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塵埃落定
(二十一)塵埃落定
正旦前夜,林濟琅終于回了家。
賀寧仔細端詳,很是心疼:“怎麽半個月的工夫瘦了這麽多,在巍州時去巡邊也沒見瘦成這樣啊。秋露,讓廚房再做道山藥炖鴿子,先把參雞湯端上來。”
但林濟琅目光炯炯,一副壯志得酬的暢快模樣:“節後便可頒行,這數月的心血總算沒白費!”
說罷攬過賀寧的肩膀,低聲安慰:“阿谧,叫你擔心了。”
待她舒展了眉頭,林濟琅才轉頭看向目不轉睛盯着自己的一大三小:“身體可還好?有沒有闖禍讓你們阿娘煩心呀?現在招認還來得及。”
只見四個腦袋先是點頭,然後搖頭搖成了撥浪鼓,賀寧僅剩的一點淚花都沒了,笑道:“都乖着呢。休旬假時,阿鴻和阿鷺去菩提寺賞梅花,遇到了四皇子一群親貴,好在有驚無險、沒起沖突。”
林濟琅故意繃緊的面皮才松了下來,伸手挨個兒去揉他們的腦袋,阿鸾捂着掉了兩顆乳牙的嘴嘻嘻笑着,叫人心都要化了。
林濟琅一臉慈愛:“阿鸾在書院裏好不好呀?有沒有相熟的小女郎?”
“有,她叫秦蘿,比我小三個月。”阿鸾歪着頭往阿鷺身上倒,一副嬌俏模樣,被阿鷺一把摟住。
林濟琅問賀寧:“哪個秦家?”
“秦婕妤的娘家。”賀寧的笑意淡了些,“聽阿鸾說,秦家小女郎是個軟和性子,很處得來。”
阿鷺搔搔她耳後的碎發
,笑問:“比我們阿鸾性子還軟和嗎?”
卻不防被兄長敲了敲腦袋:“有我們這樣的兄姊,不興我們阿鸾外柔內剛嗎?”
阿鸾笑着掙開阿姊的臂彎,去拉阿鶴的手。
“我不軟,阿鶴的手才軟。”
阿鶴本來正在埋頭喝湯,這種阖家說笑熱鬧的場景他習慣邊吃喝邊默默聽着。冷不丁被阿鸾這麽一拉,小臉一紅。自己的手軟是因為有肉,不像阿鸾手指纖纖細細。
阿鷺探着身子,也攥了攥他的手:“是挺軟的,還很暖和。阿鶴身體一向很好。而且沉靜穩重,讀得進詩書,不像你我。”她看着阿兄,打趣了回去。
“都平安康健最好。”賀寧親自給他們每人盛了一碗湯,“今夜早早睡了,明日雞鳴時分都得起來,這是我們家在京裏頭一回正經團圓地過元日,熱熱鬧鬧才好。你們阿耶還要去參加朝會,好在路上積雪都化淨了。”
正旦清早,衆人都換上嶄新的衣冠,腰間佩戴蠟與雄黃團成的卻鬼丸,依次拜賀。
接着共飲椒柏酒和桃湯,以求祛病健身。飲酒的次序是先幼後長,因為元日是新的一年開始,标志着幼童又向成人邁進一步,故先飲酒賀之。
婢子們端上膠牙饧和五辛盤,膠牙饧是麥芽制成的糖,甘甜黏牙,食此物欲令牙齒牢固。五辛盤則是蔥、姜、蒜、韭菜、蘿蔔五種蔬菜,簡單烹煮後食用,可令五髒之氣通順。
庭院中響起爆竹
的聲音,阿鸾膽子小,阿鶴陪着她躲在屋裏看。阿鴻帶着阿鷺,繞過院中爆竹和燃草的火堆,去正門上貼神荼和郁壘的畫像,以求辟邪保平安。
“在巍州時,正旦都是紛紛揚揚的大雪,我記得有一年門前的雪都沒過了小腿,我們一家圍坐在熏籠邊玩陸博,那時阿鸾、阿鶴還不會走路。”阿鷺一邊貼着一邊回憶道。
“第二日趁阿娘不注意,我們倆跑出去玩雪,襖子和鞋襪都浸濕了,被阿娘數落了好一通。”
“京裏暖和,正旦過後估計也不會再落雪了。”
“是城裏暖和。南大營前天夜裏還下了一場,不是很大,但樹上、地上也都白了。”
二人站遠看看沒貼歪,拍拍手進了家門。
正旦朝會不必穿官服,林濟琅暗自慶幸積雪已消,否則滿地泥濘,難免濺污簇新的衣袍。端門外已事先為王公卿校準備好簡易的座位,宮殿前的一側擺着笙、磬、筝、瑟等樂器,樂坊的伎人們正在演奏。
林濟琅和幾個相熟的同僚互賀之後,便在座位上聽着樂曲。
周圍絕大多數都是士族親貴,他們穿金着玉,互相恭賀,或坐或站,話語不斷。他們與林濟琅等人中間隔着幾步的距離,卻似鴻溝,無人跨越。
林濟琅擡頭望着前方昏黃天際下座座巍峨的宮殿,須下的嘴角帶着笑。
這些沾親帶故的世家大族,根基深厚,歷經數百年的經營,早就鈎織成一張緊密的
網,連官家身邊的後妃們也大多是這張網伸出的觸角。看着他們,官家怎能安坐高臺?
