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醫院

晚自習的課間, 學生最主要的活動就是前後左右的交流。

教室後門突然有人抱着一個人出去，簡直人形劇集播放器，瞬間吸引了全班的注意。

連走廊上走動的其他班級的學生也注意到了。

“誰抱着誰出去了？”

“祝童？他又怎麽了？”

“哎, 鄒玲, 出什麽事了？”

羅索看着教室角落裏已經空了的兩個座位, 叫了聲剛剛收作業的女孩子。

鄒玲還看着走廊外面, 聞言支吾道：“我…我不知道，我就看到祝童他捂着肚子，好像疼得厲害。”

羅索：“……”

捂着肚子？

疼得厲害？

Giao！他不會闖禍了吧？

教學樓下，邵銘本想問問祝童怎麽樣, 要出口的話低頭的瞬間又咽回去了。

祝童緊緊靠在他懷裏，額頭抵在他的頸窩。

額頭在冒汗, 溫度卻很涼。

祝童一只手抓着他的衣領，拽得很緊。

好像就算被人抱在懷裏，也要緊緊地蜷縮在一起才會好受一點。

邵銘有些懊惱。

這人疼成這個樣子, 他竟然整整一節課都沒發現。

貢水一中到縣醫院的距離不算遠，但也不近。

他盡量讓自己走得平穩一點。

祝童只覺得胃部一陣一陣的絞痛，連呼吸重一點都會疼痛加劇。

他被人抱在懷裏，走路的時候有些颠簸，他只能不斷收緊雙手，讓自己在“支撐物”上挂的緊一點，讓身體少晃一點。

很快到了醫院。

臨近晚上十點還在值班的急診室醫生看到一個學生抱着一只“考拉”走進來也是吓了一跳。

“他怎麽了？”

邵銘：“不知道。”

醫生：“……”

“那先讓他躺下吧。”

醫生起身拉開一扇落地簾子，露出一張簡易的病床。

邵銘看了眼那張明顯是用來做初步檢查的床。

也不知道一張床白天有多少人躺過。

他皺了下眉, 沒有松手, “不用了, 能先給他止疼嗎？”

醫生：“……”

這個學生怎麽回事？

不躺下他怎麽檢查？

邵銘也反應過來了，遲疑道：“有幹淨點的床嗎？”

醫生：“……”

值班醫生帶着他倆到了一間臨時病房。

“床單是上午剛換的, 沒人躺過，把他放上去吧。”

邵銘點頭上前，低身把人放上去。

他身體傾斜，祝童只覺得身體驟然下墜，下意識收緊手臂：“疼……”

一聲極低的鼻音，撒嬌似的。

邵銘：“……”

突然有點舍不得放手。

因為體位轉換，原本蹭在他頸窩裏的側臉沒有障礙地貼上了他的臉。

給人一種耳鬓厮磨的錯覺。

“放好了嗎？”

眼裏只有病人的醫生非常的不解風情，話裏帶着催促。

最終擔心壓過了糾結，邵銘把自己的衣領從祝童手裏解脫出來，把自己的手給他攥着。

他直起身的片刻，祝童瞬間又翻了個身，在床上把自己縮成了一團。

看得人心裏也跟着揪成了一團。

祝童剛躺下來，強撐的意識就有點崩塌，整個人都昏昏沉沉，連回答醫生的問題都是迷迷糊糊的。

簡單的檢查過後，醫生起身道：“初步判斷是胃上出的問題，具體情況還要做進一步檢查，先去挂號吧……你是家屬嗎？”

邵銘道：“不是。”

“……”

醫生看了眼他們倆緊握在一起的手。

邵銘蹙眉看着床上的人，也沒做解釋。

醫生對病人的私人關系沒什麽興趣，點了點頭道：“那行，去挂個號，辦一下住院手續……”

“不…不住院。”

邵銘被祝童攥住的手倏地收緊。

祝童用力拉住他，用恨不得把指甲都嵌進去的力道：“我不住院，別…別告訴劉叔。”

