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雪夜探監

(三十三)雪夜探監

“即将宵禁,速速離去!”

提衣挈被的奴仆們看着狐假虎威攔在門口的李擎,進退兩難。

有人踮腳,越過他去問後面的虎贲禁兵:“兵爺,您看這落了大雪,裏頭的貴人們還穿着白日裏的衣裳。萬一凍病了,我們都得受罰,委實難做啊!求您開個恩,我們将衣被送進去就離開。”

見淩赫沉默不言,李擎更是有底氣,趕蒼蠅似的連人帶物往外攆:“就他們金貴,凍一晚上就要死要活,把棍子往人頭上、腿上招呼的時候怎麽不想想明白?”

林翡等這群人披着雪花離開,才下了馬車。

李擎接過她手裏的衣被,同她一起往裏走去。

路過淩赫時,林翡彎腰一揖道了聲謝,他臉上還是一絲笑意也沒有,比這冬夜還冷,只微微颔首。

倒是另一個守門的禁兵特意說了句:“多謝小娘子和李郎君送來的熱羹。”

林翡笑笑:“本想燙幾壺酒,可又怕誤事,等欽案忙完再好生感謝虎士們。”

那禁兵還欲客套兩句,淩赫卻開了口:“分內之事,不必感謝。進去吧。”

待林翡與李擎走進去,淩赫的親信李獻小聲問道:“那位郎君是右衛将軍之子,中郎将為何不認下人情?”

淩赫瞥了他一眼:“什麽交情都攀,惹上麻煩都不知。”

又進了兩扇禁兵把守的小門,林翡輕聲問道:“他真關在牢房裏?”

“本來京尹丢了官,眼下京兆府

裏只有禁兵把守,把那京尹的院子給阿适住都成。可那沈權是盯死了阿适,嚷着必須要把他安排在自己隔壁牢房,否則就是徇私,他要去告禦狀。任他叫嚣也不是不行,可阿适怕收尾時又捅出婁子來,二話不說直接進了牢房。要我說,阿适就是受不得激将……”

說話間兩人到了牢門口,林翡正準備進去,卻發現李擎停住了腳步,回身疑惑地看他。

“你進去吧,我怕我看見沈權那黑心污肺的家夥忍不住動手。”李擎将頭別過去。

林翡哭笑不得:“那是牢房,你想打也打不着啊。”

李擎咳了兩聲:“我方才已經隔着木栅拿長杆捅了他幾棍子,獄卒把我勸出來了。”

林翡沉默片刻,然後說道:“那你去值房裏烤烤火,外面太冷了,我很快就出來。你在哪裏拿的長杆?”

李擎指指門口:“門後有幾根,我随手就拿了。”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拿過兩提衣被,進了牢房。

晏如陶剛和沈權對罵完第四輪,正歪在床上歇息養神,看着偶爾從氣窗飄進來的幾瓣雪花。

幽暗的牢房裏偶爾傳來幾句喊餓、喊冷的叫罵聲,他不禁冷笑:什麽風雅文士、士族子弟,平日裏手捉玉柄麈尾談玄論道,關在牢裏頭不也是這副模樣?

不過入了夜還真是有點冷,扯着嗓子罵沈權時氣血上湧倒不覺,一靜了下來才發現腿腳冰冷麻木。

他抱膝坐在石頭壘成的“

床”上,那床破爛不堪的黑色絮被他實在不願碰,正猶豫着要不要再去罵一頓沈權,忽然看到有個人影緩緩走到自己牢門外。

晏如陶以為李擎又回來了,正欲同他玩笑兩句,還沒張開口就聽到那個讓自己心頭震動的聲音:

“晏郎君。”

他滿臉錯愕,不知她怎會進這陰沉濕冷的大牢,連忙站起來,理理身上袍子的褶皺。要不是她已站在這裏,他還想正正發冠。

他還沒想好說什麽,一旁的沈權就開了腔:“喲,這是誰家的小娘子來看望情郎啊?還拎着這麽些東西,生怕他挨凍。晏适之,沒聽聞你定親呀,看來是見不得人的小娘子。”

不少人扒着木栅往外看,哄笑着。

晏如陶顧不得理他,待獄卒将牢房的鎖打開,他快步上前接過她手裏的東西放在石床上,低聲問了一句:“這麽冷的天,你怎麽來了?”

見她不語,又加了一句:“你、你別理他,等你走了我會罵回去的。”

林翡臉上沒什麽表情,低頭去打開兩個包袱:“這是褥子和厚棉衣,那一提是床厚被子。棉衣是我阿兄的,時間緊急,你又不讓長公主知曉,只能如此了,你将就一下。”

入獄一事自然不敢讓阿娘知曉,假扮受刑奴仆的蒲團也被他下了緘口的死命令。

晏如陶見她動作竟是要給自己鋪褥子,頓時慌了:“我來,我來,哪能勞煩你!”

