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1)
秦晉把王巍護在身後,警惕地看着墓穴方寸的入口,天罡弓起身子,嗚嚕嗚嚕地低吼起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入口那裏黑影子一晃,接着開始有東西從上頭爬進來。
秦晉攥緊拳頭,腿上肌肉也緊繃起來,一股濃重的腐肉味兒傳過來,開始有肉塊似的東西從入口啪嗒啪嗒往下掉。等秦晉看清地上的東西,臉色更陰了一重。
那不是肉塊,是爛肉和屍骨。
是埋在地底下死人的殘骸。
“秦晉,我好像聽到有小孩兒跟女人哭?”王巍抓了抓秦晉的袖子,閉着眼皺起眉。
“你能聽見?”秦晉愣了一下,視線掃過枯骨上坐着的一個游魂——是民國時期的戲子,正舉着袖子擦眼淚,幽怨地看着王巍。旁邊一個五六歲大的奶娃娃哇哇大哭着抓着女人衣擺,喊媽媽。
“耳聰目明,眼跟耳不是連着的麽,我能聽見很奇怪?”王巍歪歪腦袋。
“沒……”秦晉敷衍,深深盯着王巍看。
這件事,王巍完全推斷錯了。
就算是他自己,也不過借着養父的眼可以看見那些東西,他們的聲音從來是聽不見的,最多接觸久了,能敏銳感覺到那些東西身上的陰戾之氣罷了。
秦晉自然困惑,但這裉結兒上不是遲疑的時候,他當即集中心神,警惕地瞪視一幹贓物。
時隔多年,墳地裏的死人早就潰爛,這些死人平日就算出來,也單魂魄出來而已。可是現在,秦晉面前全是一副屍體一個魂魄對的整齊,秦晉摸不透這些鬼魂想幹嘛,心裏戒備又多了幾分。
就在這時候,附着在腐肉爛骨頭上的魂魄開始朝秦晉和王巍逼近過去,天罡先一步撲上去,秦晉打了個唿哨,地煞跟着從入口撲跳進來,尖牙撕咬住爛肉,呼的就吞下肚。
死人越聚越多,眼瞅着入口都要堵死了,秦晉一只手拉着王巍,剩下一手兩腳既得對付死屍,又得拿符紙封魂,都不夠忙活的,這樣下去鐵定撐不住,秦晉沒轍了,湊近王巍耳邊:“這樣下去不行,我顧不上你,你得睜眼。墓室裏都是鬼魂,你先做好心理準備……”
“行了,別廢屁了,這節骨眼上了,誰還顧得上誰啊!”王巍恩了兩聲,早按耐不住睜開眼,接着眼睛一瞪,愣了:“我操……原來他媽的鬼都長這樣兒……”
王巍正愣着,一只蒼白的手就抓上他的胳膊,一個幹瘦幹瘦的的老太婆嗫嗫嚅嚅地也不要跟他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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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你媽——”王巍呵斥一聲,提腳踹上去,腳底下軟綿綿的,接着聽見地上吧唧吧唧的落地聲,王巍勁兒使空了,踉跄着撲倒在地,再回頭,那老太婆還站在原地,哀怨的瞅着他。
王巍明白了,自己這是跟她的魂兒裏穿過來了。低頭想看看地上剛才讓自己踹掉了什麽,卻只聞見一股惡臭,毛都沒有。
王巍一擡頭,媽的,一群死人魂朝着他圍攏過來,打眼兒看過去——操!秦晉那抗事兒的呢?!
“秦晉!”
秦晉跟這頭正跟死人搏鬥呢,就聽見王巍坐在地上有點慌張的喊他,他一皺眉,自己跟他還沒差兩步遠,喊什麽喊?也不理他,過去幫他封了幾個魂。
“秦晉……秦晉你他媽的臨陣脫逃啊!”王巍接着喊起啦,秦晉這才覺着不對勁兒,過去一把拉起他,吼道:“瞎喊什麽!”
王巍一愣,朝着秦晉的方向一扭臉,接着表情凝固了一下,胳膊狠命掙吧掙吧,又确認似的摸摸秦晉的胳膊:“秦晉?”
