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聲東擊西
(三十二)聲東擊西
京尹與馮家是姻親,即使官家親自過問,也只報上去一個“惡仆尋釁傷人”的結果,氣得官家派五皇子督辦此案。
五皇子落了座,一句客套話也沒容京尹講:“官家限你五日內審明此案,若再胡亂搪塞,這京尹的位子可就要換人來坐了。”
吓得京尹連夜去叩馮家的門:“五皇子都不準備幫聶家了,咱們犯得着被牽連進去嗎?聶、沈兩家的郎君頂多被判個‘縱奴行兇’,罰幾貫錢便也了了。”
馮家卻明白此事沒那麽簡單,讓京尹回去等消息。
聶、沈兩家雖氣惱兒子任性妄為,可也覺得出了口惡氣。
若是自己這邊松了口,林濟琅定會緊咬不放,不啃下一大塊肉不會罷休,于是令馮家轉告京尹不得往上攀扯,還讓他安心拖延謊報,五皇子初涉政事,掀不起什麽波瀾。
拖到第五日,京尹說審不出什麽新口供,五皇子已是一臉的不耐煩:“将犯人提出來,我親自來審!”
京尹卻賠着笑臉,說“惡仆卑賤,恐污了貴人視聽”。
五皇子怒從心中起,拍案喝道:“你同我打什麽馬虎眼?!前次沒治你個欺君罔上,你倒真覺得是受了誰家佑護?如今還欲故技重施、蒙混過關!你不妨直接滾去當他們家的門客,拿什麽朝廷俸祿!”
京尹連忙叩首求饒,口中念着息怒,卻一句多的話也不肯講。
五皇子壓下怒氣,說道:“你
若硬要替他們扛着,我也攔不住。但官家既然遣我督辦此案,提審犯人的權力總還是有的。将那幾個惡仆提上來。”
京尹見他仍是不肯罷休,想着那幾人也被交代過,便依他所言安排審問。
誰知提審之時五皇子對身邊兩位侍女點點頭,她們走到跪拜完畢的惡仆面前,細細打量,似在辨認。
京尹不知這是何意,正欲詢問,卻被五皇子瞪了一眼,只得閉上嘴。
高挑一些的侍女回過身,立拜後開口說道:“回殿下,這四人确實參與鬥毆,但當時持棍者約十五人,另外還有兩位郎君中途攔下并擊打陸、宏二人,人數遠不止此。”
京尹這才明白侍女竟是人證,連忙說:“殿下要請人做證,固然是好事,不過須得認明正身,才好在卷宗裏記錄下來,再叫犯人畫押。”
說話的女郎冷冷瞟了他一眼,自報家門:“度支尚書林濟琅長女林翡,就讀于勉勤書院乙二,衆人圍毆時我就在場。”
京尹心中暗喜,面上卻做為難狀:“女郎與受傷的李二郎乃五服之內的親人,所述證言不可單獨采信……”
“我也在場。”另一位“侍女”打斷了他,“禦史中丞長女唐愉。”
京尹張口結舌,如此一來便無法阻攔二女做證,只得讪讪退下,心中打鼓:唐家為何要幹涉此案?看五皇子的架勢,今日是決計要查個水落石出的,于是悄悄給門口的小吏打手勢,讓
他去給馮家報信。
“将堂下四人隔開受審,誰人供出最多的同犯,可抵罪。若仍蓄意隐瞞,罪加一等!”五皇子一聲令下,衙役把四個人分別帶至不同的刑房中,他帶着林翡、唐愉挨個兒審問。
京尹被攔在門外,只能叫衙役聽着裏面動靜,時時禀報,他正好去後堂見馮家來人。
還沒說幾句,又有人來告官,他正焦頭爛額,不耐煩地揮揮手:“叫他等着!沒看正處置欽案嗎?”
小吏為難地說:“是長公主家的郎君……”
京尹回身一甩袖子,聲調揚起:“什麽?他來告什麽官?”
“這……他沒說,只說要先見您。”
馮家的管家使了使眼色,讓他先去:“我在此等着。”
京尹壓下心中焦躁,去迎晏如陶,剛擠出一臉笑,就被他的話驚得僵在臉上。
“京尹大人,臘月十三那日我傷了沈家五郎沈權,特來自首。”
他一身紫色長袍,肩上還沾了幾片雪花,拱手說出這句讓京尹心頭絞痛的話——個個都惹不起,這晏小郎君一開口竟是要扯出沈家來。
再說什麽“不告不究”定是敷衍不過去,只好先将人迎進去:“郎君先坐下歇息,喝杯熱茶,這天寒地凍的……實不相瞞,近日在查欽案,正忙得脫不開手,不如晚些再細說。”
晏如陶微微一笑:“我來自首,恰與欽案有關,不如兩案合一,或許還能幫京尹大人盡早定案。”
見京尹還欲推脫
,他湊近低語:“此事已不是你能壓得下了。若不想稀裏糊塗斷了前程、進了牢獄,就老老實實按規矩辦事,自然有人保你。”
說罷,定定看着他。
京尹今日真是被這些十幾歲的郎君、女郎們折磨得少了半條命,他何嘗不想輕松将此案移交,可後堂還坐着一個馮家人呢!
