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嘶——”
尖利的蟲族嘶鳴劃破空氣, 宋風止早已提前用精神力護住耳朵,不讓這近乎魔音貫耳的聲音傷害到自己。
“不可能!不可能!”
蟲化的哈倫·科伊身上被劈砍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甲殼狀的護甲之下, 露出依然屬于人類的巨大骨骼,深藍綠色的血液浸透白骨,又從傷口處噴泉般汩汩流出。
然而即使是這麽重的傷勢, 三秒過去, 也已經肉眼可見地有了好轉。
恐怕再用不到三十秒就會回複如初。
宋風止意識到這點,反應極快地在滞空時就開始調整攻擊姿态。
機甲掌心張開, 螺旋葉般的閥門啓動, 露出裏面開始蓄能的等離子炮筒。
宋風止擡手瞄準哈倫·科伊敞開的蟲腹。
哈倫·科伊猛地回頭, 看到逐漸泛起極強熱度的炮筒, 恐懼地倒退了兩步。
——他會死。
哈倫·科伊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了這點。
“不……不!”他屬于蟲族的口器不斷顫抖着, 發出哀切的嘶鳴。
他猛地生出了想要逃走的念頭。
忽然,哈倫·科伊的大腦深處,湧起一股陌生的精神力, 像是誰在他腦海裏種下的種子,在此刻破土而出。
那只是一小簇精神力, 在他蟲化後變得浩瀚磅礴的精神域中,顯得渺小到不值一提。
但此刻,他卻毫無預兆地被那股精神力緊緊掌控!
那是一種源自蟲族血脈深處的壓迫,是蟲皇對所有蟲族的,無法扭轉和掙脫的掌控權。
“殿……下……我不想變成徹底的蟲——您答應過我的……我不想……”
哈倫·科伊屬于人類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 知道已經完全被蟲嘶代替,聽不出他在說些什麽。
等離子炮轟然射出!
赤紅的炮/彈拖着一道漂亮的光尾, 狠狠紮向那只垂死掙紮的蟲族的身體!
那只蟲族在強沖擊力下倒退了幾步, 最後穩住腳步。
“嘶——!”
那是一聲徹徹底底的、不再有任何人類情感的蟲嘶。
宋風止握着操縱杆的手猛地攥住, 牙關緊鎖。
他知道,哈倫·科伊已經徹底變成一個不再有人類意識的蟲族了。
腦海裏,精神力感知到的、屬于哈倫·科伊的光點陡然明亮,像火上澆油般,一瞬間爆發出刺眼的光。
放棄人類意識後,哈倫·科伊……不,這只王蟲的實力,也已經完全恢複了正常A級蟲族的水準。
宋風止視線下移,飛快地檢視着機甲的儲能。
能源已經消耗了近40%,機甲外部損耗20%。
還能打。
宋風止沉下視線,極度專注地盯着那只起死回生的王蟲。
它在以一個不斷撕裂血肉甲殼的方式,快速生長着,卻沒有像之前那樣再發出任何慘叫。
宋風止沒再給他成長的機會。
等離子炮再次亮起,機甲手中的能量劍光芒大盛!
炮/彈出膛,光劍斜劈而下!
蟲族新生的甲殼極度柔韌地凹了下去,卻無法被穿透分毫,等離子炮的轟擊下,對方也只是被炸掉了一團蠕動的血肉,但僅僅一息之間,就被新長出的肉團填補。
已經和機甲高度持平的王蟲張開口器。
宋風止猛然聽見了自腦海深處傳出的聲音——和哈倫·科伊一樣,混合着輕微蟲嘶的……人類聲音。
“美麗的蝴蝶——”
“我們又見面了。”
宋風止瞬間收劍後退,銀白機甲輕巧地躍向半空,做出防禦的姿态。
“不記得我了嗎?小蝴蝶。”
那個聲音低沉輕笑,精神力波動卻只讓宋風止覺得一陣反胃。
[這是控制哈倫·科伊完全蟲化的……那個“殿下”。]
宋風止大腦飛速轉動,以往斷開的每個信息點,此刻迅速被鏈接到了一起——
他認識的,能被稱之為“殿下”的,只有皇室的皇子,也就是艾澤瑞爾。
監察廳秘密檔案中記載的,八年前“圍剿”皇太子的事件。
假扮成“艾澤瑞爾”的Omega皇子提到的,原皇太子蟲化的事情……
每一個瑣碎的信息瞬間串聯成一條完整的邏輯鏈。
“……艾澤瑞爾。”宋風止低聲說。
他知道,那是曾經的那個,真正的皇太子“艾澤瑞爾”。
那只王蟲已經膨脹到比銀白機甲還要高大,它聞言,沙啞地笑出聲來。
“你果然還記得我。”
“不過現在,你可以叫我……殿下——全知的殿下。”
不好意思,忘過。宋風止在心裏輕嗤。
“真是很久不見了……”那抹占據了王蟲精神域的意識說。
“失憶的感覺,還好嗎?”
