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珠算
◎他也只有碰碰林羨清的時候才能安心一點。◎
樓道裏傳來噼哩啪啦的響聲, 走廊裏排排坐的花盆被席卷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
溫郁摁着那人的頭,手上發了狠勁,指關節處的骨頭凸起, 拳拳砸到那人臉上, 流浪漢匍匐在地上口齒不清地道歉。
溫郁把用來威脅人的水果刀随手扔在一邊, 怕控制不住自己搞得過火, 他彎了下腰,伸手抓着流浪漢的腦袋, 地上的人不得不仰起頭。
青年眉眼仍舊平靜,語氣也淡:“說大聲點。”
流浪漢肩膀抖了下, 他倒是沒想過這個人看着一把瘦骨頭, 手上出勁卻這麽狠,只好服軟地喘着氣呓語:“……對不起。”
他倆打架鬧的動靜聲太大, 隔壁幾家住戶都被吵醒, 披着件外套從門縫裏看, 有幾家的孩子半夜被吵醒,窄小的樓道裏混雜着各種各樣的聲音, 哭鬧聲和鄰居的碎碎念聲音交織,把黑夜充滿。
溫郁低着眼,把他腦袋扯着轉了個方向, 直沖着林羨清。
溫郁的腳還踩在他背上, 用一貫散漫沒情緒的調子複述:“讓你說大聲點啊。”
流浪漢被他踩壓着, 恨恨喘着鼻息, 他瞥了眼被溫郁扔到一邊的水果刀, 趁着距離近就立馬撈着刀往溫郁胳膊上劃了一刀。
溫郁眯了下眼, 下意識松了勁兒, 流浪漢就立馬從地上爬起來想跑,林羨清見狀直接撈起放在鞋櫃旁邊的傘,用傘柄往流浪漢後頸上使勁兒敲。
他可能也沒想到還有個後招,脖子猝不及防被重擊一下又倒在地上,溫郁懶得管自己胳膊上的刀口,直接擡腳踩住他腦袋,轉頭讓林羨清報警。
周邊幾個人幫忙把那人的手腳捆住扔在爬了青苔的樓道裏,溫郁拿了塊抹布,他蹲在還在扯着嗓子大叫的流浪漢面前,眉眼不善地沉聲問:“來過多少次了?”
男人不說話,只是一直大喊着“我要死了!殺人了!”
道德敗壞的家夥,誰理他?
溫郁見他不配合,擡手又一拳打在他腹部,大概是這幾年被溫執傳染了,他越生氣就越是笑得僞善,扯着嘴角的時候有種冷森森的感覺,即使眉目生得再好也遮不住這股僞善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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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扯着男人的頭發,像是要扯下他頭皮般使了狠勁,面上卻笑得溫柔:“說啊。”
流浪漢幹裂的嘴唇阖動幾下:“十來次的樣子……”
溫郁“哦”了聲,他又是一拳,男人幾乎要幹嘔出來,又聽見溫郁好整以暇地說:“我打了你十三下,加上剛剛兩拳一共是十五下了,算你還清了。”
他粗魯地把抹布塞進他嘴裏,脫了手套很随意地扔在他身上,起身的時候居高臨下地睨了他一眼,男人還在掙紮着發出嗚咽聲。
林羨清在門裏叫他的名字,溫郁怔了一下,兩手插着兜遮住手腕上難看的疤痕,慢步走了進去。
她從家裏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卷繃帶,想着至少先給溫郁止住血。
她讓溫郁乖乖坐在床上,溫郁就很聽話地過去坐下,林羨清想把他塞在兜裏的手扯出來,好好看看他胳膊的傷口,溫郁卻倔着不讓她看。
林羨清扯了好幾次都無果,她沉着眸子跟溫郁對視,溫郁被她盯得沒辦法,乖乖松了勁兒。
早知道剛剛忍着髒也不脫手套了。溫郁想。
林羨清翻過他胳膊,因為他抽手抽得快,刀痕并不深也不長,只不過一直在滲血,林羨清越看眉頭皺得越緊,她拿紗布淺淺包紮了一下,撇眼間看見他手腕上幾乎沒一塊好肉了,簡直比之前看到的還要觸目驚心。
溫郁一直握着拳頭,小臂的傷口一包好就翻過了手腕擋住腕骨處的傷,像是害怕林羨清問些什麽,一直低着黑睫不說話,唇瓣抿得很緊。
林羨清扯過架子上挂着的外套,“去趟醫院吧。”
