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3)
,王巍瞅着他背影,他走路都感覺虛弱。
“诶嘿!我說——你自己能洗嗎?”王巍跟過去,倚在門口看秦晉:“你這是賣的什麽古董啊,把自己累的跟死狗似的?”
“古董?我賣的東西多了……”秦晉說着,手指頭開始跟那盤扣較勁,半天,擡頭看了王巍一眼:“不走?準備幫我洗?”說着,一皺眉,也懶得跟這破馬褂兒費勁,用力扯吧一下,衣服就給撕開了。
“呵呵,身材不錯,我記得你以前挺瘦的來着,還真是長大了……”王巍笑了笑,有點尴尬。
“長大的地兒多了,你過來看看?”
“靠!滾你bk的!”
王巍啐了一口,把門兒甩上就走,秦晉輕輕嘆了口氣。滿屋的蒸汽中,衣服扔到地上,秦晉光裸的皮膚上布滿了細小的紅色抓痕,他皺起眉,邁進木桶全身的浸泡在清水裏,深深吐了一口氣。
跟那些東西打交道,真是越來越費勁了……
“兒子,我問你啊,你老爹我昏迷的那十年裏,有沒有一個叫秦晉的人來找過我啊?”王巍回到自己屋,兒子正坐在桌邊上寫作業,他坐過去看了一會兒,忽然問起。
小孩兒擡頭瞅了瞅他爸,搖了搖頭:“爸,咱什麽時候回家?”
“寫你的作業吧!”王巍抓抓頭發,呼出口悶氣,又不放心地再問一遍:“你真從沒聽誰提起過秦晉這個人?”
“爸,你怎麽了?”小孩兒放下筆,抿抿嘴:“我不喜歡那個秦叔叔,你不也不待見他麽,為什麽咱不回家?是不是那個秦叔叔不讓你走?我可以在學校讓老師幫咱找警龘察……”
“歇了吧你啊……小孩子家家的,瞎精瞎精!”王巍呼嚕一下兒子圓滾滾的腦袋瓜子,推門就走。
“爸,你上哪兒啊!”
“抽口煙!”王巍回一句,關上了門,屋裏就剩下他兒子,小臉上一雙大眼睛死死盯着門,表情特別嚴肅,完全不像十歲的孩子。
王巍站在院兒裏抽煙,深秋的天津晚上涼飕飕的,他看着洗澡那屋從窗戶縫裏往外冒蒸汽,打了個哆嗦,忽然一轉身,奔着書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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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裏黑乎乎的,王巍沒開燈,借着月光在櫃子上摸索,很快找到今天下午秦晉倚着 的地方——正常來講,就算那小子不叫醒他,也沒必要到他身後的櫃子上倚着等着,除非……除非這兒有什麽不能讓他發現的秘密!
王巍一琢磨,馬上在那附近翻找起來,手往櫃子縫兒裏一抹,竟是摸到一本書。王巍心裏頭暗爽,伸手抽出來,打打灰,就看見是一本兒特舊的裝訂本,都爛邊了,前面好幾頁還給撕掉了,斑斑駁駁的,王巍總覺着自己用勁兒一碰,就能化成灰。
屋裏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見,王巍正想把書揣起來,就聽見外頭有動靜,他一皺眉,又把東西藏了回去,這時候,門猛地被推開,秦晉冒着熱氣兒站在門口。
“你來幹什麽?”
王巍撇撇嘴:“不幹什麽呗,還能來幹你啊?”
秦晉掃了一眼王巍身後的櫃子:“出去。”
王巍哼一聲,大搖大擺地往外走,嘴裏嘟囔:“嘁,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啊……”步子還沒邁出去呢,秦晉一把就給他拽回來,王巍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兒,就被按的門口櫃子上,身後瓷瓶咣啷咣啷響,門咣的讓秦晉踹上了。
“我龘操——秦晉你龘他媽的抽JB瘋啊!”