宋風止瞬間精神緊繃。
失憶?它知道自己失憶的事?!
腦海裏無可抑制地蔓延出許多猜測,一時間卻沒有一個能落到實處。
那股屬于全知殿下的精神力愉悅地輕笑着。
“很驚訝?”他說,“我早就告訴過你,這個世界上沒有我不知道的東西。”
“小蝴蝶……你又被陸厭聲騙了。”
說着,他發出一陣暢快又憐憫的笑。
忽然,宋風止精神域內傳出陸厭聲的聲音。
“你誰啊?在我和男朋友的精神鏈接裏吵什麽?”
全知殿下的笑聲瞬間戛然而止。
宋風止看着那只更加巨大的蟲子,一邊尋找着出擊的機會,一邊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明明是危險的戰局,可他剛剛差一點……就沒忍住要笑出來了。
不是說自己全知嗎?連對話被另一個人聽着都毫無所覺?
這下,他對于這個明顯屬于蟲族陣營的全知殿下所謂的“全知”,直接扣上了一個“打假”的章子。
那位全知殿下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冷笑着說。
“小蝴蝶,你或許已經忘了,在你剛入學的時候我跟你說過的話。”
“陸厭聲會和你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你們會刀劍相向,會永遠彼此對立——他會傷害你的。”
“這是命運的啓示!”
沒等宋風止開口,精神域裏那個屬于陸厭聲的金色錨點閃了閃。
“我發現你可真是個算命的天才,西格瑪星艦橋下面的橋洞沒你我不去。”
“呵。”全知殿下語氣輕蔑,剛要說什麽,卻又被陸厭聲打斷。
然而這次,陸厭聲卻不是沖着他說的。
“寶貝,聽我給你分析。”陸厭聲語氣窦地柔和下來,“這些算命騙子都一個說話套路。”
“說咱們兩個會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當然了,沒有誰是可以複制另一個人人生的啊。哪怕是咱們兩個都在軍部,風格和名號肯定也差得遠呢。”
“說咱們倆會刀劍相向……這不是是個人都能猜到的嗎?我們兩個這麽強,全世界能做對手的只有彼此,那肯定是逮着一個對手使勁薅啊——更別提我當時大一對你一見鐘情,就算你拒絕,我肯定也會天天纏着你去訓練的!”
“還有這個說會彼此對立的,這不是更扯了?我是Alpha你是Omega,從性別上我們天然就站在兩個立場,對立那是必然會對立的,但人是活的啊,我們不會去融合嗎?如果哪天我要是變成Omega,那這些事兒可能還得另……”
“停!”
宋風止握住操縱杆的手下意識一緊,“陸厭聲”“Omega”這兩個詞并列在一起,仿佛喚醒了他某段不願回想的記憶,瞬間渾身發麻。
“哦……”陸厭聲怏怏閉嘴,有點委屈。
宋風止看了一眼精神域內那個明顯在靠近的金黃色亮點,微微勾唇。
該說……陸厭聲不愧是當元帥的料子嗎?還沒恢複記憶,聲東擊西渾水摸魚的技巧,就用的這麽熟練了?
想了一下,他決定配合陸厭聲的演出,學樣有樣地說。
“我知道的,所以他們所謂的‘你會傷害我’……指的應該就是标記時候帶來的身體傷害吧。”
“嘶——”
兩聲不同的抽氣接連響起。
宋風止手上按下機甲操縱臺上的幾個武器調配按鈕,微擡嘴角。
“怎麽了,我的解讀有問題嗎?”
精神域內一片死寂,屬于陸厭聲的那個金色光點爆發出明亮的光——顯然這位Alpha的心情,此刻有些難以平複。
宋風止緩緩拉下機甲操縱杆,銀白機身以人眼難以輕易察覺的速度緩蹲蓄力。
他帶着輕微的嘲意開口。
“這位自稱全知的殿下……這也在你的掌控範圍之內嗎?”
沉寂許久,那道帶着蟲族嘶鳴的聲線才再度響起。
“這只是失憶的你帶來的錯誤判斷……迷路的小蝴蝶。”他低啞着說,“命運告訴我,你很快就會恢複記憶,到時候……”
宋風止淡淡開口打斷他,語氣裏帶着些未散盡的笑。
“命運?”