他們越尊貴傲慢,官家抑制他們的決心就越加堅定。
但談何容易啊!朝中可用之人太少,世家又步步緊逼、寸步不讓,縱然官家是個寬厚仁和的性子,也有個度。
若有朝一日逼迫太過,那便是自家的機會了。
他想着想着,天已經黑了,庭中燃起熊熊的燎火,四周挂着燦若火樹、缤紛各異的華燈。
群臣到齊後,排隊從雲龍門、東安門進入,走到東閣下坐待。
官家在一片鼓樂聲中走出,他正值壯年,或是因為正旦,或是因為武科之事已定,他面帶喜色,笑得很是溫和。
百官皆伏拜,待鼓樂停後,按品位高低依次獻禮賀拜。
最後,還有一些西南、西北地區的外族客人進拜。
賀拜畢,官家入內稍事休息,待鐘鼓樂聲複起再次出來。谒者将王公至二千石以上的官員領上殿,依次向皇帝獻壽酒。
等壽酒獻完,算上在端門外的時間,百官已等了兩個時辰,林濟琅慶幸出發前阿奴讓他墊了些吃食,不至于吹着寒風、肚中空空。
終于,官家開始進禦膳,群臣也入席進食。食畢,君臣還要一起欣賞樂舞。宴樂結束時亥時将過,林濟琅已是疲憊不堪,強打着精神和同僚們道別,踏上了歸家的馬車。
“就真的一點可能也沒了?”
阿鷺托着腮,看看阿兄,又看看
阿耶。
為了能過個舒心的正旦,林濟琅拖到初四才同阿鷺講武科選錄的細則。
阿鷺一聽就急了。按這要求來,阿兄就真的進不了武科了!
林翺解釋道:“阿耶之前托姑父與我商議過,權衡之後,這麽來定确實是目前最好的法子。”
阿鷺無奈地搓了搓臉,她心裏也知道,倘若行得通,阿耶肯定希望阿兄進武科,可……可那是她的阿兄啊!誰的身手能比得上他?憑什麽不讓他進呢?
看到女兒懊惱的樣子,林濟琅細細道來:“聶都督久在邊關,聶松為了他,好一副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态勢,死活不肯放寬年齡的上限——若是放寬到十八歲或二十歲,三年後定了官職品級送去邊疆歷練兩年,必會速速擢升。”
見阿鷺聽進去了,他接着說:
“本來啊,他們是想連着阿嶺和另外幾個小郎君一起卡住的,後來官家讓人放了風聲,說年齡越小,威脅就越小,我這邊也不肯再讓步,他們才同意将底線降至十二歲。”
“那阿嶺,還有楊家二郎都能進了。”
“這只是門檻罷了。上元節後官家還要親臨書院的演武場考校武藝,還有數位校官測試諸人的騎術、軍法,等等,防的就是世家找些旁支遠親進去充數,占了正經練武之人的位置。”
“那也不怕,表兄還是有些根基的,聽阿萍說她二哥也是自小習武。”
阿鷺說完,看到父兄對視一眼,然後
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怎……怎麽了?”
“阿耶和你說這些考錄項目,并非僅僅讓你替旁人操心。”
林翺笑眯了眼:“上回雖同你說過開設武科,但當時此尚不明确,故未告知你。”
阿鷺心跳得飛快,這表情像是有什麽天大的好事,可如何會與自己相幹?
“是……李擎早日擢升去邊疆,我嫁了随他同去?”
