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弟弟
近了七月底,天氣暑熱,學堂裏薛先生也不得不放假,這一放就是二十來天。趕巧,這幾日倒是定二奶奶的産期,好婆早早把剪子、草紙、紅糖、醋水、甘草黃連、五枝湯和參芪這些備下。
以前蜜娘出生就是好婆接生的,只不過那時家裏窮,這次條件倒是好多了,光雞蛋就存了兩三百個。
“娘,二奶奶就要生了嗎?”大妞好奇的看着正房。
鐘氏也要去幫忙,顧不得和女兒說什麽,只道:“你今日先去灑掃庭院,二爺保不準這幾天就要回來的。”
大妞看向外邊:“二爺要回來了嗎?”
“我聽大小姐說了,二爺要回來,聽說是大宗師要提考,若是得了一等才能參加明年的鄉試呢。”鐘氏焦急的說了這一句話,又囑咐女兒好生幹活,這才匆匆走了。
蜜娘作為一個小姑娘,定二奶奶是不可能讓她進産房的,她心裏也焦急,便時不時打發二妞去正房看看。
二妞倒是笑道:“姑娘不必着急,前兒餘家姨太太帶了大夫過來看了,說咱們二奶奶懷相極好呢!”
“餘姨婆倒是三不五時的過來,只可惜我不在家裏。”蜜娘平日裏接觸這餘姨婆,真是怎麽也不會覺得她是壞人,說起同樣是做婆婆來,餘姨婆比她祖母好百倍都不止。
這樣的人若非前世發生那件事情,誰會料到呢!可見平日裏的善人也未必是真善,小事上小恩小惠,讓人不設防備。
二妞看了看天,有些喜意道:“看來今兒是生不下來了,明兒生也好,明兒可就是八月了。”
七月流火,又是鬼月,蜜娘前世的兒子因為七月出生,小時候多災多病的。
她也高興道:“是了,進了八月就好了。”
八月初一,一大早,定二奶奶生了個大胖小子。
“恭喜小姐,您做姐姐了。”二妞笑道。
蜜娘問道:“生的是弟弟還是妹妹?”她私心裏還是希望娘生個兒子,這也是娘盼了許久的事情,否則,爹随着身份上升,保不齊就因為無子要納妾了。
到時候,憑爹娘感情多好,這夫妻之間多了個人,到底是不同了。
二妞笑道:“自然是小少爺。”
蜜娘忙起身出去,剛走到門外就看到好婆在請安:“二爺,是個大胖小子呢,有六斤六兩。”
“爹,爹回來了。”
阮嘉定見到蜜娘連忙招手,蜜娘跑了過去,他笑道:“大了一歲,也長高了不少,來,咱們去看看你弟弟。”
雖然小嬰兒剛洗了出來,還是紅色皺巴巴,阮嘉定激動的無以複加,又打發王五四處去報喜。
餘姨婆等人自不必說,族中的尚四奶奶桂大奶奶處包括大伯父一家,還有阮老爺夫妻都打發人去報喜。
周福柔被瑸大奶奶帶回鄉裏,周福柔的母親李氏正好來接女兒,卻見桂大奶奶正和兒媳婦一道出來,二人似乎準備出門去。
“大嫂子,您這是哪兒去?”
