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下
“茵迪絲的孩子這次去哪了?”
精靈們漫步過圖納的西北面,泉水晶瑩的霧氣在他們耳側低吟,衆塔跟随着步履的節奏投下濃栗色的間影。不遠處,于林木與視線的盡頭,崖谷驟然墜落,在勞瑞林歡愉的號角聲中裸露出星點金屬的光澤,那是諾多在蒙福之地滿懷熱情地投入勞作與心血的第一批礦崖。西側,一條筆直且寬闊的棧道向着維利瑪的萬千群鐘延伸,通往奧力的宏偉廳堂。
此處是諾多至高王芬威的長子、Curufinw Fanáro一家的住地,它的主人不久前才剛到家。
大工匠一家的這次短途旅行可謂頗具戲劇性。啓程後的第三天,Curufinw便與妻子Nerdanel,因某種新近發現的礦材的處理手法起了争執。于是二人毫無留戀地抛下南部探索的計劃,将幼子托給狩獵之神的邁雅,折返向北,将這場争論一路帶到了工藝與鍛造之維拉的住所。兩人在原定日期的整整一周之後才歸返,并帶回了此前完全不曾存在于構想內的新作品。
也就是說,一場典型的費雅納羅式家庭出游。
Curufinw又多花費了幾天整理近期的成果,才總算擠出空暇,同長子确認家庭事務與提裏安城內的近況。Nelyafinw首先将歐羅米的來信交給了父親,從而至少确保了家裏的所有人都知道家族最小的成員此時身處何處,而後才開始談及王庭內正在推進的各項議程、初夏的宮廷宴會,以及,繼祖母的兒女們。
年輕精靈不動聲色地停頓了片刻,而後回答道。
“叔父一家前日攜小姑írim與小叔Arafinw前往維利瑪的城郊,拜訪Findis姑母。”
Fanáro沉着臉色。迷瑞爾之子對他的父親再婚的态度,在提裏安城內早已是舊聞,但即便如此,他與芬威長女的早年交惡仍是綠丘的一大談資。當年兩人的關系,甚至一度不如現在的他與Nolofinw。雖說在Findis搬離提裏安後有所緩和,但至今仍交往淡薄也是事實。Nelyafinw顧慮着這一點,并不多說。
父子二人在沉默中繼續向前走了幾步,王長孫也并未急于轉移話題,僅是等待着父親的時常是尖銳的評論或質疑。但最終,Curufinw只是不甚關心地擺手,将其歸類為無需費神的瑣事,正如Nolofinw曾向長侄無聲示意過的那般。
Nelyafinw誕生在先驅者與創造者的家庭。他的整個青少年時期所熟知的一切,都圍繞着追逐與前行,圍繞着片刻不歇的探求與攫獲。工匠的步履不知疲倦,他們踏上無數旅途與唯一的道路,穿越群山與原野,直至投身于外環海的深暗寒冷之中,只為在靈感的火光燃亮未知的那一瞬,賦予其形體與魂靈。如果要列舉出一件他的父母們所不擅長的事,那便是低下頭,思索當下,以看顧周身。
也正因如此,有一件事,他已經猶豫得太久了。
紅銅發色的精靈收起手中的紀錄書卷。
“父親,我希望能進入宮廷一段時間。”Nelyafinw直視着Curufinw的雙眼。他的身量已經比父親還要高大了。
Curufinw頓住腳步。午後的蟲鳴交錯絮語,鳥鳴漸息,維林諾的盛夏正拉開帷幕,新葉的陰影落在迷瑞爾之子的肩膀與手臂上。
“你是我的長子,Maitimo。”Fanáro開口。“那麽你最應該清楚一件事。
“如果這是你的意願,那便毫無踟蹰地去貫徹它。”
那是費諾裏安的驕傲,是費諾裏安的一生。
那一年,雙樹的光芒尚且鮮亮。
Nelyafinw睜開眼睛。
“Nolofinw殿下在哪裏?”
