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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偵大隊方振新就駐足在走廊的另一端,審視着病房門口三撥人。
康堯、賀銘遠和羅珺,三人都是“榜上有名”的人物,各自把控着姜林升的一波生意,康堯負責化學制藥,賀銘遠負責娛樂公司、KTV和夜總會,羅珺則操持着新聞出版公司。
嗯,表面上都合法,都掙錢。
背地裏也都有藏污納垢,經不起查。
但該怎麽查,什麽時候查,時機和方法很重要。
方振新做了十年的刑警,見多了作奸犯科之輩,他眼睛非常毒,有事兒沒事,他打眼一瞧就能分辨一二。
不是他武斷,而是姜林升這幾個養子、養女,真沒一個善茬兒。
不過想來也是,姜林升算是洗心革面了,可這幫崽子到底是他一手養大的,他底下人也都是泥潭滾出來的,這三個要是沒點本事,也管不住下面那幫小的。
至于剛才進屋那個小姑娘,這會兒瞧着倒是單純、幹淨。
但在這個泥潭裏待久了,以後的事誰也說不好。
……
剛喜提方隊評價單純幹淨的徐海清,這會兒已經來到病床前。
她掃了一眼VIP病房裏一應俱全的設備,頭回見,有點新奇。
姜林升就靠坐在病床前,指了下桌上的橘子:“還沒吃完飯吧,先吃個橘子墊墊。”
徐海清放下書,先去洗了手,回來拿橘子的時候,注意到桌上還有一包捏扁的煙和一個打火機。
徐海清挑了個橘子,一邊剝皮一邊說:“你的肺病不能抽煙。醫生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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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沒抽,就聞聞。”姜林升說。
年初的時候,姜林升查出肺裏有陰影,本該進一步檢查,但他沒理會,說就算查出來是什麽,也不可能做手術——他還不能倒。
其實這幾年,姜林升的身體早就大不如前了。
自那時候開始,徐海清看着他那些一個比一個不好惹的養子、養女,又眼見他的身體日漸衰敗,便時不時會腦補一下日後的奪産大戲。
類似的電影徐海清也看過一些,知道這裏面的兇險。
除了驚險刺激之外,也不由得感嘆人性之深,深不可測,人性之惡,不可估量。
姜林升看着徐海清慢條斯理的動作,問:“要是我哪天不行了,你說我手裏的權力,交給誰合适?”
他的語氣跟聊閑天一樣,徐海清也沒接茬兒,仿佛什麽都沒聽見。
在姜林升這些養子、養女之中,要說頭腦,是老二賀銘遠最聰明圓滑。
他掌控着娛樂生意,難免要跟臺面上和臺面下的都打交道,有時候黑和白并不是那麽容易分開的,大多都是黑白兩摻的灰色。
他的手腕是最靈活的。
老三康堯最有實力,對金錢嗅覺敏感,膽子也大。
他自小喜歡化學,如今發展着化學制藥,在未來也是頗有前途的産業,待政策健全完善,有的是商機。
他的錢,應該是最不愁的。
相比之下,羅珺負責的新聞出版,既沒勢力也沒錢。
但這行相對風險小些,也安穩,當初姜林升交給她,興許也是有意讓她遠離漩渦的意思。
至于其他養子、養女,兩個在外省,趕不回來,三個在國外,也無意歸根。
現在所有人都覺得,未來的掌門人,會在賀銘遠和康堯之間産生。
姜林升見徐海清不說話,又換了個問題:“知道我為什麽單獨叫你進來嗎?”
徐海清已經剝好一個橘子,遞到他手裏,又拿起另一個,說:“不想知道。”
姜林升笑了,說了幾個字:“因為你是我的女兒。”
依然是輕描淡寫的語氣。
徐海清手上一用力,剛剝開的橘子滋出水來,不僅弄了她一手,也濺到姜林升的被子上。
徐海清目光打直,盯着被子上的點點痕跡,耳邊正嗡嗡的。
姜林升這時擡起雙臂,枕在腦後,補了三個字:“親生的。”
徐海清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白了,越發襯出眼底的黑,瞅着姜林升的眼神,甚至可以說是怒視。
徐海清安靜了好一會兒,蹦出幾個字:“還有誰知道。”
姜林升說:“檢測是在國外做的,用的假身份,混在一堆樣本中間,絕對安全。”
徐海清卻不信,只要這件事經過第三者的手,那就有透露的風險。
姜林升問:“你就沒有別的要問的?”
