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小娘子這是在給哪個情郎納鞋底啊?”

“誰?”聽到聲音,女主人放下手裏的針線恐慌地環顧四周。

“是我,梅少。”折扇開來,我緩緩現身。

“小姐!”阿紫欣喜地迎上來,“這陣子你去哪了?你看你都沒把自己照顧好。”心疼地拉起我的手,“還沒有回梅府嗎?我的好小姐玩了幾天散散心就好了,快回去吧。聽阿恬說梅府的所有人都出動尋你了。”

“阿恬?”我壞壞地看着她笑道,“果然是嫁雞随雞嫁狗随狗,才短短幾天就改口阿恬了。小人給蒙少夫人請安。”說着正欲俯身施禮,這下子倒把阿紫吓壞了,立馬跪在了我面前。

“小姐不要折煞奴婢,奴婢哪敢高攀蒙府。蒙少爺高高在上,而我只是卑微的丫頭。當年小姐在人販手裏就我一命,今日又賜予我不敢奢望的福分。這恩這情怕是來世也報答不完。”

“好了,起來吧。這裏可沒有小姐跟丫鬟只有哥哥來看望新婚不久的妹妹。”這小妮子以為在上演瓊瑤劇啊,拉起來就是眼淚汪汪的。“我找你是有事情問你。”

“小姐請說。”她被我扶着起了身。

“這個圖徽有什麽意義嗎?”我小心翼翼地從袖口掏出那個錦盒,“這個盒子被小金鎖鎖上了,我不知道裏面是什麽,不過這上面是标着‘幺’字,想必跟宮裏有什麽關聯。”

“讓我看看。”這個自幼随我一起入宮的女人既然能被安排服侍我,必然是比旁人細心。她接過錦盒細細端詳,神情越發複雜。

“怎麽了?”我随着她的神情開始糾結起來。

“這個錦盒應是舊物了。現在的‘幺’字徽都上寬體胖,象征藍幺國日漸富裕,而這個卻是上下勻稱纖細的必是舊物。你看像是藏了很久似的,這上面還有股異味,像是剛被找到一樣,異味還沒來得及消散。”說着她便把它遞還給我,“小姐你定要記住,皇宮裏的事知道的越少對你越有好處。”

“這是怎麽回事啊?”我揣測着胖管家的神色,那緊張的神情背後必是藏了不少秘密。

“小姐,小姐!”阿紫喚回出神的我,“這盒子怎麽在你手裏?”

“這個嘛,天機不可洩露。我的好阿紫,你現在身上有沒有錢啊?我窮得叮當響,就差去丐幫報到了。”我耷拉着臉可憐巴巴地看着她,怎麽着也得撈點酒菜錢去享受一通。

“我就猜你準會回來向我要錢的,所以那天從梅府帶出來的錢財我都幫你保管得好好的。”小妮子緩緩地從床櫃的暗閣裏掏出一個錢袋,我從小縫望去都是亮晃晃的金葉子,刺眼得很。

“知我心者阿紫也,不過我可不要這麽多。”我刷得抓了一小把往腰帶一塞,把餘下的存放在暗閣裏,“你在這府裏多多少少還是需要用銀子打理人脈關系的,我別的不提,混口飯吃還是難不倒我的。得了,我得先回去了。你就繼續給阿恬納鞋底吧。”

“我。。。”丫頭被我調笑地滿臉通紅,“小姐,你就會取笑人家。”

“好了,不笑你了,郎有情妾有意本就是人之常情。我真要走了,下次再來看你。”說着沒給她挽留的餘地一溜煙就從窗口躍走了。反正有飛仙在,想怎麽飛就怎麽飛。

“小人給公子請安,這是顏管家托小人轉交給公子的。”橋上那個背對着我一襲白色長衫的男子靜靜地欣賞着江面似是沒有聽見我的聲音,到是身邊的跟班眼明手快地拿走了我端舉着的錦盒。

