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安慰
別怕我。
很輕的一句話, 聽不出什麽情緒,但是把人擁住的動作卻帶着藏不住的小心翼翼。
祝童微微側頭,耳邊的碎發互相蹭着, 有點紮臉, 他想擡手撥開一下, 才剛動了一下, 抱住他的人突然把手收得更緊。
“……”
到底誰在害怕啊?
祝童覺得心裏有點刺刺的,不怎麽疼,卻說不出的難受。
邵銘總是戴着笑容的面具,誰也不知道他的心裏在想什麽, 他在意什麽不在意什麽,他總是情緒內斂, 再大的事情都不能讓他臉上有一點焦躁的情緒。
今天遇上邱少平,他也沒有焦躁……也不是暴躁,和他猛烈踹人的動作相比, 他臉上的表情可以稱得上平靜。
踹了人之後,他一句“暖場”的話都沒有,好像他差點把人打死,其實就和他只是揍了一個袁紹洲一樣簡單,回來的路上還有心思說笑,上藥的時候也是一臉輕松。
但是現在的邵銘,讓人覺得很沉重。
他像是突然卸下了所有的力氣,把所有的重量都壓在了自己身上。
這人還記得他是個病秧子嗎?
有考慮過他的小身板能不能承受這一八五的體重嗎?
可是他抱的很緊, 祝童也沒辦法推開他。
他輕輕嘆了一聲, 說:“我不是怕你。”
“……”
“我是怕你把人打出個好歹來, 你自己也要承擔責任,那個人擺明了是要拖你一起……”
說着話音一頓, 祝童覺得他的安慰好像很無力。
邱少平發瘋似的激怒邵銘,目的顯而易見,他能知道,邵銘也能知道。
那人就是想拖着邵銘一起下地獄。
可面對邱少平那種人,如果不能動手讓他閉嘴,還能有什麽辦法?
祝童猶豫了一下,把一只手搭在了邵銘的背上,坦誠地說:“我不怕你。”
平淡卻堅定的幾個字,像是迎面吹來的一陣清風,吹散了壓在心底的層層霧霭。
良久,邵銘輕聲笑了下,“那你膽子還挺大。”
祝童:“……”
話是貼在他脖子上說的,氣息噴薄在他敏感的頸窩裏,他忍不住縮了縮。
邵銘突然道:“祝童。”
猝不及防的“直呼其名”,祝童愣了下,“嗯?”
邵銘說:“如果我今天真的把人打死了,你會怎麽辦?”
想到這個可能性,祝童輕輕皺眉道:“你不會的。”
邵銘問:“為什麽?”
“……”
因為原文裏一直到最後你都好好的。
但是抛開他知道的最終結局,只以這段時間的相處,以他對邵銘的了解來判斷,他也可以斷定邵銘不是因為人渣的幾句話就真的失去理智的人。
祝童道:“沒有為什麽,我相信你不會的。”
邵銘:“……”
真是很牢不可破的信任。
可是小少爺信錯了,當時如果祝童沒有出現,他是真的想把人踹死的。
突然沖上來的人,緊抱住他胳膊的兩條細瘦的臂膀,像是給他套上了理智的束縛,把他從泥坑裏拉回了地面。
邵銘莫名不喜歡他對自己這樣正能量的信任,執意追問道:“如果呢?”
祝童想了下,“如果你真的把人打死了,那我就請律師幫你打官司,你是事出有因,又沒有成年,懲罰不會太重的,如果你真的進去了,那我就等你出來,以你的成績……”
祝童本想說以他的成績就算進去了那種地方,再出來他也可以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可話沒說完,腰上的手突然用力,原本淺埋的臉頓時深陷了。
祝小少爺說不出話了。
邵銘聲音有些發緊:“你說……你等我出來?”
祝童:“……”
這好像是很親近的人應該做的事情。
親近的人……祝童驀地想到了邵媽媽之前在奶茶店外本能地退開半步的動作,他心底微沉,故作輕松道:“雖然沒有女朋友等你那麽浪漫,但你可以将就一下……啊!”
脖子上一陣異樣的觸感,祝童一驚,猛的用力把人推開,這一推,意外的很輕松,他瞪眼捂着脖子道:“你咬我幹什麽?”
其實也沒有用力咬,他就是吓到了。
邵銘眸光幽暗,看着他因為震驚微微張開的唇,心裏想:不僅想咬,還想親。
他啞聲道:“我不需要女朋友等我。”
祝童:“……”
不需要就不需要,咬他幹什麽?