徐海清沒吭聲,現在問什麽都沒意義,她雖然年紀不大,但還有些常識,這種事一旦傳開,哪怕最終證實只是一場誤會,對于有些人來說,都會按照“寧錯殺不放過”來處理。
更何況,她知道自己不是徐家的女兒。
姜林升掃過她一臉見鬼的模樣,半晌,再次笑道:“至于剛才那個問題,選誰不選誰,就看你的了。”
……
……
病房外,康堯正靠牆沉思,目光時不時掃過門口。
賀銘遠在聽電話,一手插兜,站姿倒是一貫的輕松。
羅珺正在聽助理小聲彙報什麽,偶爾會和兩人對上一眼。
他們三人是姜林升手下的鐵三角,合合分分,有時內鬥,有時也會一致對外,對方有什麽動作,一個眼神就夠了。
而現在,他們三人自小培養出來的默契,剛好一同冒了出來——姜林升為什麽要單獨見徐海清?
按照姜林升和徐海清的說法,他是她表舅,但這事大家都半信半疑,這麽多年也沒聽說姜林升有什麽表妹。
至于徐海清,她是江城人,聽說是和家裏鬧翻了,從家裏跑出來的,說輕了是離家出走,說重了是斷絕往來。
據說徐海清跑出來之前,她哥徐海震剛考上警察。
這事兒乍一聽,徐海震也算是姜林升的旁系親屬啊,而且姜林升還有案底。
後來再一查才知道,徐海清和她哥徐海震根本不是一母所生。
就連徐海清生母和姜林升,都說不清是不是表兄妹。
總之前前後後秘密查了幾個月,只知道姜林升和徐海清的生母是一個村裏長大的,附近那幾個村子家家戶戶都姓姜,也都沾點關系,但關系有多深,族譜要往上論到第幾代,誰也說不清,起碼法律上無法認定。
而眼下的疑惑是,徐海清就住在大宅,她有的是機會和姜林升見面,要聊什麽不能背着人,偏偏要在衆目睽睽之下,單獨叫她進去。
這是做給誰看的?
用意是什麽?
三人又對視一眼,各自別開。
一名手下回來了,小聲告知康堯剛和護士打聽的消息,說是姜林升病情确實有變。
康堯不免心生疑窦。
就算有變也不是現在就咽氣,怎麽搞得跟交代遺言似的?
就算要交代,也應該找律師,可是到現在都沒見章律師的影子。
康堯又擡了擡眼皮,掃過賀銘遠和羅珺,搖了下頭。
二人還未表态,這時病房門開了。
出來的是面無表情的徐海清。
所有人齊刷刷地看向她。
徐海清卻很平靜,看向三人,說:“舅舅讓你們進去。”
……
徐海清走出人群,到拐角的飲水機前接水喝。
方振新跟着過來了:“你叫徐海清?”
徐海清點頭,沒等發問便說:“我只是個學生,什麽都不知道,表舅不會告訴我。他有多少仇家我不知道,這次是誰下的黑手我也不知道,更加沒有懷疑的對象。”
方振新審視着徐海清,徐海清就旁若無人地喝水,這幾年見多了陣仗,但凡遇見誰都不會慌,起碼表面上是這樣。
方振新忽然問:“你哥叫徐海震?”
徐海清動作頓住,終于看過來。
她吸了口氣,說:“他不是我親哥,也不在歷城。他品學兼優,努力上進,是個好警察。我跟他早就斷絕關系了。”
方振新笑了,臉上的紋路也跟着變動,看上去比剛才和善些:“他的事我聽說了。”
徐海清又喝了口水,忍住沒有問方振新是聽誰說的,還聽說了些什麽,又補充一句:“我也不是姜林升的表侄女,算不上旁系親屬。”
方振新點頭:“別緊張,只要你老老實實,別沾不該沾的,就不會影響你哥。聽江城那邊的同事說,他不僅上進,而且勇氣可嘉,運氣也不錯,這兩年參與了幾個案子,還立了三等功。”
徐海清卻別開眼:“不關我的事。”
面前的玻璃窗反射出兩人的倒影。
徐海清紋絲不動,只透過玻璃盯着外面被路燈照亮一角的花園。
不會兒,方振新的倒影離開了。
徐海清又一次舉起紙杯,将水喝光。
她的手沒有發抖,但很涼。
她現在渾身都覺得冷,從心裏一股股往外冒寒氣,腦子裏跟走馬燈似的徘徊着今晚的種種變故。
她繃着臉,盯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面孔。
好一會兒,嘴裏才冒出一個字:“操。”
……
……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提到的“斷絕關系”只是女主口上的說辭,不是法律上的。
血緣關系在法律上不能斷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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