我低着頭不敢看來人,自踏上這座橋的那刻,那股熟悉的氣息便沁入心骨讓我渾身不自在,是他嗎?我強抑着內心的好奇硬是不敢擡頭看他。

“這是賞你的,拿了快走人。”跟班甩了兩碎銀給我便不耐煩地轟我,怕是我的俗氣會沾染這塊清幽的地方一般。

“謝公子賞賜。”我拿着錢轉身正欲離開,不想被迎面而來的女子撞到在地,還沒等我開口,緊随其來的幾個大漢便把我們團團圍住。

“我說你這死丫頭,老娘養了你幾個月,你還敢給我逃跑。”說着這話一個胖悍的女人從大漢身後緩緩現身。

“花媽媽你放了我吧,我不要接客,求求你放了我。”那個倒在我身邊的女子突然跪着給她直磕頭,顫巍巍地哭求道,“花媽媽,晔兒願意一輩子伺候你,求求你了不要讓我接客。”

“我呸!老娘好吃的好穿的供養你就是為了讓你伺候我?今兒個我可告訴你,雲少爺已經看上你了,你不願意也得給我願意。”尖銳的嗓音刺激得我身後的兩男人都受不了了,不過總有人搶在他們前面,那個人就是我——梅璐。

折扇開來,門前的長發随之飄蕩。我扶起那個吓傻了的姑娘,帶着壞笑在她耳邊呢喃,“若我救你,你可願随我?”她撲閃着淚汪汪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我,再看看那些兇神惡煞想逮她的人,她堅定地點點頭。OK!成交,這美人我救了。

“花媽媽?”我學着二溜子的腔調搖搖晃晃地踱至眼前,“這丫頭我看着着實喜歡,您老就高擡貴手放她一馬。”

“我呸!”她碎了我滿臉唾沫星子,并且伸出染着深紅指甲的手指使勁戳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德性。阿龍阿虎把人給我帶走。”說着便甩手正欲離開卻被我一把按了回來。“你這不知死活的東西,找死啊你?”她扭曲着胖臉順帶着揚起手臂給我一掌,只是這掌心未落,她立馬變了樣,眼裏綻放着光彩,越來越亮。

“怎麽,還不夠嗎?”我挑釁地問道,乖乖,這女人也夠貪的,從一枚金葉子一片片加到十枚,她才肯收手。

“夠了,夠了。這位公子你要是早說晔兒是你相好,這不什麽不愉快的事都沒了嗎?晔兒,這麽好的主你可要好生伺候着。那公子,我們就不打擾你了。”胖女人率着那幾個大漢風一般地散了。

“謝公子救命之恩,晔兒定當做牛做馬報答公子。”那丫頭又是死命地磕頭。她,我可不準備帶着随便一甩就脫身了。可身後的他,麻煩了!躲不過就坦然面對吧。

“藍公子萬福!”我扯着僵硬的笑容問安。

“終于肯現身了?把阿紫留在蒙府當少奶奶,自己卻混進白府做小厮,你還真讓人捉摸不透啊!”藍殇冷冷地向我走來,“怎麽,大小姐的日子玩膩了?”

“咱兩借一步說話。”我小撒嬌地懇求道。

“若離,你帶着她先下去。”他喚道。

“若離?”好熟悉的名字,就是一時想不起來,我搔着後腦勺使勁回憶着,對了,白尚的貼身書童。“你,你。。。”我吃驚地看着他,“你在白府安插眼線,顏管家是,若離也是,你到底想做什麽?”

“有些事不知道為好。就譬如說你好端端地為何要進白府做小厮,難不成也是梅家安插的眼線?”他立即唇齒反擊。

“可是你不同,只有威脅到你地位的人你才會派人監視。”直言直語慣了,話不經過大腦就這麽脫口而出,會有一個很嚴重的後果那就是引來殺身之禍。

“你說什麽?”此刻他如同獵鷹般窺視我,周遭彌漫着陰冷的氣息,讓我不禁毛骨悚然。

“你要做什麽?”話語已經欠缺了底氣,我驚恐地看着他,他的銀眸不見任何疼惜與憐愛,取而代之的是犀利與冷漠。“我可救過你的命!”我驚呼,“我是國師欽點的殿妃,只有在我的庇護下藍幺國才會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天吶,都說到這份上了,他若還要滅口就別怪我出絕招了。說着這話我便把手撫上了腰間。

“你還記的啊!”就這麽一瞬銀眸裏所有的戾氣都化為烏有,他很平靜地拉起我的手貼着他的臉,“現在知道害怕了?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說出這話,他的眼底流露出一種叫黯淡的東西。他是落寞的,從小到大大家對他都是敬而遠之,記憶裏除了她敢與他争吵甚至伸出胖嘟嘟的小手觸碰那雙銀眸外,他童年的印象裏就沒有第二個夥伴了。只是現如今,這個夥伴也開始和他劃清界線了。