“我什麽時候恢複記憶,這掌控在我自己的手裏。沒有人能越過我作出選擇——除了陸厭聲。如果是他的請求,那我會納入考慮的。”
“我沒意見。”陸厭聲見縫插針地表态。
宋風止無聲輕笑。
“請問還有什麽未發表的神棍言論嗎?‘全知’的……蟲子。”
宋風止把“全知”兩個字咬得略重,像是在對方面前反複提及某些黑歷史。
他一邊說着,一邊沉入精神域,看見那個正在飛速逼近的、屬于陸厭聲的金色光點。
陸厭聲将機甲前進的操縱杆再次前推,在精神域內悠閑道:“如果你也有什麽問題想問我們,那我們夫夫倆,也一定知無不言。”
他頭腦一熱,就下意識說了出來,一時間也沒覺得自己的措辭有哪裏不對。
宋風止眉頭微動,卻也沒有反駁。
意外的,他似乎不再排斥這種說法。
全知殿下沉默了兩秒,再開口時,語氣被陰郁和嘶啞填滿。
“掙紮吧——繼續掙紮吧!”
“命運,會審判你們!”
宋風止嘴角微擡,驟然将下沉的精神力抽出,猛地睜眼,神情裏帶着不屑。
銀白機甲已經蓄力完成,他甚至沒再開口,将精神力注入機甲四肢,連帶着操縱杆一起用力推動。
機甲瞬間騰躍而起!像身披銀甲的戰神,右掌單手持握着蘊涵更強破壞力的、變成赤紅色的長劍,左手掌心等離子炮蓄力,背後猛然張開一對羽翼般的磁導炮筒。
——“先由我們審判你吧!”
陸厭聲的聲音響起,卻已經不是在宋風止的精神域內。
巨大的王蟲驚愕地轉身看向背後聲音傳來的方向,那裏原本空無一物的海面,突兀出現了一個解除隐蔽的黑影。
那黑影以遠超音速的速度,裹挾着壓迫感逼近。
赫然是一尊純黑塗裝的機甲!
忽然,藏在巨大王蟲精神域內的全知殿下,驟然感受到背後緊迫的危險感。
它下意識在地上狼狽翻滾,滾得塵土翻揚,又砸進那片淺海裏。
宋風止機甲左掌發射出的等離子炮,已經狠狠地将它原本站立的地方,轟出了一個五六米直徑的深坑。
審判的利劍挾風緊随而落!
全知殿下猛地潛入精神域深層,将整具王蟲的身體交還給僅殘留了半點人類思維的哈倫·科伊。
威脅生命的感覺讓哈倫·科伊下意識躲避反擊。
但他已經遺忘了、再也使用不出很多人類獨有的格鬥技巧,此刻身體只會像一只思維簡單的蟲子一樣,揮起鐮刀般的前肢劈砍,用堅硬的甲殼抵擋傷害。
宋風止的赤紅光劍每落在他身上一下,他就會發出一聲蟲族的嘶鳴,人類理智再被蠶食吞噬,動作間又多了幾分躁狂。
突然,王蟲本能般抓到了宋風止行動間的漏洞,豁然改變攻擊方向,不要命地将鐮刀前肢連同自己的整個蟲軀,一起送向宋風止暴露在他攻擊範圍的機甲的頸部。
對方這種搏命般的打法,根本不在宋風止的第一反應之內。
宋風止心頭猛地一緊,卻已經無法調整姿态。
巨蟲鋒利的前肢破空刺來,和機甲背後羽翼般的磁導炮筒猛地相撞,火花四濺!
機甲操作艙內一陣劇烈的震動,緊接着,甲殼與金屬碰撞摩擦的尖銳聲音順着機甲的軀體,傳入宋風止腦海裏。
反擊……怎麽才能反擊!
他腦海裏那根緊繃的弦瘋狂顫動,手指在操作臺上連按幾下,灌注進機甲四肢的精神力支撐着這位銀白戰士不倒的身影。
下一瞬,宋風止敏銳察覺到身後王蟲的動作頓了一下。
機會!
