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孟寒舟換了衣服出來, 發覺不見顧南嘉人,在家裏轉了一圈,他敏銳地捕捉到, 客廳的花瓶和陽臺上的盆栽都不見了。

他第一反應是,孟佳源幹什麽好事了。

先找人要緊。

孟寒舟在書房看到她孤零零的背影,她盤腿坐在地板上, 周身環繞着幾個搬家用的大紙箱,更襯得她瘦弱。

顧南嘉把花瓶都放進那些紙箱裏, 具體怎麽處理,她還沒想好。

她在書房坐了好久,靜靜地等着孟寒舟來哄她。

——結果什麽都沒有等到。

她豎起耳朵, 聽着他進出的步伐聲,開關門聲, 洗澡水聲,忍住沒有回頭看。

過了二十多分鐘, 她聽到孟寒舟在附近走過,微微側臉, 餘光裏看到他只穿了條短褲,健碩的小腿和好看的腳踝一覽無餘。

可惜她視線高度有限,再偷看得明顯就會被他發現。

久坐背疼, 她扭了扭脖子,心想, 他怎麽還不來找她說話?

又想,切,他不來正好, 幹脆以後什麽都別說了!

顧南嘉想賭氣, 幹脆沒回卧室, 在沙發上湊合了一晚。

她上次為了讓孟寒舟去主卧睡,處心積慮拿走了他蓋的小毯子。

現在輪到她了。

天道好輪回。

她不想進去找毯子,便拿了兩件外套蓋在身上,懷裏抱着毛絨兔子,天氣轉涼,還有點不夠呢……她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醒來,她身上多了條被子,頭下多了枕頭。

也不知是孟寒舟什麽時候塞給她的。

孟寒舟照舊做了早餐留在廚房,微信照舊留了言讓她記得去吃,別的什麽都沒說。

顧南嘉吃了早餐,就去上班了。離開前匆匆一瞥,發現花瓶和盆栽悉數歸了位。

這人在別扭什麽啊?

接下來的兩天,孟寒舟連着值班,一直沒回來,但微信消息如常。

周四晚,孟寒舟打電話來說,周末他叫了朋友來家裏小聚,就當他們的新婚暖房酒。

末了又補了句:“早該讓你跟朋友們認識了,是我的疏忽。”

顧南嘉心頭一動。

他這是主動服軟嗎?

朋友們定在周末傍晚來,顧南嘉用了兩小時挑衣服,又用了一小時來化妝。

孟寒舟就靠在旁邊,看着鏡中的她。

她還沒開始夾頭發,在腦後松松束起,有幾撮碎發沒被攏起來,散落在頸側,有幾分慵懶的美。

孟寒舟伸手幫她捋一捋,被她無情打掉:“幫我拿一下卷發棒。”

孟寒舟把卷發棒遞給她,無奈道:“已經很漂亮了。”

顧南嘉說不行,她要拿出最好的狀态來。

臨近中午,朋友們陸續到訪。

一共來了四人,其中一個就是之前聽說過的靜雅。

孟寒舟親近的朋友不多聽說他結婚了,都石化了,有兩個連夜從外地趕來了B市。

孟寒舟結婚是爆炸性新聞。

男生們的友誼雖不是每天都聯系,但戀愛結婚這種人生大事的進度,彼此還是知曉的。

孟寒舟猛然宣布結婚,他們都以為他在開玩笑。直到孟寒舟曬出結婚證照片,他們才知道是真的。

幾人圍坐在餐廳,閑散聊天,從高中往事一直聊到各自近況。顧南嘉健談,融入得也快,彼此并不生疏,其樂融融。

大家對孟寒舟的評價出奇得一致,是位特立獨行、自我目标堅定的富家公子。高中時就是校草,長了張俊臉,就是性格像塊石頭,不怎麽會講話。

顧南嘉邊聽邊笑,時不時瞥他幾眼,像是重新認識似的。

靜雅是客人中唯一的女孩,跟顧南嘉天然的親近,她拉着顧南嘉的手說:“我經常聽你節目。”

顧南嘉一笑:“我聽說了,你也在廣電工作。”

靜雅擺擺手:“我跟都市頻道一起,在另一個區,不在廣電大廈辦公。”

顧南嘉恍然:“這樣。難怪沒見過你。”

難怪孟寒舟沒有跟她提起過靜雅,倒是她誤會了。

靜雅指了指身邊的男人,又指指孟寒舟:“我們三個高中是同桌,我們倆結婚了,本來還愁孟寒舟什麽時候談戀愛呢,沒想到他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顧南嘉這才點點頭。