桂大奶奶笑道:“你不是才從城裏回來,怎麽不知道麽?嘉定媳婦生了個大胖小子,我帶着十一的媳婦過去瞧瞧。”
瑸大奶奶強笑:“沒曾想她倒是有這個福氣。”
桂大奶奶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她素來就有福氣,苦了這麽些年,總算時來運轉,真要我說,人的運道來了,誰能擋得住。”
瑸大奶奶懵然,正欲說些什麽,卻見桂大奶奶提腳走人,下人們看着她也是竊竊私語。
“定二哥有了功名,到底是不一樣了。”瑸大奶奶有些悵然若失,當初,她在桂大奶奶面前多得臉啊,就是福柔也跟着得臉,現如今倒好,一切都調轉了個個兒。
李氏寬慰她道:“那也未必,當年她爹是秀才,她那時還是小姐,後來還不是過的艱難。人的命天注定,任憑你如何,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瑸大奶奶聞言釋然,又看了福柔一眼道:“也不是人人都像我們福柔這般好福氣,我記得嫂子懷福柔時,我們江陵連連下雨,洪水泛濫,可她一出生,這雨就停了。”
提起此事,李氏也不由得笑了,她摸了摸周福柔的頭道:“她若托生在富貴人家就罷了,偏生托生在我們這等人家。如今有張夫人待她青眼有加,可惜明年張巡案走了,她怕是又要回來和我們一樣了。”
十兩銀子一年不是莊戶人家楚的起的,況且平日還有紙筆衣裳點心,這不是一筆小錢。
莊戶人家年成好的時候,一天能吃兩頓飯都已經非常滿足了,更何況這樣昂貴的費用,除非有人願意替周福柔出,否則這些錢李氏就是有,也不會拿出來。
瑸大奶奶也覺得可惜:“唉。”
二人長籲短嘆一回,只有周福柔很是高興,她其實不願意去女學了,每日早早的起來,還得寫那麽些字,薛先生經常教訓她,這些都讓她已經不堪重負,她喜歡聽故事,近來也勤奮,卻總是墊底,還不如家去最好了。
阮家今日賓客盈門,今日是弟弟洗三,蜜娘看着吃奶的弟弟出神,她當年承寵後産子,卻從未自己喂過奶,也沒有親自照看過孩子。
宮中規矩,皇子身邊四個乳母,丫頭婆子不算,即便她在主位上,能夠照拂皇子,但是最主要的還是要讨皇上歡心。正所謂母以子貴,子也以母貴,她大部分的功夫都花在産後恢複身形,還得習新舞,這樣才受寵,也能讓兒子在皇上面前露臉。
男人和女人可不太一樣,孩子是女人生的,大部分女人都疼自己的孩子,即便丈夫死了,守寡也願意撫養孩子,改嫁了也不會丢棄孩子,但是男人喜不喜歡孩子,取決于他喜不喜歡孩子的娘。
這就是有的男人比對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都好的緣故。
“蜜娘,在看什麽,是不是也想吃奶了?”尚四奶奶打趣。
定二奶奶笑道:“當年蜜娘才吃到三歲了,我因為要做事才斷了,說起來也是我對不起她。”
蜜娘很是羞赧:“娘,別說我小時候的事情了。”
“好好好。”定二奶奶也覺得自己失言,女兒七歲了,也不是小姑娘了,不能再這麽說。
尚四奶奶再打量蜜娘,不由贊賞:“去年看到她還是個小姑娘的模樣,今年這乍一看長高了,人也斯文許多,有大姑娘的樣子了。”
定二奶奶笑道:“你別誇她,在我跟前還是個小姑娘的樣子。哦,對了,這回我們二爺問你們哥兒學問如何了?若有不懂的只管請教他就是了。”
蜜娘聽她娘和四伯母又說起兒女經來,頗覺無趣,想自個兒出去,卻見餘姨婆來了,她見着蜜娘先給了個紅封,又把手裏的包袱散開道:“這些都是九成新的,你家小哥兒長的快,倒是不必費神做衣裳。”
她老人家總是想的這般周到,也難怪她們家出了事,父親二話不說就幫忙。
定二奶奶也是滿臉感激,還道:“勞煩您總想着我們。”
連尚四奶奶也道:“這半舊不新的衣裳給剛出生的孩子穿正好,也軟和,您真是想的周到。”
對于這樣的一個人,還真是不好對付,也許她生活中真的是個不錯的人,就是關鍵的時候也能幫你,今日阮老爺和餘老太過來就是甩開膀子吃的,還在親戚們面前公開讨錢。
她們這樣的人對你平日的好,也未必是假的,但只怕是做了九分的好都為了将來一分的壞。
這就難對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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