他腦子裏時刻都在繃着一根弦。寧得罪官家,不得罪世家。
可這句數十年來奉為圭臬的話,卻被晏如陶的兩句敲打所動搖。
他也看得出來,官家這回是下定決心以此案為切口,整治世家。
只恨這事恰巧讓自己撞上,被夾在中間。
如今一條腿已站在泥坑裏,想拔出來哪有那麽容易?
京尹猶豫的神情讓晏如陶看到一絲希望,他壓低聲音:“你該應付那邊就應付,不必額外做什麽,只要推說我們不肯讓步即可。”
說罷不給京尹思索的時間,揚聲道:“豈有自首不受理的道理?你把沈權尋來,驗了他的傷,該論罪、該罰銀我自會擔着!”
京尹愣愣,胡亂應兩聲,就點了個衙役讓他去沈家,然後遲疑地看看晏如陶,心裏還是沒有底:“但沈家郎君肯不肯上堂,就說不準了……”
晏如陶擺擺手:“這你就不必費心了,去忙你的事,待沈權來了再說。”
看他成竹在胸的模樣,京尹也不再多言,回了後堂與管家訴苦,求他想想法子。管家如何做得了主,只好說回去禀報家
主,讓京尹先行拖延。
晏如陶的茶喝到第三盞,看到有人打起簾子,幾個人帶着寒氣進來,說着話并未留意到他。可他眼尖,認出一身宮裝的林翡。這打扮他從未見過,端着茶盞的手頓住,只顧噙着笑默默看她。
林翡剛說完一句,餘光掃到坐在那裏的晏如陶,沖他微微颔首。
五皇子和唐愉也跟着看過去,一見是他,很是高興,但周圍皆有耳目,不便多言,也只點頭示意。
網已經張好,只等鳥雀來投。
京尹見到虎贲禁兵帶着聶焘、沈權等人走進衙門時,一顆心都快跳出來了,他前去問候領頭的人,得知是虎贲左仆射淩赫。
京尹聽過這人,是宮中淩美人的兄長,而立之年跻身此位也算是有點本事。因此,雖然官職不如自己高,他也不得不抱個拳問好。
高坐正堂的五皇子看到禁兵,稍稍松弛下來。
聶焘剛邁進門檻就看見安坐着品茶的晏如陶,想到之前被姑母訓斥時他在一旁敲打威脅,自己眼下又如同犯人一般被帶上堂,心中不由得憤憤,抖了抖袖子,挺直脊梁,想維持第一門閥的風度。
沈權更是咬牙切齒。京兆府的衙役到沈家道明來意,管家本想将人迎進來細問晏如陶自首之事,可剛開了半扇門,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禁兵就強行跟着魚貫而入。
自家部曲人數再多,也不敢在天子腳下拿起武器與禁兵對上,否則大把的罪名等着往
自家頭上扣。
當時家主沈欽呵斥道:“禁兵宿衛皇城,為何擅闖我沈家?!”
那淩赫一點面子不賣,張口就是一句:“吾等上聽敕令,警衛京師,汝子涉及勉勤書院之案,即刻前往京兆府聽天使訊問,不可延誤。”
這群士族子弟養尊處優,沒登過刑堂,沒遭過訊問,見兩個蓬頭垢面、衣衫褴褛的青壯男子被衙役帶了出來,撲倒在地,染得地上血跡斑斑,都吓得往後躲。
那二人連連叩首,如實招供,那些被指認的郎君都慌了神。本來還想欺瞞掩蓋,如今都開始互相推诿指責,最終都指向了聶焘和沈權。
方才沈權在京兆府門口遇上同樣被禁兵押來的聶焘時,就已知此事無法善了,決意将所有事情推到聶焘身上。
他将臘月十一夜裏聶焘約他在何處見面、叫他去說服誰家子弟、幾時毆打李承等人,都訴了個明白。
說到最後,他還肯不放過晏如陶,請五皇子懲治其傷人之罪。
聶焘早被姑母提點過,不慌不忙地辯駁道:“我只想出個氣,是沈權說要拿棍棒擊打他們的腿,最好打折了再站不起來。最後讓停手的也是我,沈權被紮出血了也不願放過李承他們,可見其用心狠毒。”
唐愉白了聶焘一眼,沒拆穿他狗咬狗時遮掩的話。
這些誅心之言沈權自然不會認,一時間兩人嗓門一個高過一個,說到激動時險些動手。
晏如陶沖跪在地上的一
人點點頭,那人高喊道:“是沈郎君叫我等去乙四打秦、陸兩位郎君,還使眼色讓我們去打林家女郎!”