“你想聽嗎?聽聽到底誰他媽見不得人!”秦晉吼了這一下,把王巍吓一跳,記憶裏,這小子還是第一回罵街……王巍忽然就退縮了,他忽然覺着自己這十年昏的太他媽操蛋了,整的他現在被動地就跟一傻龘-逼似的。王巍別過臉,悶聲道:“實話告訴你吧,十年前我栽了,被人打成植物人,前幾個月才醒過來。這十年發生了什麽事兒我不知道,十年前的事兒也不是全記得……我要真對不起你,你龘他媽今天就給老子說個清楚,省的我天天跟你這逗悶子!”
“十年?”秦晉皺皺眉:“你以為跟我是哪年認識的?”
“我今年26,你說咱倆哪年認識的!”王巍覺着秦晉說話太沒頭沒腦,急了一句,卻被這小子捏的更緊,王巍瞪眼:“操龘!我76年生人,今年26不對麽!”
秦晉沒說話,只是表情一下子很複雜,他死死抓着王巍的手臂,忽然身子晃了一下,王巍吓一跳,喊了一聲“秦晉”,這人腦袋咣的就倒在他肩膀上。
“秦晉?你沒事吧?”王巍扶着秦晉的肩膀,這小子剛洗完渾身熱乎乎的,王巍一時懷疑他洗缺氧了。
秦晉趴在王巍身上緩了緩,搖搖頭:“沒事。”這就想推開王巍,王巍看他還不怎麽行的樣兒,幹脆一拽他胳膊,搭在自己肩膀子上:“行了,繃着給誰看呢!我扶你回去躺着。”說着,拖着人就走。
秦晉沒什麽精神,倚在王巍身上,正看見他臉頰上當初為自己挨刀落下的那道疤,依舊觸目。
“疼麽?”
王巍剛進屋,就聽秦晉在他耳朵邊呼了口氣兒,一皺 眉:“嘛玩兒?”秦晉拿手背蹭了蹭那刀疤,王巍一個激靈,拽開秦晉爪子:“傻龘逼吧你,你們家疤還帶疼的!”
秦晉沒說話,湊過去吻了吻王巍下颌那裏,王巍吓一跳,猛地推他腦門:“操——幹嘛啊你!你龘他媽的腦袋讓門縫擠了吧!有病啊……”還沒罵完,王巍一愣,又伸手摸了摸秦晉的腦門:“你小子發燒了?”
40、大兒子 ...
“你藥箱跟哪呢?”王巍把秦晉扔在床上,自己跟床頭櫃裏頭一頓亂翻。
“用不着,睡一覺就好。”秦晉皺着眉,覺得王巍翻箱倒櫃忒鬧得慌。
那邊王巍也沒找着藥,拿着濕手巾過來給秦晉擦把臉:“不行我背你上醫院得了?”正說着,看見秦晉領口開了個扣兒,裏頭皮膚上有好幾道口子似的……
“行了,你消停吧,讓我歇會兒!”王巍還沒來得及看呢,秦晉忽然一翻身,朝王巍擺擺手。
這算怎麽的啊?
王巍一瞪眼,今天還非得想看看這秦晉到底怎麽回事兒,伸手就扒拉人,秦晉不耐煩地轟他,正這時候,外頭有人喊王巍:“王先生,這兒就交給我吧,您早點回去休息。”
王巍一扭頭,是那秘書,臉色一沉:“沒看這兒有我呢嗎?你該幹嘛幹嘛去!”這秘書跟管家似的照顧秦晉起居,院裏頭也有他一間屋。
被王巍噎這麽一句,秘書也不火兒,就站的門口沖着王巍特寬容地笑:“王先生,您是客人,就算盡不到地主之誼,我家老板的事兒,也不勞您費心的好。我拿着這份工資,就是照顧老板的,您搶我的活兒幹,這是要我卷鋪蓋走人呢?”
