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1)

小徑兩側竹聲瑟瑟。

風一吹, 枝葉沙沙作響。

已是月上柳稍頭的時辰了。

陸瑾之仿佛風塵仆仆,他帶着七八名心腹,将侯府上下能搜的院落都搜過了。

但毫無所獲。

別說是他所丢失的錦盒, 就是一個可疑之人也沒尋到。

陸家衆人是前不久才從漠北歸來,府上除卻陸瑾之暗養的影衛之外,并沒有多少仆從, 很好排查。

心腹李年道:“侯爺,眼下就只有老太君的千秋居還沒搜了, 那……”

畢竟是老太君的住所,老太君身邊的人也都是她老人家的心腹,哪會胳膊往外拐?

就算府上有內鬼,也一定是出在別處。

陸瑾之眸光一眯, 夜色蒼茫之中,他幽眸忽明忽暗, 似在思量着什麽。

片刻,陸瑾之下令,“你們都在此地候着, 本侯親自去一趟千秋居。”

李年, “……”侯爺真的是想去搜老太君的院子?還是說別有目的?

侯夫人此刻就在老太君身邊待着呢。

“是, 侯爺。”

李年望着天,身為一個合格的心腹,适當裝傻很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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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瑾之步履生風。

他就如鬼魅一般, 在月色光影之下, 不多時就走到了千秋居。

守院的總角小丫鬟正打着盹兒,見來人是侯爺, 正要去通報, 卻被陸瑾之叫住, “站住,不必叨擾祖母,本侯自行去請安。”

小丫鬟點頭如搗蒜。

侯爺平日裏不茍言笑,雖不會随意殺人,可到底是以一抵百的大将軍,不怒自威呀。

定遠侯府的用度一直很拮據,老太君執掌中饋,自然首當其沖的勤勉過日子。

這個時辰,千秋居庭院中只挂了一盞棱角燈。

斑駁光影之下,陸瑾之眸光微眯,那雙鷹眸一眼就看到倚靠在西暖閣茜窗旁的女子。

女子倒影在茜窗的身影婀娜窈窕,雖是清瘦,但不失風情,可以說是柔弱的恰到好處。

陸瑾之胸膛起伏,深呼吸,直接邁步踏入西暖閣。

楚宜修正聽着外面動靜。

今日侯府這麽大的陣仗,她當然已知曉。

陸瑾之在找什麽?是那只錦盒麽?裏面到底裝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陸瑾之越是緊張那只盒子,楚宜修就越是好奇。

看來,陌陌還算幹了一樁好事。

陸瑾之大概死也想不到,現在那只錦盒就在她的床底下呢。

聽見陸瑾之的腳步聲,楚宜修愣了一下。

好生耳熟的步伐……

她似是曾經在哪裏聽到過。

下一刻,門扇被推開,屋內燈火晃動,楚宜修美眸一凜,轉身時,卻神色突然轉變,宛若從一朵帶刺的美豔食人花,轉瞬間蛻變成了一朵柔弱不能自理的小丁香。

她一手揪着帕子捂着胸口,一邊呆呆看着來人。

已入夏,她剛剛沐浴不久,墨發傾瀉而下,正好及腰。身上披着一件粉色中衣,衣領敞開,露出玫紅色小衣系帶。

雪膩肌膚若隐若現。

陸瑾之眸光一滞,神色幽幽。

楚宜修內心稍稍愣了一下:這厮為何這般盯着我?

按着楚宜修對陸瑾之的了解,他絕非是容易失控之人。

而此時,她在陸瑾之的瞳孔之中,仿佛還能看見另外一個人。

陸瑾之一步步走來。

楚宜修的秀眉輕輕蹙了蹙。

他要作甚?

不管了!

且走一步算一步。

楚宜修一臉純真,神色看上去更加呆滞,她似是畏懼正朝着她走來的男子,哼哼唧唧道:“夫、夫君呀,你怎的來了?”

