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包間的大門緩緩合上,周子澈的身影消失在了一片觥籌交錯之聲中。

路望鶴覺得有點懵。

他見到江總的秘書過來找他,說周子澈被林世偉逼着參加宴席,希望他能來相助,就立即趕過來了。

但是事情好像有點超脫預料——不管是他的預料,還是眼前這位江總的預料。

他看見了,自打周哥選擇應和林世偉的話以後,江總溫柔儒雅的眼神就一點點覆了寒冰,像是高山暴雪席卷。

雖然笑容得體,風度翩翩,眼瞳的墨色卻深得沒有一絲溫度。

“江總……現在?”

江故一掀眼皮,抿成一道鋒銳直線的唇一點點勾起,深刻的眉目亦染上了似真似假的溫度。

“麻煩路先生白跑了一趟……下次一定找機會向你賠罪。”

“不用,我聽我先生說,江氏集團跟鴻途星娛或許會有合作,我今天就當是先幫合作夥伴一個忙吧。再者說了,周哥在劇組很照顧我,我來一趟也是應該的。”

“那我讓秘書開車送路先生回去。”江故挑眉,嗓音頓了頓,“以後,還請路先生替我多照看一下阿澈。”

路望鶴本已轉過身朝着電梯走去,聞言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下還是點頭應道。

“好,江總放心吧。”

阿澈?這麽親密的稱呼?

絕了,難不成來一趟還被他知道了什麽了不得的大料?

回頭他得去問問周哥,他跟江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秘書按着江故的吩咐打算跟上去送路望鶴回劇組,忽然看見江故淡淡瞥了他一眼,頓時會意,走到江故身旁恭敬地問。

“您有什麽吩咐?”

秘書低垂着眼,正好看見男人垂在身側的手隐隐透出的幾團猩紅,血沫子從他攥緊的拳心中湧出,把如玉如竹的一雙手染得肮髒不堪。

“江總,您的手!”

江故面色不改:“一點小傷而已,大呼小叫的做什麽?”

他沒有接秘書遞過來的手帕,任掌心的血滴滴答答地往外冒,淡淡吩咐道。

“找機會叫劇組的幾個工作人員盯着周子澈和路望鶴。”

“是——啊?”秘書愣了一下,“盯,盯着路先生?”

盯着周先生他還能理解,盯着路望鶴又是為什麽?難不成江總現在都懷疑周先生跟路望鶴也不清白?

可是,可是……這也太離譜了吧?

“對,盯着路望鶴,你覺得不好?”

“沒,沒有,我這就去辦。”

秘書滿腹疑惑地快步離開了。

猩紅的酒液倒入高腳杯,周子澈在一衆晦暗不明又輕佻放肆的眼神下舉杯,将杯子裏的葡萄酒一飲而盡。

周圍的人立即鼓掌笑道。

“好!恭喜林總啊,周老師可是圈子裏出了名的……以前一直傳聞周老師背後有大佬做靠山,原來這位大佬就是林總啊!”

受夠了奉承的話,林世偉心情大好,一手摟着齊歸,一手舉杯飲酒,言語間已經有幾分醉态。

“什麽靠山,我不過就是玩個新鮮罷了……行了,周老師今天在劇組不是中暑了嗎?今天就先算了,你先回房間休息去吧,晚上我再過來。”

四周爆發出一陣心照不宣的起哄聲。

誰都知道他們晚上在酒店開的房間是用來幹什麽的。

周子澈逼着自己暫時做一個沒有情感的提線木偶,點頭應了一聲後,才轉身出了包間的門。

奢靡又粘膩的空氣一下子被大門阻隔,他看着漫長的、空無一人的長廊,脊背貼着門板,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四肢已經冷得有些麻木了。

江故已經走了,他肯定對他失望極了。

懷着一絲莫名的僥幸,他緩步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路過電梯時等了片刻,看着那個顯示樓層的光屏至始至終都是“1”的字樣,眸裏的光終于完全黯淡下去。

他在想什麽呢?

江故怎麽可能還留着呢?

自己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把他的一片真心打落在地,為什麽還要期待他會不計前嫌繼續等着他?

他拿起門卡打開了房間的門,是個單人間。

緊繃的心弦有一瞬的松快,但很快又迅速地揪緊了。

衣服上已經沾滿了讓他惡心的氣味,他迅速洗了澡換上酒店自帶的睡衣,猶豫了一下,還是給小張助理打了個電話叫他送來幹淨的衣服。

“周哥,您沒事吧?怎麽突然要幹淨的衣服,您,您——”

周子澈苦笑了一聲:“林世偉沒有把我怎麽樣,你不用那麽擔心。只是宴席上空氣污濁,我不想再穿那一身衣服罷了。”

小張助理明顯松了一口氣:“原來如此,那就好,周哥您稍等一會兒,我很快就把衣服送來。”

周子澈挂斷了電話,拿毛巾擦拭起還在滴水的頭發,剛走到床邊坐下,就聽見樓上傳來一聲極響的玻璃碎地的聲音,似乎是酒杯被打碎的聲響。

不知怎麽的,他驟然想起來自己離開江故的前夜,江故在家醉酒,也是一地的玻璃碎片。

那天的記憶已經不大清晰了,唯一記得住的,就是江故擁着他時仿佛要将他嵌入骨髓的力道,還有那雙幽邃漆黑的眸子,望着他的眼神像一條棄犬野狗。

周子澈怔怔地想着,等回過神來時手裏的毛巾已經掉落在了地上,不能再用了。

“周哥,周哥,是我,開門。我把衣服給你送來了。”

周子澈起身開了門,看見小張助理怪異的眼神,忍不住擦了一下臉頰:“怎麽了,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不是……就是覺得周哥今天心情肯定很不好,我說句不該說的,您以前在江先生身邊時,并不是這樣的。”

現在的青年沉默又壓抑,像是被包裹在無形的繭子裏,掙脫不了,只能忍耐地呼吸,被束縛地活着。

“……是嗎?”周子澈笑了笑,眉目舒展,“可能我就是今天太累了而已。”

他已經沒有力氣去回憶,以前的自己是個什麽樣子。

變故來得太快,快到迅速摧毀了他以前的一切,重塑起現在這個不知是何人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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