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珠算
◎“在你走之前,我們談戀愛。”◎
“什麽?”她下意識地問, 尚且有點沒反應過來。
溫郁卻突然傾身過來,本來相觸的指尖逐漸纏繞交錯,最後嚴絲合縫地附在一起,指縫貼着指縫, 冰涼與溫熱交錯。
少年上身傾覆過來, 下巴一低就壓在她的肩窩上, 林羨清的呼吸陡然一滞, 感受着噴灑在肩頸上的熱氣。
幽暗的房間裏,感官的敏感度被無限放大, 林羨清的視線是昏暗的,她努力地眨眼, 也只能看清溫郁後腦勺翹起來的幾縷短發。
很突然的, 壓在她肩窩處的少年聲音很輕地開口:“談戀愛嗎?”
“......”
“什麽?”她又難以置信地問出口,一連兩次, 溫郁的話都打得她措手不及。
溫郁的指尖稍微用了點力, 緊緊地扣上她的, 他低吟着:“在你走之前,我們談戀愛。”
後窗的窗簾被風吹得鼓動了幾下, 涼風從窗縫裏滲進來,鑽進林羨清的領口,帶來一陣無端的涼意, 她突然覺得冷。
“你的意思是, 談十幾天的戀愛, 我離開的時候就分手對嗎?”她呵出一口氣, 笑說, “......這算什麽?”
溫郁的喉結很艱難地上下滾動幾下, 他身體有一瞬間洩了勁兒, 林羨清能感覺到溫郁捏着她手的氣力正在慢慢退去。
“我.......”他吐出一個字。
總是這樣,話說不全,又吊着別人的胃口,讓林羨清期待着他能說出一句“那就一直談下去”。
可是他沒說。
林羨清心裏有點僥幸地想,他說出這樣的話的時候是有點喜歡她的吧?既然這樣又為什麽要定一個十幾天的期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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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了頭,有點自嘲地問:“你只是想跟我玩玩?還是說看我每天圍在你身邊打轉很同情我,于是施舍給我一點愛?”她幾乎快要笑出聲了,嗓音卻又泛着苦,“沒必要,溫郁。”
“我也不缺你那一點可憐。”
興許是太過疲倦,溫郁低眸的時候眼尾染上一點紅色,他頓了頓,又執拗地開口:“不是可憐你。”
“那是因為什麽?”林羨清快被他這種若即若離的态度逼瘋了,她腦子裏幾乎亂成一團,迫切地想尋求一個答案。
老屋的窗棱被風吹得吭吭作響,回蕩在黑暗中,兩人對峙,卻沒人開口打破這份寂靜。
溫郁的下巴還抵在她肩上,察覺到小姑娘生了氣,他只能動作很慢地撤離,張了張嘴,卻仍舊沒能發出聲音。
“還是不能說對嗎?”她有點想哭,先喜歡的那個人果然是敗将,會因為對方遲遲給不出回應而着急,最後變成精神內耗。
“那就再見吧,衣服也還你了,你現在身體也挺健康的,你說的‘要有下次’也應驗了,你很聰明,每一步都算得挺準的,所有事情都如你所願了,我們就不要再見了。”
她哽了下,深深吸了一口氣,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底下抽出來,起身要走。
結果剛半站起身,就被溫郁扯住衣擺,林羨清忍了下,盡量把語氣放平和:“這很無聊,真的。”
溫郁只是低着頭,嗓音啞得像被沙子摩擦過:“我之前在騙你。”
“我知道。”幾乎是立刻的,她回複。
少年不敢擡眼,不敢看她,稍長的黑睫在發澀的空氣中一下接一下地抖:“陪我十幾天,然後你想知道什麽,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緊接着,他聲音放慢,幾乎是低聲下氣:“想要錢也沒關系,多少都可以。”
林羨清覺得自己的鼻腔發酸,她回了頭,盯向那個低頭扯住她衣擺的人,不可置信地問:“你想用錢買我跟你談這十幾天的戀愛?溫郁,你是不是瘋了?”
少年輕扯着嘴角,譏诮地笑:“早瘋了。”
溫郁不松手,“不是要求你,是我在求你,就當......走之前送我一場夢。”
他終于撩起眼皮,漆黑的眸子裏很難看出有什麽情緒。
林羨清被他的語氣觸動,她斟酌了好一會兒,說:“我不要你的錢。”
少年的手一瞬間松了勁兒,滑落的瞬間又聽見她說:“我可以陪你這十幾天,但我要知道為什麽。”
“好。”他很輕地應了一聲,然後又倏地皺起眉,“但這場戀愛最好不要透露給別人,抱歉。”
林羨清真的不想再聽見“抱歉”這兩個字了,她很無力地問:“這也跟你背後那個秘密有關嗎?”
溫郁“嗯”了一聲,林羨清無話可說,她揚開溫郁的手,“先吃飯吧,我去做。”
溫郁說讓她為他織就一場夢,林羨清一邊打開爐竈一邊想:就當也為她自己織了一場夢。
夢境結束之後,兩個人都要抽身,所以要克制。
十幾天內,不可以把喜歡變成愛,畢竟,人不能一直耽溺于美夢裏。
鍋裏的氣泡翻滾着,爐上冒出一小陣滾燙的霧氣,林羨清盯着看了好久,一連嘆了好幾口氣。
桌上還放着她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是林柏樹給她發的消息:
“什麽時候過來?爸媽已經把你的房間整理好了。”
溫郁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複而垂下眸子,用指甲扣着桌子邊沿,神色一點點沉下去,又咬起了下嘴唇,直至抿到鐵鏽味,他才後知後覺自己又把嘴唇咬破了。
把粥端上桌子的時候,林羨清才看見他的嘴上又出現了傷口,她沒好氣地說:“上次你說是不小心撞的,這次也是嗎?坐着不動也能把嘴撞破?”