秦晉臉一黑,只覺讓這小子秦晉,秦晉喊得心慌。
王巍繼續一臉茫然,張張嘴:“操!秦晉你他媽的學會隐形了?!”
秦晉一愣,伸手在王巍跟前晃了晃,心說——壞了!
“你看不見我?”秦晉處理着死人,還得分心跟王巍說話。
王巍搖搖頭:“除了你,都看得見。”
“天罡地煞看得見嗎?”
“哪來的天罡地煞,我就他媽的看見一群孤魂野鬼……”
秦晉罵了一句,踹飛一架枯骨:“王巍,你陰眼開了,陽眼關了。”
“嘛玩意兒?”王巍一愣,當即意識到這個問題很嚴重,想罵秦晉不靠譜也沒這心思了,腳腕子讓哪個鬼魂給抓了一下,王巍本來心思就沒在這兒,冷不防,打了個滑,腦袋咣的一下子,磕在牆楞子上,血順着太陽穴就往下流。
“王巍!”秦晉眼疾手快,給王巍拽起來,王巍一動,血滴的地上,本來發狂湧上來的鬼魂忽然停了一下,秦晉看這個好機會抓着王巍喊了聲:“走!”奔着入口就跑,王巍死命跟着。
“秦晉!等會兒!你先等會兒!”眼瞅着人都要爬上去了,王巍拽住秦晉,往底下指了指。秦晉一扭頭,跟着愣了。
剛才還氣勢洶洶的鬼魂這會兒全匍匐在地上,烏泱烏泱的給他倆磕頭。
“這咋回事兒?”王巍一臉不可思議。
“不知道。”秦晉眉頭再一次皺起來:“先走!”說着,抓起王巍,朝外頭爬出去。
王巍跟秦晉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快要亮了,倆人跑出墳地,隔着一條河溝兒,就是子弟小學,這才放心坐的地上呼呼喘氣。
“過來,我看看你眼睛。”秦晉喘了一會兒,扭臉拉過王巍。
王巍看景物看得真着呢,單就看不見帶陽氣兒的活物,就感覺秦晉在他臉前噴熱氣兒,還伸手扒拉他眼皮,卻看不見這個人,這感覺那叫個詭異!
“是不是剛開陰陽眼都這樣,過兩天适應了就好了?”王巍問。
秦晉沉默了一會兒:“當初義父兩只陰眼一個給了年輕時過命的哥們兒,一個給了我。我左眼是陰陽,右眼是陽眼,陰眼看不見陽間物,陽眼看不見陰間物。”
“你他媽能直說嗎?”王巍挑了挑眉。
“我沒見過天生的陰陽眼,你好不好的了,我不知道。”秦晉說的很直接。
王巍操了一聲,煩躁地抓抓腦袋:“你小子……不會開怎麽還給我瞎開啊!”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陰陽眼原來可以開一個閉一個。”秦晉若有所思,眼看着王巍要急,他繼續道:“你小時候不是陰間陽間都看得見麽?我想,你只是沒掌握怎麽同時打開陰陽眼的方法。”
“怎麽掌握?”王巍似乎一下子又找着希望了。
秦晉先是搖搖頭,忽然想起來王巍看不見,剛要說“不知道”,結果讓王巍那忽閃忽閃的小眼神兒刺了一下,一撇嘴:“摸索着來吧。”
王巍臉上一僵,猛然明白一事兒——秦晉也不是萬能的。
作者有話要說:掬水月同學也砸了一個霸王,好開心,可勁兒蹭,帶着我們家小王巍可勁兒蹭~~~
我覺着其實這倆人就是倆二貨。
32、王瞎子 ...
王巍恢複視力這事兒,一夯當就是一個多禮拜。這些日子,他得空就練閉眼睜眼,秦晉讓他睜眼之前想着開陽眼,想象要看的陽間事物,精力集中,猛地睜開……結果王巍練得眼皮子都開始抽筋了,愣是開不了這個陽眼。
這事兒真心糟心,他王巍光能聽見動靜,單就看不見人,自己跟讓陽界離棄了似的,還時不時能看見個夜游鬼什麽的……王巍真心覺着,這要日子久了,他非得也覺着自己不跟人一撥兒,跟鬼一撥兒了。
為了看見姨媽開了眼,現在卻連一次都沒見過,反而惹了一身麻煩。王巍發現自己現在就拿一個字兒全能概括了——作!