說着,她又往後退了一步。

然而,下一刻,陸瑾之一個箭步上前,直接捉住了楚宜修的手腕,稍一用力,将她拉向自己。

楚宜修,“……”他又醉了?不像啊。

楚宜修嚷嚷,“啊——夫君,你莫要胡來!你這個壞人!”

陸瑾之仿佛沒聽見,只直勾勾地看着她。

這就讓楚宜修心裏更加沒底了。

她立刻發揮哭功,沒幾個呼吸後就梨花帶雨。

可陸瑾之不為所動,還是死死凝視着她,握着她手腕的那只大掌又加重了幾分力道。

楚宜修,“……”這狗東西!

就在楚宜修思量對策之時,老太君聞訊而來,“老四!你住手!”

陸瑾之被老太君這一喝,他仿佛突然回過神,随即愣了一下。

徹底醒神的剎那間,陸瑾之的目光再度掠過楚宜修,不受控制的看了一眼她的胸前,他猛然後退一步,也放開了楚宜修。

陸瑾之怔然。

他……怎會如此?!

他記得自己不久之前的一切行徑,然而,好像又不是他。

難道是被情/蠱/控制了?

陸瑾之後知後覺,他腦子裏記得十分清晰,就在方才,若是按着他的本能,他會将面前弱女子直接抱去榻上……

陸瑾之斂眸,眉心擰成一個“川”字。

他已經到瀕臨危險的境地了。

老太君沒有察覺到陸瑾之臉上的異樣,倒是被楚宜修一臉淚痕給吓到了,再看她的細腕,上面已留下五指印,雪肌上觸目驚心。

禽/獸啊。

老太君都看不下去了,若是她遲來一會,是不是自己最器重的孫子就要幹出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混賬事來?!

老太君嗔了陸瑾之一眼,斥責道:“老四!郡主身子不适,今晚就留在我這裏修養,你莫要叨擾她了!”

帝王賜婚之後,老四口口聲聲說不會為色/所/迷,眼下可好,這才大婚沒幾天,就時不時鬧出事來!

陸瑾之,“……”

楚宜修見勢,留了個心眼,陸狗賊不久之前的症狀當真古怪啊。

她提着裙擺往前走了幾步,直接撲入了老太君的懷裏,摟着老太君的脖頸,低低哭泣,悲傷到不能自己,“嘤嘤嘤,祖母,夫君他忒可怖了……”

老太君又要被迫無奈哄着懷中的嬌弱美人。

“好了好了,沒事了,有祖母在,誰也不能欺負你。”

楚宜修順着杆子就往上爬,“還是祖母對我最好了,嘤嘤嘤……”

老太君一邊給楚宜修輕拍後背,一邊安撫,忙出一頭薄汗,再看向身段颀長的高大孫子,老太君又瞪了他一眼。

誰又能料到,一直以來都讓她驕傲自豪的孫子,如今會讓她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陸瑾之無言以對。

而讓他更加焦灼的事,是他方才短暫的游神在外,宛若有股不知名的/誘/惑/牽引着他。

這種無法自控之感,讓陸瑾之甚是煩悶。

此時,薔薇猶豫片刻,她還是輕咳了一聲,她已站在西暖閣外面許久,但又不便直接打擾。

她已觀察了陸瑾之幾眼,每一次看他,薔薇都會難以自控的心跳加速。

不得不說,陸瑾之的容貌委實俊朗,他集武将的骁勇英氣,以及文人的儒雅清隽于一體,面容宛若九重天的神仙用刀斧精心雕刻而成。

尤其是劍眉之下的那一雙深邃眼眸,一眼望進去仿佛就會被他吞噬了魂魄。

薔薇往前走了幾步,福了福身子,柔聲道:“薔薇給四表哥請安。”

陸瑾之收斂心神,大抵猜出薔薇身份,為了盡快擺脫楚宜修對他造成的影響,他将視線轉移到薔薇身上,眸光清冷,如雨打青瓷,“表妹既來了侯府,就好生住下去。”

老太君一凜。

鮮少見老四這般好客。

難道老四對薔薇也有意了?這樣快?夠渣啊!