王巍一愣,心裏那叫一個不舒坦,心說我跟床上這小子稱兄道弟的時候,你龘他媽還不知道跟誰們家吃奶呢,跑兒這兒跟我來這套……越想越暴躁,王巍往床上一坐,那意思,我還就不走了,怎麽的吧!
秘書無奈地笑了一下,這時候秦晉伸手拍了一下王巍後背:“巍子,你先出去。”
“嘛?”王巍瞪眼看着秦晉,張大嘴,一時說不出話來。
“王先生,您在這兒也幫不上忙,”秘書拿着冰袋過來,給秦晉放在額頭上,轉頭對着王巍特禮貌的一笑:“還是交給我吧。”
“得!我他媽浪風抽的——”王巍低罵一聲,一身一股腦沖了出去,秦晉躺在床上,眯眼看他,輕輕嘆了口氣。
房間裏散發出一股艾葉的清香,秘書遞過去一塊兒毛巾,秦晉給自己擦拭着,秘書拿出一個水晶小碗,裏面撒上少半碗海鹽,又是用一張符紙在上面拿毛筆寫了“去邪”兩個字,放在碗裏。
“砗磲給我”秘書忙活完,朝秦晉伸出手,秦晉從手腕上撸下來一串純白的念珠,佛頭是一朵蓮花。秘書放手裏細看了看,接着就扔在碗裏,開始往碗裏倒滿水。
砗磲是一種深海貝類,古時候砗磲往往被置于佛堂神桌之上或供奉于家中作為鎮宅之寶,與金銀、琉璃、瑪瑙、珊瑚、琥珀和珍珠并稱為“佛家七寶”。秦晉這一串,共有108顆念珠,做驅邪用,因為替秦晉擋的陰氣太多,時不時需要摘下來淨化,每到秦晉受不住陰氣開始發燒,就是砗磲需要淨化的征兆。
“ 這個等24小時之後再戴,”秘書擦擦手,有點遲疑:“老板你……最近似乎有點急功近利了?是因為找到他的關系麽?”
“廢話真多,讓我清淨會兒不行麽?”秦晉閉着眼,皺了皺眉。
秘書看了他一會兒,輕輕嘆口氣:“如果他知道你這是為了誰找線索也行……”說了一半,看見秦晉瞥他,秘書趕緊站起來:“行行行,我這就走!”秘書搖搖頭,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嘟囔:“讓你別瞎操心吧,非得廢那話……人王先生誰啊,紙糊的,說不得罵不得埋怨不得,費半天勁也撈不着好……唉唉唉……”
瞪着秘書關上門,秦晉呼了一口氣,床頭櫃上那泡砗磲的碗直往外冒黑氣,秦晉擡手按了按額頭,眼神有點複雜,窗外天色越來越暗,大概到了淩晨兩三點,秦晉下了床,出門。
“老板,您這是上哪兒啊?”冷不防被叫住,秦晉扭頭,秘書正倚在他門口牆邊上,秦晉不由皺起眉。
“找他呢吧?”秘書笑笑,手裏拽着個小孩兒,那小孩兒一臉怒火地瞪着秦晉,不老實地在秘書手底下掙紮。
“進來吧。”秦晉斜一眼那小孩兒,轉身往回走,秘書拖着小孩兒跟進屋,秦晉扭身抓住那小孩的腕子,朝外頭揚揚下巴,秘書一愣,繼而忍氣吞聲地點點頭,退出去,給秦晉帶上門。
“巍子的記憶怎麽了?”秦晉把小孩兒往裏頭一推,自己堵住門,陰着臉看他。
小孩兒厥楞着,一別頭:“他記憶怎麽了你問的着我嗎?自己問他去啊!”