“胖子來了。”大晌午的,王巍坐的床上扇扇子,忽然朝門口努努嘴:“秦晉,我算發現了,自從看不見人,我這耳朵倒越來越好使,你信不信?要過個一年半載的我還找不回陽眼,真沒準能練出個聽聲辨位來!”
王巍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沒心沒肺,秦晉斜他一眼悶頭出去了,不大一會兒,還真帶着胖子回來。
“诶!巍子,哥們兒現在有一好消息跟一壞消息,你先聽哪個?”胖子急赤白臉地跑進來,呼哧呼哧地逗貧。
王巍陽眼閉上的事兒除了秦晉沒別人知道,王巍估摸着胖子的位置,瞥一眼:“最近氣兒正不順呢!好消息!”
“巍爺給你個英雄救美的好機會!上回吃飯那妞兒,在耳朵眼兒胡同讓人劫了!”
王巍一聽,來了精神兒,沖着門口就跑,一邊兒跑,一邊兒問:“那壞的呢?”
胖子嘿嘿笑着跟上來:“嘿嘿……上回吃飯那妞兒,在耳朵眼兒胡同讓人劫了!”
“操!”王巍樂了,扭臉想給胖子一拍蓋兒,忽然看見身邊空空的,猛然回過味兒來,低聲罵了一句,扭頭看秦晉那邊,秦晉哼一聲,跟上來,走到王巍跟前的時候,特意湊近過去,壓低聲音:
“壞消息是,你壓根兒看不見人家。”
沖到耳朵眼兒胡同的時候,在王巍眼睛裏,這幾了拐彎兒的胡同兒真【河蟹】他媽的清淨啊!清淨的他想罵娘! 能聽見流氓的哄笑跟男人吵鬧的聲音,王巍急的直冒汗,朝着秦晉歪歪頭兒:“兄弟,有辄麽?讓我出個風頭?”
“那得先把這女的打死。秦晉說的清風雲淡的。
王巍一瞪眼:“靠——你【河蟹】他媽跟誰學的,嘴那麽損呢!”
胖子跟一邊兒看得一頭霧水的,拿胳膊肘兌了兌王巍:“兄弟,想嘛呢,趕緊上啊!”
王巍這會兒真是箭在弦上了,他運口氣,閉上眼,再運口氣,睜開眼……還是他媽的什麽也看不見!胖子急了:“王巍你跟這兒練蛤蟆功呢,運什麽氣啊,上啊倒是!靠!你上不上,你不上我上了?”胖子這麽說着,王巍就聽見蹬蹬蹬 幾步跑,接着那邊傳來了胖子的咋呼聲。
“操……”王巍這叫一個幹着急。
秦晉看他一眼,竟然來了一句:“走麽?”
王巍轉過臉,對着秦晉的方向怒目,接着感覺秦晉雙手呼在他嘴巴子上,朝左掰了掰:“這兒呢。”
“秦晉,合着你跟來是看老子笑話的?”
“沒,你要再不走,就成袖手旁觀了。”
“……”王巍發現秦晉這小子不愛說話是不愛說話,一說話真能把人氣個好歹的。正噎得難受,忽然感覺褲腳被誰拽了拽,他一低頭,一個小孩兒沖着他樂。
這孩子也就三四歲,系着個紅布兜兜,胖乎乎粉團子似的,腦袋上是年畫娃娃那種桃心劉海兒,怎麽看怎麽不像這個年代的人。藕節兒似的手腕腳腕上拿紅線繩挂了個鈴铛綁着,一動晃就叮鈴叮鈴的。
王巍立馬兒反應過來這孩子不是人。
小孩兒看王巍注意到他,咯咯笑了兩聲,朝着胡同兒裏跑進去,跑的路燈底下不走了,指着路燈依依呀呀的。
王巍腦子一轉,當即明白了,沖着秦晉揚了揚下巴,奔着小孩兒就去了,對着路燈柱子跟神經病似的,開始說風涼話:“呦嗬,我還以為是誰呢,一群雜碎也敢在這片兒撒野,我看你們幾個真是活膩歪了,五積六受的,不知道怎麽死痛快呢是吧?”
