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楚宜修姿态慵懶, 她随意倚靠着圈椅的姿勢,也叫人覺得養眼。

旁人如此,只會顯得不成體統。

可換成了她, 卻總有一股美人韻味。

她的身子過于孱弱,陸家衆人潛移默化之下對她頗為包容,更是不會要求她坐有坐姿。

她雙手捧着一只薄胎青花, 看似正垂眸盯着盞中浮浮沉沉的茶葉,即便只是一個靜态的動作, 也讓人只一眼看過來就不想挪開眼。

陸瑾之已不止一次瞥見自己的小嬌妻。

他正當情濃時,就像是一個孩子對剛得來的玩具有着巨大興趣,無時無刻都想關注。

除卻陸瑾之之外,薔薇也時不時留意楚宜修一眼。

情敵對情敵總是格外在意啊。

楚宜修回過神, 秀眉微挑,大大方方看向陸瑾之, 又轉移視線看向薔薇。

然而勾唇一笑。

陸瑾之,“……”夫人這是何意?又想讓他納妾?

陸瑾之好看的唇微微抿了抿。

可小嬌妻已經不再看他了。

薔薇雙手揪着帕子,莫名慌張。

她自是心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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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 她這次遠道而來的目的就是奔着四表哥而來, 說句不體面的話, 就是來搶別人夫君的。

老太君眼觀鼻鼻關心,自然是将陸瑾之、楚宜修、薔薇三人的眼神交流看在了眼裏。

老太君是過來人,她不會插手小年輕之間情情愛愛。

“咳咳, 眼下關鍵之事, 是陸家齊心協力對抗突厥,只能贏不能輸!今日時辰不早了, 都散了吧, 我老婆子也要歇歇了。”

老太君拂袖。

這日子真真是沒個安生。

隔三差五就要鬧出一樁事出來。

不過, 此處突厥來朝求聯姻一事,也給了老太君一個提醒。

老六與老七是同年的生辰,今年都是十六了,若非此前在漠北生活,一直耽擱了婚事,這兩個丫頭早就出閣了。

可陸家姑娘又能嫁給誰家呢?

放眼朝中,只怕朝廷官員都對陸家避而遠之。

老太君又開始憂心了。

蕭氏又是個不管事的人,老太君只能操碎了心。

“老四,你且留下,其他人都各忙各的去吧。”關鍵之時,老太君也只信任老四這個孫子。

陸瑾之應下,眼角的餘光目送着一抹嬌弱倩影離開。

待屋內再無旁人,老太君冷不丁哼了一聲,“人都走了,你還看甚麽?每天都能見着碰着,你還嫌不夠?!”

大熱天的,真叫人煩躁。

老太君忍不住訓斥了一句。

她幾乎鮮少對老四不滿,不成想,老四這個“冰清玉潔”的好孫子會在美/色/上,令她憂心。

陸瑾之僵了僵,好在他素來穩重,總能用一臉肅重穩住一切。

“祖母,您單獨留下孫兒,是有何事?”陸瑾之面無表情的問道。仿佛剛才偷看美人的眼神從未有過。

老太君喝了口花茶,潤潤喉,這才道:“你六妹妹和七妹妹的婚事也該考慮了。你可有合适的人選?”

陸瑾之擰眉。

他竟然從未想過此事。

一來,他不會讓兩個妹妹成為陸家拉攏權貴的工具,不會盼着她二人高嫁。

二來,陸家就這兩個姑娘,明明記憶中還是總角小丫頭,眨眼就成了大姑娘了。

還記得剛剛遷去漠北之時,他左手提一個,右手提一個,就是兩個哭鼻子的女童。

陸瑾之思忖片刻,“祖母,按着眼下情形,陸家姑娘不宜高嫁。”

老太君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你說得沒錯。陸家太惹眼了,高嫁沒有好處。況且你那兩個妹妹的性子,哪裏适合高門大戶。你覺得隔壁周家如何?”

周禦史不是喜歡告狀麽?

等成了親家,看他還敢不敢告狀!

拉攏誰,都不如拉攏禦史啊!

那些文官的嘴皮子,誰能吵得過禦史?