他聲音激動得好似變了調,喊完還低聲哀號。
沈權立刻喊冤:“你是誰家的惡仆,竟敢污蔑我!”
他不斷回想當時去乙四的仆人有幾個,這人又是其中的誰,可轉念一想其他人都已放棄抵抗,即使找出來是誰家的仆人,也不會再為自己遮掩。
晏如陶站了起來:“這便是我刺傷你的原因。”
他踱步至沈權面前,緊盯其雙眼,用旁人幾不可聞的聲音反問道:“你以為我為何來自首?只為讓禁兵好沖進去拿人?愚蠢!”
沈權向來自傲,怎願受此辱罵,可漲紅了一張臉又不能反駁,生怕說漏了嘴。
晏如陶抖抖袖子,轉過來躬身對兩位皇子行禮:“兩位殿下,若沈權與此事無關,我刺傷他,聶焘怎會勒令奴仆停止毆打?可見二人實為共犯。聶焘是禍首,此事已無可争辯。但沈權着意斷人手臂、胫骨,連女子都不肯放過,實在惡毒。”
他頓了一頓,克制住想往她那邊看的眼神,接着說道:“除這招認的奴仆外,我也是人證。我看見他示意奴仆去擊打林家女郎。沈權,否則你來講講,我為何以你要挾行兇之人?為何要‘無緣無故’刺傷你?”
晏如陶灼灼目光怒視着他,面對這诘問,沈權一時之間也編不出來理由,舌頭打了結,含糊
半天只擠出來一句:“誰知你為何昏了頭來刺我!”
見審問得差不多了,五皇子一拍驚堂木:“肅靜!案情已明,先将衆人收監,待我等禀告主上,再行定罪!”
衆人嘩然,過堂已是屈辱,竟還要被關進監牢!
一時間群情激憤,有人扭頭就想往外闖,但禁兵已将門口圍得嚴嚴實實。
沈權見走不掉,指着晏如陶高聲喊道:“他既認刺傷之事,也該一同收監!”
五皇子面露難色,晏如陶卻不屑地笑笑:“收監就收監,我敢做敢當。”
說罷雙手一背,仰首挺胸地跟着衙役走了。
京兆府的戲落了幕,天明宮裏的皇帝聽完奏報,立刻召涉事的幾個世家家主進宮。
幾人陰沉着臉踏進來,看到垂手侍立在旁的薛翰和林濟琅,牙齒都快咬碎了。兒子捏在對方手裏,這擺明是要來開價碼了。
雪花靜悄悄地覆上紅牆碧瓦,不知不覺入了夜,宮娥們添上燈油,緩緩退下。天明宮裏激烈争吵的聲音也已靜了下來,談到最後沈欽連踱步的力氣都沒了,恨恨盯着獅子大開口的林濟琅。
賠禮道歉、賠償藥費、整饬書院就算了,哪怕更換京尹都能忍,可延期招考武科實在不能再退讓,否則這回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林濟琅話裏話外的意思是,若同意武科延期,交點賠銀把自家兒子領回去。不同意的話,那就按律法來。聶焘、沈權杖責四十,其餘人杖責二
十,輕重可就不好說了。
沈欽的手攥成拳又松開,反反複複,最後急紅了眼,毫不顧忌什麽大族儀态,大步跨前指着林濟琅的鼻子怒斥道:“武科難道是給你們幾家開設的?為何你們家小子挨了打就得延期?國法成了你們的家規?我告訴你,林玉平,我兒你要打便打,武科延期絕無可能!”
這番話也把後面幾個人的嘴給堵上了,中書令聶松被沈欽怄得直喘粗氣。你倒是硬氣,把話說死了,我還不想我兒子挨那四十棍呢!
林濟琅被指着鼻子罵,卻不見絲毫惱怒,仿佛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
他側過身看一眼主上,才回應沈欽:“左仆射慎言!開設武科乃是為了培養将才,為陛下守國土。無論出身如何,只要懷盡忠報國之心,有卓絕過人的武藝,都可進武科為國效力,您說是不是?”
沈欽不知林濟琅為何突然抛出一個問句,細細思索好像也沒什麽問題,不過是些場面上的話,便回了一句“那是自然”。
林濟琅不再多言,回身向主上拱了拱手:“請陛下聖裁。”
“武科年後按時招錄,其餘諸項按衆卿所議,交予薛翰執行,不得徇私。”
“臣領旨。”
林翡見完楊依,立刻跳上馬車,催車夫快些趕向京兆府。雪越來越大,這冬夜可真冷。她摸了摸車裏兩提被褥和棉衣,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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