一幫人正跟胖子四眼兒打的一起,看見又沖過來個不要命的,掄起拳頭就往王巍身上招呼,王巍就覺得臉前一陣風,衣角被小孩兒拽一下,他跟着往右一閃。
流氓看王巍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一點不把他放在眼裏,一個側身就愣是把他拳頭給躲了,還不出手,心裏也跟着有點毛,張嘴就罵:“你【河蟹】他媽的誰啊!”
王巍樂了:“你【河蟹】他媽的誰啊?”
流氓啐了一口,一臉輕蔑相,跟着幾個哥們兒一對視,哄笑起來:“這小子問我是誰?哈……不用提我的名兒,我跟你提我鐵哥們兒名兒就能把你吓死了!”
“呦?”王巍一聽,還真來了點興趣:“我長那麽大還頭回聽說誰能讓個人名兒吓死了,你趕緊說,我正愁沒地兒死去呢!”
“操——進香裏老鐵認識麽!我親哥們兒!”
王巍愣了一下,噗的一聲沒憋住笑,字兒都走音了:“誰?”
“進香裏老鐵!全名王巍!怕了吧?你現在跟老子陪個不是,老子讓你鑽個褲裆就放過你……”
那流氓話還沒說完呢,王巍就樂得岔氣兒了,流氓眼一瞪:“你笑JB笑?!”
笑的可不就是你這個JB麽,王巍心說,差點懷疑這哥們兒是胖子他們拉來給他在那妞兒跟前提升形象的。
“噗……哈哈哈哈……”王巍笑得肋叉子疼,對着流氓擺擺手:“對不住……哥們兒……你讓我先緩會兒 ……操……吓沒吓死,差點把我給樂死了……”
“秦晉,你幹嘛呢?”
秦晉沒理他,伸手進去掏了一會兒,再抽回手,手心裏就攥着一個發黑的長命鎖,王巍還沒來得及插嘴,秦晉把長命鎖拍在小孩兒腦門兒上,就看小孩兒驚恐地尖叫一聲,整個人就被那個鎖吸進去,秦晉把鎖片扔的地上,上腳就要踩。
“嘶……”王巍哪知道秦晉要踩,本打算拿過來看看,手背就讓秦晉撚了一下:“我說祖宗你倒是看着點啊!我瞎了,你也跟着瞎了啊!”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秦晉冷着臉哼一聲,目光還在那鎖片上轉悠,盤算着毀了安心。
王巍手裏來回來去倒換着那鎖片啧啧嘴,尋思了好一會兒:“你說這孩子是不是有求于我?”
“那也跟你沒關系。”秦晉皺了皺眉,伸手要去搶鎖片,王巍猛地一攥拳頭,往後閃了一下。
“我倒覺得這東西不錯,別人靠近我雖然看不見,這裏頭就有鈴聲提醒我。”說着,把東西裝的口袋裏,甩開步子往家走:“秦晉,你是老手,你說這玩意兒邪門兒,我信。不過你也稍微讓我做回主吧!我總覺着,他們不一定全是壞的……”說着,王巍輕笑一聲:“你想想,我當初要真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又怎麽有機會認識你呢!”
33、失身 ...
約好遠足這天,趙辰冰她們一共來了六個人,兩女四男,還是上回一塊兒吃飯的那幾個。人多熱鬧,幾個年輕人在一起總有聊不完的話題,鬧哄哄的一天就過去了,也沒顯得尴尬,反而是增進了不少感情。
眼瞅着夕陽西下,趙辰冰忽然提議:“我聽說北運河對面有一片桃花林子,那的桃花比這頭好看多了,咱劃船過去看看啊?”
