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在多年後總會為此耿耿于懷,無數巧合的降臨,注定兩人的命運。
其實我不信命,可命運總讓你知道,與其痛苦不如信命。
車裏的人搖下車窗,眼帶笑意說,“走吧,送你回去!”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彎下腰瞅了眼面前的人,不可置信般退了一步,指着他說,“你,你怎麽在這裏?”好嘛,一碰到他又犯了結巴。
他玩味的笑,“我怎麽不能在這裏?”說着下車幫我開車門,一股腦兒把我塞裏面。
我哭爹罵娘扶着疼痛的手說,“媽的,你以為是玩具說塞就塞。”他把手中的拐杖放在後備箱裏,回到駕駛位見我臭着臉笑,“怎麽每次見你都這副要死的表情?”
“愛看不看!”我別過臉。
他嘆了口氣發動引擎問,“你家哪兒?”
我報了地址,他轉了個圈朝反方向開去。車裏暖氣挺足的,路途平穩,我一直盯着窗外,外面黑漆漆一片,實在沒什麽看點,可必須這樣,要不假裝做些什麽,面對兩人沉默,更顯得詭異。
電臺裏傳來低沉的嗓音,夜晚電臺DJ肯定也很寂寞吧,“……我們總會借故去懷念一些人,在這寒冷的冬日裏有你們的陪伴讓曉風我感到很幸福,接下來送給大家一首歌,黃品源的你怎麽舍得我難過……”
對你的思念,一天又一天,孤單的我,還是沒有改變,美麗的夢何時才能出現,親愛的你,好想再見一面……最愛你的人是我,你怎麽舍得我難過,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沒有說一句話就走,最愛你的人是我,你怎麽舍得我難過,對你付出了那麽多,你卻沒有感動過……
每每聽着這首歌,我總忍不住難過……
高中便察覺自己的性向跟別的男孩不同,慌亂、羞愧、寝食難安、自我厭惡,每個階段來勢洶洶,沒把我擊倒也算是半死不活了。那段時間偷偷上網查“同性戀”三個字眼,竟忍不住手指顫抖,怕被人察覺,每天驚慌失措,對面爸爸媽媽時心生難過,甚至自暴自棄。上了大學,習慣了掩飾,羞愧的心早已變成麻木,就是那時,我接觸第一部同性性質的電影,藍宇。
這麽多年,如果問我最愛的電影,我會毫不猶豫告訴你,沒錯,是藍宇。甚至因此,把《北京故事》這本小說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
暗戀學長那些郁郁的日子裏,我獨自在網吧又看了一遍藍宇,盯着電影裏的他一颦一笑,片尾曲響起時我會跑到廁所,蹲在便坑裏哭的不能自己。我不是女人,我的淚腺從來不算發達,我只不過想起自己會特別心酸,藍宇能跟捍東一起,我呢,我連喜歡顧北都不敢說出來……
你可能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歡你……所以我老這麽想,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少喜歡你一點,免得自己到時候難過……
我搖下車窗,冷風灌入,借此掩飾自己沾濕的淚眼。我不知道身旁的他是否有所察覺,即便有,好在他不揭穿,這樣不至于讓我丢臉。
在紅燈前停下,他終于開口,“把窗關上吧,怪冷的。”我把窗搖上,特為煽情的說,“我記得在酒吧第一次見你,你就唱這首歌。”
綠燈起,他驅動車說,“嗯,我一直都挺喜歡的。我看過一部電影,裏面這首歌挺應景的。”
“藍宇?”
“你也知道?”他別過頭掃我一眼。
“我們這類人應該都知道吧。”
“我們是哪類人?”他反問我。
“邊緣人。”這是老吉的說法。
他不贊同點點頭,“我從不認為自己是邊緣人。不過是各人取向不同,就好比有些人喜歡山珍海味有些人喜歡清粥小菜,你不能說喜歡山珍是高貴喜歡清粥就是低賤。人和人之間的價值取決不是靠這些。”
他說的不無道理,我哼哼兩聲。
“不要輕賤自己,要不然誰會尊重你?”他說這話面無表情。
我冷哼,這些話誰不會說,可社會大環境如此,即便現在越加開放,對同性戀抵觸心理大有人在。如果我與他說這些話,他肯定會這樣回答:為自己而活,管別人作甚!真是好笑,得不到大家認同的感情,就注定見不得光,一輩子填埋于黑暗中,這樣的感情太苦太累。
我認得這條道路,再拐個彎就是我家。他問我具體位置在哪裏,我卻在心裏反複斟酌即将出口的話。我想打探性跟他說,我剛剛在超市碰到你了,我看到你跟你兒子一起,你結婚了?
話在嘴邊,最終吞咽下肚。我說,“放我下車吧。”
他疑惑,“小區就在前面。”
“沒關系,這裏就好了。”
他沒多說,放我下車,我說謝謝啊你這麽晚麻煩你真不好意思。
他表情挺有趣,像是吞了只蒼蠅,點點頭驅車離去。
我站在路燈下,才想起我的拐杖還落在人家車裏。媽的,這都什麽事兒啊!
算了,反正就幾步地,爬也能爬回去。沒過多久,那車又轉了回來,他在車裏使勁按喇叭,我瞪着眼見他下車,從後備箱取出拐杖交到我手裏。
我說謝謝啊!說的那叫一個真誠!
人家壓根不買賬,跟看鬼似地盯着我罵了一句,我操*你再謝一次試試!
***
一個月後再次接到他的電話,我盯着陌生號碼,還以為是哪個小騷貨對我餘情未了呢!
去拆石膏的路上,我竟然興奮難耐。這段時間可沒把我給癢死,世間最難受的不過是癢了卻撓不到,我還向小區裏一位織毛衣的大媽讨了跟針,沒事兒就往石膏裏的縫隙捅,這不捅還好點,越捅越癢,越癢越想捅,就這樣循環往複,老子就在捅這個動詞裏渡過艱難的一個月。
你說能去拆掉石膏,我能不高興麽。進了醫院,我滿面春風跟大夥兒打招呼,熱情的态度讓所有人為之汗顏。
不怪我,我一想到能拆掉這該死笨重的石膏,還我正常美滿的性福生活,臉上肌肉完全不受控制,拄着拐杖也輕松快活不少。
等電梯時,真好,連人都沒有。電梯叮的響起,我往裏走,正想按閉合鍵來着,就一股風的功夫,一抹白色身影愣是擠了進來。我低頭狠狠想,你媽還以為自己是武林高手!
頭頂上直愣愣冒出一句話,“拆個石膏,至于樂的跟腦癱似地!”
這聲音可真不是一般的熟。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死裏踹他一腳,踹完後不忘顯擺,“怎麽地,我就樂……”
他蹲下身隔着布料揉揉腿上的淤青,不怒反笑,“沒關系,現在趕緊樂,待會兒有的是死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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