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官家
劉氏無論究竟如何想,看陳知璟這般态度總不好再明着反對,只道:“我這兒暫且不論,此事還當要禀明你長姐才是。”
這話已是松了口。
她這三郎羽翼已豐,不說她做不了他的主,就是做的了,因他失蹤四年的緣故,也不忍多違了他心意。
至于她那長女,中宮陳皇後自小最是疼她這幼弟,所求無所不應。
不過沒等陳皇後召見,十一月十五日朝會後,正和帝身邊的盧崇貴卻私下喊住了陳知璟。
“陳大人,官家特意讓奴婢留您說話,他在垂拱殿等着您呢。”盧崇貴道,“您随奴婢來。”
盧崇貴深得正和帝信任,幾年時間已由小黃門升至內侍高班,陳知璟作揖:“有勞。”
他們所在紫宸殿乃百官上朝請安之地,位于正殿大慶殿背面,而大慶殿左側的垂拱殿,正和帝日常便在此處理政務。
陳知璟穿着曲領寬袖的紫色羅袍,腰間束着大帶,頭戴硬翅直角幞頭,他跟着盧崇貴進入殿內,身上衣物幾乎瞧不見一絲褶皺。
正和帝已在垂拱殿等着。
陳知璟上前給正和帝行稽首禮:“官家萬福。”
“陳三來了,快起身罷,賜坐。”正和帝笑道,他如今不過三十多歲,正值壯年,與發妻陳氏鹣鲽情深,膝下三子都是陳氏所出。
因為這層關系,陳知璟與正和帝關系自然也親近些,是以這般稱他。
陳知璟低頭謝過方起身。
“陳三,召你來倒不是旁的,你年後二十九了,這婚事也早該定下才是,免得你長姐心中也時常惦記。”正和帝看着他溫和道,“說來你也是因為我當年才會遭罪……”
正和帝雖是嫡子,卻并非先帝最中意的兒子,當時天下局勢未定,陳知璟确實是為了正和帝才去的宋州。
陳知璟一臉肅穆:“臣當要為您分憂。”
他自幼就是這樣一板一眼的性子,正和帝早見慣,又道:“這事不提,我聽聞岳母有意給你相看,可合心哪家的娘子?”
陳知璟略遲疑,還是回道:“臣不敢隐瞞,其實臣正有一事欲告知。當年臣失憶由一鄉婦救起,早與其成親生子,如今他們已在京中,臣正想由家母托了人下聘。”
“竟有此事。”正和帝驚道。
“正是,只是臣近來才想起來……”
正和帝略想了想,道:“這倒是你二人緣分,如今你們夫妻父子重逢,卻是美事一樁。”
旁的并未再說什麽,只略提了提來年二月的省試。
晚間正和帝宿在陳皇後處,不經意與她說起此事,陳皇後先前不曾聽人說過,也是吃了一驚,側過頭去看他。
“我看陳三倒是極其中意這婦人。”正和帝道。
陳皇後低着頭未說話。
“纓娘可是覺得這娘子門第不高,配不上陳三?”正和帝擁着她,“若這樣,我給他另賜門親,這婦人便納入府中如何?”
陳皇後面上攜笑,搖了下頭道:“官家金口玉言,豈能朝令夕改,況官家知我并非多在意這些,陳三他滿意就好,況陳家如今已是花團錦簇,還要再管這虛名作甚。”
她面對他躺下暗嘆了口氣。這人登位已有五年,縱然夫妻恩愛不曾變過,但站在那位置終究不能再一如從前,他這是,在防着陳家啊。
否則怎麽會特意尋了陳三來說話。
陳知元尚在胡思亂想,正和帝卻忽又喚了聲她的名:“元娘,在想什麽?”
她一時愣住,忙回道:“沒甚,官家,我們歇息罷。”
正和帝擡起陳皇後下巴,她面色平靜瞧不出一絲異樣,他揉搓着她面頰許久才應:“好。”
此事由陳知璟告知官家,過了明路,劉氏只得藏下心中偏見,去尋昌平侯家的老夫人說話,又讓媒人上門詢問稱玉八字,也好合婚。
萬勝街上商戶都知道那賣傘的梁寡婦鋪子裏又來了媒婆,左右鄰裏都探出鋪子來看熱鬧。
“又往那裏來人了?”
“你瞧這就沒幾日歇的時候,以前梁寡婦身上還戴着孝,我就總看見人往她鋪子裏跑。”
“你要有梁寡婦一半姿色,保管你家門檻都要讓人踏破了。”
“哎,我看這婆子們怎不大對勁?”
原來往梁家去的兩婆子發鬓夾着蓋頭,穿着紫色褙子,她們從不曾在市井間走動過,只與那達官貴人、皇親國戚說媒。
梁寡婦這又是碰到什麽天大的運道,竟叫貴人給瞧上。
然而梁稱玉面色如常請人進去鋪子,讓蘭香上了茶,自己則站在旁摟着宸哥兒淡淡道:“他可有別的事囑咐你們?”
兩個婆子一頭霧水,互相交換了個眼色才小心翼翼回她:“國公爺并沒有旁的吩咐,娘子有何事?”
看來他根本未把自己的話當回事,那天也只得了他“胡鬧”二字。
“你們請回罷,我一寡婦又帶着孩子,這樣的身份如何配得上堂堂國公爺。”梁稱玉面上仍挂着笑,已開口趕人。
媒婆不明所以,去國公府回話。卻知道這娘子既已驚動國公府老夫人,想來身份已定,也不敢胡亂添油加醋。
“旁的倒好,唯娘子問了奴婢們,國公爺可囑咐我們帶什麽話?”
劉氏不懂,陳知璟卻心中有數。
稱玉猜測得不錯,陳知璟果真沒有将她那日妄言放在心上,哪有這樣荒謬的想法,那宸哥兒是他子嗣,以後要承爵的,如何能姓梁。
劉氏看他,他說道:“無事,我親與她說。”
陳知璟雖這樣告訴劉氏,但他總算意識到這事許不像他想象的容易。
這籠統見了兩次面,他對她印象極深,一次她打了他一巴掌,還有一次,她将他攆了出去。不知怎麽養的,性子潑辣成這般。
陳知璟再三斟酌,還是親自去尋了梁稱玉。他既然去尋她,自然心中已經下了決定。
先前宮中長姐那也讓人遞了信來,陳知璟并不愚笨,能明白正和帝的意思。
上輩子國公府榮寵不衰,很大程度上,不正因為他是個廢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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