那是一種久違的孤獨感,看着他落寞的神情,我的心也随之一沉。母親在生我的時候難産而死,老爹為此對我愛恨交加。大家都說我是天煞孤星看見我躲得一個比一個遠,所以我的脾氣才會一天比一天壞。再加上拖油瓶的介入與對比,我就變成多餘的了。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直到國中時認識了死黨“甜瓜”。

手不禁撫上了那雙銀眸,孤獨的人最不忍看見另一個人孤獨。他詫然地握住我在他臉上圈圈點點的手。

“不要傷害白尚或者其他任何人,沒有人會動搖你的地位,你可是國師認定的天子,藍幺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我堅定地看着他,雖然我不知道這跟白府跟白尚有什麽關系,但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受到傷害。

“我不會傷害任何人。”他放開了我的手問道,“你好端端地混進白府作何?”

“我都不過問你的事你也就不要管我了,不過你可不要把我的身份告訴顏胖子。”忽然意識到什麽,我邪邪地對他笑道,“小弟今日十金換一女子予你,這恩你銘記着。”說完開溜!倒不是怕他留我,而是想起了顏胖子交待日落前得趕回去,不然我又有好果子吃了。

“你去哪了?”說着這話的男子款款地入座在書桌前,拿着書細細品閱着。

“回公子,小人妹妹剛成親不久便向顏管家請了假去看望她。”我哆哆嗦嗦地端着茶水點心走進書房,上次睡他床被他嚴厲地懲戒了一番,抄了十遍詩經,現在只得好生伺候着,不敢出什麽差錯。

“你妹妹都嫁人了,那你呢,可有妻室?”他放下手裏的書,掀起茶蓋,滿吸一口龍井的香氣這才放至嘴邊小撮一口。

“小人家貧哪有姑娘看得上我。”我搔搔後背,幾天沒洗澡了身上有些不舒服,可這裏的下人澡堂男女分明,我進哪個都不合适,這才憋了幾天。

“你先下去吧,我有需要再喚你。”他是個潔癖見我這般邋遢自是不想待見,揮揮手下了逐仆令,我只好灰溜溜地退場,末了還瞥到了他嫌惡的神情。

“張哥,你知道這附近哪裏有湖塘嗎,而且還要比較清靜點的?”我搭着修花圃的肩很和善地問道。

“這府裏不就有澡堂嗎?怎麽你一個大老爺們還會不好意思?”他調笑道。

“我從來沒跟大夥一起洗過覺得有些難為情。”我掏出跟班賞我的碎銀一并塞到他手裏,并且很小聲地說道,“這大晚上也挺涼的,喝點小酒暖暖身子。”

“看你小子就是老實人。你晚上偷偷從後院溜出去,後山那邊有個樹林,我上次采花經過無意間發現那還有個溫泉隐蔽得很,估計很少有人經過。”所以說錢還真是個好東西,這賊老頭見到銀子那眸子噌亮噌亮的。

“謝張哥,下次咱兩好好喝上一杯。”我拍着他的肩迅速向目的地飛奔。

月光照射下的湖面波光粼粼,偶爾微風拂過激起一小圈一小圈漣漪,但很快又恢複平靜。望着這迷人的湖水,我所有的煩擾都歸于平靜。我靜靜地伫立岸邊欣賞這份安靜,目光越來越遠,越來越深邃。。。

仙子安詳地閉着眼睛倚靠在另一頭的岸邊,泉水淹沒了他白皙的肩膀,貪婪的月光溫柔地撫照着他動人心魄的臉蛋,微風帶過吹起他飄逸的長發,不小心将幾根散亂在額前,妩媚的臉上平添了幾分淩亂之美。

“還沒看夠嗎?”他懶散的聲音從那頭傳來,不帶一絲怒氣反而能咀嚼出幾分戲谑的味道。

我沒有說話,只是站在原地癡癡地望着他。世間竟有如此妖豔美妙之人,不施一絲粉黛足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讓你分不清方向暈迷不已。對上他含波帶笑的銀眸,我沒有一絲羞意,以直直相望回應。在我眼裏這已不再是一個泡着澡的男人,而是一件藝術品,完美的西方畫或者說是巧奪天工的雕刻,那麽深邃那麽吸引着我。。。

“我們還沒成親呢。”他随意披上了褂子便輕步至我跟前,調笑般地捏着我的鼻子,“哪有姑娘家看男人洗澡臉都不紅的?”

