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收回那句話

何深幾天沒回家,回來免不了韓茹的一頓訓。好不容易吃過晚飯,何鴻宇接了個電話突然凝重。

“怎麽了?”韓茹放下澆花的小水壺,過來站他面前扶着他,“公司出問題了?”

“…老明走了。”何鴻宇坐回沙發,大拇指來回摩挲手心。

何深猛地擡頭。

“怎麽會這麽突然,那還等什麽,你趕緊去看看。”韓茹作勢往樓梯方向,晚上溫度比不得白天,得找件更厚實的衣服穿出門,但沒幾步想到什麽又折回來,“鴻宇,要不你直接去。明家除了明忱就沒別人了,這種時候怕是急壞了,趕緊去陪着看看。”

“嗯。你不用去,回來肯定很晚了。”何鴻宇拿了鑰匙去車庫,兩道喇叭聲過後,車走遠。

何深表面風平浪靜,歪歪躺在沙發上玩手機,實則內心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從他爸出門起,眼神就時不時瞟韓茹。

“你看什麽看!”韓茹察覺他的眼神,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接上飯前被糊弄過去的話題,“你給媽一句實話,安排得親到底去不去相!”

“不去。”何深拒絕得痛快,背過身手機關了又開,開了又關,竟不知道玩些什麽。

“行,那你就接着哪兒都別想去。”韓茹斜眼恨他。

“媽,我想去醫院看看。”何深忍不住了,出于朋友的關心也好,明忱這時候身邊一定沒人…可憐得很。

他想起了發燒那天,明忱一個人在天臺吹冷風抽煙,看得出來他不高興。

說不定現在也躲在角落裏一個人難過。

避免他和別人借肩膀,何深必須要去一趟。

“不行,你去不是添亂嘛。”韓茹放下手機,有意無意看他,過會兒從旁邊的單人沙發挪過來,直截了當問:“你是不是喜歡男人?”

“啊?”何深被他媽突如其來的發問打得措手不及,含糊着道:“沒喜歡的男人,也沒喜歡的女人。您這麽把年紀了,這種事怎麽能從您嘴巴裏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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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和明忱是怎麽回事,你爸可說了,親眼看見你倆摟摟抱抱。”

“朋友間開玩笑抱一抱怎麽了,更過分的都有,好了,您別瞎猜。”

“行,給個準信,你必須把我安排的親相了。女孩你也認識的,高中一所學校,就張家那個二姑娘,現在長得跟女明星似的。”韓茹邊說着就要翻照片給他看。

何深整個人呈拒絕姿勢捂着腦袋,強調一遍,“我要去醫院。”

“你先答應相親,我就讓你去。”韓茹退了小半步。

“行。”

何深不自覺想起明忱冷淡的臉,閉上眼睛描繪一遍。他忽然不想糾結什麽喜不喜歡,兩人做朋友也挺好。答應明天一早再去,結果半夜何深做賊一般偷偷摸去了。

那以後,明忱在公寓昏沉幾天才正常活動,如常洗漱穿戴好出門。

棗紅色西裝外套呼應暗紅色襯衫,高調且神秘,邊角剪裁得當,襯得他幾分矜貴,幾分性感。

今天是明朝野火化下葬的日子,陸陸續續來了很多人,桑家兩姐妹站墓園門口給來人帶路。

恰逢風和日麗,東區長安園陵園最西面,明忱帶了副黑墨鏡,褪去頹廢,看着一如往常冷漠疏離。

西裝顏色與大衆嚴肅莊重的墨黑比起來顯得格格不入,相比奔喪,明忱更像逢喜事慶賀。

在明朝野那些所謂親朋好友前來默哀時,他捏着一杯紅酒,四面吹來的風冷到骨子裏,也沒能動搖幾分他肆意地笑。

沒有人知道他在笑什麽,又都在猜他笑什麽。

明忱環顧一圈,幹了杯中紅酒,接着給明朝野滿上一杯,慢慢灑在墓碑前的那塊綠地。

孫傑始終跟在他身邊,拿着半瓶紅酒守着,對方所有奇怪的舉動他似乎都能理解。

明忱一定極度不滿,明朝野這樣形式的不辭而別。

“小明總,時候差不多,可以走了。”孫傑提醒道。明忱已經在這呆了快一整天,昨夜可能沒睡,這樣吃不消的。

他把酒杯遞給孫傑,聲音如同感冒一般透着沙啞,“回去吧,我去那邊看看我媽,你先走。”

稀稀拉拉的黑影往山下移動,談天的聲音嗡嗡響,山下蹲一手新聞的媒體終于按捺不住,一個兩個偷摸上來。

最終在半路堵到明忱,麥杵上來時,記者語速相當快,問道:“請問明先生,此前您和明總的血緣關系成謎,這次明總突然病逝您有什麽想說的嗎?是不是和網上猜測的一樣和您有關呢?”

明忱本想一走了之,聽到問題心髒猛地抽動一下,不客氣道:“既然成迷你還問?我能有什麽好說的,要我開個禮花熱烈慶祝他死了,是這個意思嗎?”