秦晉懶得跟他廢話,去櫃子裏取了一紅布包,裏頭是一塊兒長命鎖,藏銀的,一晃動裏頭有鈴铛叮當響,秦晉把東西攥在手裏,晃了晃,開始使勁兒。
小孩兒臉當時就白了,雙手抱住肩膀子,咬着牙冷汗開始順着臉頰往下淌:“陰險!”小孩兒罵了一句,身體開始變小,衣服也沒了,單剩下一個紅布兜兜。
“有本事你就弄死我!看他沒了大兒子不找你算賬的!”小孩兒哼哼,奶聲奶氣的,聽起來一點都沒有威懾力。
“你給他做的法不靈了,他還會信你是他兒子?”秦晉無所謂地勾了勾唇。
小孩兒往後退一步,瞪眼:“你以為是我讓他忘了你的?快得了吧!我十年前找到他的時候他早就不記得你了——他自己把你忘了你覺得是為嘛?人家擺明了不想跟你糾纏了行麽!我讓他睡十年,混淆他的記憶,就是為了讓他徹底恢複正常人的生活——秦晉,你不覺着這是他自己選的嗎?”
秦晉臉色很難看,死盯着小孩兒不說話,手裏攥着長命鎖發出微微的咯吱聲,小孩兒縮成一團,疼得直哆嗦。
當啷——
忽然長命鎖被秦晉扔的地上,他瞥着那小鬼,哼了一聲:“ 滾吧。”
小孩兒咬咬牙,撲上來撿起長命鎖就往外跑,跑到門口,扭頭沖着秦晉癟癟嘴:“你放過王巍吧,行嗎!”
秦晉愣了一下,忽然覺得頭疼得要炸開,他煩悶地揮了揮手,吼了一聲:“滾——”繼而瞅着小孩兒破門而出,大門敞開着,風往屋裏灌,秦晉的衣服被吹鼓了,他看着空蕩蕩的院子發怔。
哪怕生生把記憶挖走了也要忘記他嗎?
秦晉苦笑了一下。
巍子,你要親口跟我說你要走,我不會再強留……
41、驚變 ...
“爸,你今兒又不送我上學啊?”一大早兒,王巍就被兒子在屁股後頭追着,絮叨個沒完:“爸,我真暈車,你別讓那人送我了行麽?”
“行了,哪那麽多臭毛病!”王巍乖得小孩兒腦袋一下。、
“爸,咱走不行麽?你接着賣煎餅,我發現還是你攤的煎餅果子好吃……”
“再說吧。”王巍敷衍。
小孩兒不幹了,猛的甩開王巍的手,氣呼呼地嘟着嘴:“為什麽啊!我是你兒子,你為什麽不跟我回家啊!”
王巍一愣,過去揉揉兒子的頭,喊他小名兒:“小寧,懂事兒啊。”
“可是……憑什麽啊……”小孩兒眼珠子一轉,抽抽鼻子,眼瞅着要哭,王巍呼撸呼撸他毛腦袋:“行了啊,多大點事兒啊,有點出息行麽!小子!”小孩兒不吃他這套,甩開王巍的手,氣呼呼地就往堂屋跑,秘書正自己坐的桌邊上吃早點呢,平白無故地挨了那小孩兒一瞪。
“慢點吃,不着急。”秘書好心提醒呼呼喝豆腐腦的王寧。
小孩兒狠狠瞪了那秘書一眼:“我樂意,管得着麽你!”
這會兒王巍進來了,目光掃了一圈,皺皺眉:“你們老板怎麽沒出來?還沒退燒呢?”
“一早兒走了,最近店裏事兒多。”秘書伸手拿了個空碗:“喝豆腐腦兒還是漿子?”
王巍沒理他茬兒,臉上擰巴了:“這人掉錢眼兒裏了,要錢不要命啊!他店跟哪兒了,你帶我去,我把他扛回來!”說着,瞅一眼秘書,伸手把他喝了一半那碗豆漿搶過來,自己咕咚咕咚全幹了:“行了,你吃完了,咱走。”伸手一摟兒子:“順便送我兒子上學!”
王巍第一回坐秦晉的車,是一輛全黑的大排量奔馳,一看就倍兒上檔次。王巍坐的裏頭,東看看,西瞅瞅,心裏不由得感嘆了一句:操——
秘書帶着金絲眼鏡,西裝筆挺地開車,王巍坐的後頭玩命揉兒子腦袋:“敗家孩子,天天讓你坐這麽好的車上下學,還跟我這兒嫌東嫌西的!”