若是周、陸兩家成為親家,屆時朝中一旦有人對陸家不利,周禦史就能沖鋒上陣。

而且周家就在隔壁,那周浩天看着也是個文弱書生,十分好拿捏。

老太君思來想去,委實想不出比周浩天還要适合陸鳶的人。

老太君這一提醒,陸瑾之立刻明了。

他問,“那七妹呢?”

老太君悠悠一嘆,“老七一慣機靈,很會算賬。過陣子沈家父子不是要入京麽?你覺得沈家那小子如何?”

沈中庭乃天下首富,沈家做着全天下的買賣,包攬江南絲綢,北疆礦地,天下各處的書局等等,皆有他的生意。

其子沈玉玉至今還沒婚配。

當初在漠北,陸家與沈家倒是有過交情。

尤其是,陸瑾之的另外一重身份,與沈中庭還是拜把子兄弟。

陸瑾之猶豫片刻,“可那沈玉玉……怕是個大傻子。”

老太君嗔了愛孫一眼,“你懂什麽?傻子才好掌控,你七妹就愛財,也是個小機靈鬼,她若是能嫁去沈家,必定能夠鎮住沈玉玉,日後不會被人欺。再者,沈玉玉不過只是天真了一些,哪裏是傻子。”

陸瑾之欲言又止。

祖母給兩個妹妹,分別挑了一個柔弱男子。

祖母是在陸家待久了,對習武的男子有意見麽?

陸瑾之是武将,許是習武太久了,對那種小白臉不太看好。

一想到小白臉,他就會想到長公主府的那些個面首。

陸瑾之颔首,“既然祖母已經心中有數,孫兒無異議,屆時且看兩位妹妹與那兩厮,是否有緣分吧。”一副看不起的樣子。

老太君揮揮手,“行了行了,你也走吧,吵得我老婆子腦瓜子疼。”

陸瑾之行禮退下,“……”他哪裏吵到祖母了?愈發搞不懂女子。

同一時間,楚宜修走在荷花塘邊的太湖石小徑上,她聽見身後有動靜,故意往前走了幾步,發現身後還有人跟着,她駐足,轉過頭來。

薔薇吓了一跳,但見楚宜修身邊沒有跟着丫鬟,她的膽子也就大了起來。

楚宜修悠悠一笑。

陌陌剛才離開了,她也是故意遣散了身邊的貼身丫鬟。

就等着這一幕。

上輩子的死因一直沒查出來,她雖然不認為薔薇有殺人的膽子,但女子一旦吃起醋來,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表妹呀,你跟着我作甚?”楚宜修問道。

薔薇明顯緊張。

她是痛恨楚宜修的。

分明是陸家的仇人,還是個病體沉疴的身子,憑什麽霸占着四表哥!

楚宜修緩緩走來,薔薇本想後退,可一想到有姑母撐腰,且她才更加适合四表哥,她就立刻來了膽量,“郡主!你是不是蓄意勾/引四表哥?!”

楚宜修覺得好笑極了。

陸狗賊用得着勾/引麽?

她故意刺激薔薇,想讓她提前付出行動,如果薔薇真的會殺她,未必要等到以後。

楚宜修噗嗤一笑,甩甩手裏的香帕,千般妩媚,“我自己的夫妻,我便是勾/引又如何?我與夫君恩愛逾常,我就想獨/占他。我才是正經的侯夫人,表妹你有什麽資格指責我呢?”

薔薇果真氣白了臉,加之羞憤使然,跺腳跑開。嘴裏憤憤罵了一句“妖精”。

楚宜修看着薔薇跑遠,難免失望。

就這點能耐……?

不是,你好歹用了小心機呀。

看來,上輩子殺她之人,大抵不是這個表小姐。

楚宜修擰巴着小臉,又開始憂郁。

這時,小徑迎面走來一人。

來人臉上笑意燦爛,他仿佛是集齊日月精華而生,老天處處優待他,讓他完美到無處可挑錯。

楚宜修更加悲傷了。

她轉身就走。

陸瑾之腿長步子大,一下就走到她身後,一把摟住她的肩,把她帶入懷中,順便止住了她的步子。

男人低頭,輕笑一聲,“夫人,你跑什麽?”