營帳之內一片死寂。
“Maitimo,你在說什麽?”Findekáno脫口而出,面上的震愕毫無掩飾。
“Nelyafinw,陛下。”Nolofinw開口。
“請允許我與您單獨談談。”
他的長子幾乎要出言抗議,但Nolofinw只是朝他搖頭。
“替我先行回到北岸的駐地去吧,Findo,Turukano也需要休息了。”
距巨鷹降落在米斯林湖畔,将傷痕累累的兩名精靈帶回到諾多的親族之間,已有月餘。一個多月之前,Findekáno在幢幢松林之間消失了蹤跡,他的離開倉促且魯莽,甚至沒有留下一封告別的信箋。他的父親為此幾乎不惜翻遍整座黯影山脈,所幸精靈的馬匹及時回到了營地,而他的弟妹們則也多少能猜出兄長的去向。
那便是北岸再度與費諾的兒子們取得聯系的時刻。安格班正在蘇醒,劇毒的塵霧每日湧入谷地,絕非善意的眼睛則在林地間窺視。米斯林湖畔的駐地迫切地需要将魔茍斯的視線引向自身,同時祈禱Findekáno能躲過陰影中埋伏着的所有耳目,帶着他的朋友安然歸返。
那是一段煎熬的日與夜。
Nelyafinw歸來之後接連數日高燒不止,從未見過這一情況的家族治療師束手無策。所幸Nolofinw帶來了在冰峽上随行的醫官,她們表現出了對症狀的驚人熟悉,并很快全面接手了治療。
Nelyafinw第一次真正地蘇醒過來,是在三周之後。這些天裏,Kanafinw多次與他長談,将米斯林湖畔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他。
“我十分感激您的慷慨提議。”
營帳中最終只剩下了兩名精靈。Nolofinw并沒有走上前去,而是依舊站在原處,離床鋪數臂之距。他平靜地繼續說道:
“但請恕我必須拒”
Nelyafinw卻沒有等他說完。
“我知道我對您要求太多。”他急切地開口,但聲線依舊平穩,“而這一提議本身既已無疑會被視作越界。
“但是殿下,您必須相信這絕非只為平息怨怼的一時之舉,更是我遵循法理的深思熟慮。”費諾之子的雙眼堅定而穩固。
“我絕無意以一頂王冠,便将親族所蒙受的慘痛一筆勾銷。我之所以提議将王位交付于您,是因為我以我的心與理智,相信您的智慧,足以統領貝爾蘭之地的諾多全族。”
Nolofinw伫立在原地:
“您或許相信我的智慧,但後世卻不當如是言說。因真正足具智慧之人,又怎會将他的親族帶入險惡與苦恨之中。”
Nelyafinw搖頭:“那麽,那真正足具智慧之人,将使我的兄弟陷于腹背受敵的險境,而我落入敵手,懸于萬丈深淵之上,生死無門。”
“Nelyafinw,我沒有拯救你和你的兄弟。”
“但是,Nolofinw,”Nelyafinw看向他的叔父。“沒有人能比您更清楚,群鷹之王為何攔下那支羽箭。
“殿下,您心知肚明。”他說得很慢,因為哪怕再快一分,他的聲音都将開始顫抖。“我們必須把這件事做對。
“因這正是為何我身在此處。”
他抽出掩于被褥之下數日的右手手臂,斷肢橫亘在二人面前。Nelyafinw高聲開口:
“這正是您的長子将我救回來的原因!”
站在營帳中央的精靈終于轉過身,看向床鋪中的長侄。
“這就是您的想法嗎?”