他好心安慰慘遭恩将仇報?
邵銘沒什麽誠意道:“抱歉,一時沒忍住。”
一時沒忍住?
祝童瞪了瞪眼,惱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你也不能逮人就咬啊。”
這要換了以前,這一口下去他脖子上可能是要飙血的!
祝童回憶了一下以前不小心受傷的血腥場面,一邊慶幸自己現在身體素質好了很多,一邊又擔心自己脖子上留印了沒有。
完全沒領會到某人剛剛話裏的意思。
邵銘:“……”
他嘆息一聲,上前想撥開祝童的手:“很疼嗎?我看看。”
祝童道:“也沒有,沒咬疼。”
邵銘已經撥開了他的手,看着他露出衣領的一截纖白的脖頸,他皮膚細嫩,隐約可見頸動脈細微地搏動着,他伸出兩根手指覆上去。
頸動脈的搏動和心跳的搏動節律是相同的。
他手指覆上去的時候,感覺到上面的跳動似乎急促了一點。
祝童略顯緊張道:“你…心情好點了嗎?”
感受到他的緊張,邵銘微微彎唇道:“嗯,好多了。”
“……”
招牌式的微笑。
祝童想自己真是腦抽了才會問他,因為就算問了邵銘也不會說實話的。
他看了眼邵銘的房間,遲疑道:“要不我……”
要不我陪你待一會兒吧。
話沒出口,邵銘已經開口道:“時間不早了,你回房間休息吧。”
祝童:“?”
時間?時間還早吧?
晚自習都還沒下課呢。
可是邵銘既然這麽說了,應該也是想一個人安靜一下吧?
祝童莫名有點失落,點頭道:“那好吧,你有事就叫我。”
邵銘道:“好。”
他意猶未盡地收回了按在祝童脖子上的手。
祝童同時擡手捂了捂脖子,覺得被邵銘觸碰過的地方一陣酥麻麻的。
他又看了邵銘一眼,才轉身回去自己的房間。
等另一邊的房門關上,邵銘才微微低頭,擡手撚了撚指尖,回想着剛剛感受到的明顯加速的搏動,心想:也不是全無希望,是吧?
他很快回神,看向房間裏被他開了靜音正無聲響動的手機,眸中冷意漸顯,看了眼那邊關上的房門,又無奈又好笑。
既不樂意讓人誤解他是個好人,又不想讓人看到他不好的一面。
他輕輕關上了門,走進房間拿起手機走到窗戶邊接電話。
電話裏傳出一個女人歇斯底裏的聲音:“邵銘!你這個小兔崽子!你竟然找人在路上恐吓你弟弟,你還是不是人!他才十四歲!”
收到消息趕去奶茶店的路上邵銘就打電話問過,邱少平是昨天才放出來的。
五年的時間,城市千變萬化,新建的廣場,新開的奶茶店,邱少平是怎麽那麽快速又那麽準确地找到奶茶店的呢?
五年來,唯一沒有搬過家,又準确的知道奶茶店的位置,并且能被邱少平找上的人,只有邵雨涵。
明知道邱少平出獄去找他們會做出什麽事,卻連一個通風報信的短信都沒有。
他的姨媽在看到邱少平出獄之後,在想什麽呢?
邵銘并不否認自己的作為,輕笑着說:“怎麽?表弟吓哭了嗎?”
邵雨涵:“你……”
“不急,姨父那邊還沒開始呢。”
邵雨涵聲音一顫,“邵銘,你到底想做什麽?我是你媽的親姐姐!你……”
“是啊。”邵銘說:“親姐妹更應該有難同當,不是嗎?還是姨媽不喜歡現在這種方式?你喜歡更直接的嗎?奶茶店的新聞看了吧?那樣直接的方式姨媽想試試嗎?或者讓表弟試試?”
托卓雨南的福,他們現在的奶茶店也算一個網紅店,奶茶店外發生的事已經迅速傳開了。
他那個那麽期待看到“結局”的姨媽,對邱少平的慘樣,應該已經觀摩過了。
既然想看他們不安寧,那就一起不安寧。
邵銘冷冷地想。
邵雨涵聽他提起“奶茶店”,就知道是自己的作為激怒了他,頓時一陣膽寒,放緩了聲音道:“邵銘,你不能這樣,邱少平他來找我,姨媽也是沒辦法,你放過你弟弟吧?他是你親表弟啊!邵銘?”
“……”
親表弟嗎?