薔薇也曲解了陸瑾之的意思,她心神蕩漾,情窦初開,一腔芳心如遇雨露,頓時開出了花兒,含羞一笑,“多謝四表哥。”

然而,陸瑾之卻很不喜這種女子。

他蹙了蹙眉。

為何偏對楚宜修癡迷?

陸瑾之沒再繼續久留,他拂袖邁出了西暖閣,甚至于沒有對老太君辭行。

老太君目送孫兒離開,又覺得不對勁。老四壓根就沒看上薔薇啊。

她又低頭看一眼懷中嬌滴滴的女子,哎呦喂,真是個妖精!

難怪老四已經不止一次在郡主身上失控……

陸瑾之一離開,薔薇打量了楚宜修幾眼,她神色忽變,面紅耳赤。

雖已入夜,可一個女子也不能打扮成這樣呀!

這不是明擺着勾搭男子嗎?!

楚宜修趴在老太君肩頭,與薔薇對視上了,她遞了一個挑釁的神色過去,還俏皮的眨眨眼。

薔薇一僵,“……”

當晚,陸瑾之屏退身邊心腹,一人沒入了侯府的荷花塘中。

侯府後花園中的水潭通向外面的護城河,因是活水,水質清澈冰涼。

水底有月光/洩入,陸瑾之睜開眼,看着微光之下的潭底,屏息許久才冒出頭來。

好巧不巧的,陸鳶正在後花園納涼閑走,她素來膽大,但也不曾親眼瞧見過水鬼,見一顆黑色頭顱冒出來,因着月影晦暗不明,陸鳶尖叫一聲,“啊——”

這便撒腿就跑,平時練輕功也沒這般行動如風。

陸瑾之,“……”

毫無疑問,接下來,定遠侯府又是一番鬧騰。

陸鳶的描繪有理有據,她本要找四哥,卻沒找到,只能去找了三哥,将水鬼的模樣講述的繪聲繪色。

“那物長了一尺獠牙,渾身漆黑,着實醜陋粗鄙,若非我輕功好,怕是已經慘遭毒手了!三哥,你倒是快點想想法子!咱們侯府有水鬼!”

陸延正要睡下,看來今晚是沒法安寧了。

哪來的水鬼?除了話本子裏,他活了小半輩子也沒瞧見過那玩意兒,但見六妹妹表述的如此詳細,他已經能在腦中想象出那副畫面了。

逼真的很吶。

若非是親眼瞧見,誰怎會知道的如此詳盡?

陸延揉了揉發酸的脖子,“老六,已經子夜了,你先回去歇着,此事,三哥會與你二哥、四哥商榷一番。後花園的水潭通向護城河,也不方便抽幹水潭查看。不過,既然冒出了水鬼,那你與老七,就莫要再挨近水潭。明日一早,就讓阖府小心謹慎。”

陸鳶口幹舌燥,到了此刻還是驚魂未定,尚未離開之前,再度着重強調,“三哥,你定要信我,那物奇醜不堪,獠牙鋒利,生了一副猴樣!真真是吓壞我了!”

陸延若有所思,他自然是選擇信任老六的。

可若是侯府後花園的水潭出現了水鬼,那護城河那邊……?

他要不要通知朝廷衙門,讓全京城戒備起來呢?畢竟盛暑将至,這萬一百姓們被水鬼迫害,可如何是好?

但眼下沒有任何證據指明水鬼是真實存在,陸延陷入了深深的深思。

好在他擅長臨摹,按着陸鳶的描述,他很快就持筆将水鬼的模樣畫了出來,真真是鋒利獠牙、身型佝偻、渾身黑毛、奇醜無比。

陸延将畫像遞給正喝茶壓驚的陸鳶。

陸鳶瞳孔一睜,一口茶碰了出來,甚是激動,“三哥,就是這水鬼!”