溫郁開口又想道歉,林羨清聽得腦殼疼,直接打斷他:“算了算了。”
她咕哝着:“又沒怪你。”
溫郁的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林羨清走到哪兒他眼睛就看向哪兒。
她抽了幾張紙,看都不看他一眼就扔給他,“擦擦。”她說完後就坐在他對面的位置捧着碗喝粥。
林羨清盡量調整好狀态,把剛剛的拉扯給忘掉,談好這十幾天的戀愛,于是她故作輕松道:“不愛喝了嗎?怎麽不動?”
溫郁眨了眨眼,很聽話地學着她捧起碗小抿了一口,這次的一點糖都沒放,味道很淡,溫郁吞下去後問:“為什麽不放糖了?”
“你不是不愛吃甜嗎?”林羨清回。
少年頓了幾秒,最後說:“按你的喜好來,不用遷就我。”
林羨清笑笑,聲音很輕快:“那你下次多遷就我一點。”
“下次”,這是個溫郁和林羨清都不敢想下去的詞,但林羨清還是說了出來。
喝完粥後,林羨清蹲到角落去看貓,牆角又落了一堆灰,小霹靂呆得無聊,自己在地上打起滾來,林羨清看得笑彎了眼,沉重了很久的心情在這一刻終于明朗了一點。
“你好點了嗎?可以開燈了吧,好黑。”林羨清回頭問。
溫郁沒說話,但是徑直地走到牆邊摁開了燈,林羨清順勢把房子裏的窗簾給拉開,讓外面的新鮮空氣透進來。
她對着窗外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後又笑吟吟地想跟溫郁搭話:“你看小霹靂,它——”
猝不及防的,溫郁聲調很輕地打斷了她:“沒必要這麽努力,你看起來并沒有裝出來的那樣高興。”
他抿了下滲血的嘴唇,“我說了不用遷就我,像以前一樣就好。”
怎麽像以前一樣?林羨清已經忘記以前站在溫郁面前的感受了,就好像那些站在灼日之下的日子、那些頻頻高溫的夏天,已經久得記不起來了。
“要求好多啊你。”她走過去,坐在溫郁旁邊,眼皮耷拉下來。
屋內透亮起來,林羨清終于摁開手機看到了林柏樹發的消息,她回:“我不回那個家。”
她哥沒回複,可能是忙什麽事兒去了。
下一條是祝元宵發來的,他對林羨清要去上大學這件事挺大驚小怪的,直接消息轟炸,還說要給她舉辦個歡送會。
林羨清當時忙着,一條消息都沒回複他,他就已經自顧自地敲定下來了,日程安排在二十五號,她走的前一天。
祝元宵讓她問溫郁要不要去,林羨清猶豫了一下,拿着手機在溫郁面前晃了晃:“二十五號他們要擺席送我,你去嗎?”
“嗯。”
回完消息後,林羨清把手機擱在一邊,她有些矛盾,不知道要以什麽樣的态度去面對溫郁了,好像怎麽做都不對。
林羨清趴在桌子上,一直嘆氣,終于,她開口:“要不明天再開始吧,我有點......”
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難得的默契,他們兩人都能聽懂彼此卡在半頭的話,雖然林羨清沒接出“有點”後面的話,但溫郁好像還是聽懂了,他很輕地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林羨清的錯覺,她覺得溫郁的話變少了好多,雖然之前話也少,但沒少到現在這樣只說“嗯”和“抱歉”的程度。
擔心他這件事好似成了一種本能,林羨清忍不住問:“你不會做什麽的對吧?”
她說得隐晦,但兩人都能聽懂。
溫郁破天荒地主動請求:“那你多跟我發點短信吧,多跟我聊聊天。”
他真的很會裝可憐。
林羨清還是心軟,但轉而又抱怨了一句:“怪貴的。”
察覺到溫郁又想開口,林羨清幾乎是下意識就能反應過來他可能會說些什麽,于是搶先截住話頭:“別說‘報銷’之類的了,我現在聽不得有關‘錢’的話題。”
溫郁明白她在為自己之前的話而生氣,于是嘆了口氣,動作很慢地傾身過來環住她,但兩人之間仍舊留着一道很大的縫隙,像是一個不太标準的擁抱,克制而又禮貌。
她聽見溫郁說了“抱歉”,又說了“那你回去吧”。
雖然說了“那你回去吧”,但溫郁并沒有放手,林羨清閉了眼,主動抱住他,她不知道第多少次嘆氣。
小姑娘默默抱緊他:“不是要談戀愛嗎?那就好好談。”
她像哄小孩一樣拍着他的背:“允許你抱一分鐘。”
林羨清不想讓溫郁難過,哪怕自己很難過。
溫郁也不想讓林羨清難過,但是......他該怎麽做?
他可能再也不會說出來,當林羨清從屋外進來時,好像照亮了整個昏暗的老屋。
擡睫見到她的那一眼,溫郁以為自己見到了趕來渡他的神。
作者有話說:
談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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