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2)

個忽然過來蒙上王巍眼睛的船家。

“我也是第一次看見這小子的燈。”老人家面容複雜,看着河裏那盞屬于王巍的蓮花燈——上頭放着一根奇高的蠟燭,但是燭引卻沒有點上火。

“我以為你死了。”秦晉瞥一眼蓮花燈,接着盯着老人家的眼睛看。

“老頭子不死,怎麽到這裏渡船?”老人家笑了笑,伸手摸摸王巍的頭,嘆了口氣:“我早就知道這孩子不一般,不過現在也管不得了。”

秦晉沒接話,老人家看了他一眼:“你叫秦晉是吧?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這河裏可從來沒飄過你的河燈!”

秦晉沒想到老頭子會說這麽一句話,當即也愣住了,老人家看他這副表情,笑一下:“看來,老頭子真是言多語失啊……”

“你知道什麽?”秦晉追問。

老人家使勁兒撐了一下船,船底上下晃動一下,從一扇立在水上的玄色鐵門裏鑽出來:“鬼門要關了——”話音沒落,船身猛地晃起來,秦晉感覺被什麽撞了一下,扭頭看見他們的船跟一條空船挨在一起。

“回吧!”

老頭子呵斥一聲,秦晉好像雙腿不受自己控制,抱着王巍就跌入空船裏,再一轉眼,胖子跟四眼兒也紛紛摔進來。水波聲嘩啦嘩啦,他們的船開始往反方向飄。老人家一撐漿,他的船順着來路返回,過了那道鐵門。

秦晉這才意識到,剛才他們行駛的水道哪裏是北運河,分明就是鬼門裏的冥河!

“深夜花園裏,四處靜悄悄,只有 樹葉在沙沙響……夜色多麽好,令人心神往,多麽幽靜的晚上……”

老頭子撐着船遠去,河面上是他悠揚的歌聲,王巍皺了一下眉,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看着秦晉:“我好像聽見爺爺在唱歌,就那個《這裏的黎明靜悄悄》……”

秦晉朝着鬼門看去,玄色鐵門已經開始關閉,王巍奇怪的順着秦晉的目光看,河面上一片平靜,什麽都沒有。

“秦晉你看什麽呢?”王巍皺眉。

秦晉轉臉看他,表情有點愣怔,王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小子發什麽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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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巍,你陽眼開了!”

“啊?”王巍一愣:“是哈!”

秦晉看他太高興,後半句還是咽下去沒說——陽眼是開了,陰陽又閉上了。秦晉扭過頭,鬼門轟然關上了。

35、決裂 ...

王巍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體力這麽好的人,明明那天在桃花堤覺得自己身體快要被折騰垮掉,卻在回來之後的半個月裏,神奇的康複了。胖子說,他沒殘廢簡直是個奇跡,王巍雖然嘴上說那是自己平時行善積德,好人好報,可心裏也犯嘀咕,不知道這種恢複力算不算好事。

“巍子,聽說了麽?那幾群雜碎從桃花堤回來精神就有點不正常,姓趙那個娘們兒讓人給送的精神病院了!”胖子抱着一大西瓜進屋,開始翻箱倒櫃的找菜刀:“我胖子現在發現老話兒說的真龘他媽有道理,色字頭上一把刀啊……”

“去你媽的——”王巍一踹腳,飛出去拖鞋砍他,眼神兒往院兒裏掃了掃:“東子來了?”

姚岑一個禮拜之前就養的差不多讓靳海東給接走了,這小子沒人好探望,一時也找不着借口過來,這回王巍受傷倒是又讓他抓着機會了。

“他非要來看看你,還他媽不敢進來,這小子慫的!”胖子觀察着王巍的臉色,看他沒什麽表情,趕緊趁熱打鐵:“要不,我讓他進來?他爸關系給他找好了,這小子明天就參軍去……”

這時候秦晉從外頭進來,渾身汗津津的,看見桌上有個西瓜,拿出菜刀就切了,挑一塊兒呼呼啃。

“嘿!你到不客氣!”王巍一愣,啪啪拍桌子:“受累您稍微對這西瓜的主人表示一下尊敬行麽?”