來不及細想,他調轉後背炮筒,照着王蟲狠狠按下發射按鈕。
近在咫尺的爆炸聲震耳欲聾,哪怕宋風止已經提前用精神力保護住了耳朵,也還是被這個過進的聲音震得有一瞬恍惚。
但他沒有停下操作的手。
磁導炮帶來的後坐力将他和王蟲強硬地扯開,毫無準備的王蟲更是倒退了近三四十米。
宋風止借機猝然旋身,銀白機甲掌中赤紅長劍自傲空中劃出利落的弧線。
和他赤紅長劍同時而至的,是直封蟲王退路的純黑色身影。
——陸厭聲手上沒有任何刀劍,卻也并非赤手空拳。
黑色機甲伸出掌心猛地抵在王蟲後背。
王蟲剛想躲避,黑色機甲掌中驟然湧出一道明亮刺眼的電光!
“嘶——!!”
巨大電壓驅動的電流瞬間貫通王蟲全身,已經完全不具備人類意識的他,甚至不知道這是什麽,只是失去了行動能力,後背彌漫起一片焦黑,觸發着蟲族天賦一般的自我修複功能。
在王蟲恢複行動的前一秒,宋風止再次逼近,掌中長劍側劈而出!
光劍砍在蟲族堅硬頸部的感覺是如此清晰。
阻力、前進、散發高熱的赤紅長劍破開第一層蟲族甲殼的防護,陷進去幾分幾厘。
王蟲痛苦嘶鳴着,卻無法從電流的麻痹中脫身。
突然,宋風止感受到掌中長劍再度深入。
覆蓋着精神力的劍身,觸碰到了一截劇烈挑動的頸動脈。
陸厭聲對王蟲的控制窦地失效!那只比機甲還高的蟲子,揮舞着紮不進機甲更深層的鐮刀形前肢,掙紮着想要退開。
那個瞬間,宋風止似乎聽到了已經完全消失泯滅的哈倫·科伊的聲音。
“不要殺我——我是人!不要殺我——”
宋風止牙關緊扣。
“你不是。”他近乎自言自語。
視線裏,黑色機甲旋身将另一只手的武器對準王蟲同樣脆弱的腹部。
“我來。”
陸厭聲的聲音在精神域響起。平和、穩重、帶着廣袤深海般的包容。
“有任何錯殺的後果,由軍部元帥陸厭聲承擔!”
宋風止恍惚了一瞬。
緊接着,他被幻覺分散的精神力驟然凝實,蔓延出動蕩的精神域,瞬間鋪滿了嵌在王蟲頸間的赤紅長劍。
銀白機甲與他共感。他沒再給自己任何一秒猶豫的機會。
宋風止攥緊右拳,手臂擡高繃緊,白襯衫裹緊了小臂上的肌肉線條。
猝然下劈!
沖破粘稠的阻礙後,他的手臂與長劍同時收不住力道般向後擺去。
操作艙窗外濺上瀑布般的深藍綠色液體,又瞬間被機甲自潔系統洗刷一新。
舷窗外,那顆屬于王蟲的頭顱,轟然跌落在淺海中,茕茕滾了兩下,不再動彈。
極度安靜中,宋風止忽然無法找回自己的呼吸。
極度爆發精神力之後,他的腦海裏忽然湧進一幅幅碎片般的記憶畫面。
那是畢業考核他和陸厭聲斬殺了那只王蟲後的回憶。
……
陸厭聲跳下機甲,銀白色頭發還沒有現在這麽長,被他淩亂地綁在腦袋後面。
“你走吧,我處理。”他說。
……
回憶又忽然和現實重合。
[有任何錯殺的後果,由軍部元帥陸厭聲承擔。]
宋風止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脫力般急促喘息着。
他看見舷窗外,陸厭聲什麽也沒說,只是操縱着那尊黑色機甲焚燒了滾落的蟲腦。
沒由來地,他覺得眼眶一熱。
像是被荷爾蒙驅使着,又像是他自己抑制不住的想法。他打開了操作艙的門。
銀白機甲托着他,将操縱自己的王送上肩頭。
“陸厭聲!”
蹲在地上檢查的黑色機甲停頓了一下,回頭。
銀白機甲戰鬥中被打得凹凸不平的外殼,在溫和的陽光下,散發着晶瑩雪花般的熒熒碎光。
青年像站在皚皚雪山上,肩頭黑色長大衣在風中獵獵作響,淺棕卷發被向後吹亂,露出他略微汗濕的額頭,和略有些紅意的耳垂。
陸厭聲愣了一下,失笑着也打開自己的操作艙,喊。
“你小心一點……站那麽高幹什麽!”像個第一次打敗反派的小孩子……
後半句被他咽了回去。
“陸厭聲!”
宋風止又喊了一聲,灰眸裏落入無數不滅的碎光。
“現在!給你一個!向我求婚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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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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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