“怎麽現在才說啊,一會兒天都黑了,咱劃船過去多危險啊!”陪着趙辰冰那姑娘有點不敢。
王巍對人家女孩子有意思,一看她表情沮喪了就有點坐不住,趕緊把氣氛炒熱:“沒事兒啊,咱這麽多大老爺們兒了還能讓你倆丫頭受委屈!大夏天的白天長,咱過去轉一圈就回來呗!”說着,拿眼神兒點胖子他們。
“對啊!沒事兒啊,咱好不容易來一回,我也聽說那頭的林子比這頭的強多啦!”胖子跟四眼兒你一句我一句的幫襯,說着還拉過來秦晉:“就算咱晚上天黑了不好回來,野營也成啊,咱這有個哥們兒,對露宿特有經驗!對吧,秦晉?”
秦晉掃一眼王巍,平靜的開口:“今天是鬼節,過了六點沒有船老大會拉你們。”
王巍一瞪眼,那意思秦晉你怎麽這麽不解風情啊,沖着秦晉的方向蹬蹬蹬走過去:“咱趕緊收拾,六點之前走不就行了?”
秦晉冷眼看着他,不說話。這時候跟趙辰冰來的幾個男學生忽然喊着:“沒事兒,沒事兒,這有空着的船,咱自己劃過去不就完了!”一個高個子男生對着王巍這邊招招手:“我老家是漢沽的,小時候天天跟我爸劃船打漁,我載你們過去。”
這麽一招呼,一群人歡呼着,呼啦啦就沖上去了,秦晉遲疑了一下,看着被落日映出一片鮮紅的雲霞,蹙了一下眉。
一群人因為新鮮坐在船上嘻嘻哈哈,胖子帶頭唱上了《讓我們蕩起雙槳》,王巍坐的趙辰冰身邊跟她有說有笑的,秦晉坐在後頭的船舷上,略顯警惕地看着周遭的水紋。眼看着,對面的桃花林子近了,在落日的餘晖下,一簇簇的桃花紅透了,散發出一股子浪漫氣息,一群人一時間都沉浸在這美景中,忘了說話。
趙辰冰第一個回過神來,少女對這種浪漫有着一種與生俱來的沖動,她拉着女伴,不管不顧地沖上岸,往林子裏跑。幾個男生不放心,也跟着追上去,一下子大夥兒跑得太快,王巍看不見人也分辨不出哪個腳步聲是誰的,跑着跑着,就追亂了。他喊了幾聲趙辰冰,又喊了幾聲胖子他們,都不見人搭理,可是卻還能聽見淩亂的腳步聲和歡聲笑語。
王巍不得不停下步子,這時候,發現口袋裏頭那個長命鎖一直在叮鈴叮鈴的響。
落日的餘晖把林子映得忽明忽暗 ,王巍擡頭看去,多半拉太陽已經落到地平線底下了,他猛然想起來秦晉那前半句話——今天是鬼節。
林子裏的光線越來越暗,王巍喊着人,開始找去河邊兒的路,耳邊兒一直都是好多人跑來跑去的腳步聲,夾雜着各種奇怪的窸窣聲,歡笑聲,喘息聲,嘀咕聲,慌亂聲……王巍覺得這林子太詭了,即便他開着陰眼,竟然也只能聽見古怪的聲音,卻看不見鬼影子。越是發覺事情的不對頭,王巍就發現情況越糟糕,天就快黑了,而他怎麽都找不着河邊那條路!
正走着,王巍忽然感覺身後一陣陰風,還沒來得及回頭,腦袋就被人打了一悶棍,腦子裏嗡的一下他就失去平衡,咚地趴在地上。
“羅南,把刀給我,我親手捅了他!替我哥報仇!”
王巍昏昏沉沉地聽見了一個女人發狠地說話,這聲音——是趙辰冰的。他只覺腦子一團混亂,将昏未昏之前,肩膀子上感到一陣尖銳的刺痛。
“奇怪了,他們人呢?”胖子站的河邊兒摸腦袋:“撒泡尿撒哪兒去了!”