陸延深呼吸。

看來,還真到了多事之秋了啊。

此事事關重大,真要是鬧出人命就太遲了。

陸延反複思量之後,還是決定命人去敲響了鎮宅銅鑼。

畢竟,再沒什麽事比性命更為重要。

“哐、哐、哐……”小厮也敲得格外認真嚴肅,揮動胳膊,甚是賣力。

要知道,陸家的鎮宅銅鑼只有在十萬火急之時才會敲響。

當初,陸家阖府從京城逃去漠北那晚,便也是敲響了這只銅鑼。

銅鑼聲響,陸家所有人十分默契的疾步趕往正房堂屋。

而同一時間,隔壁比鄰而居的周府衆人,“……”還有完沒完了?!這是擾鄰啊!

周大人是本朝的兩位禦史之一,為人剛正不阿,最是喜歡彈劾朝臣。前幾日侯府大辦婚宴,周家無一人登門道喜吃酒。

按着周大人的心思,這定遠侯陸瑾之委實無能,竟然願意娶仇人之女。

即便是靖帝賜婚,周禦史也沒給陸瑾之面子。

這一整夜,定遠侯府吵嚷個不停,到底是甚麽個意思?!

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周大人不由得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個晚上。

陸家就是在敲響銅鑼之後,阖府“遷徙”。

周禦史,“……”他是不是一不小心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

定遠侯府,堂屋。

陸家重要的幾位成員都差不多到齊了,楚宜修挽着老太君的胳膊,一路亦步亦趨,仿若是被吓壞了,一雙潋滟水眸像受了驚吓的小鹿,四處看了看。

陸淵、陸延、陸清坐在了堂屋下首的左邊。

陸鳶與陸綿綿,以及蕭氏則在下首右邊的圈椅上落座。

老太君自然是坐上首。

而上首另外一個位置,是留給陸瑾之的。

薔薇也來了。

堂屋亮若白晝,一屋子的人,熙熙攘攘。

陸延在此之前,已經臨摹出數張水鬼畫像,此刻由小厮分發給陸家每一位成員。

陸家男子見了畫像,神色詭谲。

女眷們則一個個倒吸一口涼氣。

陸鳶作為目擊人,此刻更是激動。

楚宜修瞄了一眼,嬌弱的“啊”了一聲,這便縮進了老太君懷裏,老太君她老人家真真是心累了,但也只能繼續耐心的哄着這嬌嬌。

老太君也瞥了一眼水鬼,這便安撫楚宜修,“郡主不怕,有祖母在呢,這醜東西豈敢近你的身。”

人差不多都到齊了,但并未開始議事。

因着——

家主還沒露面呢。

不過,陸瑾之素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又是個孤僻寡言的,他暫時沒出現,衆人也沒誰覺得哪裏不妥。

不多時,在衆人正處于激情探讨之中時,陸瑾之大步走來,他似是剛沐浴不久,着一身寶藍色簇新長袍,腰間挂了貔貅羊脂白玉,捯饬的十分精致,發髻梳得一絲不茍,鬓角還有濕意。

他眉目清冷,俊臉緊繃,仿佛是從遙遠的雪山之巅走來,渾身上下透着一股不染凡塵的氣息。

此刻,楚宜修眼角的餘光正注意着陸瑾之,腦子裏冒出一句話:好一朵雪白蓮啊。

可實際上,楚宜修比誰都清楚,一旦這厮墜入漫漫紅塵,他又比誰都浪/蕩。

陸瑾之款步走向上首的位置,清隽的臉盤,無波無痕,随着他的走動,一股沁涼薄荷氣息在堂屋蔓延。

所有人的目光都從畫像上擡起來,紛紛看向了家主。

家主一來,他們就有主心骨了。

薔薇的目光幾乎黏在了陸瑾之身上,心中小鹿亂跳,眸色癡癡。

蕭氏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她暗中笑了笑。

甚好。

薔薇對老四有意了。

那麽接下來就勸說老四納了薔薇就行。

此時的蕭氏再看向楚宜修,卻見她倚靠着老太君,宛若受驚過度的鹌鹑,除了一張臉委實美豔之外,再尋不到一處優勢。

陸瑾之落座,婢女也同樣遞了一張畫像給他。

坐在輪椅上陸淵作為兄長,首先開腔,道:“老四,這畫中水鬼,你可曾見過?”畢竟老四見多識廣。

陸瑾之垂眸看了一眼,“……”

他的眉目更加清冷。

他能說自己天天都能見到麽?

