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中下
Nolofinw的隊伍在大光升起後的第二個月抵達了米斯林湖畔,他們在北岸的西側駐紮下來,與費諾的人馬隔河相對。但兩岸的所有精靈都清楚,隔開他們的東西與這條河毫無關聯,而東側的那片駐地,也已不再屬于芬威的長子Curufinw Fanáro。
火焰的魂魄死了,屍體被他的名號燒得一幹二淨,什麽也沒留下。
消息傳來的一周以前,他們将Argon埋葬在面海的林地中。那時精靈長靴下的泥濘尚未幹涸。
“Curufinw死于一場與炎魔的遭遇戰。”
Nolofinw陳述。他擡起手,将鋼釘标記紮入近乎一人半高的羊皮紙,落點于埃瑞德威斯林山脈中北部的西側。北貝烈瑞安德的地圖正以小時為單位迅速細化,哪怕是會議正在進行的當下,也有兩名測繪師在營帳的另一頭忙碌。
íriss皺起眉毛。
“Atar,您的手怎麽了?”
Findekáno聞聲看向父親的手背,并随之露出同樣的疑憂神色——年長者的指根關節上有一大塊新鮮的傷痕,擦裂的皮膚甚至還未完全止血。
“多半是前些天紮營的時候擦傷了。”Nolofinw答道。他沒有低頭去看那塊顯然未經任何處理的傷口,只是簡單地垂下手,讓外袍擋住了手背。
Findekáno能看見íriss的眉心皺得更緊了。
“我去将醫官請過來。”Turukáno起身,往營帳外走去。
“坐下!”
營內的空氣如精靈的腳步一般僵硬地凝固住,如若不是在這種情況下,Findekáno幾乎都要被弟弟臉上輕微的錯愕給逗笑了。
測繪師們擡起頭,朝議事中的王室看過來。
Nolofinw并沒有真的提高音量,但他聲音中的某些東西太過接近于一句生硬的命令,以至于使得在場的精靈們都不安起來。他本人也意識到了這件事。
“我沒事,Turvo。”第二家族的家長放緩語氣,“不過是小傷,會議結束後再處理也無傷大雅。”
Turukáno無言地坐回位置中,但他顯然沒有被說服,而Findekáno甚至不需要去确認íriss此時的臉色有多難看。
“我們先談東北部的防線。”
Nolofinw回到地圖前。
昨夜十分安靜。
在月餘的忙亂之後,越過堅冰海峽的隊伍終于紮下了他們的第一片營地。Findekáno耗費了将近一周,與軍需官核對剩餘的物資。希斯露姆的氣候并不似維林諾般溫和,但遠勝過嚴酷的赫爾卡拉赫,補給會比想象中容易,只要他們有足夠的時間來适應。
Findekáno不确定這能否算得上是個好消息。
當他最終整理出勉強恰當的說辭,準備向Nolofinw傳達的時候,卻發現主帳內空無一人,護衛早在拉娜航入伊爾門以前便被遣離。當他向守衛長道謝時,被派往黯影山脈北部的測繪師恰巧匆匆趕回,與他擦肩而過。
昨夜無論如何都有些太過安靜了。
Findekáno回想着,他在沉寂的深夜裏翻身下馬,靴底輕巧地落在柔軟的松針上。
“……你怎麽敢?!”
樹木斷裂的哀嚎向他猛撲過來。
“Findo,Findekáno。”
是Nolofinw的聲音。
“你提議了這場會議,”他的父親看着他,面上的神情在過去的數月間已然令他們都十分熟悉,“何不分享一下你的想法。”
那是嚴絲合縫的一片空白。
自隊伍抵達米斯林湖畔的初日後,Nolofinw便不曾再踏足東側的駐地,與費諾諸子更是毫無交流。Findaráto對此不置可否,他一向同他的父親一般傾向于置身事外,他的弟妹們針對河對岸的态度則只會更加苛烈。
Findekáno知道,他其實可以去和Angaráto談談。他知道他應該去和他們談談。
河流對岸的營地此刻與日前的他們同樣忙碌,有傳聞稱Kanafinw—他如今稱自己作Maglor—準備将他的人帶往南岸,而他的兄弟們怕是對這一舉動并不熱心。而Findekáno唯一能夠确定的是,一旦費諾的次子徹底拔營退去,雙方已然少得可憐的聯絡将不複存在。
他們沒有精力顧及南方。在過去的月餘間,Nolofinw将幾乎所有的斥候和繪圖師派向黯影山脈的東面,及阿德嘉蘭平原以北——派到安格班的大門前。
“兄長。”
Turukáno伸手敲了敲他身前的桌面,íriss抱着手臂。他的家人們都看着他,等待着,期望他做出選擇,或者至少是說點什麽。
于是他開口。
“我能和您單獨談談嗎,父親?”