劉叔知道了外公也會知道。

他會被連夜轉院回A城的！

還可能被迫轉學！

他聲音很弱，卻有種說不出的執拗。

邵銘不明白他在執拗什麽。

是不想讓家裏人知道？

上次吐血做檢查也是，他似乎很排斥被家裏人知道他進醫院的事。

他到底為什麽從A城轉學到貢水縣這麽遠的地方？

跟周随提到過的他的“哥哥”有關嗎？

走神只在一瞬，邵銘反握住他，順着他道：“好，不住院，只挂號。”

他語氣輕柔，有魔力似的。

祝童成功被他安撫，手上力道微松，一番折騰疼痛加劇，他又低頭把額頭抵在了邵銘的手背上。

滿滿的信任和依賴。

醫生：“……”

病人自己的決定，醫生也不好多說什麽。

只是忍不住，又朝兩個人多看了兩眼。

一系列檢查之後，醫生給祝童用了藥。

藥效發揮作用。

被疼痛折磨了一晚上，疼痛緩解的時候，祝童意識清醒，卻連眼皮都不願意擡一下了。

病房裏很安靜。

他閉着眼睛想：邵銘還在病房裏嗎？

是不是已經走了？

也是。

別人好心把他送來醫院，已經仁至義盡了。

一個人躺病房而已，睡一覺就過去了。

病房裏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讓祝童很快睡了過去。

他做了一個夢。

夢到了他以前住院的時候。

很小的時候，他因病住院，還是會有很多人常去看他的。

可是自從住院的次數多了，來的人就少了。

就算還有人去看他，也是有各種各樣的目的。

十歲那年，他爸時隔三個月去醫院裏看他，待了不到十分鐘，接到電話就要走。

祝童不想讓他走。

他從小就不善表達，那一次他鼓起勇氣拉住了爸爸的衣袖。

他看出來他爸臉上的為難。

祝壽山跟他說：“童童乖，爸爸還有事情要處理，晚一點再來看你好不好？”

祝童不敢說不好。

雖然不情願，他還是點了頭。

離開前，祝壽山很認真地交代了照顧他的阿姨。

“照顧好少爺，有什麽需要給我打電話。”

阿姨問：“祝莘小姐很關心童少爺，想來醫院看看，您看……”

“她這個年紀最重要的是學□□往醫院跑怎麽行？跟她說哥哥沒事，很快就能出院了，以後這種事不用讓小姐知道。”

“……”

而祝壽山離開之後，直到祝童出院，再也沒出現過。

失望已經成了常态。

孤獨也可以成為習慣。

可是偶爾一個人半夜在病房裏醒過來，他也會後悔。

他時常會想，如果那天他能賴皮一點，能學其他的孩子一樣撒撒嬌，抓住爸爸的衣袖不松手，他爸會不會留下來多陪他一會兒？

但也只是想想。

他都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撒嬌是什麽時候了。

撒嬌又是什麽樣子？

此時急診科醫生辦公室，響起一個人驚訝的聲音：“胃出血？”

邵銘有些愕然。

醫生點頭道：“根據檢查結果來看，是有輕微的胃出血，用藥之後是什麽情況還不知道，我的建議還是住院觀察一下。”

邵銘：“……”

邵銘沒有直接回複他，只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謝謝醫生。”

