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珠算

◎“過來我這邊。”◎

半夜裏林羨清的電話還響了好幾次, 她覺得吵,關機前一秒看見林志斌給她發消息告訴她:

“如果你只是因為我沒有給你的項目投資的事而賭氣離家出走,我們可以繼續商量,家裏都很擔心你, 畢竟你只是個才畢業的孩子, 獨居很危險。”

她側着身子躺在床上, 看完消息後只是緩緩吐出一口氣。

“我沒那麽幼稚, 因為這種事跟你們賭氣。我只是想自己獨立出來,我不是小孩, 你們也沒必要太過擔心,我哥大學畢業出去的時候你們好像也沒這麽反對吧。”

林志斌:“你為什麽總在跟你哥比較?你們不一樣。”

林羨清很無奈地閉了眼, “房子已經找好了, 不給退的,住到期了再說。”

手機剛關機, 屋外就下了雨, 淅淅瀝瀝地敲在窗前的桌案上。

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 秋天不知道為什麽這麽愛降雨。

林羨清出門的時候多穿了一點,在衣櫃裏翻到了之前收進去的上一任租戶的衣服, 有幾件有點眼熟,林羨清沒怎麽多想,還說找個時間把這些衣服捐出去, 反正她也用不着。

新的辦公地點不漏雨也沒有老鼠了, 王可心搬來沒幾天就寄了一堆快遞到公司, 還差使吳濤給她裝轉椅, 自己又哼哧哼哧拎着一堆快遞往工位上搬。

林羨清問她:“你這不是要在這兒安家吧?”

“她就是這麽想的, 巴不得免掉房租。”蹲在地上裝椅子的吳濤大叫。

王可心扔了快遞給了他一個鎖喉, 表情似笑非笑, 咬牙說:“我的房租什麽時候少交過,倒是你,每次都拖,到底是誰害我們每個月都交不上房租的?”

吳濤被她勒得直咳嗽,王可心才松了手,結果看見一行人都眼神發直地看着她。

林羨清讪讪問:“你倆住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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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王可心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她尴尬地吐了兩個字:“我們……”

剛緩過勁兒的吳濤摸着脖子憤憤說:“還不是你說要我存錢買車帶你去海邊玩兒,日子才這麽緊巴巴的。”

其他人一副看戲吃瓜的樣子,王可心沖上去捂住他的嘴:“吳濤跟我是多年的鐵哥們兒了,我倆從小一起長大的,關系肯定好啊。”她重重拍了下吳濤的背。

吳濤被噎了一下,撇撇嘴答:“嗷。”

從對面的房間裏走出一個人,叫着林羨清的名字:“林羨清啊,你去投資商那邊送個文件吧,這事兒給別人我也不太放心。”

林羨清愣愣放下杯子,答了個“好”,心下卻想着送個東西有什麽放心不放心的。

雨天她也不好一邊撐傘一邊騎小黃車,只能搭附近的地鐵去,但是到站後還有一段步行的路,林羨清下地鐵後沒一會兒後就突然刮起了大風,街邊好多小攤擺的東西都被吹飛了,林羨清緊緊握着傘,結果傘面被吹折了,最後傘直接脫了手,林羨清被風夾着雨打了個措手不及。

好在那種程度的大風只刮了一次,林羨清終于艱難地到了溫郁的公司樓下。

她這個時候渾身都是濕的,自己也覺得狼狽,但是被交代的是要把文件給到溫郁本人,林羨清只能一邊坐在大廳的沙發上一邊擰頭發一邊等溫郁。

直到前臺好心給她遞了毛巾,然後叫她去溫郁的辦公室談。

林羨清吐了口氣,覺得這樣去見人實在不體面,但也沒有別的辦法。

于是,在辦公室的門打開的那一霎,林羨清手裏緊緊捏着半幹的毛巾,擡着濕漉漉的睫毛看向紅木桌前雙手交疊的那個人。

溫郁原本漫不經心敲打桌面的手指倏忽間停下,他往這邊掃了一眼,視線又慢慢回落在自己的手指上,輕聲說:“進來。”

林羨清走進來,門被送她來的那個前臺給關上,她站在紅木桌前面很遠,因為衣服是濕的而不太好落座。

溫郁撩着眼皮看了她一眼,說着“随便坐”,林羨清便不跟他客氣,找了個靠邊的沙發坐下。

他擡手打開房間的暖氣,然後扯過搭在沙發上的外套扔給她,語氣像閑聊:“外面雨很大嗎?”

林羨清沒打算跟他閑聊,只是把包裏的文件拿出來推給他,“這是交給你的文件。”

溫郁低眸看了一下一點兒雨都沒沾到的文件,又看了看她,然後身子懶懶地往後一仰,閑散地翻了幾頁,神色沒什麽波瀾,他還繼續問:“你沒帶傘?”

