機也一樣。”

紀喬真心明他的态度,把失落收起,眼尾又彎出笑意,溫溫柔柔的:“好。”

計劃完成之前,他會是最乖順的男友。

既然怎樣都不能忤逆,不如是因為愛他,所以他要求的,都心甘情願地順從。

對于這一點,郁斯年很是受用,眼裏的陰霾漸漸散去,心髒咚咚地跳動起來。

紀喬真一笑,他的世界就亮了。

紀喬真沒有在被窩裏待太久,翻身下床,用座機和外婆通了電話。

除了待他冷漠的父親,原主只有外婆一個親人。老人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怕她承受不住,紀喬真沒有把住進郁宅的事情告訴她,外婆一直以為他在學校裏任教。

既然原先的號碼不能再聯系,就應該盡快告訴她,以免因為聯系不上,為他憂心。

紀喬真在自己的世界也有疼愛他的外婆,濃烈的情感泛上心頭,話中也帶了哽咽。他輕聲說:“我很想你。”

原主性格內向,從不主動表達感情,紀喬真一句話讓老人淚眼婆娑,沙啞着嗓音道:“等真真不忙的時候,外婆去看你。”

然而,他只是說了一句“我想你”,郁斯年身上的危險氣息又擴散開來。

面對郁斯年病态的占有欲,紀喬真竟沒感覺多意外。以郁斯年現在的變态程度,要求自己整個心裏只有他一個人,最好所有情緒都因他而起。

但郁斯年這樣孤僻為慣的人,其實很好哄。

紀喬真微踮着腳尖,雙手捧起郁斯年的臉,深情注視片刻,在他唇上啵唧了一口。嗓音溫柔,像冬日清晨的甜牛奶:“我也會想你。”

晚上郁斯年會出席一場晚宴,他已經很久沒有在公共場合現身,若不是今晚比較重要,恐怕也會推辭。

被紀喬真這樣孩子氣地捧着,郁斯年眉間浸染的戾氣竟然消褪了,倒是帶上了幾分不得不抽身離去的躁意。

江昭久久未收到紀喬真的答複,擔心發生了什麽意外,雙手緊絞着,有些惴惴不安。

宋硯在等待的過程中也同樣不安,根據最新的線索,進行更深一步的調查。

江昭曾經是郁氏的傭人,這則履歷可能是在宋家傭人稀缺的時候,立刻把他招進來的原因。在來宋家任職之前,他一直生活在郁宅中。

在此同時,宋硯意外想起一則坊間傳聞——郁斯年喜好薔薇。

時間久遠,已經難以探尋傳聞的來源。當時他沒放在心上,一是不感興趣,二是不認為這些謠傳會有多少真實性。

如今卻巧合得有些過分了。

電光火石之間,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最壞的可能——那個叫做紀喬真的少年,可能正是被困在郁宅中的金絲雀。

宋硯本來可以迅速推翻這個猜測,因為郁斯年一向薄情寡欲,沒有人敢近身,不像是會金屋藏嬌之人。但他問起江昭紀喬真是怎樣的人,江昭脫口而出的回答竟然是“很好看”。

究竟是一種怎樣驚豔的美貌,能給人這樣直觀的第一印象,能讓江昭在嚴肅的場合,面對嚴肅的他,說出從心的答案?

這無疑給金屋藏嬌添了幾分可能性,無論如何,宋硯想去郁宅看看。

宋宅經常會有人登門拜訪,郁宅則不同,地點鮮為人知,郁斯年最不喜旁人的叨擾。

宋硯探查了一圈,發現“鮮”字都不甚确切,可以說完全無人知曉。

最快捷的方法,便是問江昭。

宋家的傭人之前見江昭從宋硯房間裏出來,有些好奇他是做什麽去了,這會兒江昭又被宋硯喊去,神色中的欽羨難以掩飾。

要知道他們來宋宅這麽久了,也沒有機會和宋硯說上一句話。

宋硯沒繞彎子,直接問他:“郁宅在哪裏?”

