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珠算
◎怎麽都快哭了?◎
莊羽把她帶到了隔壁的一個房間裏,她關上門,林羨清盯着她:“你污蔑我?”
莊羽的高跟鞋一下一下地踩着地板,她提了個條件:“我可以讓你現在回去正常考試,也可以幫你壓住作弊的事,前提是,你把剛剛看到的事情爛在肚子裏,誰也別說。”
林羨清幾乎要被她氣笑了,什麽叫“幫她壓住作弊的事”,她作了哪門子的弊?
莊羽見她沒有松口的意思,繼續說:“這裏的教室沒有監控,事實如何還不是全靠嘴說?你想想是你一個珠算班學生的話有分量,還是我的話更有分量?”
“況且,就算你指認他作了弊,能保證有另一個人也看到了并且願意站出來幫你嗎?”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莊羽說的是對的。
林羨清無法保證有沒有另一個目擊者,更無法保證自己的話能被大家相信,她沒有證據。現在大家只是聽見了莊羽逼她交東西的話,會下意識認定她才是那個作弊的人,此後她的任何話都是在為自己“作弊”的行為狡辯。
“我現在好像确實沒有證據。”她冷靜着說。
不知道生氣是不是會使人智商增加,林羨清現在感覺自己前所未有地清醒,她直直拉開門,飛快地跑了出去,莊羽穿着高跟鞋行動不便,只能在後面大聲喊她。
可惜聲音不能幻化成實物,她叫的聲音再大也擋不住林羨清的腳步。
她一把拉開考場的門,所有人都擡起眼睛看着她,神色各異。
林羨清徑直走到剛剛那個男生的座位旁邊,伸手往他抽屜裏摸,卻什麽也沒摸到,看來已經被他換了地方。
“你起來一下。”林羨清看着他說。
那個男生有點局促,罵了她一句“神經病”,然後說:“我憑什麽聽你的,你要幹嘛?”
莊羽這個時候姍姍來遲,她扶着門吼人:“你幹嘛啊?自己作弊就算了,還來幹擾別的學生的考試,你這人怎麽這麽惡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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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弊?”她覺得很好笑。
她這句話剛說完,本來坐在位子上的那個男生突然從自己的抽屜裏摸出一個小計算器,還裝模作樣地訝異說:“這是什麽?是你剛剛塞進我抽屜的!”
林羨清沖他翻了個白眼,那種兩手顫抖戰戰兢兢的樣子太真了,不拿奧斯卡真是對不起他。
髒水潑得不要太快。
“你憑什麽說是我的,不是你栽贓到我身上的?”林羨清喉頭發澀,突然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時期,被衆人以異樣的眼光看待。
好像無論她做出多麽傷天害理的事情,都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莊羽也走上來,裝作很心痛的樣子,“我本人親眼看着你拿出計算器的,現在人證物證都有了,你幹嘛還要拉別人下水?”
林羨清在這一瞬間突然覺得很委屈,沒人會幫自己,也沒人信她的話。
她眼眶紅成一片,就是倔強地不肯掉下眼淚,這太難堪了。
這件事被捅到舉辦方那兒,謠言也傳得很廣,說701考場有個女生帶計算器作弊被抓了。
林羨清看見了坐在一排培訓班大老板正中間的冷會長,板着個臉,神色嚴肅得不行。
他問:“怎麽讓人相信你沒作弊?”
林羨清死死咬着下唇,說不出話來。
她怎麽證明?
她沒辦法證明啊。
“能怎麽讓人相信?我說那個女老師跟那個學生是串通好的,她縱容他帶計算器進來,然後在我向她舉報後把所有的髒水都往我身上潑,有人信嗎?”她越說越想哭,鼻頭酸得不行。
冷會長沉默一陣兒,問了個問題:“按你的邏輯,你在發現有人作弊後為什麽不當衆說出來呢?”
林羨清沒出聲,冷會長替她回答了:“因為你害怕槍打出頭鳥,自己惹禍上身是嗎?”
她沒辦法否認。
林羨清悶了好一會兒沒說話,辦公室裏寂靜下來,突然有敲門聲傳來,格格不入地打破了這場沉默。
她看見溫郁走進來,踏着一貫散漫閑适的步子,最後站定在她旁邊。
溫郁進來的第一句話是低聲問她:“怎麽都快哭了?”
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林羨清的情緒就繃不住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她抹了好幾下也抹不幹淨,最後還是溫郁遞給她一包紙巾,聲音放得很輕:“擦擦。”
“我知道你委屈。”他又說。
林羨清想讓他別說了,他越說自己的眼淚越止不住,但是她哭得哽咽,根本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在場的還有幾個大老板,雖然是珠算班的老板,但事實上沒幾個人關注珠算,也沒幾個人認得出溫郁。
有人問:“你來幹嘛?”
溫郁答得理所應當:“為她作證。”
“你是701考場的嗎?”
“不是。”
?
那你作證個毛線錘錘?
一群人無語地想:這人怕不是來攪混水的吧?