他是等祝童睡着之後離開病房的。

回去的時候祝童依舊睡着。

他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看着床上熟睡的人。

帶着祝童來醫院的時候，他沒有想到情況會這麽嚴重。

竟然會胃出血。

醫生說胃出血可能是長期的飲食不規律或者吃了刺激性食物所引起的。

飲食不規律是不存在的。

同桌這段時間，祝童每一頓飯都是按時吃的。

吃得也很健康。

至于刺激性食物……除了下午在食堂吃的菜，祝童也沒接觸過什麽刺激性食物。

對比祝童以前在校外吃的東西，食堂裏的飯菜對他來說可以說得上“粗糙”。

又粗又糙！

結論就是：祝童的胃出血，是吃學校的大鍋飯導致的。

他以前為什麽從來不去吃食堂？

只是因為适應不了食堂的環境？

說不清楚原因，邵銘有點生氣。

祝童知道自己不能吃學校食堂的大鍋飯嗎？

肯定是知道的。

因為那道酸辣土豆絲他明明很喜歡，卻幾乎沒有動過。

他知道自己在食物上有忌口。

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要答應去食堂吃飯？

都告訴過他不要逞強了。

因為不會拒絕？

還是不想拒絕。

祝童這個人，對不喜歡的人可以冷語相向，對認同的人也可以掏心掏肺。

或許對他來說，去食堂吃飯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妥協。

卻沒想到要付出這麽大的代價。

很笨拙。

又很真誠。

看着床上熟睡過去的人，臉上帶着痛苦過後的放松與脆弱，邵銘心底冒出來的一點兒惱火又很快被澆滅了。

變得很無奈。

怎麽就這麽不會照顧自己？

如果今天不是在教室，而是在回去酒店之後，他不想被家裏人知道，他又打算怎麽做？

硬生生的熬一晚上？

想到這人趴在桌上隐忍了整整一節晚自習，邵銘覺得在酒店房間熬一晚上這種事他絕對幹得出來。

忽然想到什麽，邵銘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學校已經放學了。

接祝童回去的人，估計已經等在校外了。

他翻出羅索的微信，給他發了條消息。

【邵】：把祝童的手機送來醫院。

出來的時候根本沒記得這茬。

發微信的時候，邵銘一只手輕搭在床邊，一條消息發完，忽然指尖一暖，有什麽貼了上來。

同樣是幾根手指，手的主人還在熟睡，應該是無意識搭過來的。

指尖相觸，不同的溫度互相傳遞。

祝童的手指微涼。

自己的手指溫熱。

邵銘失神看了一會兒，忽然伸出小指，勾住了祝童同樣“落單”的小指指尖。

睡夢中的人似有所感，小指微微收攏，兩個人的手指暧昧又親昵地在病床邊上扣在了一起。

邵銘：“……”

與此同時，系統界面的好感度進度條，終于突破30%大關，向前飙升了一截。

祝童睡醒睜眼的時候，陽光已經照進了病房裏。

他大腦清明，身體輕暢，昨晚錐心般的疼痛仿佛是做了一場夢，一點後遺症都沒有留下。

祝童從床上坐起來，心生疑惑。

他以前也犯過胃病。

幾乎每次犯病，疼痛緩解之後都是渾身乏力，想起那陣疼痛也是心有餘悸。

今天怎麽這麽輕松？

難道主角所在的縣城，連醫院的醫療效果都有加成？

“恭喜宿主獲得白月光好感度+6%，當前好感度35%，系統階段獎勵已發放，請宿主查收。”

正想着，腦內一聲機械音提示。

祝童：“……”

所以他現在感覺這麽輕松，是因為系統的階段獎勵？

這好感度什麽時候漲的？

系統“叮”的一聲上線：“當然是昨天晚上。”

“……”

昨天晚上？

對啊，昨天晚上是邵銘送他來醫院的！

他人呢？

祝童下意識左顧右盼。

然而病房裏空蕩蕩的，除了他再沒一個活人。

祝童頓感一陣失落。

“其實……”

系統剛要提醒他，病房門一聲輕響，被人從外面推開。

祝童下意識轉頭看過去，微微瞪大了眼睛。

邵銘提着兩個餐盒走進來，對上他的視線，微微一笑道：“怎麽這個表情？不想看見我啊？”

祝童：“……”

他忙不疊地搖頭：“沒有，我以為……”

以為你走了。

邵銘提着餐盒過去，把餐盒放在床頭櫃上打開，“餓了嗎？先喝點粥。”

祝童沒去看他手裏的餐盒，目光盯着從病房門口走進來的人。

邵銘端起一碗粥遞給他，見他出神，笑道：“要我喂你的話也可以。”

祝童：“……”

他反應慢了半拍，又搖頭道：“不用。”

從邵銘手裏接過熱騰騰的粥，祝童用勺子舀了一口，忽然停住。

邵銘道：“怎麽了？”

祝童有點遲疑：“……我沒刷牙。”

邵銘：“……”

邵銘又把他手裏的粥拿回來，放回了床頭櫃上。

看了眼時間，才不到七點，晚點兒吃也可以。

他擡頭問：“胃還疼嗎？”

祝童搖了搖頭。

沒人說話，病房裏就變得安靜。

祝童看了看邵銘，有心想說點兒什麽，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他想問邵銘為什麽在這兒？