江昭愣了下,宋硯是猜出了紀喬真所在的方位,還是出于什麽別的緣由?

思想掙紮中,他的拳握緊又松開,最後道了聲歉:“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

江昭知道他能順利成為宋家的傭人,在郁氏的任職經歷是很大的加分項,也許他有天會被盤問。但職業操守不允許他這麽做,郁斯年得知後也不會輕饒。所以即使冒着被辭退的風險,他依然沒有說出答案。

聞言,宋硯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江昭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問:“您……”

宋硯并沒有怪罪江昭,能夠為郁氏守口如瓶,證明職業素養不錯。日後若因個人原因離開宋氏,也不會把宋氏的情況告訴外人。

宋硯愈發看清了青年身上的品質,溫言道:“沒關系。”

宴席上,賓客推杯問盞,衣香鬓影。

長相俊美的男人長腿交疊,隐匿在角落的昏暗中,卻是全場無聲的焦點。

他輪廓線條冷硬,眉眼深邃,膚色極白,壓着纖長的睫毛,持杯的手修長而骨骼分明,性感又禁欲,散發着一種逼人的氣勢。

氣壓卻比往日更為低沉,冷郁的五官染上濃重的不悅,給人以冰冷得仿佛擡不起步子的威壓。

沒有人會從心底抗拒這樣英俊又富可敵國的男人,一旦攀附,便意味着無盡的財富和令人神往的地位。即使得不到也想知道,那雙暗夜般寒冷的黑眸染上溫度會是什麽模樣。

但當他們阿谀奉承、谄媚讨好,郁斯年薄涼目光刺過去的時候,就宛如寒冬裏的三尺冰錐,可以剜下寸寸血肉。

久而久之,沒有人敢靠近他,取而代之的是忌憚和畏縮。

很多傳聞都在說,若得罪了郁斯年,連人帶事業都沒有好的下場。

宋硯看不慣郁斯年處處不留餘地的行事作風,但現在的郁氏之于宋氏十分龐大。

他在觥籌交錯間心不在焉,溫和的笑意中帶上了一絲不經意的冷淡。

轉頭,郁斯年已經不見人影。

宋硯看了眼腕表,此時晚宴還沒有進行過半。

郁斯年敷衍的态度溢于言表,就像被什麽人事牽住了心神。

宋硯也找了借口先行離場,果然,郁斯年沒有在就近的酒店住下,匆匆回程。

驅車跟上,繁華的景不斷向後移動,漸漸偏僻,夜幕不知在何時飄落雨絲。

當大片大片的薔薇叢映入眼簾,宋硯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如雷貫耳。

白薔薇非但沒有顯出羸弱的姿态,反而在月華下泛着瑩瑩的光亮,盛開得勾魂攝魄,直撞人心靈。

世界上竟真有這麽一處地方,和他詭谲的夢境嚴絲合縫地交疊。

只是稠密的枝葉中少了一只精美的金色囚籠,仿佛化作眼前歐式古堡般的龐然大物。

而郁斯年修颀的身影,正消融在無邊暗沉的夜色裏。

早已經過了倒春寒的時節,晚上不會過分寒涼,眼前的景卻叫人感到一絲凜冬的寒意,凄神涼骨。

感受着寒意攀上脊柱,宋硯眸中卻劃過執着和堅定。

卧室,郁斯年盯着剛出浴的少年,眯起狹長的眼。紀喬真身上仿佛帶着磁石,讓人情不自禁想要貼近。即使去了宴席,心仍然停留在他這裏。

管家為難地站在卧室門口,之前只需稍等片刻,現在……少爺可以和紀先生待上幾天幾夜。連雪團都委委屈屈地蹲在房間門口,如同被打入冷宮。它失去了往日的淫威,半分脾氣都沒有了。

然而郁宅千載難逢地有了訪客,他不得不承擔打攪好事的風險叩響了門,沉聲通知道:“少爺,宋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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