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珠算
◎我不走。◎
林羨清一向對自己很有自信,但是饒是她再有意志力,也總有抽神去看窗外表演的時候。
游街拉二胡的、穿着玩偶服送氣球的、街頭試吃的......每一項都讓林羨清很感興趣。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撥着珠子,腦袋卻偏過去看着窗外,動作明顯得溫郁想裝看不見都不行。
他指尖敲了下桌面,“專心。”
林羨清讪讪地縮回腦袋,把頭埋得很低,兩只手撥來撥去,但是算了幾個題後沒一個對的。
她低着頭,不敢跟溫郁對視。
溫郁的語氣還算平和:“學不進?”
林羨清小心翼翼地擡眼瞄了一下他,溫郁手邊還擱着半杯咖啡,他一只胳膊撐在桌面上,單手支着下颌,姿勢很懶散,表情很淡,看不出什麽。
見他好像沒有發脾氣的跡象,林羨清就大着膽子點了幾下頭,聲音細若蚊咛:“要不我們先玩一下下,等我不感興趣了就不會被分散注意力了。”
溫郁看着她,漂亮的眼睛很輕地眯了一下,聲音染着笑:“想出去玩就直說。”
林羨清很識時務,從善如流地飛快說:“我想出去玩。”
他開始收東西,低着頭,“那我回去了,下次你有空再叫我。”
林羨清可憐巴巴,“別啊。”
咖啡館裏流淌着緩慢的古典純音樂,醇厚的咖啡味直沖鼻尖,林羨清伸手去夠他的袖子,想留住他,神色有些別扭,“我一個人玩多沒意思啊。”
她把溫郁的袖子攥得發皺,溫郁低眸看了一眼,嗓音有些含糊:“玩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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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羨清松了手,扒在玻璃上指着對街的電玩城:“你會打電玩嗎?”
溫郁皺着眉繃了下唇角,“不會。”
想來也知道,像溫郁這樣連手機都不用的老幹部,應該也不太懂這些。
她眼睛很亮,立馬開始收拾東西,得意洋洋地說:“沒關系,我教你。”
這種情節發展逐漸變得奇怪,明明說好是溫郁來教她珠算的,怎麽扭曲成她教溫郁打電玩了?
更可惡的是,這人一開始啥也不會,後來上手後操作得愈發熟練,林羨清的角色被他摁在地上打得起都起不來。
她松了搖杆,氣得不行:“不玩了。”
她一松手,溫郁也立馬放棄操作,屏幕上一個滿血肌肉男和一個只剩血皮的蘿莉美少女兩相對峙。
溫郁勸她:“你這個角色選得不行,技能傷害低。”
林羨清一向顏值主義,只玩好看的女角色,但一般這樣的角色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類型,于是她大放厥詞:“那我們交換,你玩美少女我玩肌肉男。”
“不。”溫郁直接拒絕。
她又提議:“那我們都玩美少女。”
溫郁作勢起身要走,“我回去了。”
林羨清強行摁住他,就差成為他身上一個甩不掉的挂件了,她不甘心:“好不容易來一次我不能什麽都沒得到就走吧。”
溫郁一言難盡地低頭望着她,輕嘆着:“那你想得到什麽?”
那一刻她只是想給溫郁出個難題,于是就指着娃娃機兌獎臺上那個美少女的人物模型說:“那個那個。”
模型下面貼了張紙,用記號筆标着要用美少女的角色打贏一百場游戲才能兌換,而且必須是跟100個不同的賬號打。
所以,還是要用美少女打游戲?
溫郁撂起包,“走了。”
林羨清拉不住他,只能不情不願地跟在他後面,擡眼間突然看到自己以前的高中同學,估計也想來湊商業街的熱鬧。
那幾個人跟林羨清的關系不好,高中時因為林羨清的學習成績挺差的,經常是班級墊底成員,再加上開家長會什麽的一直是爺爺去,難免落人口舌,冷嘲熱諷的東西聽了不少。
其實無論在學校和社會,好像都有各自不成體統的鄙視鏈,聰明的瞧不上蠢笨的,有錢人瞧不上沒錢的窮鬼。
而林羨清恰恰占了兩條鏈的底層,基本上誰都能說她兩句,後來一直到高三她咬着筆頭把成績沖上去後,這種現象也沒改善,因為固有印象已經形成了。
那幾個人突然偏頭看向林羨清這邊,她一驚,直接低着頭往溫郁背後鑽,兩只手揪着溫郁的T恤。
溫郁默了一瞬,又問:“怎麽?”
街上車水馬龍,林羨清的頭低得不能再低,她小聲說了句什麽,但是太吵了,溫郁聽不清,只好耐心地等着,略略彎着腰方便她抓緊。
擁擠的人潮往前湧去,這邊靜了些,溫郁才開口:“我騙你的。”
林羨清觀察到那些人已經走了,才仰了頭跟他對話:“騙我什麽?”
少年縱容地任她牽着衣角,輕瞥她一眼,“你不是不想我走?”