秦晉斜一眼王巍,噗噗吐出幾個西瓜子兒,王巍氣樂了,沖着胖子嚷嚷:“趕緊趕緊,讓送西瓜那孫子進來看看,他費勁心思送來的東西讓誰吃了!”

胖子一看有戲,嘿嘿樂了,扯着嗓子就喊靳海東,那小子進來的時候,腳底下跟要踩雷似的,小心翼翼地喊了聲“巍子”。

“我聽說你讓人紮了,嚴重麽?”

“操!胖子你不能跟別人說我點好?一輩子就慫了這麽一回,全他媽讓你給我宣揚的滿城風雨了!”王巍厥的胖子一句,斜一眼靳海東——從來都拿下巴颏兒看人的皇太子今兒跟亡國奴似的,王巍忽然覺着自己特像作威作福的地主階級,這靳海東整個兒一受壓迫的貧下中農……

“東子,我現在特他媽想抽你,知道麽?”王巍走的靳海東跟前兒,惡狠狠瞪着他,靳海東一抿嘴,表情那叫一扭曲,王巍哼一聲,一把抓起來靳海東的領子:“操龘——我就他媽看不得你現在這副慫樣!跟誰裝孫子呢!窩囊勁兒!”

靳海東擡頭一愣,王巍一個耳刮子甩過去:“還手!”

“巍子你幹嘛呢!”胖子一愣,要上去拉架,秦晉拽住他:“讓他們打。”

“秦晉你有病吧……”胖子話沒說完,就讓秦晉拿角兒西瓜塞得嘴裏,他瞪眼,秦晉也不看他,就抱着肩膀看王巍玩命兒激靳海東:“打完兩清。”

他扯了扯嘴角。

呼——

王巍把靳海東推的地上,掄拳給他肚子一下:“你bk的還手!”

靳海東悶聲挨了幾下,實在受不住,吼了一嗓子,跟王巍滾在一起,混打起來。

王巍他們生活的這個時代,政治是生命的主旋律,信仰太真,真心卻太假,除了眼下這拳頭,以及砸下去之後這切腹的痛,親情、愛情、友情都來得太虛,太飄渺,就像桃花堤那浪漫的花香,越美好,反而越抓不住。

王巍相信情嗎?那東西,有時候真還不如他握住的一對拳頭,還不如這一身蠻力讓他覺得安全。

咣咣幾拳下去,他跟東子的交情,也就這麽完了。

他們這幫人因為共同的背景走到一起,早晚也會因為時代分配給他們各自不同的命運而分道揚镳。酒席總會散場的,只不過,他跟東子散的早一些。

一場架幹完,都痛快點,誰也不欠誰,誰也別墨跡誰,誰他媽的也別留戀……

“咱倆清了,滾吧!”王巍從地上爬起來,抹一把鼻子底下的血:“看住了你女人,別他媽讓我再看見添堵!”

“放心,我東子這輩子不會再欠你情!”靳海東傷的更重,站起來晃了一下,扭身走了。

胖子看得直愣:“巍子你也太狠了吧,現在他整個兒一打架鬥毆的不良分子,明天去報道還不得讓人給退回來!”說着,忽然反應過來:“操!巍子你故意的吧!”

“怎麽着,胖爺你正氣病犯了,看不過去了?”王巍挑了一下眼眉:“我王巍就他媽一睚眦必報的小人,你今兒第一天發現麽?”