他将一個懇求的眼神投向íriss,險險攔下胞妹幾乎要脫口而出的抗議,白公主無言地起身,往營帳外走去。他的弟弟也站起來,向測繪師與守衛們示意。
“我們在外面等你。”他在離開前向Findekáno低聲補充。那聽上去不像一句保證,更像是要求。
Nolofinw沒有阻攔任何人,事實上,他連神色都不曾改變,直到最後一名守衛放下營簾。Findekáno走近他時,他的雙眼依舊看着輕微晃動的厚重皮料,與那些越過縫隙滲透進來的日光,其灼烈的熱度依舊使精靈感到陌生。
“我當時不該輕易後撤。”Nolofinw将手中剩下的鋼釘丢回桌面。
“……父親。”
“大光是我們最好的優勢,拖延的每一刻都是在空耗時機。北方的渣滓不會等我們太久。”
Findekáno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他無聲地提醒自己。
“諾多的确需要采取行動,但是隊伍還沒有準備好,父親。一兩場對峙或許不是問題,然而當下我們無法承受行軍造成的補給壓力。何況,我們甚至沒有任何真正意義上的重騎兵。”
他艱難地咽下了一句‘而我們已經知道奧克比我們想象中的更危險’。
“陣地戰從來就不是我們的強項。”Nolofinw揮手在地圖上指出一道過分利落的弧線,“只要推進速度足夠快,你所說的一切都不會是問題。”
Findekáno繃緊肩背,Nolofinw必定清楚他的提議有多麽的冷酷與荒謬,回到數月以前,他根本不可能提出任何哪怕只是近似的構想,然而此刻,Findekáno知道,對方随時可能将這場進攻付諸實施。
“您在多爾戴歹洛斯時并不是這麽說的。”他必須警醒他的父親。
“我在多爾戴歹洛斯時錯了。”
沮喪與惱火扼住了Findekáno的喉嚨,讓他只想要用一場大喊大叫來迫使Nolofinw多少找回一絲清明理智。可當他用力地擡起頭,只看見父親壓在桌面上的手掌。精靈的掌心下是桑戈洛錐姆的醜惡峰巒,手背上,則是皴裂滲血的傷口。
第二家族的長子輕聲開口:
“在拉莫斯,是您說服了陷于仇恨的我們,冒進只會導向無謂的死亡,活着的親族需要真正的休憩。”
Nolofinw沒有回應。
“在阿德嘉蘭,是您意識到了魔茍斯必然有所準備,桑戈洛錐姆之下的洞窟不會輕易歸于沉寂,而屆時,我們将在四面開闊的平原之上任人宰割。
“如果您沒有将斥候送往希斯路姆南部,從而得到消息,選擇西撤,我們很可能已經在色瑞赫全軍覆沒,甚至來不及找到逃進多松尼安的路。”
Findekáno再度深吸了一口氣:
“而在我們得知對方有人質的時候,”
Nolofinw打斷了他:“沒有人知道Nelyafinw是不是還活着,而費諾裏安甚至放棄了嘗試。”
Findekáno壓制住湧上喉間的苦澀與憂慮。
“那不代表我們同樣應該放棄希望。”
“我們沒有,這正是為何我們不能再繼續坐以待斃。”
“休整絕非坐以待斃,何況急行軍的風險依舊太高了。”Findekáno竭力忽視了Nolofinw的措辭,繼續試圖争辯,“至少我們不能把費諾裏安丢在一邊,孤立無援地去進攻安格班。”
Nolofinw陷入了沉默。Findekáno在不安中緩下心神,他期望父親起碼将補充戰力納入考量,好使湖岸間的對峙情緒有所松動,他也能夠與南邊的人馬取得更多的聯系。無論其餘的費諾裏安态度為何,他都需要知道Kanafinw的打算,他們必須找到緩和事态的方法。他閉上眼睛,堅定地将紅發精靈的身影推向腦海深處,不作細想。即便不是為了Maitimo,他告訴自己,即便只是為了脫離這場困局。
他沒有預想到Nolofinw接下來的這句話。
“你擔心他們的偷襲嗎?”