小孩兒老大不樂意地被王巍欺負,一雙眼珠子通過後視鏡狠狠瞪着那秘書,秘書壓着嘴角,還是笑出來。
“到了。”車停在學校門口,秘書提醒着。
王巍給兒子打開車門,拎着書包送他下去,王寧抓着書包帶子,支吾:“那個……其實學校裏有流氓欺負我,我不敢自己進去,你送我呗?”
王巍一愣,繼而張嘴就罵:“臭小子,這點出息!流氓欺負你你不會還手啊,還好意思找你爸跟着,你不嫌丢人啊!去!今兒誰欺負你你給我揍誰,打不過把他們招式記住了,回來你爹教你怎麽對付!”說着一拍小孩兒後腦勺,催他趕緊走。
小孩兒抿着嘴看看王巍,最後放棄地走了。王巍扭過臉,瞅見秘書正 打量自己,皺皺眉:“怎麽了?”
“沒,就看你教育兒子這辦法……挺有創意的。”秘書笑笑,伸手推開前車門:“上車吧,王先生。”
王巍剛嗯了一聲就聽見身後有人喊他,王巍一扭頭,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穿的挺體面的,表情有點憂郁。
“對不起,打擾您了,因為您長得實在太像家父的一位故人。”男人說話彬彬有禮的,問王巍:“請問您認識王巍王先生麽?”
王巍一愣,心話說,我就是啊?嘴上倒還有點防備:“有什麽事兒麽?”
男人從大衣口袋裏掏出皮夾子,裏頭有一張黑白照片,舊的都泛黃了,他把照片遞給王巍看:“這上面中間這個人跟您長得實在太像了……”
照片上是一群穿着軍裝制服的孩子,背着軍挎,勾肩搭背地站在校門口,笑得特別燦爛。王巍記得這張照片,那時候靳海東家裏買了第一臺傻瓜相機,為了顯擺,非得讓大夥兒出來照相。
他還記着那天中午太陽特別好,他跟靳海東站的中間兒,嘲笑胖子臉上肉太多,眼兒一睜開嘴就得閉上,要張嘴樂眼就沒了。照相的是靳海東他爸的秘書,那天照完了還請他們一人吃了一根兒小豆冰棍兒……
王巍從照片上擡眼,困惑的看了一眼那個男人。
“站在這人旁邊,仰着脖子這個是我父親。父親早年當兵,被流彈打中了頭骨,腦子出了問題,這些年一直神志不清,上個月,醫生發現他腦子裏長了腫瘤,壓迫神經,因為離中樞太近了,沒辦法切除,只能等待惡化。不過,也因為這個,父親神志恢複了正常,他把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只剩下一個心願,就是想再見見照片上這個老同學……”男人說着,拜托似的看着王巍:“如果您認識照片上這個人,如果您是他的親人……”
王巍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那男人,臉色表情變了又變,不等他說完,就忍不住問:“你說靳海東是你爸?那他今年多大了?”
那人沒想到王巍會這麽問,愣了一下,還是回答道:“父親是1949年生人,今年五十三歲。”
這句話跟晴天霹靂似的,王巍足足反映了三分鐘,用了一分鐘的時間去分辨到底是這個男人腦子有病,還是自己聽力出了問題,又用一分鐘的時間思考自己接下來要用什麽表情去面對這個現實,最後那一分鐘被這個人善意的提醒打斷。
“先生,您還好吧?”
王巍看了那人一眼,心說如果你腦子沒問題,我就不好了。
“我能去看看靳海東嗎?”王巍終于開了口。
“您是父親故人的……兒子?”男人忍不住問一句。
王巍沒說話,扭頭沖着車裏的秘書眨眨眼:“诶!我得跟這哥們兒去見個人,你 是跟這兒等我還是送我們去?”話一出口,直接沒給人家不讓自己去的選項。
秘書看了看王巍跟那個男人,笑着拍拍車門:“當然是送你們去。”
42、靳海東 ...