秦晉坐在船上皺眉盯着太陽看,有點不耐煩,這時候四眼兒從林子裏跑出來,一邊跑,一邊喊:“壞了壞了!趙辰冰他們一幫人,連着王巍都沒影兒了,我都找一圈了,也找不着!”
秦晉猛地站起來,沖着四眼兒他倆道:“你倆在這兒看好船,我進去找他。天一黑我要是還沒回來,你倆別等,立馬兒劃走!”說完,秦晉朝林子深處跑進去。
胖子跟四眼兒面面相觑,沒來由的心裏開始緊張。
秦晉在林子裏轉了一圈,也沒看見王巍,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稍微尋思一下,咬破了自己手指頭,蹲在地上寫了一個血符,接着啐了一口口水,念了聲“開”。秦晉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就聽見有叮叮當當的鈴铛聲,秦晉循着聲音往前走,不大會兒,就遇上了那個紅布兜兜小男孩兒。
“帶我去找王巍。”秦晉命令一句。
小孩兒有點害怕似的,後退一步,接着轉過身啪嗒啪嗒跑起來,秦晉在後頭疾步跟着。
王巍是給疼醒的,眼睛睜了半天,都睜不開,他才明白這是誰把他眼睛打腫了。跟驗證他的想法兒似的,他後背上又挨了幾腳,王巍護住腦袋,悶哼了一聲。
“你們是東局子那混蛋一夥兒的?”王巍挨着揍,悶聲問。
毆打停止了,王巍開始感覺皮肉火辣辣的疼,接着,他感覺有人把他架起來,鼻子開始嗅到一股淡淡的肥皂味兒。
“當時你對我哥下狠手的時候,想沒想到過‘報應’這倆字兒?”趙辰冰的聲音沒有了那種溫柔,冰冷冰冷的,跟刀劍锵鳴似的。
“冰兒,聽哥一句,男人的事兒,你甭瞎 參合!出來拔份的,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套公平正義,單獨看着挺像那麽回事兒的,擱得一起全他媽的是放屁!說白了就是你砍我一刀,我還你一刀。你哥他多行不義,就不能埋怨陰溝裏翻船,我給他送進去這還是手下留情了,要遇上老k的人,直接插死他都是輕的!”
王巍話還沒說完,就挨了一個大耳刮子,別說,這趙辰冰看着挺柔弱一丫頭片子,發起狠來手勁兒真夠大。王巍啐一口血,笑起來:“得,還真應了那句老話兒了,英雄難過美人關吶……”
“你算什麽英雄!你就是一臭流氓!”
“丫頭你還別得瑟,你不還流氓她妹了麽,來,叫聲哥聽聽?”王巍嘴上逞威風,肩窩就被尖刀紮了一下,噗地一聲特清晰,他抽一口涼氣,冷汗順着額頭流下來。
“痛快!真河蟹他媽……痛快!再來一下!”
趙辰冰臉色一黑,提膝給了王巍褲裆裏一下,王巍低吼一聲,仰着頭掙吧一下:“操……真河蟹他媽人不可貌相,最毒婦人心……”
趙辰冰冷哼一聲,早就不跟這兒裝清純,心裏琢磨一下怎麽整治王巍,眼神是讓人不寒而栗的狠辣。
“你們繼續打他吧,別折騰死了,等我哥出來了,還得讓他看這孫子解氣呢!”趙辰冰說着,那邊開始傳來新一輪的毆打聲,她斜眼看着,正對上王巍半擡着頭,沖他輕蔑的樂。趙辰冰拿着尖刀的手猛地一緊,咬上牙。
“幾個大哥,我哥被這孫子整的這麽慘,打一頓太便宜他了!”趙辰冰哼了一聲。
“廢了這小子!”有人建議,
“殘了太明顯,他還能報案。”如果王巍這會兒能看見趙辰冰的臉,他一定不會再相信這個女人是清純可人的類型,趙辰冰嘴唇抿了抿,笑起來:“我有個辦法,讓他有苦的說不出來……”
女人纖細好聽的聲音說出那幾個醜陋的詞,王巍身子僵了一下,繼而瞪大了眼,他從來不罵女人,但這時候,他已經開始懷疑,這個容貌純真的女生到底是不是個女人。
“操——趙辰冰,你河蟹他媽的就是一賤貨!”