Findekáno震驚地看向父親。
“維拉啊,當然不是!為什麽您會這樣想?”
所有的顧慮都被抛在了腦後,他難以置信地質問道:
“諾多的敵人在北方,我們需要所有諾多的支援。這難道不是我們跨過冰峽的原因嗎?”
最後的音節還未來得及落地時,他已知道自己選錯了語句,陰霾爬上了芬國昐的雙眼。他們的父親已然将嚴絲合縫的冷靜維持了太久,以至于此刻裸露出的憤恨幾乎使Findekáno脊背生寒。即便Nolofinw迅速移開了視線,Findekáno依舊在那一刻為他迄今不願正視的一切所籠罩。
第二家族的長子無力地垂下雙手。
“我會考慮的,Findo。”Nolofinw最終坐回椅內,低聲囑咐,“讓斥候進來,你去休息吧。”
他的肩膀顯得如此疲憊。
流言早在隊伍抵達米斯林前便已傳開。退回到湖畔的路途并不比向前推進時更兇險,只是因着伫立在他們前方的必然而沉默。精靈們在短暫休整時也并不真正地與彼此交談,一切曾被酷寒所暫且擱置的陰影,再度爬回到諾多族的中間。
當他們抵達西瑞安東側時,無言已然徹底化作一片死寂,少數為他們引路的精靈無不神色躲閃,助長了本就頑劣的懷疑,隊列中的人們紛紛暗暗咬緊牙關,甚或是扭過頭去,不去看許久未見、本應同為親族的精靈。Findekáno以為他已經做好了準備,以面對無論何種難堪,直到Kanafinw站出來的那一刻。
傳言的真切便如是砸向他,砸向橫跨了冰峽與凍土,尚不曾獲得片刻平靜用以哀悼的每一位精靈:Fanáro死在了圓月升起前的群星之下,Nelyafinw則落入北方大敵之手,生死未蔔。
費諾的次子道了歡迎。
沒有人想聽到那句歡迎。
怨怼在疲倦與悲傷的煽動下燒得又急又快,騷動自布滿凍傷與灼痕的隊伍中升起來,遠比死寂更令精靈無所适從的困惑與憤恨開始蔓延,直至Nolofinw開口。
起初,他的聲音并不高。
“Fanáro的兒子,你們的身體裏難道不也流着他的瘋狂。”
那是芬威的次子當天唯二出口的兩句話。
“當你們在專吉斯特舉起火把,有沒有想過它最終燒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一刻,在場的所有人都為芬國昐的指責所震懾,驚愕與恐懼開始出現在諾多們的臉上,仿佛寶貴的原石在那一刻被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而後立刻被肆意宣洩的怒火所掩蓋。
有那麽一個短暫的瞬間,Findekáno只是看着這一切。
他聽見Morifinw憤怒地反駁,而Turcafinw的聲音甚至比他的弟弟更刺耳,íriss警告般地擡起手,但Angaráto走到衆人之前,高聲宣稱他們絕不應當再聽任何‘來自懦夫的傲慢言辭’,因他們承受的傷害已然足夠,Ambaráto則與他的兄弟站在一起。指控從四面八方湧來,又如流火般摔落,化作弓箭與矛槍,穿透喉嚨與手掌,每一個精靈都在驚惶中将責任推搡到另一方人馬的頭上。
而Findekáno張開口,發不出一絲聲響。
Findaráto終于出言勸阻他的兄弟,但即便是他也沒有多看Turcafinw一眼,而Artanis緊縮眉頭。Turukáno始終無言地站在他身側,赫爾卡拉赫的險惡籠罩在他眼中。或許雙胞胎中的一個本也打算說些什麽,只是被他的同胞兄弟攔了下來。
“夠了!”Maglor大吼。
混亂的人群墜回至死寂,米斯林湖畔的每一個諾多都站在原地。
Nolofinw冷漠地看着侄子。
“任何歉意都遠遠無法彌補加諸于彼此親族之上的損失,費諾裏安理當承受您的任何指責,叔父。”Kanafinw攥緊拳頭,而Findekáno意識到,那或許也是掩飾顫抖。“然而此刻它于事無補。”
“肇事之人又有何資格輕言補救。”
他僅剩的那個弟弟終究開口,嗓音低沉,幾不可聞。曾腳踩堅冰的每一位精靈,都依舊能從中聽見Idirl的慘叫。
Findekáno對那一日最後的記憶來自小Curufinw。一向悠然自得的Atarink即便在那天的衆人當中都顯得尤為反常,愕然與恐懼在他的眼睛裏吐息,口中則不住地喃喃低語。可他竟也是當天在場中最為誠懇的那一位,因他足夠明智地表露出所有精靈的真實情狀:
他看上去吓壞了。
“……就是為了這種結局嗎,為了将自己輕率地害死,為了把你的兒子們丢在這陌生的土地上,手足無措?”