然後溫郁繼續說:“雖然我人不在考場,但是我能提供個信息。”
“難道你們分考場的時候不核實一下,監考老師和學生是否有親屬關系的嗎?”
他嗓音很淡,語調輕飄飄的:“不去查查清楚,反而在這兒逼一個小姑娘?”
溫郁往前移了幾步,把林羨清嚴嚴實實地擋在後面。
“現在兩方都沒有客觀的證據,憑什麽要把她拉到這裏受審?”
他把手伸到背後,捉住了林羨清的手腕,直接轉身把人拉走,林羨清整個人被他帶着走,腳下生風。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只要有個人一直陪着自己,那麽捅破了天也沒關系。
林羨清很感激地看着他,溫郁這種“你做什麽我都無條件支持你”的态度,好像是一把在她心裏燃起來的篝火,暖乎乎的。
兩人直接跑出了大樓,這個時候大家剛考完,都聚集在大廳領盒飯吃,再加上天氣熱,幾乎沒人願意出來,外面空得很,幾乎找不到人。
溫郁走得太快了,林羨清實在有點跟不上,兩個人就停在小樹林裏的陰涼地裏休息一會兒。
林羨清緩了幾口氣,才想起來問他:“你怎麽知道他們倆有親屬關系?”
溫郁靠在樹邊,語氣很随意:“作弊的那個是她兒子,原來跟我是同班同學,上下學時經常看見他媽來接他。”
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你那麽多同學,連家長的樣子你都記得住?”
溫郁瞭了她一眼,漫不經心道:“也不是每個,主要是他媽每次都會穿那種真動物毛做的外套,我比較在意這種事,印象就很深。”
林羨清點點頭,溫郁養貓,對小動物有點愛心很正常。
她低了頭,腳尖戳着地上的土塊,悶悶不樂地說:“現在怎麽辦?我們也拿不出證據啊。”
“看運氣。”溫郁不鹹不淡地說。
林羨清驚了下,問他什麽叫“看運氣”。
“這裏不是學校,房間裏沒安攝像頭,我們恐怕拿不到清晰的錄像,只好寄希望于有人也看見他作弊了,并且願意出來幫你,而且人數不少,不然也沒可信度。”
聽起來好像有點希望,但是又好像幾乎不可能做到。
先不說存不存在其它“目擊者”,就一個“人數不少”就簡直不可能,當時大家都低着頭做題呢,哪裏找得到那麽多人?
“這不可能做到。”林羨清失望地說。
溫郁側眸看着她,語調又轉:“所以我們不用那個方法。”
林羨清:“?”
“我們讓他自己承認。”
她沒太理解這句話,讓誰承認?莊羽還是她兒子?
林羨清腦子時快時慢,這會兒還在努力地想着怎麽做到這件事,結果遠處突然有人喊着:“那兩個人,在小樹林裏幹嘛呢!成年了嗎你們?!”
林羨清被他吼得身子一抖,下一秒就猝不及防被溫郁拉着手腕,他鼻尖頂着燦爛的光,回頭瞥了她一眼,嗓音松散又輕快:“快跑。”
她迷糊着,感覺腦袋轉動的速度跟不上身體的動作,莫名其妙地就跟着溫郁一起跑起來,後面還有個大叔拿手機追着拍。
在很燥熱的天氣裏,空氣好像着了火,塵埃就是火種,點燃一切,林羨清覺得身上每個毛孔都在燎燒。
明明不在管制性學校裏。
明明已經成年了。
明明沒有在談戀愛。
怎麽就……被當成偷情的小情侶了?
說到底大人還是沒有他們這樣正當青春的人跑得快,追他們的老師沒跑一會兒就單手撐在旁邊的樹上大大地喘着氣。
林羨清跟着溫郁跑了很久,到了籃球場後面的桦樹林裏,這裏的樹長得又密又高,把兩個人完全遮了進去。
這天因為考試,籃球場上沒有人,大家考完都去大廳領盒飯了,林羨清扒着樹幹,弓着身子喘氣。她直起身子後,瞥了溫郁一眼,看見他也喘得不行,鼻尖上還有汗。
緩了好一會兒,林羨清才能正常地說出一整句話:“我們又沒什麽好心虛的,幹嘛跑這麽快。”
她又喘了幾下,靠着樹幹直起身子,“而且,這又不是在學校,我們也不是未成年啊。”
這句話說完她突然卡了下殼,直愣愣地站在那兒,默默看着少年側眸盯向她,極深的瞳色泛了點光。
溫郁難得好心情地彎着嘴角笑了聲,他懶着調子說:“喂,成年人躲在小樹林裏就很合理嗎?”
作者有話說:
其實冷會長這個人,他認為自己絕對清醒,他覺得自己一定會教給大家大道理,他要給學生糾錯,所以當林羨清找他申訴時,他的第一反應是:“你這點做的不對,你要如何如何才能更加優秀。”而不是替她委屈。
我碰到過這種老師,嘴上一堆人間大道理,有的時候确實覺得他說得好對啊、他好正義啊,有的時候又覺得這人太浮在表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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