楚宜修毫不假裝的露出愁眉苦臉之色,“我不想見到你。”真心實意的話啊。

陸瑾之又笑,“呵呵,你方才與表妹所言,為夫都聽見了。原來,夫人愛我至厮。”

楚宜修,“……”定遠侯!請你莫要這般自信。

陸瑾之身心愉悅,“夫人,實不相瞞,我只給你獨/占,絕不會納妾,你放心了吧。”

楚宜修,“……”別這樣,她更加不放心了。-_-||

陸瑾之不知從何而來的靈感,忽然低頭,附耳說:“夫人,你盡管勾/引我,為夫甚是歡喜。”

楚宜修要哭了。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陸瑾之這幾日都在外忙碌,他與楚宜修自從上次長公主府歸來之後就沒親密過,男人心思一動,便什麽也阻止不了他,他抱着美人,低頭就親。

荷花塘附近,十分清靜,唯有偶爾幾聲蟬鳴聲。

風一吹,荷葉香撲鼻而來。

楚宜修怕極了,擔心陸瑾之又會變成那個可恨的男人。

她現在懷疑,是情/蠱影響了陸瑾之。

這才導致,陸瑾之有幾次仿佛被人控制住,失了魂魄一般。

故此,她半點不敢反抗。

只能任由陸瑾之胡來。

老太君正打算上露臺吹吹風納涼,恰好可以居高臨下看見這一幕。

老人家臉色一僵,随即又火辣辣的滾燙了起來,她一邊轉身,一邊念叨:“哎呦喂,這是我老婆子能看得麽?”

老太君擺擺手,又折返屋內,但不多時又回頭看了幾眼,不知該笑,還是該怒。

她身邊的心腹嬷嬷笑道:“老太君,該命人着手縫制孩子的衣裳了。”

老太君覺得在理。

是得先準備起來。

陸家子嗣都該陸陸續續成婚了,這幾年會有不少孩子降生。

楚宜修被送到海棠齋。

她紅唇明豔,眼神潋滟波光。

陸瑾之一心以為,她對自己用情了。

又見她眉心憂郁,誤以為是美人舍不得自己離開。

總之,一番腦補之後,他覺得,他與楚宜修當真恩愛極了。

陸瑾之提議,“夫人,我今日就在此處看書,正好可以陪你。”

楚宜修的內心是抗拒的,幽怨道:“夫君,對付突厥人才是至關重要之事,你莫要為我分心了,不必管我,真的。”

陸瑾之看着美人一副愁容,心如刀絞。

他的确應該以大局為重。

可他不想離開楚宜修。

他只想挨近她,抱着她,親她……

楚宜修此刻坐在鋪着涼席的軟塌上,陸瑾之心思一動,欺/身/上去,将她摁在/軟/塌上,又是一/番/親。

楚宜修,“……”

自己下的情/蠱,只能自己受着呗!

虧得她哭功了得,又是個身子過分孱弱的女子,不然,委實危險了。

許久之後,陸瑾之/埋/首/好片刻,這才嘆息一聲,“若是夫人能早日調理好身子,那該多好。”

楚宜修下意識的咳了幾聲。

馬甲要護好啊。

被陸瑾之知道自己沒病就糟了!

楚宜修推了推他,“夫君還是處理正事要緊。”

陸瑾之擡起頭來,眸光溫柔。

他的妻子,真是一門心思為了他好。

此前,因着嬌妻是長公主之女,他對她多有誤會了。

是他不夠大度。

陸瑾之起身,把小嬌妻也扶了起來,給她理了理淩亂的衣襟,十分憐惜,“夫人,為夫定将突厥蠻夷趕走,你的夫君,是這天底下最厲害的男人。”

楚宜修笑得很滄桑。

是了是了,定遠侯,您最厲害!

陸瑾之看了一會書,卻還是不舍離去,他命人把筆墨紙硯端了過來,“夫人,為夫給你作畫。”

陸瑾之沒有任家主之前,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子。

作畫撫琴堪稱一絕。

楚宜修只能嘆氣,柔柔的靠着軟枕,“那就有勞夫君了。”

她腦子裏一片亂麻。

眼下委實想不出脫身的法子。

思來想去,只有逃之夭夭。

畢竟,她已經很清楚情/蠱的作用。

這蠱蟲會随着歲月流逝慢慢長大,中蠱之人對下蠱之人的/情/欲/只會愈發濃烈,直到一發不可收拾,再也不能自控。

陸瑾之前幾次忽然像變了一個人,就是前車之鑒。

楚宜修側躺着沒動。

陸瑾之當場作畫,不消片刻,就畫了一副美人圖。

“夫人,你看。”

陸瑾之遞到楚宜修面前。

楚宜修被畫中美人驚呆了,她明明穿了衣裳,陸瑾之為何将畫中人的肩膀露出來了,還有裏面的小衣系帶。

楚宜修的表情是這樣的:╭(╯^╰)╮

陸狗賊,你到底在腦補甚麽不可描述的畫面?!