怎麽總在圍繞這個問題。

溫郁的外套還搭在她腿上,丢過來是什麽樣還是什麽樣,林羨清沒動過。

“傘被吹走了。”她低着聲音回答。

溫郁慢慢擡眼,盯着她潮濕的睫毛和尚在滴水的頭發,他阖了下眼,視線又轉移到手裏的文件上。

青年嗓音淡淡:“頭發沒擦幹,衣服穿上。”

林羨清緊緊捏住手裏的毛巾,沉吟幾秒後繼續擦頭發,卻始終沒有動他的外套。

溫郁的胸膛起伏了一下,他有點煩地把文件扔在一邊,起身去辦公桌上撈了把車鑰匙,背對着林羨清說:“你要回哪兒,我送你去。”

林羨清仍坐在原地,執拗說:“我可以自己回去,不勞溫總大駕。”

溫郁的腳步一頓,他扭頭回望她,“你自己再淋着回去?你知道你現在什麽樣嗎?”

渾身都濕透了,嘴唇都凍白了。

他半靠在門邊,手指轉了幾圈鑰匙環,目光低低地落在她身上。

溫郁說:“要麽穿上外套跟我走,要麽你就在這裏待到衣服幹了再走。”

林羨清咬着下唇,最後還是套上了他的衣服,跟了上去。

外套上一股很淡的冷香,被濕淋淋的雨氣慢慢沖淡,林羨清就那樣低着頭,跟着溫郁進了電梯。

大廈外的廣場是被風打散的一地黃葉,腳踩上去就碎成好幾瓣,林羨清看見溫郁拿了把傘,她抓着搭在肩上的外套的領子,開口說話:“要不你把傘借……”

“不。”溫郁立馬回複,背對着她撐開傘,肩背開闊單薄,西裝襯出精致的肩胛骨,“我就一把傘,借去還來的很麻煩。”

“所以不借你。”他這麽說着,又回頭瞭了她一眼,冷淡的嗓音在雨氣中發潮,被泡軟了一樣,“過來我這邊。”

林羨清慢慢走過去,跟他一起走進雨幕,大廈與樓房在唰唰落下的雨霧中變得模糊,林羨清的思緒也變得模糊,像眼前一樣看不清。

她想着,你又不缺這一把傘。

林羨清坐進副駕駛,通過後視鏡,她看見後座擱了個貓窩,可能是小霹靂的?

溫郁坐進駕駛位後,沒着急開走,他徑直拉開方向盤旁邊的夾層,丢了一句:“有想吃的嗎?”

林羨清側目看過去,是一盒子的牛肉幹,初見時她送他的那種,牌子都一樣。

明明就只有牛肉幹,她哪裏有選擇的餘地,居然還問“有想吃的嗎”。

林羨清随手撚起一袋,落到掌心了卻發現這袋已經長了白毛,生産日期是五年前。

下一秒,溫郁奪過她手裏的牛肉幹,囫囵塞進口袋,他眉頭蹙着,說話的聲音硬邦邦的:“這一包壞了,你拿別的。”

她出了幾秒的神,然後又拿了一袋,這袋是最近生産的。

在溫郁開車的過程中她佯裝不經意地在夾層裏翻了下,果然,除了她最開始拿的那一袋,其它都是最近生産的。

所以,那一袋是她五年前送給溫郁的牛肉幹對嗎?

他留到了現在。

車堪堪在亮了紅燈的十字路口停下,眼前與耳邊都只有雨聲和雨刷器刷玻璃的聲音。

林羨清突然說:“已經壞了,不扔掉嗎?”

溫郁扣着方向盤的兩只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方向盤的邊沿,他抿了下唇,幹巴巴說:“不能扔在馬路上。”

她緩緩低下眼,看着搭在自己身上的外套,聲音很輕:“這樣啊。”

雨氣鑽過車窗的縫隙,溫郁晃着神,不小心摁響了車喇叭。

路邊零零散散的行人來來往往,林羨清偏頭看着,她說:“你還會把小霹靂帶去公司嗎?”

溫郁淡淡垂了眼,鼻間輕“嗯”一聲。

這種聊天着實無聊,這一秒恰好亮了綠燈,堵在路口的車流動起來,林羨清回頭看了眼那張貓窩,新得不像有貓躺過的樣子。

“接下來怎麽走?”溫郁問她。

本來是應該回去工作的,但是王可心她們說換新公司應該慶祝,都跑出去聚餐了,林羨清懶得繞遠路過去,幹脆推掉聚餐說要回家。

但是林羨清住的那個地方實在是偏,她說不出具體的街道和門牌號,于是溫郁只能靠她口述導航。

道路七拐八拐的,溫郁的眉頭突然輕蹙了起來,神色莫測地把車開進巷子。

到了地方後,林羨清打開車門下去,一只腳剛邁出去,她突然聽見溫郁問:“你住哪戶?”

林羨清回:“問這麽清楚幹嘛?”

車裏的人頓了下,也從車上下來,青年嗓音平靜:“這裏看起來很亂的樣子。”溫郁回頭觑她一眼。

“多送你幾步也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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