孟寒舟跟這兩人的關系,跟她和丁茹夫婦一樣。

女孩們的談話回歸群聊。

朋友們問他們怎麽突然決定結婚的,顧南嘉故意朝孟寒舟揚了揚下巴:“他追的我。”

随後她眼睛滴溜溜地轉,仰頭含了口飲料,在口腔中來來回回,腮幫子鼓成可愛的形狀。

衆人目光齊齊看向孟寒舟。

孟寒舟面色如常,點點頭,并沒有反駁她。

大家都喝得不少,衆人發出“噢”的各種變調怪叫。

微醺的醉眼朝右邊看去,顧南嘉只留給他一個發紅的側臉。

他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發。力道不小。

他知道這是她精心夾過的,但一瞬間的壞心思上頭,他偏想把那精致的發絲弄亂。

顧南嘉怒視着他,不料四目相對,他盯着她,像沉寂的火山。

她起身回房間,要整理整理頭發,留下朋友們圍着孟寒舟問他是怎麽求婚的。

頭發沒亂太多。

顧南嘉對鏡撥弄幾下,趕緊溜出來。她還想聽聽孟寒舟是怎麽往下編的。

她側身滑出來,輕輕合上主卧的門,外面卻已經換了話題。

有人喝多了,口齒含糊地問孟寒舟:“喜歡一個人喜歡了那麽久,就這麽放棄了,甘心嗎?”

顧南嘉呼吸一滞。

其他人打鬧着讓提問者別胡說,提問者卻說,不是有這麽個人麽,孟寒舟提過的。

孟寒舟慵懶浸在燈光之下,俊朗的半張臉風輕雲淡,半晌沒應聲。

顧南嘉心裏一抽一抽,趕緊退回房內。

她靠在洗手池邊上,大腦裏全是孟寒舟不應聲的表情。

思緒聚不成一團,想抓什麽,卻什麽也抓不到。最後急得掉出幾顆淚來,直接砸在大理石臺面上。

回想在一起的諸多細節,通通都是她主動。

他從來都只是一個字:“好。”

難怪他答應結婚答應得那麽痛快,原來是為了忘記別人。

溫柔的背後竟是隐情。

她又想起前幾天孟寒舟接她下班的那一天,他們坐在車裏,一路沉默。

她以為把她納入他的朋友圈子,算是他的一次服軟,看似有進展,其實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地。

過了會,孟寒舟輕敲洗手間的門:“南嘉?”

顧南嘉慌張,在臉頰胡亂抹了兩下,答道:“怎麽了?”

“我能進來麽?”

她一把扯掉頭上的發夾,對鏡子開始撥弄頭發,在孟寒舟推門的瞬間,她趕緊換了表情,轉頭嗔怪:“都怪你,發型都弄亂了,我還得重新弄。”

朋友們離開已經是深夜,孟寒舟沒讓顧南嘉幫忙,一個人收拾了殘局。

“我先睡了,有點累。”孟寒舟留給她一句話,自己先回了卧室。

混蛋……

他們已經好幾天沒躺在一張床上了。

最近秋意漸濃,氣溫驟降,晝夜溫差極大,在沙發上蓋個薄毯子已經無法度過整夜。

顧南嘉在客廳尴尬地打轉,蹑手蹑腳地回到主卧。

關門的瞬間,她恨自己的軟弱。她明明可以不顧一切地開門關門,生氣地叫醒孟寒舟,大聲質問他關于今天的那個話題。

但她沒有。

孟寒舟已經睡了,給她留了床頭燈,繞到床的另一側,床頭櫃上放了水杯,裏面是晾好的溫水。

他這幾天都是這麽做的,可她不知道。

她睡覺前要喝水,半夜醒來也要喝水,卻總是在躺上床後才想起來,就賴着讓孟寒舟去倒。

樂此不疲地使喚他。

她輕輕拉開被子,躺上床。

背對着孟寒舟。

發絲垂在枕間,也帶着不悅的情緒。

她伸手關燈,黑暗中,睜着眼睛,聽着孟寒舟淺淺的呼吸。

臭男人,怎麽睡得這麽心安理得。

過了一會,沉重的呼吸從背後壓過來,不容置疑地抱住她。

一只溫暖幹燥的大手穿過她睡裙下擺,往上游移。

原來是裝睡的!

顧南嘉翻了個身,跟他面對面,什麽也不說,用拳頭拼命捶他。

孟寒舟就那麽受着,緊緊地箍着她的腰。

打了一會,她自己也覺得沒勁。

她的拳頭落在他身上,跟解癢差不多。他們之間力氣懸殊有多大根本不用多說,孟寒舟紋絲不動,那是他不想動罷了。

适應了黑暗了環境後,彼此的輪廓在漆黑的夜裏逐漸清晰。

“我不高興。”她的眼裏好像下了一場雨。

“我知道。”

他什麽都知道,但他不說。

沉默了一會後,他終于問她怎麽了。

她想提起今天無意中聽到的事,話到嘴邊,卻咽了下去。

她說:“你什麽都不告訴我。”

“比如?”