他筆直地注視着對方。
“因為Nolofinw陰險至此,他會任由自己的孩子不顧自身,只為一個權力的籌碼;因為Nolofinw貪婪至此,他會用自己的孩子豁出性命的舉動,來換一個王位。這就是您的意思嗎,Nelyafinw陛下。”
“還是說,你認為Findekáno”
他戛然而止。
極少有人曾見到過芬威次子的憤怒。這個男人曾經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指着鼻子叱罵、乃至于拔劍相向,也依舊面色如常。即便是此刻,他也遠不能稱得上是失态。他并不曾移開視線,他的聲線毫無顫抖,他甚至沒有提高音量。
他是如此憤怒。
話語如劍刃與堅冰碎裂一地,斷口尖銳又鋒利。
但在那樣的怒火前,Nelyafinw毫無懼色,甚至是視線也沒有移開半分。
“不,殿下。”
第一家族的長子只是舉起了他僅有的完好手掌。
“因這,是我當用生命去償還的信任與友誼。”
他面上的神情幾乎是柔和的。
Nolofinw審視着他的面容,而另一人平靜地回望向他。精靈在無言中對視良久,直至Nolofinw最終深深地呼吸。他很輕地搖了搖頭。
“我并非不能理解您的考量,但這遠非萬全之舉。”
他走向侄子,坐在了對方的床鋪邊。
“我為我在米斯林湖畔的不當言行致歉。”他向長侄低下頭去。
“殿下。”Nelyafinw出聲勸阻,但Nolofinw沒有說完。
“發生在阿拉曼之事,”他的肩背緊繃着,手掌用力地握住膝蓋,指節發白。“是怨毒與傲慢的醜惡終局,也是開端。
“它并非任何一方的獨力所造就,遠非如此。
“火光曾割裂專吉斯特峽灣之上的雲層,使苦恨充斥我的雙眼,壓過一切清明理智。但我不應當放任它接手我的判斷,将無謂的憤怒傾瀉到你和你的兄弟身上。
“我向您與您的家族致歉,Nelyafinw Maitimo,并請求您的原諒。”
“Kano說您已經向他致以歉意,而他也接受了。”Nelyafinw看着他。“Nelyafinw在此同樣接受您的歉意,盡管他與他的家族遠無法擁有釋出諒解的立場。
“我也向您致以誠摯的歉意,Nolofinw Finwion,為親族所蒙受的一切損失與冤屈,并希望您能考慮我衷心的提議:接下此地諾多全族至高王的王位,因它理當歸屬于您。”
Nolofinw沉默無言。帳外寒風凜冽,迫使旌旗在漆黑的深夜中發出嘯響,營帳中央,炭火在銅爐內熊熊燃燒。
“這不僅僅是關乎你我,”終于,Nolofinw再度開口,他向年輕人指出,“Findaráto不應當在此事上完全沉默,你的兄弟們也同樣。可以想見,他們的意見将遠比我的孩子們激烈。
“自你們回來以後,騎兵為了防範北方的追兵晝夜巡視,你的傷勢也需要時間。我們甚至不曾有機會召開一場無人缺席的會議。
“而即便在那之前,我也希望能至少向您明确這一點。”他看向長侄的眼睛:
“陛下,您不是必須要這麽做。”
Nelyafinw朝他微笑了。
“Aracáno。”他不再稱他為殿下,甚至沒有用父名。
他用對方托付給幺子的名號稱呼他。
因遠在Nolofinw的幼子誕生之前,諾多的王長孫就已經與這個名字的主人熟識多年。
“您還記得我第一次進議會廳的時候嗎?