陸鳶這時添油加醋,“四哥,這水鬼是我親眼所見,就在咱們後花園子的水潭裏,它還能發出低吼咆哮之聲,宛若獸鳴!”

陸瑾之眸光更加幽冷。他幾時咆哮過?

然而,陸鳶卻覺得四哥的這副神色,是不信任她,甚至還在對她愠怒。

衆人都望向陸瑾之,等待着家主發話時,一女子柔柔弱弱的哭聲傳出,“這厮委實可怖,不如請來漁夫,下水捕撈吧,實在不行,在水裏下/藥/也成。”

楚宜修好心提議道。

陸家衆人雖對她頗有意見,但也覺得她此言在理。

陸瑾之終于擡眼望向了他的小嬌妻,幽深的眸,暮色沉沉。

楚宜修眨眨眼,水眸瑩潤,眼底宛若潤了半池春水,她縮着脖子,往老太君身側躲了躲,拒絕與陸瑾之對視。

陸瑾之,“……”躲什麽?!他有那般可怖麽?

衆人,“……”家主啊,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沉迷美/色?!抓水鬼要緊啊!

堂屋數雙眼睛都盯着陸瑾之,期待家主給個明确的說法。

陸瑾之卻豁然起身,眸光掃向衆人,他本就生來性情冷淡,這一掃視,如若秋風過境,好一片飒冷。

“此事我會着重思量,今夜到此為止,有事明日再議!所有人聽着,從今晚開始,任何人不得踏足後花園。”如此也好,他落了個清靜。

一言至此,陸瑾之捏着那張水鬼畫像,款步離開。

又是一陣薄荷沁涼氣息從衆人面前飄過。

薔薇看呆了,哪裏還會怕什麽水鬼?仿佛有陸瑾之這個人存在,她只要住在侯府就能無所畏懼。

楚宜修心裏嘀咕:陸狗賊這是怎麽了?最近好幾次都是這般莫名其妙了……

衆人俱是各懷心思,散場之後,陸鳶抱着陸綿綿的胳膊,再度添油加醋,把水鬼模樣又描述了一遍,吓得陸綿綿瑟瑟發抖。

“望四哥早日能抓住水鬼!”

“那種畜生就該處死!指不定害死了多少無辜之人。”

“就是就是!”

“……”

翌日,天光還未破曉,東邊天際隐現一片蟹殼青。

定遠侯府的大門打開之際,隔壁周家的府邸也開了門。

本朝五日一次早朝,恰逢今日有早朝。

陸瑾之着一身绛紫色侯爵官袍踏出府門時,周禦史側過臉往這邊看了一眼,他眼底有暗青,神色不佳,在對上陸瑾之的目光之後,又立刻避之不及的躲開視線,随即快步上了馬車。

周家的馬車飛快的駛離了這條烏衣巷,似是不願意與陸瑾之有一絲一毫的接觸,避若瘟疫。

陸瑾之淡淡瞥了一眼,随即也跨上了馬背。

正值入夏之際,馬車難免憋悶,繁重官袍在身,陸瑾之選擇騎馬,他不敢保證自己還能忍受多久……

到了宮門外,數輛馬車齊齊擺放,陸瑾之騎馬而來時,引來數道視線,但凡是男子都會豔羨陸瑾之挺拔颀長的修韌身段。

可有些東西就是與生俱來,羨慕也無用。

陸瑾之如今是長公主的女婿,是皇太後的外孫女婿,朝臣見了他,多少會給幾分薄面。

陸瑾之下了馬車,便有朝臣主動打招呼,“陸侯,早啊。”

“久聞陸侯騎藝一絕,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啊。”

“……”

陸瑾之耳旁嗡嗡嗡作響,他聽得真切,但并沒有當回事,而是目不斜視,徑直往皇宮大門走去。

剛剛主動與他打招呼的朝臣,僵在了當場,仿佛被人扇了一耳光。

這定遠侯,太不給面子啊!