“操——”胖子啐了一口:“我就他媽的跟夾縫裏求生存……”

王巍哼了一聲,發現秦晉一直瞅着他,跟着就瞪了秦晉一眼,有點威脅的意思。

“你今天不去看墳地?”胖子蹭了個晚飯,屁颠屁颠走了,王巍跟水管子底下刷碗,奇怪今天秦晉怎麽沒動靜。

“打算怎麽辦?”秦晉坐的板凳兒上,擡眼看着王巍。

“什麽怎麽辦?”王巍扭過頭,水龍頭嘩嘩地開着,跨欄背心上濺濕了一大片。

秦晉站起來,打了個唿哨,天罡跟地煞搖頭擺尾地跑過來,他蹲□子拿手挨個拍拍:“我都看見了。”

王巍皺了一下眉,心說這小子眼就真這麽尖,那天自己被姚岑他爸威脅的時候,明明秦晉在屋裏睡的死,而且他還特意拽着姚岑他爸換了個僻靜地方……

“得了,我也沒打算瞞你。”王巍關了水龍頭,一屁股坐在池子邊上:“這一撥兒下放我已經榜上有名了,陝西。聽說姨夫在那關牛棚,我去了正好有個照應。”說着,王巍警告秦晉一句:“這事兒,你別告訴胖子他們!”

秦晉哼了一聲,一拽天罡的 毛兒,地煞邪氣地趴在地上嗷嗚一聲,秦晉甩開步子,天罡屁颠屁颠地跟上。

“軟蛋。”秦晉斜了王巍一眼。

“我龘操——你小子吃屎了,嘴這麽臭!”這秦晉分明是一張看他不爽的臉,王巍簡直匪夷所思,自己什麽時候惹着他了?

秦晉早就看出來,王巍嘴硬心軟,看不得靳海東一輩子心存愧疚。愣是成心報複靳海東一次,好讓他放下包袱,該幹嘛幹嘛去。

王巍心氣兒,反正裂都裂了,他跟靳海東是這輩子沒法兒回到從前,幹脆撕破臉,誰也別給誰添堵就完了。他自己沒覺着怎麽的,秦晉看在眼裏的卻是這傻小子成全人家,把自己套進去,還樂不颠颠的沒怎麽意識到。

這些話,秦晉放心裏也沒打算說,帶着狗就往外走,臨走嘴裏還嘟囔着:“傻龘-逼,白便宜他了。”

王巍稍微反應一下,才意識到這小子說的是東子,心裏忽然升起一股子老母雞把小雞養大了,小雞終于開始懂事兒的成就感——秦晉這小子,這不擺明了替他打抱不平麽?

36、離別 ...

要去陝西的風聲是臨走前一天晚上,王巍才散給胖子,四眼兒的。倆人差點讓王巍給氣死,拉着他就去喝酒,一場酒喝得整個兒一告別演出,鼻涕眼淚流了一玻璃杯,又讓自個兒稀裏糊塗灌下去。王巍笑着罵:“你倆真龘他媽惡心……”

胖子回罵:“你龘他媽忍得了就忍,忍不了就給老子強忍着,反正也是看最後一回了……”這話出口,竟然帶着股子傷感,胖子抽抽鼻子,四眼兒抹抹眼淚,王巍伸爪子一人給了一啪的:“操!出息!”罵完了,自己鼻子也酸了。

“成吧,巍子,回頭讓勞動人民好好改造改造你,讓祖國人民省省心吧!”

“就是,找個陝北的妹子成個家,給咱生個大侄子,臉上兩坨紅蛋蛋……”

“操——你倆bk的有點正形麽……”

仨人打鬧在一起,嘻嘻哈哈的,最後這一場酒席就這麽散了。

王巍回家的時候,已經喝多了。晃晃悠悠的撞的門上,咣咣砸着玻璃,喊秦晉開門。秦晉才拉開門,王巍就折進屋裏,腳底下讓門檻絆了一下,直接栽倒在秦晉懷裏。

“你小子?真龘他媽的不仗義!老子最後一頓了,你龘他媽也不給面子……”王巍抓着秦晉的衣服撒酒瘋,手指頭點着秦晉的鼻子,拽着秦晉跟着他亂晃悠。

“你老實點。”秦晉有點不耐煩,抓住王巍的胳膊一個過肩摔,人咣的砸在床上,彈了兩彈。秦晉抓起被子往王巍身上一呼,這小子喊了聲“暈”,就哇啦哇啦地吐起來。

秦晉臉色一黑,看王巍這會兒半截身子都探在床外,窩着難受,二話不說,一把架起他,摟住身子,讓他倚着自己吐的舒服點,還拿手掌給他順着後背。

“漱漱口。”好不容易等王巍吐完了,秦晉倒杯水,送到他嘴邊上。王巍這會兒倒是老實,乖乖地漱漱口,咕咚咕咚全咽下去了,然後醉眼看着秦晉,笑了笑:“還是哥們兒好啊……”

