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決戰之夜（上）論魚

決戰之日，即将出發的前一刻，陸小鳳都還是不甘心地把葉飄飄拉到角落裏咬耳朵。

“反正這事絕不簡單，在我看來什麽都不如性命重要，你說對不對？”他現在的想法很需要獲得別人認可。

“你還沒死心？”葉飄飄嚴重懷疑，陸小鳳随時會出手偷襲西門吹雪，把他打暈，然後拖走。

陸小鳳老實答道：“沒。”想了想，他又說，“你最好給你哥哥下點迷藥之類的，想辦法讓他錯過決戰。”這個世界上若還有一個人下毒害西門吹雪，而不用擔心被劍神報複的，便是葉飄飄。

“……”

陸小鳳是真的為西門吹雪好，可是葉飄飄還是被他這話氣得想笑了，她默默地摸摸陸小鳳的頭，好像長輩摸晚輩那樣慈愛地一笑：“陸小鳳大爺，求您了，消停會！”

“你這丫頭！”陸小鳳其實也知道，這一戰，西門吹雪是非去不可，因為他們那一種人……

孫秀青完全不過問，葉飄飄完全不擔心，現在陸小鳳真的覺得，不愧是劍神一家子，他都忍不住的要佩服了。

決戰之夜，葉飄飄婉拒了花滿樓說要來陪自己的想法。

花滿樓擔心她，所以問她，“即便心态再好，也會有些緊張，失眠了可以需要一個人陪你聊天的。”

葉飄飄搖頭，道：“真的沒事，你忘了我是畫家嗎？畫家最不怕失眠了，有多少傳世經典的靈感，都是在失眠之後的漫漫長夜中研磨出來的？”

“那就好。”花滿樓聽她這麽說，也只好任她去了。

“是啊是啊！”其實葉飄飄也是知道的，京城許多花家産業，好不容易見到花少爺親臨，那些掌櫃恨不得天天長在他面前，又是談論擴充計劃，又是彙報經營業績之類的——這些才是真的正事，他如何能拒絕呢？所以他白天真的已經夠忙了。

“你決戰，她也不來麽？”而且貌似玩得很開心，臨出門的時候陸小鳳還見葉飄飄跟廚子們一起動手做了許多奇形怪狀的餅，蹭得滿臉白面，十足一只小花貓。

“所以她才是我西門吹雪的妹妹。”

這一點，西門吹雪頗為自豪，她可以沒有絕世武功，不用有大智慧大才情，可是骨血裏的傲氣卻好像是與生俱來的，對于該相信的人更是無條件地選擇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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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你們西門家是怎麽教育孩子的，一個個都這麽古怪！”陸小鳳好奇。

西門吹雪答道：“沒有爹娘教育。小時候，我在後山練劍，她在後山玩耍，後來有葉薇薇陪她玩……”

說起這個，西門吹雪突然沉默了。

“你……”陸小鳳欲言又止，西門吹雪該不會還是對葉薇薇有那種情？經過這些天的觀察，他一直以為西門吹雪其實真正中意的是孫秀青啊！

可在這件隐約才露出端倪的案子之中，葉薇薇偏偏并不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西門吹雪在這個時候還說了欲言又止、有些吞吞吐吐的半句話，到底是什麽情況啊？陸小鳳越想越煩躁了。

“你若說飄飄無情，也是不對的，”西門吹雪瞅着陸小鳳，“她倒是挺擔心葉孤城。”

“哈？”擔心葉孤城而不是西門吹雪嗎？

西門吹雪緩步行走着，手中緊緊握住劍。“昨日她跟我說——”

只是一想到，明晚之後，這世上便再沒有‘天外飛仙’這樣的葉孤城了，便覺得有些惋惜。

“我知道，她下一句沒說出來的，便是‘害怕從此只能與葉薇薇形同路人’。”

“她那麽看重并無血緣的姐妹情，你該吃醋才是。”

“我沒有。”

“不僅沒有，”陸小鳳撓頭，“而且你還猶豫了，決戰之前，你想得不是自己如何勝，而是擔心葉飄飄的擔心？”

“是，也不是，”西門吹雪答道，“即便擔心，我也會盡力一戰。因為這是對葉孤城的尊重，也是對我自己的尊重，結果幾乎是可以預料的，登上紫禁之巅的時候是兩個人，平安下得太和殿屋頂的，卻注定了只能是一個人。”

“那一刻，你只是你。”陸小鳳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終于可以放下心來了。無論事情多麽詭異，哪怕天塌下來，他陸小鳳，也會保證給西門吹雪與葉孤城一個安靜的屋頂——這就足夠了！