不多時,文武百官俱在乾坤殿外分列兩排,太監唱禮,朝臣按着品階高低,魚貫而入。

靖帝頭戴冠冕,珠串晃動,破曉晨光從東邊天際照入大殿,映入靖帝的眼,有那麽一瞬間,靖帝似看見一道紫光乍現,但又瞬間消逝。等他再度去看時,目光落在了陸瑾之身上。

陸瑾之神色凝重肅嚴,不茍言笑,此刻低垂眼眸,宛若全天下都虧欠了他的。

太監繼續唱禮,文武百官行跪拜大禮。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響徹天際的動靜,十年如一日,讓靖帝身心舒坦。

“衆愛卿平身。”靖帝試圖再去尋找不久之前乍現的紫光,卻再也看不見。

他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許是他多慮了。

朝臣紛紛起身,百官疎奏。

等到無人再觐見時,周禦史出列,他先看了一眼陸瑾之,這才抱拳道:“皇上,臣要彈劾定遠侯!”

轟!

衆人嘩然。

這定遠侯可是前幾日才剛剛成為了皇上的外甥女婿啊。

按着輩分,定遠侯還得喊皇上一聲舅舅呢。

陸瑾之站立如松,目光清冷依舊,沒有任何波動,仿佛周禦史的彈劾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影響。

靖帝眸中閃過一抹異色,問道:“周禦史,你因何彈劾?”

周禦史遞出奏表,立侍太監上前接過奏折,再呈到靖帝面前。

靖帝随手翻開看了看,并無什麽值得令人在意的事。

周禦史再度道:“皇上,定遠侯放任陸家人日夜擾民,自陸家人搬遷回京,周府再無清靜之日,昨夜更是一宿鬧騰!”

靖帝,“……”就這點過錯,不至于治罪啊。

朝臣,“……”這周禦史一向眼睛裏容不得沙子,擾民之事可大可小,偌大的侯府總不能一點動靜都沒有吧?

這一次,朝臣不知該站哪一隊。

周禦史一番慷慨激昂,陸瑾之還是不為所動。

靖帝對這周禦史早就頗有成見,一點芝麻大的事,他總會勞師動衆,不是彈劾這個,就是彈劾那個。

靖帝嗓音低沉,“陸卿,你怎麽看?”

陸瑾之被點名了,他沒法繼續一聲不吭,抱拳道:“皇上,臣會嚴加管束家中人,日後盡量減少對周府的滋擾。”

定遠侯擺出了這個态度,周禦史也不便繼續追究到底。

退朝後,周禦史走在陸瑾之身側,兩人款步走在漢白玉石階上,周禦史這人素來膽肥無腦,挑釁道:“陸侯,本官猜測,你定在謀劃些什麽。”

陸瑾之冷冷看了他一眼,只吐出兩個字,“證據。”

周禦史一噎,“……”若是他有證據,又何故需要徹夜寫下洋洋灑灑的奏折去彈劾?

此時的陸瑾之身上,更是戾氣叢生,他腿長步子大,周禦史不消片刻就被他甩在身後。

陸瑾之這副生人勿近之态,朝臣也不再自讨沒趣。

說話……定遠侯府辦婚宴那日,他們也沒在酒席上瞧見陸侯呢。

陸瑾之騎馬回府的路上,見陸家小厮已經在京城各處貼上了水鬼畫像,一時間百姓們憂心忡忡,護城河兩岸更是再無人敢靠近。

陸瑾之,“……”

這個誤會真是越鬧越大。

盛暑将至,每年護城河都會淹死幾個人,如此也好,無人再下水嬉戲。

陸瑾之便不做任何解釋,任由事情持續發展。

此時,楚宜修已經從老太君的千秋居回到海棠齋,她以身子不适為由,關門睡回籠覺。實則将床底的錦盒拿了出來,細細一番鑽研。

這是一只打造精致的錦盒,而最關鍵之處在于,若是沒有鑰匙,根本無法打開。

那,倘若直接毀了錦盒呢?