“父親本就對工會以外的政務毫無興趣,當時又正有一種礦石的提純到了關鍵的時刻。但信函已經在前廳堆成了山,是母親疲于應付,又見我一直在翻看那些函件,才把我打發過去。此前我甚至從未獨自一人去過王庭,當天差點遲到不說,最後還是跟着祖父的內侍才找到路。”
“我匆匆忙忙地跨進門,而您走過來,微笑着向我致禮。”
“您開口叫我:”
“Nelyafinw殿下。”
“您是第一個将我視作Nelyafinw的人。
“不是Maitimo,不是Nelyo,也不是‘那個銅頭發的高個子’,而是第一家族的Nelyafinw Feanorian。
“那是我第一次走進宮廷,一個對成家都一無所知的毛頭小子,而您用一個稱呼告訴我,您相信我就是我的整個家族。”
多年以前,性情相近、志向相合的兩位精靈曾以母名相稱。芬威的長孫與次子曾在有着白色牆垣的城市內并肩而行。他們走過飾滿浮雕與油彩的拱廊下,身形如新木般明銳而挺拔。
“我知道您最初是出于避嫌的考量,但這依舊沒有改變你當時的舉動,與其中包含的誠摯。”
紅頭發的精靈在回憶中微笑,而Nolofinwe看着他,他看着他年輕的朋友。
“除去剛成年的那段時期,你幾乎再也不曾在宮廷中久留。”他輕聲地接上話,“卻從未有半點生疏。
“你會是一位偉大的至高王,Maitimo。”
那些年月并不比昨日更久遠。只是陰霾來得如此之快,以至于卷起泥塵覆上回憶。
沒有人心甘于此。
“Aracáno,你信任過我。”
芬國昐看着那雙鐵灰色的眼睛,它們仍舊燃燒着。
“現在我需要你,再一次,将那份信任交給我。”
他看起來像他的父親。他們看起來都像他們的父親。
“我,Nelyafinw Maitimo Feanorian,在此,放棄貝烈安德瑞之地諾多全族的統治王權,并将諾多至高王位及權柄,交予第二家族的Nolofinw Aracáno Finwion,因我信任這位精靈的威望與智慧。這是我的決定,也是第一家族的決定。”
那雙鐵灰色的眼睛也看着他。
“我的兄弟們是我的責任,他們将會遵從我的選擇,這是最好的選擇。”紅銅發色的精靈雙眼灼灼如白刃,“殿下。”
Nolofinw閉上了雙眼。
于是那狂熱的、不顧一切的仇恨終究垂下了鋒刃,悲傷自層疊的餘燼中裸露出來,而後落下去,砸落在精靈的肩膀上。
年長者輕聲開口:“你的父親。”
“他死了。”另一人回答。
黯影山脈以東,松林的深處有一片焦土。艾爾達中最偉大的靈魂于其上舉起手,他留下了他的遺言,那是三次詛咒。
不,別抱歉。這裏沒有誰應當,也沒有誰能夠說抱歉。
銅爐內的炭火塊倒塌下來,火星蹿騰而起。
精靈們不再交談,這沉默屬于哀悼的未亡者。
“休息吧,Matimo。”Nolofinw最終站起身。“今夜的争論足夠多了。”
“感激不盡,”Nelyafinw緩慢地呼出一口氣,将肩膀沉入絨毯,脊背卻仍舊僵直。“陛下。”
他知道Nolofinw會因那個稱呼頓住腳步。但他也知道,對方不會因而回頭。不再會了。
他合上了雙眼。
這一夜,沒有精靈會無辜喪命。
他們曾走過盛放如光芒本身的年月。鮮花與歡笑落入泉水中流淌無盡,每一片草葉都向澄澈的空中躍去,裙擺躺在樂曲的懷抱裏,去擁抱日益豐滿的羽翼。不朽的生靈托起清晨的露水,聚攏鮮活的霧氣,它們化作寶石騰空而起,閃耀如星。
精靈一度每夜采摘熟透的果實,而後自夢中蘇醒,緊握的手掌裏是摻血的碎冰。
“我想念Aro,父親。”他脫口而出。
米斯林湖畔,濃重的深夜侵蝕精靈的身形。滞澀的塵霾依舊徘徊于林木之間,以其黯影吞沒山林與原野,直逼諾多的帳前。
精靈們就站在那裏,在埃瑞德威斯林投下的陰影邊緣,鐵山脈仿佛近在咫尺。
“他那時身量已經比您還高大了,但我有時候會忘記。我那時總要回頭看,您也知道íriss每次都會幫忙捂住Turvo的嘴,”Findekáno轉過頭去,好似想要看看父親。他用手随意地比劃着,面上幾乎要帶起些笑容,只是一瞬間便逝去了。精靈的聲音再度變得模糊起來。