靳海東住在水上公園裏頭的一個療養院裏,環境不錯,周圍都是人工園林,還臨着湖。王巍跟靳海東的兒子上了二樓,倆人在206室門口停了。男人敲了敲門,推門進去:“爸,我帶了巍子叔叔的親戚過來。”
王巍跟在男人身後魚貫進去,窗邊一個有人坐在輪椅上,聽見男人喊他,扶着轱辘轉過來——這是一個穿着病號服的老人,腿上搭着厚毛毯,渾身瘦骨嶙峋的,一雙眼睛深陷到眼窩裏去,目光正落在王巍身上。
“你長得跟你爸真像……”老人喃喃,窗外的光線給他身上籠了一層柔邊兒,稍微顯得骨頭不那麽咯了,王巍仔細辨認着這張臉——多年過去,人樣貌會變,但目光是不會變的,王巍只确認了一下這人的眼神,就知道他絕對是當年那個桀骜不馴的東子!
王巍忽然覺得很暴躁。
他伸手抓了抓頭發,發現額頭上冒出一層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頭發絲兒,王巍嗓子裏幹的要命,他忽然莫名其妙地恐懼起來。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
“王巍他……怎麽樣了?”靳海東試探着問。
王巍愣了一下,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要怎麽回答,幹澀道:“他……人在陝北。”想了想,又問道:“他的事,你知道多少?十年前的事?”
靳海東回想了一下:“十年前啊……”他搖搖頭:“我十七歲那年他去了陝北,而後就見過一次。”
“在哪兒?”
老人差異地看了一眼王巍,有點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激動,但還是回答着:“那好像是他去陝北之後的八九年?我跟着部隊去附近做任務,本來整個部隊在野外紮營,沒想到卻遇上了他和秦晉。那陣子部隊裏總是有怪事發生,就在遇上他們那晚,排長查人的時候發現我們隊伍裏多了一個人……”
靳海東回憶着,表情變得有點詭異:“當時我們都很害怕,可是秦晉這個人邪門兒,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跟着巍子倆人搗鼓一晚上,第二天,那個人就沒了。天一亮,我們得繼續趕路,巍子跟我們路線不一樣,臨走的時候,就跟我說了一句,如果有武力沖突,立刻就跑,別在乎逃兵不逃兵的……當時我還沒當做一回事兒,可是那次之後,我也就退伍了。”老人苦澀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當時的彈片,還在這兒呢。”
靳海東的回憶很邪門,王巍卻沒怎麽上心,反倒是關于他和秦晉在一起那一段,讓他變得特別在意。明明他十六歲離開天津就跟秦晉分道揚镳了,怎麽他又會出現在陝北?
“你說秦晉當時也在?”王巍不由得問出口。
“是啊,當時我也很奇怪,巍子說是秦晉這小子死纏着他,他說的含糊,我也沒細問。”靳海東努 力回想了一下,腦子裏是當時王巍攬着秦晉肩膀的表情——笑容特別燦爛,帶着得意,讓人總覺得似乎在炫耀什麽,仔細想來卻又不覺得有什麽值得他炫耀的,總之,那感覺怪怪的:“回想起來,那時候巍子的确跟秦晉那小子走得特別近……”
屋子裏安靜下來,王巍心不在焉地想着什麽,靳海東看了他一會兒,嘆了口氣:“孩子,能幫我給巍子帶句話兒麽?”
王巍擡起頭,靳海東靜靜看着他:“這麽多年了,恩恩怨怨的就讓它過去吧。”
王巍站起來,細細看着靳海東,大概是因為病情,他頭發稀稀拉拉的,已經全白了,臉上的溝溝壑壑已經把當年風華正茂的氣勢打的七零八落。王巍心裏還存着當年的坎兒,可是看見靳海東這幅風燭殘年的樣子,再也提不起來怄氣的心情了。他試着想象一下,如果自己也跟東子似的,慢慢熬過這幾十年的時光,是不是對于當年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破事兒就能釋然了?