王巍劇烈掙紮起來,肚子上被誰狠狠給了幾拳,他才一軟下去,就被倆人按在地上,側臉死死擦着地面,火辣辣的疼,接着,有人粗魯地扒了他的褲子。
“我河蟹操河蟹你祖宗!”王巍瞪着眼狂吼了一聲。
34、鬼門 ...
秦晉正在林子裏走着,猛地聽見王巍的吼聲,那一聲太過凄慘,聲嘶力竭的,秦晉愣了一下,繼而攥起拳頭,狂跑起來。沒跑兩步,就看見林子深處一群人在那圍着,再跑近一點,正看見王巍被仨人按在地上,撅着個屁股,一個男人扒開他屁股蛋子,正冷笑着要把自己的老二往裏插。
秦晉臉色一沉,猛地就沖上去,飛起一腳,照着那男的脖子就是一飛踹,就聽嘎嘣一聲,那人倒在地上,當時就開始捯氣兒。剩下三人一下子驚了,誰也沒注意從哪跑出來這麽個瘋狗似的,撿起家夥就照着秦晉掄,秦晉一身殺氣,急紅眼了,這幾個哪是他對手,三下兩下全招架不住。
王巍已經快挺不住了,躺在地上喘,看見眼前一個紅影兒一晃一晃的,他搖了搖腦袋,才看清是那個紅肚兜小娃娃過來扶他。王巍要坐起來,就看見小孩兒忽然扭過身擋在他跟前兒,立刻明白了怎麽回事兒,憑着感覺一個手刀下去,就聽見咣啷一聲,刀掉在地上,王巍這會兒手裏已經抓住趙辰冰的手腕子了,狠狠一扭:“我王巍從來不打女人。”他冷冷道。
那小孩兒沖着趙辰冰呲了呲牙,王巍就聽那女人尖叫一聲,當即手腕一軟,倒在地上,王巍露出個笑,沖着小孩兒輕聲說:“調皮!”
這時候,秦晉已經把仨人都打趴下了,抄起木頭棍子就要下狠手,王巍看是沒看見,但也猜得八九不離十,感緊喊:“秦晉,你別他媽犯傻!”
“留着他們,以後還來找你麻煩。”
“你打死他們了,以後還是有人會來找我麻煩!”王巍皺起眉:“別殺人,秦晉,別為了我殺人!”
秦晉心裏邪火沒地方撒,悶着氣,狠狠又踹了幾個人兩腳,王巍沖着他喊:“你過來,扶我一下……”秦晉這才作罷,扔了棍子,過來查看王巍的傷勢。
王巍有點不好意思,趁着秦晉給他檢查刀口,自己伸手拽褲子,結果拽了一半,又讓秦晉給扒下來了。
“操龘!我那沒事……”這話當真難以啓齒,便是王巍這厚臉皮的說完耳朵也熱了,秦晉動作停了停,接着幫王巍把褲子提上。
“天快黑了,我背你去河邊。”秦晉壓低聲音,似乎在掩飾什麽,王巍這會兒腦子已經迷糊了,什麽也沒聽出來,由着秦晉擺弄,最後爛肉似的趴在他後背上,秦晉後背擱得慌,胸口的刀口一碰到又開始流血,王巍難受地哼了一聲,秦晉只好把他放下來。
“沒事兒,你背你的,老子血多,這麽一會兒也流不幹……”
“閉嘴。”
王巍話沒說完,就讓秦晉攔腰抱起來,王巍倒在他懷裏逆來順受的罵了句街,然後又開始神志不清。
這小子心跳真龘他媽快……
王巍想着,昏了過去。
王巍再醒過來是在船上,這時候天已經全黑了,胖子跟四眼兒在那你一句我一句地詛咒趙辰冰那幫人,王巍喘了口氣,發現身體似乎沒有剛才那麽難受了,估計是秦晉給他處理過了。他看着天,發現今天晚上天上黑乎乎的,沒有星星。
“醒了?”