“所以我總會回頭看,我以為我會看到Lal……我會看到她把他舉起來。他們要拆亂我剛束好的發辮。”他深吸一口氣,嘴唇在夜風裏顫抖。他本該繼續說些什麽,但詞句堵塞在鼓動的胸腔裏,使他無法言語。
風越過湖畔谷地,義無反顧地向南岸湧去,也像是倉皇逃離。
“是我讓你別無選擇。”另一個精靈開口,聲音沙啞且苦澀。
那苦澀幾乎要刺傷他。
“不是這樣的!父親。”淌着血的疼痛使得Findekáno如同喊叫一般反駁出聲。他幾乎不記得自己上一次高聲說話是什麽時候了。聲音立刻墜了下去,幾近突兀,卻依舊執拗。
他很輕地重複:“不是這樣的。”
“我殺了人。”
Findekáno低聲說。
他将手掌在眼前攤開,“這雙手曾在澳闊隆迪奪去精靈的生命,也在冰峽上送走精靈的生命。”視線則筆直地穿過黯影山脈層疊的松林,攥住桑戈洛錐姆之上鐐铐的聲響。心髒的震顫傳至他橫在半空中的每一根手指。
“是的,必須是由我去救他,”他的聲音變得急迫,然後生生頓住,靴尖踩在斷崖外,碎石滾落。“可我也必須去救他。”
他的嗓音依舊美好。提裏安第二家族的Findekáno曾在光芒柔和的綠丘上唱起歌謠,手中撥動着裏拉的琴弦。這個精靈的嗓音與那一位Findekáno別無二致,而詞句粗砺如山石。
“就在我松開弓弦的那一刻,我以為我已經殺了他。”
他垂下了手臂。指尖墜落下去,如同斷裂的羽箭墜下懸崖。他的視線緩慢地沉入浸泡于濃霧中的陰影,如同陷入泥沼。漆黑的愧疚化作夢魇,一口一口地吞咽他的言語、呼吸、視線。
直至精靈的聲音如同鷹的翅膀:
“你從未憎恨任何人,Findo。”
Nolofinw将雙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的父親不知何時走到了他的身前,将他與埃瑞德威斯林投下的深影隔開了。芬威次子的眉際沾染着水霧,而雙眼在月光下顯出某種濃重卻柔和的灰色。Findekáno直到Nolofinw開口那個瞬間,才突然意識到:這是自他們來到中洲以後,他第一次真正直視父親的面容。
頓悟如鉛錘,而他的喉嚨因哽咽而疼痛:他們如此相像。
Nolofinw沒有挪開雙手,他的動作很輕,卻握得很緊,掌心的溫度傳向Findekáno的肩背,仿佛要将他包裹。精靈的聲音依舊滞澀,卻不因緩慢而缺損分毫的堅毅。他的言語中沒有動搖,仿若山巒屹立,無可撼動。
那雙灰色的眼睛像是有無數的年月沉重地壓在內裏。
“而那救了Matimo,救了我們所有人。”
在罪責與拯救一道出口的那一刻,精靈濃灰色的雙眼與王庭中的微笑相重疊。
“肯定有什麽能夠救她。沼澤深處還有我們沒有找過的地方,就讓我再去一次吧,父親,我發誓這會是最後一次。”
精靈的雙手因鮮血而潮濕粘膩。他徒勞地扯動嘴唇,但芬國昐伸出手,阻止了他開口。
“可是Findo,答應你的父親,”
他的父親的雙臂環繞住他的肩膀,幾乎使他向前踉跄了半步,但另一副肩膀支撐住了他。精靈的手掌護在他的腦後。
“永遠、永遠都不要再那麽做了。”
那些手指在顫抖。
“我不能再失去你們任何一個人了。”
精靈王擁抱了他。
在那個瞬間,他感覺到同樣的龐大如山巒的重量壓在了他的肩上,但也只是那一瞬間。他的雙眼如此幹澀。
“一定有什麽能夠救她!”
“對不起。”而後,他将面龐埋進父親的肩窩裏,在那個擁抱中松開了全部的緊繃,“對不起,爸爸。”
所有的顫抖都停下了。
精靈的體溫真切地向他傳來,炭火、金屬與油墨的氣息将他完全地包裹住。提裏安王庭的午後在那一刻回到了他的記憶裏,勞瑞林柔和的金色光芒鋪灑在乳白色的石階上,溫暖的手指梳理過他的發辮,握住他持弓的手。這是他的父親。
他想起那些坐在飯桌前等到厭煩的傍晚,直到樓梯上傳來響動。他想起無奈又好笑的眼神,指節敲擊着實木的扶手:“有些諾多寧願喝墨水,也不打算下來吃一碗沙拉嗎?”