“但是殿下!”
“我是她的哥哥,”Nolofinw再度低聲請求,“請讓我進去看看她。”
傷患的女伴們在他們身旁忙碌不止,傳遞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似乎無暇顧及堵在營帳前的精靈。醫官依舊抱着她的藥箱,盡管他們都知道現如今裏面除了小刀和舊紗布也不剩下什麽了。這不是她第一次試圖攔下芬威次子,然而甚至驟至的落冰都沒能阻止Nolofinw站在門口,‘王室和他們頑固的血脈’,她搖頭,終究無法拒絕來自兄長的懇求。
他剛走進去的時候,írim并沒有醒過來。
女官們前陣子在病床上架起了布幔,防止病人看到傷處。Lalwend不停地抱怨這是多此一舉,還要來炭筆,往簾布上寫她的同胞兄弟們小時候幹過的傻事,惹得小輩們全都瞞着第二家族的家長跑來看熱鬧,叫醫官大傷腦筋,直到íriss和Artanis光明正大地謄去了一份。
而Lalwend也停了筆。
Nolofinw在女精靈的枕邊坐下,看着女伴們忙碌的影子投在空蕩的簾布上。躺在床鋪裏的精靈雙眼緊閉,呼吸卻十分急促,她的眉心緊皺,臉頰滾燙泛紅,被冷汗濡濕的黑發落在枕面上。他傾前身,将妹妹的手握在掌心裏。
“你還記得你以前總想拉着我跳的硬鞋舞嗎?”他輕聲說着,沒有讓屋內正忙碌着的任何一名精靈聽見。
“你一直不喜歡偏廳的禮堂,覺得它的吊頂太高,裝潢設計過于不近人情,而且‘到處都是石頭’。”
“我們總有大理石之外的東西可以用一用吧,Nolvo。”
Nolofinw因回憶而微笑。
“等你醒過來,Lalwen,等你好起來,而我們抵達中洲之後,”他小聲地描繪着,“我們可以一起建那座宴會廳,舞臺的材質全由你做主。它的一切都必定柔韌又響亮,我會讓整座建築在銀露水落地的剎那便閃爍起燈火輝煌。”
“那我可要将Curufinw本人都拉過來為您鼓掌。”
他擡起頭,正對上女精靈艱難地睜開因高熱而昏沉的雙眼,她依舊朝他回以微笑,就如同舊日回憶中那般。
下一刻,她在床鋪上掙紮起來。
“Curufinw,他在哪裏?”
她朝虛空質問,嗓音因脫水而幹澀沙啞。
“我們應該、我們會,”她裂開的嘴唇開合着。
“Lalwend。”Nolofinw扶住妹妹的肩膀,但írim抓住了他。
“你也在那裏。”她通紅昏聩的眼神聚焦在他的身上,連日高燒的女精靈突然抓住她的兄弟的手臂,她抓得那麽緊,指尖都陷進了皮肉裏,仿佛要用盡全身的力氣。
“我本該為父親拔劍,我的兄長,我本該為你拔劍……!”
而Nolofinw站起身,只像是全然感覺不到疼痛那樣,他抱住她的肩膀,手臂紋絲未動,堅定地支撐着胞妹滾燙的脊背。
“Lalwen,”他輕聲地叫她的名字,“傷口會裂開的,妹妹。先躺下來,好嗎?”