不行,或許也會毀了裏面的東西。

楚宜修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暫時不宜直接強行打開。

她只是太好奇,陸瑾之一/夜/折騰,難道是為了找那只錦盒,裏面究竟裝了什麽?

如此重要之物,鑰匙會藏在哪兒?

會不會就在陸瑾之身上?

誰又能挨近他的身子?

楚宜修美眸一閃,重新将錦盒放入床底。

能挨近陸瑾之身子的人,當然是她這個侯夫人啊。

陌陌從茜窗跳了進來,她行走帶風,直接奔向軟塌,“郡主,咱們這座海棠齋有口水井,可需封上?萬一這裏頭也有水鬼冒出來呢?”

阖府上下已對水鬼傳說堅信不已。

楚宜修嗔了陌陌一眼,“有侯爺鎮宅,什麽鬼都不會來造次。”

陌陌愣了愣,“郡主呀,你這是在誇侯爺?可你不是最厭惡他麽?”

楚宜修噗嗤一笑,眉心翠玉珠來回晃動,明豔生輝,“本郡主的确在誇侯爺,鎮宅之人,自是比鬼還可怖。”

陌陌,“……”

郡主又來了,總說她聽不懂的話。

楚宜修伸了個懶腰,吩咐道:“讓後廚熬一碗參湯出來,本郡主一會要去見見夫君。”

陌陌怔然,下一刻,她賊眉鼠眼的笑了笑,“郡主,屬下明白了,你是要去争寵!這就對了!不要給表小姐任何機會!”

楚宜修淡淡一笑。

她不想要的人,有什麽可争的?

侯府兵器庫。

陸瑾之有一把随身佩戴的軟劍,可削鐵如泥。

然而,近日以來,他每每練劍,總覺得那把軟劍過于輕便,饒是在校場待上幾個時辰,也沒見消耗太多體力。

對此,陸瑾之特意來了一趟兵器庫,打算挑一件鈍重武器。

他單手抓起一把流星錘,左右揮動試了幾下。

心腹李年很想提醒自家侯爺,這/粗/重之物,委實不太适合清風朗月的侯爺。

這時,門外小厮走了過來,垂首恭敬道:“侯爺,夫人來了。”

陸瑾之的眉心頓時一蹙。

他側過臉,順着光望去。

只見一娉婷美人踩着蓮步,正從千步廊走來。

美人正當韶華年紀,如嬌花初綻,嫩得能掐出水來,她梳着烏蠻髻,吹花紅寶钿垂下一顆綠寶石,正巧垂于眉心,随着她的走動,一晃一晃的,仿佛能晃入人的心尖。

楚宜修手持一把半透明刺木香菊輕羅菱扇,美眸嫣然,朝着陸瑾之笑了笑。

頓時,陸瑾之只覺得五髒六腑宛若立刻被日光灼燒。

無疑,那可惡的情/蠱又開始發作。

陸瑾之因着強忍情/蠱帶來的反噬,俊臉驟然緊繃,冷硬如冰,令他看上去十分不好相處。

楚宜修卻不管不顧,她的目的很明确——

找鑰匙。

楚宜修來到陸瑾之跟前,手中持帕,擡臂給陸瑾之擦了擦薄汗,眉眼明媚,“夫君,我讓人給你熬了參湯,你這兩日委實辛勞。”

陸瑾之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小女子。

她身上自帶幽香,手裏帕子在他臉上輕拭,更是浮香撲鼻。

陸瑾之就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楚宜修見勢,另一抓着輕羅菱扇的手看似不經意的落在了陸瑾之胸口。

楚宜修用手掌感受了一下。

陸瑾之胸口沒有藏東西。

會在袖中?

還是腰間?