想了一會兒,王巍蹲下抓住靳海東的手,低聲道:“我想,他已經原諒你了。”
靳海東愣了愣,瞅着王巍發呆,最後喃喃道:“真像……跟那時候我在陝北見到他時簡直一模一樣……”
王巍心裏咯噔一下,朝着東子點點頭:“你好好休息把,我還有別的事兒。”說着,握了握東子的手:“我會再來看你的。”
王巍匆匆轉身出去的時候,靳海東還在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張着嘴,不自覺地喃喃:“巍子……他跟你可真像啊……”
“王先生?上哪兒啊?”秘書在車裏等了一會兒,就看見王巍從療養院裏跑出來,跟不記得自己有車似的,猛跑,他也納悶,伸手按了按喇叭。
王巍一愣,看見秦晉的車,轉向沖過來,拉開門咣的坐在秘書旁邊:“開車!上秦晉店裏去!”
秘書樂了:“我還以為您是要逃跑呢!”說着指了指安全帶。
王巍頗不耐煩地系好,吼了一句:“趕緊開車啊,等雷呢你!”話音剛落,秘書猛的給油,王巍慣了一下,罵了句操。
沈陽道上的古董店是個小店,攏共也就五十來平,一進去,裏頭跟雜貨鋪似的,堆滿了亂七八糟的物件兒,把光全擋住了,顯得特別昏暗。
就是這麽一破地兒,卻是秦晉最喜歡來的地方。
店鋪的格局有點像當鋪,一道長桌子把店主人和客人隔開,秦晉就坐在桌子後頭,或者拿着放大鏡研究拓版,古物,或者打着算盤算賬,又或者眯眼瞅着外頭等待客人。這會兒,秦晉正瞅着門口,王巍就破門沖進來。
“秦晉,我有話問你!”王巍撲上去,一拍桌子,茶壺顫了兩顫:“從哪兒進去這兒?”
“誰讓你帶他來的?”秦晉 一看這架勢忽然有點頭疼,斜了一眼後面跟進來的秘書,秘書做了個無奈的聳肩,這時候,王巍已經着不起這個急,一撐桌子,直接蹦進去,抓着秦晉的領子就吼:“秦晉,你實話告訴我,我去陝北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你都知道些什麽!”
43、謎底 ...
大概是王巍嚷嚷地太厲害,外頭路過的人都好奇地往店裏瞅,秦晉皺起眉:“別耽誤生意。”伸手一把把王巍推到後頭的小門裏。
這間屋跟外面的店面是套間,也就八平米,堆着些雜物和一張小床,平時供秦晉休息用。秦晉跟着王巍進來,關上門,死盯着王巍:“怎麽了?”
“秦晉,我們是不是有問題?”也許是狹窄的空間帶來了安全感,也許是秦晉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安慰,王巍漸漸冷靜下來,很鎮定地問出這句話。
但秦晉看得出來,無論是剛剛的氣焰嚣張,還是現在的故作鎮定,這個人,不過是在虛張聲勢而已。
秦晉坐下來,小床發出吱呀一聲,拍拍身邊的空地兒:“先坐過來。”
王巍到聽話,屁股挨到床鋪時也發出吱呀一聲,秦晉就在這個時候開始說話。
“記得我帶天罡回來的時候,說過什麽麽?”
王巍愣了愣:“這事兒還跟‘老二’有關系?”