秦晉不理他,拿手巾給他擦擦嘴,摟着他的腰把人放倒在床上,王巍閉着眼,難受地哼哼。秦晉低頭看着王巍的臉,伸手抹抹他額角上的汗,王巍的臉上燒的發燙,磨得他手心一熱,秦晉低垂着眼,久久看着王巍。

“怎麽的,舍不得哥們兒走啊?”王巍眯着眼瞅着秦晉,嘿嘿笑起來,實在是醉迷糊了,伸出手就拍拍秦晉的臉:“替哥們兒好好看家,別讓你那傻藏獒欺負了我們‘老二’……嘿……真乖……”王巍不知道把秦晉看成什麽了,伸手就去揉他腦袋,秦晉一愣,手指頭中邪了似的蹭了蹭王巍的臉。

秦晉手掌寬厚,手心全是繭子,蹭得人臉上喇巴,王巍皺起眉,這觸感說不上舒服,可是他卻覺得被蹭的很安心:“‘老二’,你又調皮……”王巍哼哼,伸手拍了 一下秦晉的腦袋,秦晉一皺眉,一把抓住王巍的手腕子,俯下河蟹身去,低低喊了一聲:“醉鬼。”

王巍眼睛張開一道細縫兒,正看見秦晉高聳的鼻梁骨,接着對上這人深不見底的雙眼,王巍嘿嘿一笑:“操——湊這麽近,老子他媽都看見你眼屎了……”張嘴正樂着,忽然軟乎乎的東西碰上來,四片嘴唇黏在一起,他似乎要被對面傳遞過來的熱量融化。

“你醉了。”秦晉蹭着他嘴唇說話,低沉的聲音讓王巍嘴唇一陣發麻,他迷糊的腦子已經沒辦法思考,只感覺炫目的昏昏沉沉。

沒有人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麽,但單就這麽蹭着,已經讓秦晉随着醉熏熏的王巍一起失去了思考能力。身上某個不檢點的地方不老實地鼓脹起來,秦晉狠勁兒抿了一口王巍的嘴唇,起身走了。

火車站像極了一個大墳場。

王巍坐的車廂裏頭,看着外頭一個個生離死別的場面,忽然覺着自己走的特利落,特痛快,特他媽爺們兒。

胖子,四眼兒,秦晉一塊兒來送他,剛頭兒他們已經在站臺簡單的話別了,這會兒眼瞅着就要出站,他從窗口跟那仨人揮手。

“別了!司徒雷登!”王巍呲着牙特燦爛地笑,眼睛裏映着陽光,他心想,今兒個天真龘他媽好!

“操——滾你的吧!我們終于可以推翻你個大法西斯的壓迫了!”四眼兒跟王巍逗貧,胖子也搭碴兒:“沒錯,以後哥們兒每當遇到什麽困難克服不了,就想想你,想想你在鄉下饑寒交迫,受盡摧殘,他媽的老子就重拾活下去的信心了!”

有時候,犯渾是怕一旦認真了,眼淚就他媽流下來。

“操——你倆混蛋!”王巍罵了一句,看着秦晉:“你就沒什麽煽情的話要跟哥們兒說?我知道你特舍不得我是吧,甭繃着了,哥們兒不會看不起你的!”

王巍嘴上耍貧,心裏卻有點怪怪的,昨晚上他喝醉了,總隐隐約約記得似乎發生了什麽大事兒,雖說第二天看秦晉這小子一如平常,他問也沒問出什麽,心卻總覺得不安生。

這時候,列車發出一聲長鳴,王巍回過神,看見秦晉嘴動了一下。

“什麽?”王巍皺眉,車輪開始況且況且的轉動。

“……”秦晉又說了一遍,王巍還是沒聽清,幹脆放棄了,朝着仨人喊:“多保重!秦晉幫我看好了家!別欺負我們家‘老二’……”

列車越駛越遠,王巍的人已經看不見,秦晉目送着火車,自言自語似的喃喃:“巍子,我會去找你。”

第一部記憶碎片完。

37、回憶 ...

