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珠算

◎“我好愛你。”◎

林羨清眼睫抖動幾下後睜開眼, 看見溫郁正蹲在自己面前,客廳亮着一圈昏黃的燈,她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只是靜靜說:“回來了啊。”

披在身上的薄被随着她起身的動作滑落, 林羨清彎腰撿起來。

“本來做了飯的。”她又擡眼問, “你應該吃過了吧?”

溫郁淡淡“嗯”了一聲。

現在都快午夜一點了, 林羨清困得不行, 邊打着呵欠邊往卧室裏走,聲調懶得緩慢:“那我就不給你熱飯了, 睡吧。”

她的話剛說完,溫郁突然出聲叫了她的名字:“林羨清。”

她的腳步頓住, 回頭望向他, 等着他的下文。

昏黃膨脹的燈光下,青年略略抿住嘴角, 眉頭輕微蹙着, 聲音又慢又低, 他艱難問:“你想不想……”

你有沒有想過回家?

後幾個字幾欲出口,又被他硬生生憋住, 因為他看見林羨清回頭看向他的眼神,那雙眼睛很亮,因為打呵欠而變得濕漉漉的, 很好看。

于是想放她離開的話又被溫郁憋了下去。

林羨清挑了眉, 疑惑地問:“想不想什麽?”

兩人之間隔着一張沙發, 沙發上似乎還殘餘着她的體溫, 溫郁盯了她一會兒, 然後轉了調子問:“你想不想跟我一起睡?”

氣氛沉默下來, 林羨清斟酌了一下, 還是讓理智占據上風,只不過她沒有拒絕得足夠堅定,給了個緩期:“過完年說不準我會松口。”

她單手扒着房門,只露了個腦袋出來,笑說:“看你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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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受了林老爺的影響,林羨清的思想也會比較保守,雖然兩人認識這麽久,對彼此也足夠信任,但是真要日日夜夜睡在一張床上,林羨清還是會有點擔憂。

畢竟感覺溫郁和她都不是很能克制住自己的人,保不準哪天就擦槍走火把自己交代出去了。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以後,林羨清的耳朵突然慢慢變紅,她壓着脖子,把頭縮進被子裏,暗暗痛罵自己到底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

但是說實話,她倒是不太介意婚前就……,因為足夠信任溫郁,不然也不會等他那麽久。

這種信任連她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

當然,不包括床上的信任,溫郁看着就不像很會的樣子,純得讓人擔心是不是連片兒都沒看過。

林羨清覺得自己有必要擔心這種事。

迷迷糊糊地想着這種漫無邊際的事,林羨清最後紅着耳朵睡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又不見溫郁的人影,他淩晨五點給林羨清發了消息,說他以後會早出早歸,免得總讓林羨清苦等。

早飯時,林羨清杵着臉慢吞吞嚼着面包,心想怎麽現在就過得跟婚後生活一樣。

小可愛在新家呆得有點不适應,總是四處逛,想熟悉地盤似的,它的爪子踩過茶幾,貓着身子流進了溫郁的房間。

林羨清一時沒察覺,沒過一陣兒就聽見了一陣叮當咣啷的聲音。

她扔下面包往溫郁房間去,地上一片狼藉,小可愛跳到書桌上,尾巴亂掃,把桌子上的東西都掃到地上去了。

林羨清第一次見它這樣調皮,皺着眉把貓撈到籠子裏關住。

溫郁的房間地上亂糟糟的,各種文件的紙頁和一些瓶瓶罐罐都散落在地上,小可愛甚至還打碎了桌子上的一個杯子。

她嘆口氣,開始默默收拾。

溫郁房間的窗簾很厚,遮住所有的光,密不透風的,導致他的房間似乎從早到晚都黑得像夜晚一樣。

有的小罐子滾進了桌子底下,林羨清看不太清,就拉開了窗簾,她把桌子底下的小罐子撿出來,發現是個撕了标簽的藥瓶。

不只一罐,林羨清撿起好多罐沒标簽的白色藥瓶,有的甚至已經空掉了。

她看着一排空掉的藥瓶沉吟了一下,慢慢蹙起眉。

門外突然有人在敲門,林羨清被迫壓下心裏的疑惑,去門口開門。

來的是溫郁的爺爺溫和,上次她跟老爺子見過面。

老人手裏還拎了袋菜,他見到林羨清居然一點兒也不感到意外。

林羨清側身給他讓地方,試探着問:“是溫郁找您來的嗎?他現在不在家。”

大門敞着,冷風直往裏鑽,林羨清心裏惴惴不安,心想着老爺子會不會是跟溫執一夥的,來找溫郁。

溫和拍拍大衣上的雪,積雪落在門外,很快化成一灘水。

老人進了門,慈眉善目地笑,“我找你的。”

林羨清有點驚訝,她轉身給老人倒了杯熱水,從杯口氤氲出一圈圈的蒸汽,在微涼的空氣裏炸開。

溫和坐在她對面,從自己包裏掏出一份已經填好的合同,推到林羨清面前。

林羨清拿起來看了眼,是上次她找溫和入駐教育中心時交付給他的合同,只不過那個時候老人說要為了那群孩子堅守而沒填。

而今擺在她面前的是一份簽了字的合同。

“這是……?”