楚宜修打算進一步試探,就在她一只小手正要滑落到陸瑾之的腰間時,被他直接捉住了。

小小一只手,被他握在掌中,再無處可逃。

氣氛頓時僵凝。

李年眼觀鼻鼻觀心,悄然退出了兵器庫。

陌陌端着參湯,擡眼窺視。

啧啧,不得不說,從她的角度去看,郡主還真像極了被夫君寵愛的小嬌妻。

可陌陌卻很清楚,她家郡主腹黑着呢。

陌陌把參湯放在桌案上,也悄然無聲退了出去。

不能妨礙郡主“幹大事”啊!

楚宜修稍稍動了一下手,卻發現根本沒法動作,她又不能動用武功,唯有期期艾艾,“夫君呀,你這是作甚?”

陸瑾之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張粉唇,他喉結不受控制的滾了滾。

那日在宮廷偏殿,他已經品嘗過,毫無疑問,是能夠讓他上/瘾/入/迷的。

陸瑾之明知自己又被情/蠱反噬,但他就是沒法立刻避開,甚至于他此刻還尚存幾分理智,卻依舊與楚宜修衣裳相/貼。

他深呼吸,心跳逐漸加速。

該死的悸動翻江倒海般湧了上來。

楚宜修覺得不對勁。

怪了!

陸狗賊絕不是容易失控之人,上輩子哪怕在榻上/情/濃/時,他也理智清冷的不像話。

楚宜修望入了對方的眼睛裏。

她太熟悉這股眼神。

上一世,每當陸瑾之露出這種神色,那就是要把她往榻上扔了。

說實話,這一刻,楚宜修心慌了一下下。

她到底活了兩世了,又在漠北與陸雲天那狗東西鬥智鬥勇了幾年,而今也是一只小狐貍,這便轉移話題,空出的那只手握成拳頭,在陸瑾之胸口接連捶打了幾下。

“夫君!你又這般!對了,陸小紅,你可訓好了?”楚宜修嗔道。

陸瑾之回過神。

陸小紅……

他猛然想起來,是上次在宮廷馬場,靖帝賞賜的那匹烈馬。

陸瑾之眸光微眯,喑啞問道:“夫人想騎馬?”

楚宜修點點頭,模樣乖巧純潔。

陸瑾之卻不太贊同,他目光往下,落在了楚宜修的小蠻腰上,就她這副小身板如何能騎馬……會颠散架的吧……

此時,陸瑾之的耳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他腦子裏浮現出數個畫面,仿佛是被什麽刺激到了,放開楚宜修的同時,立刻後退了一步,如同避開蛇蠍般果決。

楚宜修,“……”狗賊,他這是怎麽了?又犯病了?

而陸瑾之則立刻轉身,“出去!”

楚宜修不甘心。

她的目的性極強。

這一世,但凡她想做的事,統統都做成了,她又是長公主教養長大,滿肚子壞水。

楚宜修直接撲過去。

陸瑾之耳力過人,自然是感覺到了,他立刻轉身,正要将楚宜修推開時,這小女子栽入了他懷裏。

然而,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陸瑾之一掌揮下,導致楚宜修往他小/腹/處跌了下去。

下一刻,屋內安靜,時空凝固,一切宛若靜止。

楚宜修,“……”

陸瑾之,“……”

楚宜修擡起頭來,泫然欲泣,面頰漲紅,她委屈巴巴站直了身子,又低頭看了看陸瑾之那處,千言萬語,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在陸瑾之啞然之下,她擡手就是一巴掌,先發制人。

“夫君,你為何會如此?!”這可真真是窘迫!楚宜修自己都快不好意思了。

看來今日只能到此為止,讓陸瑾之起疑就糟了。

演完戲,楚宜修提着裙擺,直接跑出了兵器房。

陸瑾之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好片刻過後也沒能平複氣息。

是啊,他為何如此?!

還不都是因為蠱蟲!

竹裏齋。

蒼狼先生又被叫過來問話。

毫無疑問,又是事關情/蠱/之事。

事到如今,陸瑾之雖接受了自己身中蠱蟲的事實,但有一樁事他甚是費解。

為何只能是楚宜修?

這個時代,不存在男子要守身如玉一說。

倘若旁的女子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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