王巍睜開眼,發現自己竟然在秦晉床上睡着了。

夕陽西斜進來,王巍有點饑腸辘辘,裹着棉被坐起身來,他整個人還因為剛頭兒那個夢恍惚——好像夢到了很多過去的事兒,可這會兒仔細一回想卻又有好多想不起來了,王巍痛苦地按住額頭,低聲罵了一句:“媽的——”

一個月之前,他從農村的土炕上醒過來,一睜眼就見身邊杵着個十歲孩子,張嘴就管他叫爹。

那孩子告訴他,十年前,他色膽包天,上了一個鄉下姑娘,也就是孩子他媽,後來被那姑娘家裏發現,打成植物人,一昏迷就是十年。而等到十年之後他醒來,他所謂的丈母娘家裏早沒了人,孩子他媽也在照顧了他九年之後,不堪重負改嫁了。本來她想帶着孩子走,可這孩子堅持留下來照顧父親……就這麽着,他們爺倆竟然是靠着孩子他媽的接濟又過了一年,直到王巍忽然醒來。

大概是睡的太久,王巍的記憶已經混亂,他只記得自己十六歲來到陝北,并不記得認識過什麽鄉下女人,但心裏卻隐隐感覺,确實裝着過什麽人,這才讓王巍慢慢接受了這孩子的話——說不好他真就這麽不檢點,十六歲讓人家姑娘懷上了,自己昏了十年,等到二十六歲醒過來,直接撿了個現成的大兒子。

秦晉找上他是在一個星期之前。當時他真心想不起來自己什麽時候惹上這麽一祖宗,光是那張債主似的臭臉,就足夠讓王巍退避三舍了,更別提這哥們兒一聽說自個兒不記得他,那眼神兒,就跟要把他千刀萬剮似的……

王巍直覺自己大概做了什麽不仁義的事兒,可對秦晉少的可憐的那點兒記憶也是最近才理明白,混亂的腦子裏卻壓根兒找不着自己對不起他的印象,但甭管怎麽的,這陰影一落下,王巍打心眼兒裏怵他。

秦晉住的也是平房,不過跟他住的危陋房屋比起來,這整個兒就是一別墅了。獨門獨院,特清雅的一地兒,王巍沒閑心欣賞景致,把床單裹在腰上,順窗根兒就往外爬。

“王先生?”

王巍正把一條大腿挂在窗臺上,那秘書就進來了。王巍一扭頭,秘書特有禮貌地別過臉去,推了推眼鏡,輕咳一聲。王巍這才發現自己腿叉得太開,床單子卷上腰之後,暴露在外的就是兩瓣光溜溜的屁股,跟屁股底下若隐若現的某種球狀物。

“您的房子我已經替您交足半年房租,順利退了。您的行李就在外面,需要的話現在就給您搬進來,或者也可以全給您添置新的?”

王巍收回大腿,愣愣瞅着那個金絲眼鏡看,抓着床單的手慢慢攥成拳頭:“我說哥們兒,監禁可是犯法的!”

秘書微微一笑,特謙和有禮地颔首:“王先生,确切來講,這叫救濟。”

“秦晉,你什麽意思!”書房門被踹開的時候,秦晉正窩在八仙椅上,腳邊卧着一直黑毛藏獒,懷裏還抱着一只大黑狗,小睡讓人驚擾,秦晉不爽的皺了皺眉。

王巍愣了一下,大黑狗正被秦晉抓撓腦袋抓得舒服,張開眼看了王巍一眼。

“嗷嗚……”低低嗚嚕一聲,大黑狗掙開秦晉,呼的撲到王巍懷裏。

“唔……”那狗足有半人多高,撲的王巍一個踉跄,王巍瞪大眼睛摸上大狗油亮油亮的毛兒,下意識地喊了一聲:“老二?”