秦晉沒直接回答,扯過王巍的胳膊,撸起他袖子,讓他看小臂上的一圈兒紅疤痕:“76年的時候,天罡咬的。”說着,也撸起自己的袖子,左手手臂同樣有一圈紅疤。
“天罡不是狗,是上古的瑞獸——貔貅。這種獸類,不僅可以避邪招財,戰鬥力也很強,當時我撿到它時,它剛下生,獸性還沒激發出來,養起來跟一般的大型犬沒有什麽差別,但貔貅長到成年就會恢複獸性,這道疤就是當年我們一起馴服它落下的。”
“我沒太懂……”王巍皺皺眉,完全不明白秦晉講的這件事跟他問的事有什麽關聯。
“你說的沒錯,我們都不正常,因為身體從76年就已經停止生長。”秦晉解釋着:“我猜測,這是貔貅的唾液進入血脈,讓我們的身體起了某種變化。這些年,我做古董生意,就是借着便利條件,尋找讓自己恢複正常的辦法。”
“就這樣?”王巍皺眉,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按你的說法,我76年的時候身體就停留在26歲,那麽應該是50年生人,今年52歲才對……為什麽我的記憶卻是混淆的,整整錯後了26年,誤以為自己是76年生人,誤以為自己正常就該是26歲……”
“你記憶出了問題該問你自己。”秦晉說道:“我只是上山下鄉剛好也分到陝北,在那裏和你生活了十年,那之後我回城了,我們再沒見過,你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我自然不知道。”
王巍抓着頭,竭力想回想十六歲以後的這三十多年,腦子裏卻一片空白,秦晉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想太多,這件事我會想辦法解決,你正常過日子就行。”
“不對,秦晉,我總覺得和你在陝北的時候一定發生了什麽……”王巍還是想不通,抓住秦晉 的手腕,盯着他的臉看。
秦晉目光顫了一下,接着湊近王巍,輕聲發問:“我們之間……能發生什麽?”
床鋪随着倆人的動作嘎吱響了響,狹小的空間裏,空氣并不新鮮,除了紙箱子發黴的氣味兒就是秦晉身上的味兒,王巍發現自己有點從秦晉臉上移不開視線,總覺得腦子雖然轉不過來,下意識地身體就想擅自行動,等到王巍意識過來,自己已經摟住秦晉的脖子。
“那個……我……我一沒注意就……就就……秦晉,你要不就當沒看見?秦……”
王巍剛摟住秦晉時,他是愣了一瞬間的,可惜那一瞬間王巍也在懵着。現在王巍清醒過來,秦晉也做了決定,所以——這時候想撤退明顯來不及了。
床鋪上邊的空間異常狹窄,兩個大男人并肩就顯得擁擠,尤其是當一個人吻住另一個人,而另一個人還想掙紮的時候——秦晉幹脆把王巍放倒在床鋪上,欺身壓過去,床板咯吱咯吱作響,和兩個人粗重的喘息合在一起有些色-情的味道。
這不該是王巍的初吻,但是秦晉舌頭伸進來的時候,王巍的心跳快得好像要失靈了。
店裏的風鈴響了一下,有客人來了。秦晉皺了皺,這才放過王巍的嘴唇,匆匆起身出去。
王巍躺在床上,愣愣看着頭頂上摞的亂七八糟的紙箱子,伸手抹去嘴唇跟下巴上的水漬,他媽的讓老子吃你口水,王八羔子……
王巍低低罵了一聲,忽然腦子裏就閃過秦晉的臉。
“我們之間……能發生什麽?”
回想起來,那小子說這句話的時候,為什麽表情能那麽悲傷呢?
“操——”王巍煩悶的砸了一下床板:“去他河蟹媽的豬腦子,王巍你趕緊給我想起來啊!”
王巍整理好心情出去的時候,秦晉正在和一個客人談事情,王巍瞥了他們一眼,大搖大擺地走出去,門上的風鈴被他甩的當啷當啷響。
“秦先生?秦先生!”
秦晉被喊了兩聲才慢慢收回視線,略微颔首:“抱歉,我們剛才說到哪了?”
“說道這套秦代的拓本您能給我什麽價錢。”客人微微一笑,目光定在秦晉脖子上,伸手指了指:“這玉不錯。”
秦晉低頭,拎着紅色挂繩把白玉貼身塞好:“很遺憾,這個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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