“我騙你的,我不走。”
林羨清看着他,心啪嗒一下炸開,她指間還攥着他的衣服,隔着一層布料還能感覺到他身上的體溫。
“那就......別走。”她聽見自己說。
後來她有一刻想過松手,但手指還沒撒開,就聽見溫郁頭也不回地說:“抓緊,別走散了。”
林羨清默默用了點兒力,小雞仔似的跟在他後面。
她從前沒什麽要好的朋友,所以很少有人約着一起出去玩,但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她看見書桌上擱的一大堆東西,突然有種滿足感。
雖然這種滿足感是用她空空如也的錢包換來的。
她給林老爺偷偷買了把新扇子和老花鏡,趁他出門下象棋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給他換了。
後來這事兒被林老爺發現後,林羨清只能裝傻,堅持說自己不知道:“什麽?可能是隔壁家的貓給你叼走了又給你叼了個新的來吧,要不你問問隔壁李爺爺家有沒有?”
林老爺都被她氣無語了,“李老頭家根本不養貓!”
林羨清咽了下口水,“......是嗎?”
用腳指甲蓋都能想明白的事,林老爺最後也沒追問了,把兩個東西當寶貝似的又找了塊花布給它蓋上。
老屋子裏的空調聲音很大,噴出來的冷氣甚至是有實體的,在燥熱的空氣裏凝聚成一股股的白霧,這是第一個吹到空調的暑假,剛修好的老吊扇也沒了用武之地。
林羨清這幾天甚至直接吹感冒了,大早上起來就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腦袋跟灌了鉛一樣沉重得擡不起來。
早上洗漱的時候甚至一腦門撞在廁所的門上,額頭撞紅一片,更暈乎了。
大熱天的,她穿起了長袖,到培訓班的時候暈暈乎乎地抱着自己的書包呆楞着,然後又打出一個噴嚏。
溫郁從門口進來,彎着身子拍了下她的肩膀:“劉老師找你。”
林羨清很遲鈍地扭過脖子,聳了聳鼻子甕聲甕氣說了個:“哦。”
辦公室裏冷氣的溫度開得很低,林羨清不自覺縮了縮肩膀,亦步亦趨地湊到劉老師跟前。
劉老師把一張表格推到她面前,擡了擡眼鏡告訴她:“我們班呢,準備跟市裏幾個培訓班一起開個訓練營比賽。”
那張表格就是這次聯合比賽的報名表,林羨清只呆呆看着,劉老師繼續說:“你也知道,我們培訓班最能拿出手的就數你和溫郁,所以這次你倆都去,行不?”
她忍住一個噴嚏,說話的聲音有些啞:“溫郁呢?他同意了?”
提到這裏,劉老師很狐疑地看向她,語氣帶着試探:“我還納悶呢,那小子聽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問你去不去。”
他轉了身子,擡頭看着林羨清,眼鏡後探究的視線擋都擋不住,“你倆還真是一個德行,關系很好?”
“一般吧。”她回。
好像确實也沒有到很鐵的關系,畢竟才認識了大概半個月。
劉老師沒繼續八卦,反正這倆都是成年人了,他本來也管不着她們關系好不好、有多好。
他塞了兩張表給她,“給溫郁一張,你倆商量着填一填。”
林羨清接受了,捏着宣傳單和兩張表回了教室。
把表遞給溫郁的時候,少年歪着頭看她一眼,問:“你要去?”
林羨清很認真地指着宣傳單上的獎品欄,“第一名有一萬塊呢,不去白不去。”
溫郁輕點了幾下頭,很慢地說了個“哦”,然後也低頭填起表來。
這個比賽是幾家培訓班自發組織的,市裏的幾家大培訓班占了鳌頭,當時他們打着“珠算能幫助孩子開發大腦”的噱頭吸引了不少家長,收了一大波學生,再加上市中心的人多以白領階層為主,在教育上都很卷,根本不缺報班的錢,所以那幾家大培訓班的裝備都很完善。
林羨清她們是乘着珠算班裏唯一一輛大巴來的,車身有不少剮蹭的痕跡,為了鼓勵他們,車身甚至用顏色鮮豔的噴漆挨個把他們的名字噴了上去,溫郁的最大,擺在正中間。
這天的太陽一如既往地毒,因為所有人都要在集合營的大廣場集合,林羨清只能迎着日光站着,用手擋在眉前遮太陽。
她看着好幾輛嶄新的大巴從大門口駛進來,噴出來的車尾氣好像都跟別的車不太一樣。
從那樣的車上下來的人一個個也臭屁得不行,下車的時候腦袋恨不得翹到天上去。
最後來的一輛車最氣派,雙層設計,款式好像是最新版的,速度很慢地從大門進來,第一個下來的是個頭發留得有點長的男生,看起來跟林羨清他們差不多大,背着個雙肩包下來。
那人視線巡視一圈,最後停在她們這邊,林羨清也分不清楚他到底在看誰,只是看他很禮貌地笑了下。
下一刻,林羨清就看見那人擡着漫不經心的步子朝這邊走過來,他面上仍舊笑着,但給人的感覺并不能稱得上舒服。
他最後站定在溫郁面前,他個子比溫郁矮不少,要仰着頭才能跟溫郁對視,但這人好像并不太在意這種事,一邊伸出手一邊說:“師兄,很高興再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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