“老板,王先生的行李已經送到他房間了。”跟來的秘書走到秦晉跟前,微垂着頭,話說完了,對面卻沒有反應,秘書有點詫異,擡頭看了一眼他家一向果斷的老板,跟着愣了一下:“老板?”

如果沒看錯,這個人這是在……發呆?

是睡意未消還是被那個冒失男人吓了一跳?總之,他跟了老板這麽多年,什麽時候見過他這麽失态過?

秘書在秦晉反應過來之前,趕緊垂下眼簾。

“我知道了。”秦晉眼睛依舊定在王巍身上,輕哼一聲,秘書有眼力見兒,立馬兒閉上嘴出去,臨走了還善意的給這倆關上門。

“你……你龘他媽是爺們兒嗎?我當初不就扔你一人在天津自個兒上了陝北麽!至于麽你!”王巍聽見門響,猛然想起來自己是幹嘛來的,氣呼呼道:“是,我巍子是沒聯系過你,操……你小樣兒的主動聯系過我嗎?啊?”

秦晉一直沒說話,可是臉上的顏色倒是越來越難看,他站起身來,腳邊上的藏獒似乎感覺到主人的憤怒而嗷嗷低吠起來。

“老二你到記得挺清楚。”秦晉走到王巍跟前,王巍忽然發現這小子當年明明比自己矮半頭,如今竟然比自己高了一塊兒,這麽臉對臉的,特壓迫的慌,王巍不爽地往後退了一步,瞪一眼秦晉。

“還想說什麽,接着說。”秦晉盯着王巍。

“你別他媽鬧了,我回家了,兒子等我做飯呢!操……”王巍話還沒說完呢,肩膀被猛地一按,整個人貼到門上,秦晉跟着逼近過來,眼看這小子越逼越近,王巍心裏噗通一下。

“我不會再讓你逃走了。”秦晉壓低聲音,一雙深沉的眼睛裏實在寫了太多內容,王巍跟他對視了一下,就立馬避開了那咄咄逼人的視線。秦晉的手順着王巍的肩膀往下滑下去,撫上腰線的時候,王巍一個激靈,一句操還沒罵出口,秦晉的手掌就覆上他的胃口。

“你兒子有人負責接過來,現在,你先去吃飯。”說着,秦晉咔一聲推開門,接着把王巍推出去,又咔的一聲,關上門。王巍從屋裏推到屋外,再眼睜睜看着門跟他眼前關上,才猛地意識到自己他媽的被那王八蛋轟出來了!

王巍猛地踹了一下門,吼了一句:“操河蟹你媽——”脫力地揉揉腦袋。

那王八羔子……剛剛有那麽一瞬間,他竟然以為那小子要吻他!

王巍心裏發悶,狠狠地提腳又踹了一下門。

作者有話要說:于是,決定回到第一章,插敘下鄉,哦也!

38、怪夢 ...

好漢不吃眼前虧,王巍這就算在秦晉家裏頭住下來,早起來給兒子收拾的時候,兒子還一個勁兒問他:“為什麽要突然搬家啊?”

“你爸遇上個老朋友,反正他家地兒富餘,離你學校也近。”王巍給兒子背上書包,又把水壺塞他手裏,敷衍着。

“那個叔叔看着怪吓人的,我不喜歡他,咱回家吧?”兒子癟癟嘴。

“少廢話,大人的事兒你小孩兒別參合!”王巍皺了一下眉,推着兒子往外走:“走走走,上你的學去!”

剛走到院子裏,就看見堂屋敞着門,桌子上擺了一桌早點,秘書站在門口朝王巍招招手,王巍一推兒子:“去,吃口早點再走。”說着,自己也過去随手拿了根油條,往嘴裏塞。

“诶!眼鏡兒!我攤煎餅那三輪呢?”王巍斜了秘書一眼。

“王先生,我們老板覺得,那種工作不太适合您。”秘書笑笑,看一眼悶頭吃糖果子的小孩兒:“待會兒我送您兒子去學校就行了,您可以讓他慢點吃,我開車。”

“操……”王巍一時氣短,瞪了那秘書一眼:“你家老板到底是幹什麽生意的?”