溫和用熱水捂了捂手,眼睛笑眯眯的,跟溫郁很像的一雙笑眼。

“溫郁跟我說了下你的情況,他想讓我幫幫你。雖然我年紀比較大了,但是唯一能拿出手的也就是學了半輩子的打算盤的技術,你要是需要,我可以去教育中心。”

她怔了一瞬,皺着眉沉吟後說:“但是那些孩子怎麽辦?”

溫和笑笑,“那邊的班我托付給我的一個學生了,他會管好那邊的事。”

說着,老人緩緩嘆出一口氣,聲音似笑似嘆:“我這孫子很少向我拜托什麽事,一般能讓他開口的都是在他心裏很重要的事了,我能幫就幫一把,再加上我确實對你們的企劃很感興趣。”

林羨清捏着合同頁腳的手默默緊了些,溫郁知道她在為這些事忙東忙西,他人不在溫家公司了,但是也在盡全力減少她的麻煩。

自從溫郁離開公司後,林羨清這邊跟溫家的合作就被一直耽擱着,沒人來跟項目,王可心和吳濤去溫家公司蹲了好幾天也沒人理,珠算項目跟無人問津了一樣,只有這幾個大學生在四處忙活。

他總是這樣,什麽都不說,又默默為她鋪好路。

“你們是在談戀愛嗎?”溫和直白問。

林羨清擡頭看向他,默默咽了下口水才慢吞吞應了個鼻音:“嗯。”

雖然有點猝不及防,林羨清還是把這當成第一次見家長一樣,突然開始緊張起來。

溫和扭頭看了看屋子裏的設施,有點感慨地念叨了一遍又一遍:“挺好的。”

最後他說:“終于有個人陪他了。”

“溫家的情況有點複雜,你可能沒有太清楚,溫郁那個性子大概也不會告訴你,但你們現在這個關系,我覺得你需要了解一下所有的他,不然很難堅持下去。”溫和說。

老人說這話的時候一直低着眼,像是想起了自己一樣。

林羨清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像是他沒有堅持下來,但是希望她可以堅持。

“其實溫郁跟我說過一些,關于他小時候的事,我大概知道您們家的狀态。”林羨清平靜又耐心地繼續,“但他說的不一定全,您可以從頭說,我慢慢聽。”

她要慢慢聽,聽完全部的溫郁。

她窺見他童年的一角,那些灰暗的、晦澀的、長滿青苔的回憶,被她慢慢掀開一角。

但是她也只是知道這些而已,從溫郁告知她的話來想,林羨清大概能知道他當初離開她、騙她,很大程度上跟溫執有關。

這天溫和跟她促膝長談好久,喝空好幾杯茶水,大多數時候是溫和在說,她在聽。

她知道溫郁活到現在都沒有朋友,知道了他唯一養過的貓被溫執給打死了,知道那五年裏他多次放棄生的希望住重症病房,割向手腕的刀有一次直接深入到骨頭,送進醫院的時候差點救不回來,後來在他掌管公司的那幾年,領口日日夜夜都要戴着竊聽器,一舉一動都要被溫執清楚地知道,硬生生剝奪他所有自由的權力。

溫和說,在溫郁躺在病房裏昏迷的時候,聽見林羨清的名字就會哭。

本來就是個情緒很淡的人,在昏迷的時候居然還會流淚,只因為聽到了她的名字。

他覺得自己傷害了林羨清,自己唯一愛和唯一愛自己的人,所以即使意識不清醒,他也會愧疚到眼睫濕潤。

不清醒的時候是這樣,清醒的時候呢?

在兩人重逢時,他一次又一次,清醒地推開她的時候呢?

在他說“你跟別人沒什麽區別”的時候,在那五秒他忍着不靠近的時候,他甚至不能像昏迷的時候那樣表露難過的情緒。

溫郁該好難過啊。

林羨清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視線一片模糊,溫熱的淚浸泡着眼前模糊的光影,無數影像在她眼前飛奔而過,那唯一的夏天、一起去莫斯科度過的夜晚。

她無聲地哭,溫和最後告訴他:“我知道他在看心理醫生,希望你能多關心一下。”

“他是個可憐的孩子。”

溫和來的那天恰好是除夕,天氣卻不好,雨夾着雪,地面泥濘一片。

她送走老人,呆呆站在門口,屋外風好大,林羨清有點按耐不住,給溫郁打了電話。

“我快到家了。”這是溫郁說的第一句話。

林羨清聽見他的聲音,眼淚又有點止不住,她一貫知道自己愛哭,這個時候也不想忍了,在溫郁面前她好像從來不需要刻意掩飾情緒。

“溫郁。”她發現自己嗓音發啞,夾着哭腔念他的名字。

眼眶持續發酸,林羨清又說:

“我好愛你。”

作者有話說:

明天更新會晚,勿等。補償一章延遲到下周末。

別看這一章林羨清這麽保守,下一章就擦槍走火喽,下一章有虐有do哈,因為要交代所有事,虐是避免不了的。

…除夕夜放煙花的時候那啥,真的挺有氛圍感的!

順帶提一嘴,溫執早就知道溫郁跟林羨清的事兒,他只是沒管,沒管是有原因的,正文可能提不到,我在番外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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