因為這一戰必将名揚四海，經歷許多年都不會消散一絲一毫的影響，不會減弱人們對此的熱烈評論。

陸小鳳突然頓住腳步，喃喃道：“前面，就是紫禁城了。”

院子的大門是敞開的，好像随時歡迎外面的客人進來。不過今日京城之夜靜得可怕，所有的關注都只在那最為輝煌的宮殿之中。

葉飄飄難得雅上一會，非常舒适地享受着美食，欣賞着圓月。其實這一大桌子菜都是孫秀青做給她的，因為葉飄飄說喜歡吃魚，喜歡吃鼎湖上素，喜歡喝果酒。

只是稍微提過，孫秀青都記得。

可以說，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很了不起。葉飄飄是足夠幸運的，她能安靜坐在這裏不焦急，是因為知道未來，而他們不知道結局的這些人，也的确當得起“大俠”這樣的稱號，能頂住心理壓力的人，便是勝者，從古到今，從來都是這個道理。

看到孫秀青像往日一樣，坐在房裏繡花和研習劍譜，葉飄飄心裏是感慨的。

葉飄飄也曾想過将葉孤城救下，為了許多粉絲的遺憾，更是為了自己與葉薇薇這十年的姐妹情。可是她退縮了，她突然覺得自己其實并沒有“救人”的能力，也不敢沖到紫禁城裏，正面面對即将發生的一件通天大案。她現在甚至不敢去那個雲來客棧找葉薇薇，她很害怕這個不受掌控的世界，會突然崩塌，一切都大變樣。

夜涼如水。

“咦，除了我，竟然還有閑人。”

玉如玉信步走進院子，稱自己為“閑人”。

“是你？”看到帥哥，而且并不是壞蛋的帥哥，葉飄飄覺得，這樣的夜晚似乎也不錯。

“我本來就是閑人，”葉飄飄為他斟酒，果酒清香，又不醉人，“可你好歹是個王爺，怎麽不去關心一下宮裏的事？”

玉如玉點頭，無聲道謝，襯在柔美的月光之下，更似誤入凡塵的仙人。

“皇兄倒是說過今晚有大魚可釣，還勸我一起看戲，”玉如玉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避開魚盤直接夾了一口素菜，“可我偏偏不喜歡吃魚，更加不喜歡那個困我母後和皇兄一輩子的建築。”

竟然有古代人也可以想得這般前衛，在這個時代中，這樣的想法未免太驚世駭俗了一點吧！而且這人的身份是顯赫的王爺，唔，也許所謂的皇帝王爺也有個慘痛的童年，所以不堪回首也說不定。

葉飄飄仔細在心底感慨過他說的話，然後另外拿起一雙幹淨的筷子，挑了魚肚夾給他：“可是挑食并不好。你可以試試，魚肚沒有刺，而且魚腦健腦。秀青姐姐的手藝很不錯，更沒有魚的腥味。”

小時候吃魚，都是葉薇薇這樣照顧她，後來在江南，花滿樓也都是這樣照顧她的。她一次也沒被魚刺紮過嘴。

“那我要嘗嘗了。”玉如玉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夾起魚肉放進嘴裏，優雅地咀嚼完畢，他嘆道：“若是南王世子明白這個道理，便不會搶着先吃魚脊了。”

“嘻嘻，那你該去教育他！”葉飄飄今天的胃口很好，一碗飯都已經吃完了，還是忍不住把微涼的菜品也全塞進肚子。

玉如玉放下筷子，有些好奇，她不感到意外，這是他意料之中，卻也算意料之外。他忍不住問道：“你怎麽不關心，也不擔心？”

“玉公子，”葉飄飄微笑，“你說這話，也是太傲了些。因為易地而處，你未必能明白他心裏對于權利的那種渴望。你與皇上是親兄弟，自然當他是跳梁小醜，可若是換在他的角度，自小的經歷呢……”頓了頓，葉飄飄補充，“至少他不會把自己當作跳梁小醜。”

正是可憐之人，亦有可恨之處。

“是嗎？”

“只不過是一場賭注有些大的成王敗寇游戲罷了。”

“有道理。”想了一下，玉如玉很坦然地虛心受教。

這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因為他聽得進去每個人說的話。不過這樣的人，似乎也注定不平凡，不争奪。

“還有，我們既然同桌而食，你大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

“好。”

“就快到子時了。”玉如玉看看天色。

“嗯。”孫秀青的屋子滅燈許久了，她的作息一向很規律。只是不知，在這個不算平凡的夜晚，她現在睡着了沒有？

“開始擔心了？”

“有一點，”葉飄飄望着月色發呆，有些雲朵飄過去遮住，然後又飄散開來，月色依然純淨亮麗。

“不知道薇薇姐現在有沒有心情，同我一樣看着月色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