小心翼翼提出猜想的阿鷺,看到父兄頓時變了臉色。
只不過阿耶是單純的憤怒,兄長更多的是心虛害怕。
“誰說你要嫁李擎那小子?是你阿娘,還是李擎說了什麽混賬話?你才多大,啊?我去問你阿娘,怎麽能這麽輕易就下了決斷?我不過是半個月沒回來,怎麽就要嫁給李長嶺了?!”
“阿兄,你快攔住阿耶呀!”阿鷺見阿耶怒不可遏,也有些不知所措。
“阿耶,沒有沒有,阿娘不知此事……李擎也沒提過!就是阿鷺和我玩笑時說起過,真的!”
林翺摟住阿耶的腰,将他死死拖住,好在阿耶并非練武之人,否則脾氣上來還真不好攔。
林濟琅怒目圓睜,轉過身就揪兒子的耳朵:“她才多大,你同她開什麽玩笑?這事能随意玩笑嗎?她年紀小不知此事輕重,你也不知嗎?你是怎麽做兄長的?”
這下換成阿鷺沖上來攔:“阿耶,阿耶,不關兄長的事,是我随口說的!阿耶,放手呀,聽我同你講!”
等林濟琅松開手,阿鷺才将
暑假時阿兄說過的能一直練武、早日立下功業的法子通通講了。
林濟琅聽完,胸中還是憋悶着一股氣,瞪了兒子一眼。
林翺連忙讨饒:“阿耶,我知錯了,阿鷺天真無邪,随口一說李擎那小子,我該狠狠打消她念頭,讓她安心練武。都怪我,都怪我!好在還有阿耶替阿鷺費心,尋得個正途,不必行此下策。”
阿鷺剛準備反駁,說自己并非“随口一說”,可聽到後面一個激靈,騰地站了起來:“正途?什麽正途?”
林濟琅看女兒如此急切,拿喬起來,撚須微笑,還用眼神示意兒子閉嘴。
阿鷺也懂,上去摟着阿耶的脖子撒嬌:“阿耶,你快同我講講!我就知道阿耶疼我,舍不得我荒廢武藝。阿耶最懂我!”
林濟琅心裏終于舒坦了,果然,阿鷺還是自己的嬌嬌女。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秘地問:“你想想我方才說的選錄條件和考校細則,可有什麽不易被人察覺的妙處?”
阿鷺看看忍笑的阿兄,故意撇着嘴可憐巴巴地搖搖頭:“女兒不知。”
“沒有提‘子弟’,沒有說十二歲至十六歲的‘男子’。這份開設武科的禦令和頒行的細則皆由我起草,全部避開了這些指代。也就是說……”
阿鷺跳起來:“我去報名也不算有違規則!”
接着,她眼睛一亮:“三年後我十三歲半,年齡恰好合适!若是之前設的十四到十六歲,我無論如何都
不在其中。阿耶,您想得可太周到了!”
林濟琅看到女兒喜出望外的興奮模樣,心裏痛快極了,和阿鴻相視一笑。這些天的籌謀周旋,也算是值了。
看似讓了一步,自家的長子進不了武科,實則以退為進。
降低了兩歲,讓李擎等寒門子弟有資格報名,阿鷺三年後年齡也恰好合适。
但是林濟琅心裏有數,自己草拟禦令和細則時用的心思,只能算是玩弄文字罷了。
若是官家不接受女子入軍營,這些不過是無用之舉。
他殚精竭慮以致憔悴消瘦,并非因為與士族唇焦舌敝,或是在細則上斟詞酌句,而是這半個月朝夕奏對的時機來之不易,他時時聚精凝神,應答如響,實在耗費心力。
好在艱難玉成,君臣二人的關系愈加緊密。
今後這類抑制世家的舉措必不會少,若能成為官家的心腹之臣,待被逼到無人可信、無人可用之際,官家哪管你家中是個女郎還是個稚嫩少年,但凡能頂上,破格也會用。
今後要做的,就是在這三年裏為官家抑壓士族悉心竭力,好為林家在朝上争得一席之地,也為阿鷺尋一個機會。
林濟琅慈愛地看着和阿兄興致勃勃說笑的女兒:“這三年你就安心練習要考校的科目,靜待時機。”
阿鷺回過身,沖阿耶笑着點點頭,神采奕奕的模樣像是一棵春日裏舒展生長的樹,迎着東風,靜待枝繁葉茂。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