林翡也不過是順手。他本不必

牽扯進來,是為李承報仇才受此牢獄之苦,送些衣被、鋪個床褥與之相比不值一提。

“可真是郎情妾意,索性陪他在這裏住下好了,哈哈哈哈……”

晏如陶氣極,踹在兩間牢房中間的木栅上,還欲再呵斥幾句,卻聽到林翡輕飄飄的聲音:“今日辛苦晏郎君了,這點小事何須動怒。”

她似是毫不在意,可晏如陶還是恨恨地瞪了眼得意的沈權。她雪夜前來送衣被,原是件分外欣喜的事情,卻被這渾人攪得心煩意亂,都沒能好好同她說上兩句話。

看她轉身出了牢房,門上再次落了鎖,身影在搖搖曳曳的燈火中慢慢遠去。晏如陶坐在軟和的床褥上望着她離去的方向,出了神,全然不理耳邊沈權的聒噪聲音。

忽然覺得似是花了眼,她好像……又回來了。

晏如陶起身,踉跄了兩步沖到木栅前,一句“阿鷺”還沒喊出口,只見她從面前走過,看都沒看自己一眼。

她站定在沈權的牢房前,一點燈光映着她半個身子,晏如陶看見她攥在手裏的長杆,頓時笑出聲來。

沈權并未反應過來,一是沒留意到長杆,二是實在想不到一個小娘子能動手,張嘴就要調笑幾句,可眨眼的工夫就挨了兩下,都戳在他肋骨上,疼得他連忙背過身去,尾椎骨上又被紮了一下。

他兩步蹿到床上,躲得遠遠的,怒罵道:“你個潑辣無狀的小娘子,是誰家的!可知我是

誰?竟敢傷我,看我……”

林翡沒想到他挨過李擎幾下,竟然還猜不出自己是誰,冷笑兩聲:“等你出來,挨的就不是這幾杆子了。”

不等獄卒過來“請”,她就幹脆利落地轉身離開。

晏如陶拊掌大笑,極為痛快,笑聲和沈權的破口大罵交織在一起,被林翡留在身後。

第二天,沈權知道他阿耶在天明宮裏允諾的事情,才知道昨日挨的幾下實在如同搔癢。

哭天搶地也無用,他被架着拖上長杌時還不忘拉晏如陶下水,高聲同淩赫嚷道:“那他也得受杖責!”

淩赫正眼都沒給他,示意禁兵将他摁好:“你回家問沈仆射。”

聽着此起彼伏的哀嚎聲,晏如陶和李擎等人站在廊上抱臂看着,心中郁結稍稍消散。

“武科不延期,豈不是要讓那些濫竽充數之人進去,總不能輪空吧?”李擎問道。

“之前聽阿舅說,今年要讓這個淩赫兼任武科的總教頭,不像是要放水。”

李擎撇撇嘴:“他看起來确實嚴厲,還好我今年結業,否則怕是要在他手底下吃苦頭。”

“你去了北邊,可不如京城安樂,也是要吃苦頭的。”

“唉,好歹離耶、娘和阿慕近啊。等會兒你去我那換洗一下,拿柚葉去去晦氣,也省得回家露了餡。”

晏如陶點頭應下。

得知聖裁結果的唐愉笑着對弟弟說:“這下你可放心了?”

唐忻入冬後犯了咳疾,一直不好,他怕去書院擾了衆

人,便在家休養。

出事那日,聽阿姊說完經過後,他急得臉色大變,咳得格外劇烈,掙紮着下床要去看望李承。

唐愉勸說李承尚在昏迷,自己替他去趟林家,正好同阿鷺商量如何應對,他緊緊抓着阿姊的手,眼睛通紅:“阿姊,要給阿峻報仇……”

她目睹了李承的慘狀,此刻看弟弟為好友心痛不平的模樣,更是感慨萬千:“好,阿姊去想辦法,你好好養病。”

那兩日,林濟琅和林翡四處奔走。

林濟琅在宮裏和官家商議要以此事叫世家“割下哪塊肉”,又私下去找薛翰和虎贲中郎将陸諺。

林翡夜裏聽阿耶講了,白日裏又和李擎、晏如陶等人謀劃細節。晏如陶拍胸脯說宮裏的事交給他,才有了皇後訓斥聶焘教他如何讓沈家共擔,還有五皇子領敕督辦此案。

如今事情已了,唐忻咳疾也幾近痊愈,趁今日天晴正準備去林家看李承。

“可惜阿峻還是錯過了這次武科。”

孫氏聽他們倆說着話,站起來給兒子戴好風帽:“機遇今後還會有的,養好身體才是最要緊。他剛醒沒兩天,你別擾他太久,早些回來。”

他點點頭,接過阿娘準備的幾盒人參、天麻一類補腦活血的藥材,匆匆出了家門。

孫氏目送他離開,忽然想到了什麽,回過身問女兒:“假扮侍女的主意是誰出的?你前幾日都和五皇子在一處,他為人如何?哎,你走什麽?和阿娘

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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