那是他的母親,在每一個晴朗的星夜裏擺弄儀器。她會為了不讓他碰壞她剛調好的仰角而把他抱起來,在璀璨無垠的繁星下一圈一圈地旋轉。
他想起銀白色的裙擺、和泉水一般的笑。
“沒事了,Findo,會沒事的。”
那麽漫長的一段時間以來,他第一次感受到全然的安全無虞。
在逐漸寒冷的深夜裏,在銀月與群星的微光下,諾多的精靈們點燃了火焰。篝火環繞着駐營地,連成一道暖橘色的弧形防線。精靈送走了當晚的最後一批守衛。他的長子此刻正在他身後的營帳內熟睡。
“我知道如果你在這裏,你會說些什麽。”
“你會責怪我,‘現在,你這傻瓜又開始鑽牛角尖了’。你會說一些憤憤不平的俏皮話。然後,你會讓事情聽上去比實際上更好一些。”
“而Findekáno會聽進去你說的話,他們向來都願意聽你的。Findo、Turvo,甚至是íriss和,”
他的語句變得破碎。
“但我不希望你在這裏。”
“我不希望你在那裏。維拉啊,我如此地希望你不在那裏。我不希望、我不希望你們任何人,”
呼吸被敲碎,精靈最後的話語清晰得近乎刺骨。
“這是我的過錯。”
駐守着回聲山脈的夜幕之上,伊熙爾的風帆鼓起最為飽滿的弧度,希斯隆已然歷經三百次艱難的日升星降。但在這一晚,自北方肆虐而下的毒霧與煙塵,終于在邁雅燦銀的箭镞下退卻,陰沉的雲層亦四散潰逃,米斯林寂靜的湖面上得以再度灑落月光。
“堆積起來的早已遠不止時間了,Lalwend。”
“回來,Findo!”
írim一把拽住了半個身子探向車外的侄子,将他拉進了車廂裏。
“但Lalw……!”男孩試圖掙紮。
“沒有什麽‘但Lalw’,”他的姑姑一點不留情地舉起手指,“你得和我一起坐在馬車裏。”
“我分明已經練習了好幾天了,馬術老師也說我騎得很好。”Findekáno皺起小小的眉毛。“而且,如果不能排上用場的話,父親費心準備的馬具不就白費了。”
írim搖頭:“你的父親為你打造護具,是便于你能夠提早練習騎術,而非立刻跨上馬背,一路飛奔至維利瑪。”
只可惜她的侄子還是撅着嘴,一點不像被說服了的模樣。
“我向你的父母承諾過會照顧好你。”Lalwend捏了捏男孩的鼻尖,“您以為我是為什麽沒有在外面?”
“可他們哪裏有說什麽不準騎馬的話,”Findekáno氣鼓鼓地分辨,“Amme先行出發的時候,他們明明在忙着和彼此吻別!”
“哦,Nolvo聽到這話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女精靈大笑起來。
“我在向您說實話!”男孩在這如泉水歡湧般的笑聲中奮力地拉平嘴角,臉頰與鼻尖紅了一片。
“我當然知道,我們誠實又勇敢的Findekáno。可惜此刻它無法為您贏得一副馬鞍。”írim朝侄子擠擠眼睛,而後一把将男孩抱到了自己的膝蓋上。
“現在,為什麽不和我一塊看看車駕外?也許你銅腦袋的朋友正站在哪一座塔樓上目送我們出城呢。”
她拉開馬車的窗簾,帶着Findekáno往回望去。王室一行的車隊才剛剛離開提裏安城郊,沿圖那的山腰棧道往下。此刻,濃綠的枝葉在車道的兩旁延伸,歌唱着初夏的盎然生意,鮮活且明亮,擡頭往上,沐浴在聖樹光芒之下的精靈之城潔白閃耀,聚起衆塔,看顧着精靈的旅途。
Findekáno驀地安靜了下來,只睜着清澈的雙眼,無言地回應大守衛塔的視線。írim摸了摸侄子的頭發,動作輕巧,小心地沒有打亂男孩的編發。Nolofinw今早特地在長子的要求下為他束起了頭發,此刻男孩烏黑的發絲在耳側用金線結成細編,而後在腦後高绾作一束,發間則綴着藍寶石和青金石,作為Nolofinwion家族的标識。
“我知道Russandol已經搬到了側殿裏,他現在是爺爺的傳令官了。”
男孩再度開口時也沒有回頭,írim幾乎沒能聽清他的話。
“母親說,卡拉奇爾雅的鈴蘭總在盛夏之前便綻放。”
他稚嫩的聲音顯得那麽安靜:
“我要如何才能追上它,如果我甚至都沒法騎一匹馬?”