她又不說話了。

過了會,爆發一般,她在被子裏亂蹬一氣。

“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你的事情我一點也不知道!”她不滿地嘟囔,“不公平!”

黑暗中,孟寒舟輕笑一聲,背稿子一般,說出他和今天幾個朋友認識的先後時間,還有為什麽沒有在她面前提起過靜雅。

顧南嘉注意到,他與他們認識的時間都在十年以上。

“我跟他們夫妻兩關系都很好,但平時聯系更多的是她老公。我知道她在廣電工作,但她的辦公地點跟你沒在一處,又是財務,覺得沒必要跟你提起。”孟寒舟摸摸她的臉,“不過也是我的疏忽。”

“誰要聽你背書……”嘴上雖這麽說,氣已經消了一半,“還有你家裏的事,你也沒說過。”

孟寒舟啞笑,似是無奈:“孟佳源到底跟你說了多少……”

“也不多。”她問他,“我收起來的東西,你幹嘛又放回去?”

她指的是花瓶和盆栽。

“這也是你家,喜歡就擺。”

“你不會不習慣嗎?”

“不會。”

“你不喜歡的話,要告訴我。”

“知道了。”孟寒舟撫她的頭發,“還有想知道的嗎?”

“還要等着我問。”顧南嘉無理取鬧道,“都結婚了,一點默契也沒有。”

“誰說沒有默契?”

孟寒舟摟着她,頂了頂。

她臉紅。

某些方面的默契雖然很重要,但是兩個人相處更重要!

歌裏唱得很對,相愛總是簡單,相處太難。

……再說了,他們相愛嗎?

“孟寒舟。”

“嗯?”

“我問你哦。”她眸光微動,“你喜歡我嗎?”

問出口,她覺得自己有點傻乎乎的。

現在問,是不是有點太晚了。

她本來是想問“你愛我嗎”的。

可那幾句話好像更傻。

“愛”這個字太絕對了。

“喜歡。”孟寒舟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說。

“什麽時候開始的?”她一副要問到底的架勢。

“很早了。”

“很早?”她不解,“我們才認識不久诶……”

比在派出所遇見還要早嗎?

“那就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咯?”

孟寒舟沒有确認,也沒有否認。

唔……

她那天胳膊流血,整個人腿軟頭暈成那個鬼樣子,居然還闖進他心裏了。

她心裏有一塊酥酥的。

“你那麽早就喜歡我了?”

“嗯,很早。”

反正比她喜歡他要早。

“你最近為什麽不高興?”她澄澈的眼望着他。

孟寒舟詫異:“你看出來了?”

“我怎麽看不出來。”太明顯了,“你是生我氣了嗎?”

沉吟半天,孟寒舟說:“你不記得發過的消息。”

“哈?”

她仔細回想,才反應過來他是說前幾天的事。

她微信撒嬌讓他來接她,他請假換班來了,她卻不記得了。

好像個純情的少年人。

“我以為你在吃徐天一的醋……”她伸出一根手指,劃過他不薄不厚的唇。

“嗯……”他垂眸,“也有。”

她去捉他的目光,他卻閃躲。

最終躲不過,他只好掀窮眼皮,月光一般的眼神在黑暗中溫柔着。

“我現在記得了。”她乖乖的,“以後都會記得的。”

他沒說話,但唇角是勾起的。

“還生氣嗎?”

他搖搖頭。

“你好壞。”顧南嘉說。

“我壞?”他不明白,她怎麽又倒打一耙。

“你好難哄。”

他明白她的把戲。每次哄好他後,總要他再去哄她。

他笑吟吟地接受她的把戲,伸手摟她:“以後不這樣了。”

孟寒舟緊緊抱着她,落在她額上的吻卻是輕輕的。

吻雖是輕輕的,她的心卻砰砰作響。

他好像格外喜歡親吻她的痣。

那是只屬于她的标記,她能感受到只屬于她的缱绻愛意。

每當這時候,她的心就化成一灘水,掀起陣陣漣漪。

他怎麽這麽好……

她縮進他懷裏,睫毛顫動着,無法控制地心動了。

身體緊緊貼在一起,她想起丁茹說過的,結婚嘛,糊塗一點好。

嗯。

管他喜歡了那麽久的人是誰,反正現在人在她手裏。

人到手了,來日方長。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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