邵銘想到什麽,勾唇冷笑了一聲。
電話裏的聲音帶着祈求,但他沒再說話,直接挂斷了電話,任由無形的恐懼淹沒了電話那邊的人。
之後他又打了一個電話,給羅索的小叔。
派出所的民警把人送去醫院之後,立即聯系了獄警那邊,确認了邱少平剛出獄的毒販身份。
“但是他出來之後只是去奶茶店坐了坐,說過的話也構不成犯罪,所以他暫時只是被警局重點關注,沒辦法實施逮捕。”
邵銘沉默片刻,“是嗎?”
“不過現在人受了重傷在醫院,對你們應該沒什麽威脅,等他出院,警方也會盡力護你們周全的。”
“……”
警方辦案總是中規中矩,可是醫院裏的那個人,從來不是中規中矩的。
記憶中最深刻的,是女人驚恐的尖叫聲,和自己被毛巾捂住臉,被水流阻礙呼吸的窒息感。
或者是手腳被綁住,關節被反複卸掉,又反複被裝回去的疼痛。
偶爾會有一頓毒打,然後是長達幾天的“養傷禁閉”。
他是什麽時候開始反抗的?六歲還是七歲?不太記得了。
小時候的反抗總是那麽無力,小孩子任何外露的情緒,在大人面前都像是自己下一步計劃的提醒,總能被人先一步并且很輕松地瓦解掉。
求助的機會也很渺茫,大人總是不信小孩兒的話,信了的又不敢管。
指望別人總是最不可取的,他就只能靠自己。
十二歲他能把人送進去,十七歲也可以。
他對電話裏的人說了聲“好”,仰頭在床上躺倒。
他沒再出去房間,所以也不知道某個回房間的人又偷偷溜出來,摸黑鑽進了客廳裏。
祝童還是不放心,守在客廳裏,也方便第一時間了解房間裏的人的動向。
後半夜,窗外下起了雨,嘩啦啦的,聽起來雨勢還不小,天氣驟然轉涼,祝童随手扯了條疊好的毛毯給自己蓋上,裹暖和之後,就忍不住開始犯困。
又看了眼一絲光都沒有透出來房門,黑暗中他眼皮子開始打架,漸漸的身體歪倒,腦袋枕上沙發扶手的瞬間,人也跟着沉沉睡過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邵銘打開客廳裏的燈,在沙發上撿到一只睡熟了的小少爺。
“……”
客廳裏的燈光正對着沙發,忽然亮起,就算閉着眼睛也被晃了一下。
但是祝童沒醒。
他昨晚睡太晚了,現在正是好眠的時候,微微蹙了下眉,把頭一偏,避開刺目的燈光繼續睡了。
他似乎是怕冷,毛毯緊緊地裹在身上,淺綠色的毛毯,把自己裹得跟個蠶寶寶似的。
邵銘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麽心情走過去的。
他腳步放的很輕,心跳卻很快。
沙發上躺着的人,側身枕着扶手,兩條腿還垂在地上,以一種非常不舒服的姿勢熟睡着。
他什麽時候出來的?
他就這樣在沙發上躺了一晚上?
邵銘心中微動。
五年前的一天,他們從邱少平手中解脫出來的第一個早上,他也是這樣從自己的房間裏走出來,那會兒客廳裏也有人。
照顧了他十幾年的那個人,在輕手輕腳地清理地上的血跡和碎玻璃渣,她一臉疲憊,似乎一晚上沒睡。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房門打開的那一瞬間,邵雨婕轉頭看到他,像是看到了另一個邱少平。
甚至比看到邱少平時還害怕。
邱少平帶給她的恐懼是絕望的,麻木的,可是邵雨婕看他的時候,更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一個十二歲的怪物。
沒有人會不怕怪物。
昨晚祝童說他不害怕的時候,邵銘其實是不太相信的。
或許他只是沒看清,或者是來的太晚,根本不知道自己具體做了什麽。
又或者是好心安慰他,在他面前強裝鎮定。
或許回到房間之後,祝童也會對他感到後怕。
可事實上,那人因為擔心他,那麽講究的一個人,那麽随意地睡在了客廳裏。
沉郁了一晚上的心情仿佛在一瞬間得到了解放。
邵銘站到沙發旁,擋住了頭頂刺目的光亮,少年微蹙的眉頭緩緩松開,依然沒有醒過來。
他又在沙發旁邊蹲下來,看着少年微張的唇,均勻地吐着溫熱的呼吸。
窗外雨聲未停,淅瀝的聲音仿佛打在人心底,勾的人心裏癢癢。
邵銘忍不住伸手,輕戳了一下少年柔軟的唇。
他眸色微暗,卻也沒有趁人之危。
再等等。
他彎腰低頭,正打算把人從沙發上抱起來,結果剛把手伸進少年頸後,熟睡中的人忽然咕哝一聲,緩緩睜開眼。
少年的眼睛裏帶着還沒睡醒的迷蒙,邵銘原本想退開的臉,突然就這麽定格在了少年眼前。
“……”
祝童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感覺到脖子下面的觸感有些異樣,他偏頭看了看。
“我吵醒你了?”邵銘低聲開口。
祝童頓了頓:“你這是……”
這人把手塞在他脖子下面幹什麽?