“為我們拔劍吧。”她看着自己的兄弟,額角布滿冰涼的汗珠,嘴唇不住地顫抖,卻不願意停下。“為了我們,
“Nolofinw。”
“我會的,我當然會的。”他毫無遲疑地回應她。
然而下一刻,írim Lalwend對着他的回答驟然睜大了眼睛。
“維拉啊。”她的面容是如此的蒼白而羸弱,雙眼卻亮得駭人。她垂下頭呢喃,像是失了全身的力氣。
“不。”
恍然與無措在精靈的面龐上錯雜不清,在那一刻幾乎使得她的容貌都變得模糊,恐懼不知何時滲入了她的聲音裏。那因過度施力而僵硬發顫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松開,跌在床鋪上,就在剛換下的繃帶旁,凝固的血漬漆黑一片。írim向着遠離爐火的方向瑟縮起身體,不住地搖頭。她的兄長試圖扶住她,卻被躲開了。
“對不起,Nolvo,”她絕望地看着他的手臂,新的傷口已經開始滲出血,“對不起。”
他們抵達米斯林之後,月船又艱難地升起了數次,它日益遲緩,仿佛即便是伊熙爾都正陷于陰郁,只願施舍給精靈們些許昏暗的棕黃微光。íriss在他們的營帳內點燃了一支蠟燭。
“在拉莫斯,當Arakáno死在我們眼前,每一個人都如此絕望。”
她總能第一個選擇去談論那些他們都畏于觸碰的話題。
“而後大光升起,灼燒行軍的隊伍,将所有的悲痛點燃成焚毀一切的憤怒。我們如此瘋狂地翻越群山與迷霧,将泥沼踩在腳下,尋求仇恨的出口。如果當時Turvo沒有攔着我,諾多的íriss将會是第一個闖入黑門之後的精靈。
“可Nolofinw只是握住他的號角。
“我完全不明白為什麽他還能保持冷靜與理智。他的兒子死了,而他還在說着什麽撤退和休養生息。我幾乎為此感到怨恨。
“但我同時又是如此安心。
“因為他依舊在那裏。父親依舊在那裏。他将平息怒火與怨怼,他将理清任何一觸即發的事态。因Nolofinw不會動搖,Nolofinw不會倒下。無論那道路有多麽痛苦,甚至無論那道路是否正确,他依舊站在我們身前,他依舊前進。
“那時我不害怕。
她沉默地看向燃燒的燭火,她的兄長們也沒有說話。
精靈不願訴諸于口的懷疑與不安孤懸在半空裏。
“……我們忘記了Arakáno對他意味着什麽。我們忘記了Arakáno走上冰峽這件事本身已然讓他如此自責,我們甚至忘記了,”
她突兀地深深呼吸,仿佛那些無法出口的詞句已然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而如今費雅納羅死了。”Nolofinw之女開口,語調堅硬得近乎冷酷。
“兄長。”他走出父親的帳篷時,他的弟妹們依言等在營帳之外。Turukáno叫住了他。
他的弟弟筆直地站在小妹身邊,面上是一貫的沉穩。他的兄弟們都比他要來的高大些,也比他更像他們的父親。
“你也在曼威的宴席上,Turvo,”Findekáno站在原地問道。“當佛米諾斯的使者帶着噩耗抵達塔尼魁提爾時,你是否看見了Fanáro的神情”
他想起那位同樣偏愛銀白衣裙的女精靈,她總愛拿這事打趣,說‘Aracáno養大了一片小松林’。
“再清楚不過。”Turukáno點頭,他的動作已經不再因肩胛撕裂與脫臼而僵直,他的傷口愈合了。
而Findekáno是如此感激。
“Findo。”íriss也開口喊他。
但第二家族的長子走開了,再沒有回頭。
“我們忘記了與他一同哀悼。”
仿若為諾多的掙紮與蹉跎所驚擾,北方的群山終究自疑懼中醒來,且在了然中發出露骨的嘲笑。崖壁之下的重重機械轟然運作起來,激起濃煙,氣勢洶洶地逼向埃瑞德威斯林,但Nolofinw的長子将不會聽到斥候傳回的消息了。
當晚,Findekáno離開米斯林地區。他一路向北,而後下馬往東,翻越過黯影與松林密布的山脊,徒步進入了鐵山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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