“古董,老板在沈陽道和古文化街各有一家古董店。”秘書說道:“老板對于秦朝的古物尤其感興趣。”

王巍愣了愣,實在沒辦法把當年的秦晉跟古董扯上關系,這會兒聽見身後有動靜,一扭頭,秦晉剛起,眼神惺忪的正往跟前兒走。

秘書喊了聲“老板”,走過去幫秦晉整理衣服,秦晉身上穿的是件兒黑色的對襟馬褂兒,盤扣全給系擰了,秘書特司空見慣地幫他解開重系。王巍愣神看着,忽然伸手捂住兒子的眼,小孩兒跟那兒鬧喚,王巍不知為嘛,總覺着這場面有點少兒不宜。

“我告訴過你別再買這種唐裝。”秦晉不耐煩地皺眉,斜眼掃了下王巍,結果視線被王巍迅速避開。

“可這種衣服很适合您。”秘書整理好衣服,對着秦晉恭順一笑:“您如果不習慣這種扣子,我可以代勞。”

王巍聽着別扭,猛地把剩下的半拉油條全噎進嘴裏,含含糊糊道:“眼鏡兒,你還送我兒子嗎?不送我們走了?”

秘書笑了笑,扭過身子,脾氣倍兒好:“抱歉,”說着,在小孩兒跟前兒彎下腰來:“小朋友,我們走吧?”

“唔……”小孩兒看了王巍一眼,伸手又捏了一根兒油條,跟着秘書乖乖走了。一時間,屋裏就剩下秦晉跟王巍倆人。秦晉目送着小孩兒走遠,聽見王巍說一聲“那我也走了。”才扭過頭來。

“什麽時候結的婚?”秦晉問。

王巍白了他一眼:“管得着麽你!”倔完就起身往外走,正走到秦晉旁邊,就看見他領子那兒有一道血檩子,王巍停了一下:“你脖子怎麽了?”

秦晉随手拽了一下領子,瞅着王巍冷哼一下:“你管得着麽?”

王巍操了一聲,踢着門檻兒出去了,心裏不知從哪兒冒出來這麽股子邪火兒,他怎麽瞅着現在那秦晉這臭德性那麽不順眼呢!連帶着那個四眼兒,他媽的跟個娘們兒似的……王巍走着走着,正看見“老二”懶洋洋的趴在院兒裏跟那曬太陽,就走過去,蹲下。

“老二”站起來,搖着尾巴蹭王巍,王巍伸手揉它腦門兒:“行啊,老二,長得比那藏獒還虎實,看意思這些年,秦晉那小子對你還算不錯,沒趁你爸不在欺負你啊……”老二特歡,撲到王巍身上就往他臉上亂舔,王巍哈哈笑起來,推着老二的毛腦袋:“還是你耐人,不像秦晉那王八羔子,越來越不往好處長,跟進香裏那會兒,多好一哥們兒……”

王巍嘟囔着,忽然猛地回過味兒來自己為嘛生氣了。要說秦晉這人吧,就是一個了崩(beng,三聲)子,當年沒少厥得外人,哪是個給誰賣面子的主兒?但惟獨對自己,倒是親哥們兒。

可這回碰上,秦晉對自個兒的态度,就跟當初他對別人一模一樣……

王巍揉着老二的手忽然停了,心裏忽然難受起來,老二有點困惑,嗷嗚嗷嗚地頂他,王巍一皺眉,罵一句:“操了……這他媽小bk的,我招他了!”

秦晉的生意大概真挺忙的,王巍成天也見不着他人,倒是那秘書神出鬼沒的,他一琢磨着出門兒就能讓他給攔住。

王巍是個閑不住的,成天讓秦晉鎖在院子裏白吃白喝,他媽跟蹲監獄似的,王巍真心受不了,拍拍那眼鏡兒的肩膀子:“哥們兒,咱商量點事兒行麽,給我也放個風?要不,讓我去你們老板的店裏頭當個清潔工也行啊!”