“哦,Findo。”
女精靈将男孩抱在了懷裏。
“那将會是你最不需要擔心的事了。
“因日後,你将在廣袤的土地上馳騁,榮譽在劍鋒上閃耀光芒,歌聲在山谷河流間回蕩。
“即便此刻它顯得如此遙遠,當時機到來時,你依舊會因而驚異,甚至于猝不及防。”
írim微笑地低頭看向他,濃灰色的眼睛如此鮮亮。
“您還記得,我曾經為了能騎走您的馬而費盡心思嗎,Maitimo?”看着來自Nelyafinw的贈禮,Findekáno突然這麽問。
諾多的隊伍在米斯林南岸整裝集結。Nelyafinw預備帶領第一家族剩餘的人馬,跨越西瑞安大河,途經多松尼安,進入東貝爾蘭。除了Kanafinw以外,他的其餘兄弟們皆已遵循Nelyafinw的安排,于日前出發。Turkafinw已率先抵達希姆拉德地區,并與小Curufinw一道,在阿格隆隘口建立起初步防線;據Morifinw派回的斥候所說,他有意繼續往東,在蓋理安大河兩岸建立駐地;雙子則預備向南,探索南部的廣袤綠林。Nelyafinwe二人的去處則早已決定,他們将進入北部遼闊的洛斯藍平原,依托着寒風凜然的希姆凜山,築起堡壘與哨塔,守衛廣大的東貝烈瑞安德。
今日便是拔營遠行之時。
“你将在廣袤的土地上馳騁,榮譽在劍鋒上閃耀光芒,歌聲在山谷河流間回蕩。”
“我記得。”Nelyafinw回答。
女精靈輕聲描繪着,被傷痛侵蝕數月的眼神再度顯得遙遠又清亮,而她蒼白面容上的柔和笑意從未被消蝕。
“願星辰指引您的旅途,Nelyafinw殿下。”
好似他們從不曾犯下罪行或是遭受背叛,也尚未在黑暗與險惡中艱難前行,被星辰遺忘。
“星光将照耀你我前行的路,Findekáno殿下。”
仿佛她小腿處緊紮的紗布此刻沒有淌血不止,一刻不停地帶走她的生命,而暴風雪沒有在他們耳邊尖聲嘯鳴。
晨霧中的草葉上綴滿露水,仿佛點滴色澤淺淡的細小藍寶石,散落在廣袤的原野各處。
“Findekáno,別為我悲傷。”
“直至我們重逢,我的朋友,我的血脈兄弟。”
當清晨的陽光,在喬木的新葉邊緣,留下色彩斑斓的透明光暈,紅襟鳥在樹梢跳躍,迷霧漸漸褪散開去,露水繞過枝幹,落入泥土中。
他看着他的父親俯下身,親吻精靈逐漸冰涼的雙手與額頭。
精靈的隊伍朝着西方背過身去。
塵世的土地從未得以聽聞írim Lalwend的笑。
他們擁抱,道別,而後紅發的精靈提缰轉身,縱馬馳向原野,至高王的長子則回過頭去。
松林之中,焦土之上,諾多在中洲的第一座要塞即将拔地而起。
“您說我這算是成功了,還是食言了呢。
“Lalw。”
“Findo,我們約好了,這次你可得真的把Nelyo的馬偷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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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