他昨晚睡在哪兒的？

早自習呢？

還有他的胃病，醫生是怎麽說的？

不等他組織好語言，邵銘已經開口了，他從床頭櫃裏拿出一個塑料袋，說：“醫生開了一些藥，說如果疼痛緩解了，暫時不住院也可以，但是要多注意飲食。”

他說“注意飲食”的時候，眼睛直盯着靠在床頭的人。

祝童被他盯得心裏發虛，點點頭接過塑料袋，想了想，又擡頭道：“昨天晚上……謝謝你。”

雖然邵銘什麽都沒說，但是祝童也知道他昨晚有多折騰。

陪着他做檢查不算，單是把他從學校抱到醫院，就足夠折騰了。

想着他又看了看邵銘，心說這人力氣真大。

他好歹也有一米七五，邵銘抱着他從學校到醫院，竟然臉不紅氣不喘的。

他上下打量這個人，忽然間目光相交，他怔了怔，又快速錯開了視線。

邵銘卻沒“退縮”，看着他道：“醫生說你昨晚是胃出血。”

“……”

“你知道自己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嗎？”

祝童遲疑地點頭。

知道。

邵銘道：“知道為什麽去吃食堂？”

這是興師問罪嗎？

祝童看着邵銘難得認真的樣子，懸着的一顆心忽然落了地，意外的很踏實。

他以為邵銘口中的“刺激性食物”就是那道酸辣土豆絲，小聲辯解道：“我吃之前不知道那個土豆絲是辣的。”

邵銘隐約覺得不對。

他有說刺激性食物就是土豆絲嗎？

那道土豆絲，祝童根本沒吃幾口吧？

正想追問，祝童又道：“我沒吃過辣的，所以多嘗了兩口。”

邵銘：“……”

“你沒吃過辣的？”

祝童點頭。

他有很多忌口，辣椒是最不能碰的。

就算別人不提，他自己也從來不碰的。

這次純純的是意外！

他一臉誠摯。

邵銘忽然想到他在奶茶店喝奶茶的那副新奇樣子。

他到底有多少沒有嘗過的東西？

邵銘突然意識到，他對這個生活奢侈又講究的小少爺好像有些誤解。

他沒再追問吃食堂的問題。

輕嘆一聲，邵銘又道：“那你自習課上胃疼，為什麽不說？”

“……”

祝童怔了下，低下頭，聲音更小了：“都是自己作的，有什麽好說的。”

怕不是要被人說是自作自受。

邵銘複雜道：“就因為這個？你疼得氣都出不來還一節課都一聲不吭？”

祝童撇開臉不說話。

“……”

邵銘覺得他昨晚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氣又噌噌冒出來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提了餐盒起身道：“走吧。”

祝童擡頭：“去哪兒？”

邵銘看着他道：“回去刷牙吃飯啊，少爺。”

祝童：“……”

他好像聽出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從醫院裏出來，祝童一步不落地跟在邵銘身後。

在看到邵銘推着自行車出來時，他适當地表達了驚訝。

邵銘适當地解釋說：“昨晚羅索送來的。”

“……”

熟悉的返程路線，熟悉的代步工具。

祝童以熟悉的姿勢坐在自行車後座，被邵銘載到了熟悉的門口。

……門口？

看着每次回酒店都會經過的民宿的庭院大門，祝童在後座上愣了愣。

怎麽停在這兒了？

正疑惑，邵銘開口道：“到了，下來吧。”

祝童：“到了……嗎？”

邵銘好笑地回頭看他，“鑒于你昨晚堅持不肯住院，也不讓通知家人，劉叔在校外等不到你，對你的手機進行了長達半小時的無間斷轟炸，所以我替你接了電話，告訴劉叔，你昨晚住在我家。”

“……”

“還回酒店嗎？”

祝童：“……”

現在回去，劉叔會抱着他哭的吧？

邵銘又道：“下車嗎？”

祝童又呆愣愣地從後座上跳下來。

他在前面走進庭院，邵銘推車走在他後面，淺淺地勾起了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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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先把媳婦拐回去，再找機會留下來√

劉叔咆哮：你對我家少爺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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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