邵銘淡笑道:“打算偷親你。”
“……”
祝童滞住。
玩笑話聽多了他真的會當真的!
邵銘已經起身,同時把人抱起來,語氣自然道:“沙發這麽窄怎麽睡?去床上睡。”
“我可以自己走。”祝童嘴上說着,假期那幾天形成的習慣,卻已經讓他把手搭在了邵銘的肩膀上,同時揉了揉眼睛道:“現在幾點了?”
邵銘道:“還早,你可以繼續睡。”
祝童本來就困得很,聞言松了口氣,捂嘴打了個哈欠,忽然想到什麽,頓時精神一振,“還早你起來幹什麽?”
邵銘:“……”
祝童滿腦子都是他為了以防萬一竟然真的“防”住了,一臉擔心道:“你……睡不着嗎?有哪裏不舒服嗎?”
“……”
邵銘确實一晚上沒睡,但他現在有點尴尬。
祝童又轉頭去看電視櫃上方的挂鐘,倏地愣住了。
時間:六點十分。
他們六點四十的早自習,加上自主早讀二十分鐘,一般六點二十就得趕到教室。
祝童又回頭看向邵銘,頓了一兩秒,一個鯉魚打挺從他身上跳下來。
洗手間裏,祝童一邊刷牙一邊抱怨,“都快遲到了你怎麽也不提醒我?都來不及了!”
竟然還打算讓他回房間睡覺!
邵銘刷牙不緊不慢,安慰他道:“不用着急,早自習請假就好了。”
“那怎麽行?”祝童道:“昨天晚上曠課已經違反校規了,早自習再缺席……反正不能遲到,你快點。”
邵銘被他這着急忙慌的動作逗樂了,所有的負面情緒一掃而空。
一陣忙碌過後,兩個人終于收拾好準備出門,然而還是遲到了。
外面下雨了,自行車不能用,等兩個人打着一把傘快步走進教室,早讀時間都快結束了。
時溫書等在教室外面,沒給人上早自習的機會,把人叫去辦公室,直接訓到了早自習結束,等到沖食堂的地震模式開啓,才放他們出了辦公室。
從來沒有受過訓的祝小少爺出了辦公室直接開始懷疑人生:“我人生中第一份檢讨,交待給你了。”
邵銘笑道:“嗯,我的榮幸。”
祝童:“???”
他竟然還笑!
寫檢讨是什麽光榮的事情嗎?
不過狀态看起來比昨天好多了。
昨天晚上在廣場上發狠踹人的少年,回去之後,卻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脆弱感。
昨晚在廣場上的那些人,估計誰也不會把邵銘跟“脆弱”這兩個字聯系在一起,可祝童偏偏就有這種感覺。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也不想再看到邵銘像昨天晚上那個樣子。
他沒再提昨晚的事,兩個人走進教室,大部分人已經沖了食堂,羅索在座位上沖他們招手道:“銘哥,早餐我點了蟹黃包和小米粥,一會兒送到校門口。”
邵銘和平時一樣對他點了點頭。
回到座位,祝童拿出紙筆開始完成檢讨,剛要落筆又突然頓住,轉頭看了邵銘一眼,偷偷地給劉叔發了消息。
與此同時,邵銘的手機也收到了一條短信,熟悉的未知號碼。
——我早告訴過你,再怎麽樣你也只是個學生而已。
——我會讓人跑一趟貢水縣,你們見一面吧。
邵銘神色微凝。
倒還挺會見縫插針。
他不禁勾唇,笑容有點涼,沒有第一時間把號碼拉黑,而是回了一句: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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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穩住,進度條即将飙升!
感謝在2021-11-12 16:24:48~2021-11-13 16:56: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孤獨的根號三 10瓶;讀者、紅茉、momo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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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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