秘書打眼兒看他:“王先生,您要真想走,我只能收拾鋪蓋跟您一塊兒走了。”

“靠!”王巍瞪一眼那眼鏡兒,心說還用上苦肉計了,哼了一聲進了秦晉的書房。

秦晉書房很大,比當年王巍他姨夫那個還要大,屋裏地上,櫃子裏,架子上全都擺滿了古物件,看得人眼花缭亂的。王巍随便拿起幾個來研究,發現好幾個瓷瓶子底下都寫着乾隆禦玩,大清制造什麽的,他暗暗咂舌,秦晉這小子,現在混得可真龘他媽有錢!

最裏面的櫃子放着的都是秦朝的東西,滿滿當當的全是瓦當、漆器跟青銅器,王巍掃了一眼,就看見一青銅鼎裏頭有什麽反光,他伸手一摸,掏出倆鐵片來——這倆鐵片一模一樣,都是長方形,一寸見方,上頭一層厚厚的鐵鏽,王巍翻來覆去的研究了一下,就看見鐵片上好像有個字,在光底下仔細辨認,是篆體字,八成是秦字。

也不知為嘛,王巍明明不認識這個字 兒,可就覺得看着特眼熟,跟在哪兒見過似的,王巍捧着鐵片兒,坐在書桌邊上冥思苦想了半天,愣是想不起來,倒是越看越迷糊,趴在桌上就睡過去了。

“巍子!抓着我手!”王巍睜眼,發現自個兒在一個山洞似的地兒,四周黑乎乎的,陰風從底下往上吹,王巍動了一下,發現自己懸空了,誰正死命抓着他。

王巍一低頭,自己穿着一馬甲,有點像過去的盔甲,上頭一片一片的銀亮銀亮,那個抓着他的人正是死命攥着這馬甲。王巍順着那暴起青筋的手往上看,從袖口裏露出一截胳膊,小臂內側刺着一個青綠色的字,就是那個他在鐵片上看見的篆體字。

“誰?”王巍問了一嘴,忽然身上兩片鐵片讓那人拽下來,他猛地墜落下去——

“啊!”

王巍驚叫着醒了,臉上讓桌子邊引出一道紅印子,他揉揉側臉,還在捯氣兒。

“醒了?”

冷不防聽見有人說話,王巍吓得從椅子上竄起來,一扭頭,秦晉正倚着放秦朝古物的那個櫃子,挑起眼眉看他。

“操!你龘他媽有點動靜行嗎?吓我一跳!”王巍罵了一嘴。

秦晉伸手把桌上的鐵片撿起來,放回古鼎裏,眼睛一直瞅着王巍:“看你做夢挺害怕的樣兒,沒舍得叫。”

“我龘操——”王巍火了,秦晉忽然湊過去一步:“夢見什麽了?”

王巍瞪他一眼,懶得搭理他:“那鐵片哪來的?”

“你是真忘了,還是裝不記得?”秦晉皺了一下眉,伸手想抓王巍胳膊,最後卻攥了個拳頭砸在桌子上,王巍斜眼兒看着秦晉的手,忽然去抓他手腕子,接着就要撸他袖子。秦晉一怔猛地甩開王巍:“去給我燒點水,我洗澡。”

王巍被他推的一踉跄,腰撞上椅子,生疼的,王巍一瞪眼:“靠,憑什麽啊?”

秦晉也不說話,就站在那等他走,那眼神兒欠抽的,整個就一句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39、錯位 ...

秦晉家裏燒土暖氣,廚房有一口竈,連着煙囪管道,直接把爐子裏燒熱的煙氣順着管子通到各個屋子裏頭的鐵暖氣片裏,挨着廚房的那屋,煙氣最先從這而過,所以最暖和,可以冬天洗澡用。

王巍忙活了一個小時,才整出一大木桶熱水來,他哼哼喘着氣,恨不得往桶裏啐幾口唾沫再走。

“能洗了。”沖着外頭吼了一嗓子,王巍去敲秦晉那屋門,秦晉應聲出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月光打得,王巍總覺得這小子臉色有點蒼白,秦晉往洗澡那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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