“不是,不是這個意思…”女記者被堵得一愣,莫名吓得接不下去話。

另一名男記者見縫插針問道:“明先生,您今天的穿着是不是過于隆重了?您不覺得在這種場合穿不合時宜嗎?”

明忱:“你都言論自由了,我就不能穿着自由?只要心情好,就算裸奔我也覺得合時宜。”

記者:“…您的意思是,您父親去世您的心情不錯,是這樣嗎?”

明忱直視着他,忽然似笑非笑,“你的經驗之談嗎?”

“…不,真有那麽一天起碼我是笑不出來。”記者話筒離得近,仰着下巴看明忱的眼神莫名帶了幾分不屑。

明忱不耐煩拍開他的話筒,“笑不出來就滾回去哭,別站我面前放屁。”

“明先生,你怎麽能罵———”

“明先生,我想問對于網上流傳的,您逼走後母,謀害父親,僅僅是因為怕現有財富被分割,對于這事您有什麽要解釋的嗎?”

明忱目光鎖定又一個不怕死的,“為什麽要解釋?”

“您就不想澄清一下嗎?畢竟網上讨論聲大,可以和大家談談您就這件事最真實的想法嗎?”

挂了三天的熱搜前排。

#明忱

#明忱 冷血

#傳統美德之百善孝為先

#明氏集團前任董事長去世

明忱似乎回想到了,笑了聲,冰冷拒絕,“不想。”

記者:“……”

孫傑從山下姍姍來遲,帶了幾個保安,輕而易舉擋了一衆記者。

“這裏是陵園,逝者長眠之地,各位記者朋友積點德吧。”

明忱手插兜大步離開,走了長長一道臺階才到梁晨陽的墓地。墓碑上的草翻了新土,放了兩束新鮮花束,明忱跪下伸手想摸一摸,又觸電一般縮回來。

他們以為的沒錯,明忱也覺得自己是害死明朝野的兇手之一。

在明朝野短短的一生中,明忱有記憶以來,他只陪了自己三年,就是現在的三年。

并不愉快,相比父子兩人更像仇敵。

直到明朝野生命最後,他作為兒子,給明朝野的,僅有那換來的30血,多一滴也沒有了。

外人的猜測不安好心,但于明忱而已不全是壞事。好比他寄托于外人惡言之上,最極端的救贖。

被戳着脊梁骨罵不孝,說的人多了就能成為事實一樣。也只有這樣,他恨明朝野的心才會更堅定。

明忱勒緊自己不能原諒這個始終沒擔當的父親,如果明朝野的名字前總被冠上‘明忱害死’這四個字,他也算如願了。

自從明朝野火化後,明忱沒再流過一滴眼淚,整個人比從前更沉默。

桑瑤送的那幾顆糖還剩最後一顆,明忱慢慢剝開放進嘴裏,品味甜味絲絲蔓延。

終于明白弟弟明揚為什麽對這些甜膩的東西情有獨鐘。心情不好的時候,大腦需要大量血清素或者多巴胺、腎上腺素,而‘甜’恰好能滿足這些需求。

所以吃糖真的會快樂。

何深跟着他爸來送明朝野最後一程,好不容易擺脫何鴻宇下山又上山,這會兒跨半個山都沒看到明忱的影子,以為不趕巧來晚了,轉身之際驟然瞄到那抹跪在碑前的暗紅色。

何深抱了兩束白菊,大步跑過來,跑近了才小步挪,然後默默跪在明忱身邊,放下花自言自語說:“我來看看晨陽阿姨…還有明叔叔。”

明忱一愣,望着他看沒說話。

“叔叔阿姨,保佑明忱每天早睡早起,身體健康,最好多笑笑,但別長皺紋,保佑保佑。”何深拜了幾拜,撐着身子和他對視。

“你知道?”明忱面上盡是詫異,他之前惡狠狠說不會把明朝野和自己母親葬在一起,對外亦如此,裝模作樣遠遠的另買一塊墓地,勢要明朝野死了也孤零零落呆另一邊。但,他又瞞着所有人,悄悄把明朝野葬在了梁晨陽身邊。一邊是華麗空殼墓地,一邊是兩罐緊挨的骨灰盒,這下總會圓滿了吧…

這是他一個人的心事,卻被何深知道了。

“你把別人眼中的明朝野葬在東區,把你眼中的父親還給你母親。明忱,你真是個膽小鬼。”何深換了個姿勢跪在他旁邊,歪頭看他,難得正經道:“現在可以不用堅強,如果你想借肩膀,我這裏有,借多久都行。”

明忱一瞬間慌了神,是秘密不知何時被人窺探去的失措,那人偏偏是他藏起來,最不願觸碰的何深。

何深說:“我收回那句話。”

“什麽?”

“那句再也不見了。”

作者有話說:

明天周三,本着更六休一,原定不更新但是我怕你們把二狗忘了。

沒存稿,我也要更新。

呀~,二狗自我感動到熱淚盈眶了。

最後,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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