陸瑾之又問:“夫人,這畫中人美麽?”

楚宜修無奈點頭,畫中人是她自己,她當然認為很美。

陸瑾之想到了什麽,附耳,“日後,為夫給你畫更美的。”

楚宜修,“……”您打算怎麽畫?!

這一天,整個下午,陸瑾之都十分有閑情,待在海棠齋沒出去。

說好的日理萬機呢?

定遠侯,你如此懈怠公務,是不是玩忽職守了啊。

突厥武士與本朝比武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京城大街小巷。

正式比武還沒開始之前,各處的茶樓、酒肆、戲園子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你們可知,這次是陸家将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了,定遠侯還用兩個妹妹做擔保,就是為了保住我朝公主!”

“陸家此舉委實大義啊!”

“賭坊開了賭注,咱們平頭老百姓幫不上什麽忙,但一定要押陸家贏啊!”

“……”

茶樓一角,陸延喝了幾口茶,聽着百姓們的議論紛紛,他勾了勾唇。

陸清就坐在他對面,笑道:“三哥,你說得沒錯,就應該大肆宣揚此事,讓所有人站在咱們陸家這邊。”

陸延雖是武功不高,但最是擅長謀略。

他要的效果遠不止這些,又吩咐身側心腹,“去通知畫舫的雲姑娘,讓她也支持陸家。”

雲花魁在京城的追捧者無數,她若是支持陸家,直接帶動大批達官貴人。

“民心所向”這種事,不僅僅要靠實力,有時候還得做好宣傳之事。

心腹應下,“是,三公子。”

陸清狡黠一笑,湊過來了一些,賊眉鼠眼,“三哥,你與雲花魁發展到哪一步了?跟我說說呗,我絕對保密。”

陸延俊臉一沉,直接敲了陸清的腦殼,“五弟甚言!雲姑娘雖是花魁,但并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子,我這等武夫,配不上她。”

陸清瞠目結舌。

頭一次聽見一個世家子弟說自己配不上風塵女子。

不過,陸清讪了讪,沒有繼續逼問。

陸家這一代,到了如今,也就四哥成婚了,其他人都單着呢。

陸清撓撓頭,亦不知他自己的桃花在何處。

定遠侯府大門外。

一輛華蓋馬車停了許久。

陸家影衛早就察覺到了,但并沒有打草驚蛇,而是将此事告知了老太君。

老太君狐疑,“你是說,五公主她來到了侯府門外,還盯了許久?”

這個五公主是何意啊?

陸家有什麽東西被她惦記上的麽?

老太君後知後覺,忽然笑了,“繼續盯着,看看五公主會和哪位公子說話。”

她話音剛落,又一影衛疾步而來,“老太君,三公子與五公子剛才回府,被五公主堵在了巷子裏,那五公主塞了一只香包給三公子,這才離開。”

老太君恍然大悟。

是看上老三了啊。

靖帝不止一個女兒,但至今未婚配的只剩下這位五公主了。

說實在的,老太君并不想與皇家結親。

“去,把老三叫來。”

楚雪迎送出荷包後,立刻轉身上了馬車,火急火燎離開,生怕荷包會被退還回來。

陸延和陸清面面相觑。

陸清後退了一步,指着陸延,賊笑道:“三哥,你攤上事了!五公主看上你了!她是不是以為咱們陸家這次把突厥聯姻一事往自己身上攬,是救了她啊?可五公主為何只看上了你?”

陸清臉上笑意僵住。

他難道差了麽?

這個五公主送荷包只送三哥,是看不起他?還是怎麽回事?!

陸清覺得自己被埋汰了。

陸延面色微沉,拿着荷包,宛若是拿着燙手的山芋。

影衛疾步上前,“三公子,老太君喊你過去一趟。”

陸延深呼吸。

他都二十六了,難道……迎來了桃花?

作者有話說:

老太君:老身掐指一算,陸家的桃花都要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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