“因為你太漂亮了。”漂亮得讓我不舍得移開眼睛。

“哪有這麽不害臊的姑娘家。”他被我的誠實擊得無話可說。漂亮?她居然用漂亮來形容自己,真是無語,“你怎麽會來這裏?”發出疑問之後便立馬有所悟。或許是風吹過飄散了我積郁多日的氣味讓他低頭蹙眉。

“你會守在這裏吧?”我開始有些慌了,萬一也遇到一個類似我這樣的欣賞者,貌似不太好吧?

“你要我守在這?”他嘴角噙着笑詫然地看向我。

“殿下是我見過的最熱心腸最正直的人。”我使勁拍着他的馬屁,再者而言我還是他未過門的妻子,這點小忙總得幫幫吧。

“我為什麽要替你守着?”他扯着嘴笑着,“本宮可從不覺得自己熱心腸。”

“憑我是你未過門的妻子。”反正咱臉皮厚說了也不會臉紅。

“這個理由有些牽強。”他美眸一轉似有萬般柔情要訴說。

“你這人白長這麽妖豔了。”我嘟着嘴拉着他的手使勁撒嬌,“藍殇咱兩誰跟誰啊?”

“好了,你別再晃了,最多一炷香時間。”他拗不過我,背過身坐在了離我不遠的石塊上。

舒服!溫潤的泉水向我緩緩淌來,一波一波激活了我所有的感官。一時興起小調哼來,“如果流浪是你的天賦,那麽你一定是我最美的追逐。。。”

這音調!驚然!他激動地轉過身直直地看着我,銀眸裏閃爍着異樣的光彩。

“誰允許你回身的?”低沉的嗓音像是從鼻間散發,我漲紅的臉分不清是羞意還是惱意,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沖上去海扁他一頓。

“我不是故意的。”他突地也憋紅了臉立即轉身,大口喘着氣,“我什麽也沒看到,你泡好了就起來吧。”

穿戴完畢,我踱步至他跟前,以最生硬的口吻道謝。

“我已經說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聽到你的歌聲新穎動聽才回頭的,不是有意冒犯你。”見我臉色陰暗,他立即解釋道。

“作為懲罰你每隔兩天過來給我守着。”借機勒索這可是我一貫的作風,總不能叫我只洗一次吧。

“你變了許多。”變得連他都覺得陌生了。

“女大十八變嘛。”我一甩頭,長發上的水滴濺了他一臉,他向後一躲閃卻落入了湖塘的懷抱。

“你。。。”他漲紅着臉不知是氣的還是急的。

“你這是做什麽?”我無辜地看着他,并俯身坐在石塊上欣賞他渾身濕透狼狽地爬上來的樣子。美麗的事物是永遠的喜悅,笑意浮上心頭現在眉梢,特別是他見狀氣鼓着的臉讓我有種捉弄的快感。

“若是本宮得了風寒,唯你是問。”他繃着臉正言道。

“那怎麽辦呢?”我佯裝很怕的樣子抓緊了衣領,“殿下不會是要砍我頭吧?”說着我揚起脖子閉上眼睛,卻在下一秒驚愕地瞪大了雙眼。因為,因為他正捧起了我的臉狠狠地吻着。

“你。。。”因為過于激動,我使出渾身力氣一把推開他,可憐的殇殿下再次向湖面擁去,而我一溜煙地沖出了後山逃離了現場。這該死的竟敢親吻本少,要曉得這可是本少的初吻,原本想在浪漫的時刻和Bater一起分享的,現在。。。此仇不報,偶就不是“闖禍精”梅璐。

“你高興什麽?”由于氣氛我把委屈向好朋友雪狼訴說了,只是這吃裏扒外的東西居然樂呵呵地蹭蹭我。氣得我一肚子怒火直升,“餓你兩天,看你還笑不笑得出?”

“汪。。。”它立即服軟,很乖巧地俯卧在我身旁。我撫順着它柔軟的長毛,這才慢慢消散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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