秦晉說話的聲音就在王巍耳朵邊上,特別近,王巍伸手想确認秦晉的位置,被秦晉抓住按回去:“消停會兒吧。”
“誰在劃船?”
“遇上過來巡查的船老大。”秦晉瞥一眼劃船的老大爺,帶了個草帽,帽檐兒壓的有點低。
“喔。”
王巍不再說話,尋思着鬼節讓那幫人在林子裏自生自滅,也解了他的氣。運河上的夜開始安靜起來,王巍聽見漿一下一下劃着河水,心裏忽然變得很平靜。過了一會兒,胖子跟四眼兒也不再聒噪,開始輕聲打起鼾來,王巍眯上眼睛:“今天是鬼節,是不是鬼門關要打開啊?你說她要是溜出來,我是不是就能見着她了?”
秦晉偏頭看了王巍一眼:“這條北運河就連着鬼門關,鬼節子時順流而下,能到冥河。”說着,發現王巍要起身,伸手按他一下:“別瞎折騰,那地兒你進不去。”
劃船的老頭側臉看了一眼這倆人,估計也覺着他們神神叨叨的,一使勁兒,船劃的快了些。王巍不死心,轉而去問那老頭:“船老大,你在這條河上渡船這麽多年了,就沒看見過鬼門打開?”
老頭使勁兒劃一下:“老頭子活了幾十年什麽沒見過,見了怎麽樣,不見又怎麽樣?萬物自有他的軌跡,強求不來,總要順其自然……”
王巍皺皺眉,覺得這老頭子說話太欠抽,還沒來得及反駁呢,老人家又開口:“你看看河水裏,你的緣分來了。”
王巍一愣,趕緊撐着身子起來,忽然看見遠處河面上似乎飄着白色的河燈,老船家把船搖到一側讓路,那些河燈就順着一邊兒飄過來,到了近前王巍才看清是一艘艘小木船,船頭放着一盞蓮花燈。
這船不是空的,每艘船上都躺着一個人,王巍看不見人,卻能看見模模糊糊漂浮在河燈上頭的魂。
“這是送他們往生呢……”船老大低聲一句,王巍愣愣地看,忽然把在船舷上的手被輕撫了一下,王巍一怔,看見一艘小船擦着他們的船慢慢飄過,上面坐着一個溫婉的女人。
“姨媽!”王巍失聲喊出來。
姨媽撫着他的手,跟他點頭,面容安詳,帶着一絲溫暖的笑意。王巍伸手去抓,卻只感到魂魄的涼意,抓不住實體,他張張嘴,有千言萬語噎在喉嚨裏,竟然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姨媽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一個勁兒在點頭。
“媽……”王巍喊了一個字,泣不成聲。
她姨媽笑 了一下,船飄得太遠,已經夠不着王巍的手,王巍疾步朝船頭跑,伸手去拉,可是什麽也拉不到,眼睜睜看着他姨媽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船老大嘆了一口氣,秦晉走上前去,站在王巍旁邊:“進了鬼門關,過冥河,冥河上是一道奈何橋,橋頭一碗孟婆湯,她會忘記這輩子,重新投胎。”秦晉伸手把王巍死死扣在船舷上的手指頭一根一根的掰開:“你可以放手了。”
王巍還沉浸在悲涼的情緒中,一時間緩不過來,河道裏船只飄沒了,剩下全是白色的河燈,王巍不經意地一瞥,發現這些河燈裏都畫着人像還注了名字。
“這是……”王巍一愣,在裏頭發現了靳海東跟四眼兒的燈,白色的蠟燭火焰燒得極旺,一轉眼就晃過去了。
“火焰代表着生命力,蠟燭的長短是壽命。”秦晉解釋一句,拉了王巍一下:“這個看多了會折壽。”
王巍還是忍不住好奇,視線一晃,他恍惚看見了自己的名字,立刻探頭過去,忽然眼睛上被誰的手掌覆住,王巍急了:“秦晉你松開。”
“巍子,你困了。”耳邊有人低聲提醒,王巍當即腦袋發沉,秦晉伸手一帶,他就倒在秦晉懷裏睡着了。秦晉擡起頭,警惕地看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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