溫郁擡眼看了下她,窗外的月光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晃在林羨清的肩線上,明明身體這麽瘦小,剛剛都怕得發抖了,還幫着他打人。
他睫毛抖了幾下,揚了個笑出來,這次笑得跟剛剛威脅流浪漢不同,是發自內心的愉悅。
他朝林羨清伸了手,安靜地看着她。
白皙微涼的指尖在魚白色月光下輕抖,林羨清莫名其妙地瞅了他一眼,還是折回去牽住他。
溫郁被她牽着走,林羨清默默低聲喃喃:“明明沒喝醉啊。”
倒是沒發現,溫郁不醉的時候居然也會有點黏人。
去醫院細致包紮過以後,林羨清準備回去收拾東西搬家,她一邊翻箱倒櫃一邊問:“那邊的房子今天能住嗎?我有點不敢繼續住在這兒了,我們盡快搬走吧。”
論誰在大半夜看見門洞裏有個不懷好意的眼睛在窺視,都會吓出心髒病的。
溫郁偏了下頭,“早就能搬進去了,只不過你一直說沒時間收拾而已。”
這一陣子林羨清确實很忙,教育中心已經開始搭鋼筋水泥了,但是現在連老師都沒招齊,她每天都輾轉在好幾個區的珠算班裏談入駐問題。
頭頂的燈閃動幾下,林羨清擡頭看着忽閃忽閃的燈泡,更加堅定了要搬家的想法。
等徹底收拾好以後,天已經破曉了,地上積了一層薄薄的雪,冷風從四面八方打過來,她凍得直跺腳。
溫郁的胳膊不太能使得上勁,林羨清就幫着他把行李擡到後備箱裏,坐進車裏的時候溫郁已經打開了車裏的暖氣,等着雨刷掃下覆在前窗的雪。
兩個人靜默地坐在車裏,只有暖氣噴湧而出的聲音,林羨清一晚上都沒怎麽睡,困倦地打起了呵欠。
“多久能到啊?”她聲音帶着困意。
溫郁開了導航,低着眼看手機地圖,“沒事兒,夠你睡一會兒。”
林羨清應了一聲,歪頭靠在座椅上淺眠,這一眠不知道眠了多久,等她中途睜開眼睛的時候居然還在車裏。
車裏的暖氣很夠勁,車窗內側附上一層薄薄的白霧,林羨清坐起身來,發現身上正搭着溫郁的那件灰色大衣。
而駕駛位的溫郁只穿着一件單薄的內襯,他略略偏着脖子,睡得不安穩,眼睛閉得很緊,睫毛一下又一下地顫。
林羨清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牽住了,十指相扣,交疊的掌心被捂出了一層薄汗,但溫郁的手溫還是不高。
這車不知道在這裏停了多久了,前窗已經搭了一層厚厚的雪,入眼白茫茫的。
他就一直把車停在這裏等她睡醒。
他怕吵醒她。
他等得自己都睡着了。
林羨清覺得自己心尖軟得不像樣子,她想,自己愛上溫郁是有原因的,明明沒有人會不愛他,可是又确實沒多少人愛他,因為了解他的人太少太少了。
她動了動身子,想把外套還給溫郁,結果一動溫郁就醒了,眼皮顫動幾下,慢慢掀出清亮漆黑的眼瞳。
剛睡醒,他下意識抓緊了林羨清的手,嗓音還啞着:“醒了?”
溫郁板過身子,因為歪頭睡了半天,脖子發酸,他擡手扶了下脖子緩緩。
林羨清把外套還給他,輕聲問:“下車嗎?回家睡吧。”
溫郁聽了這話還有點沒反應過來,輕眨了幾下眼睛。
【回家】。
他終于有了自己能去的家了。
青年慢條斯理地套上外套,衣服被林羨清捂得很暖,領口處仿佛還能嗅見她呼吸中的暖香。
公寓裏還是一片空白,各種設施都不全,林羨清首先把主卧的床鋪好,讓溫郁繼續睡。
溫郁搖搖頭,說自己睡不着了。
他也只有碰碰林羨清的時候才能安心一點。
小可愛也精神得很,在新房子裏漫步,搖頭晃腦地到處看。
只是它一碰見溫郁就會自然而然地避開些,好像很有靈性地知道這位男主人不喜歡自己。
兩人花了一天才堪堪收拾了個大概,公寓的房子比出租屋大了不少,有三個房間,林羨清不用跟溫郁睡在一張床上了,到晚上的時候溫郁也只是抿着嘴,一句話也不說,眼尾不悅地下耷。
說實話,沒個冰塊抱着自己,林羨清倒是有點不适應了。
後來溫郁不再成天到晚待在家裏,他時常出去,一出門就是一整天,說是要線下談合作。
溫執的權力幾乎滲透在各個方面,房地産這個行業本來就是塊難啃的硬骨頭,溫郁這才發現想要從溫執手裏奪權居然是這麽困難的事。
他知道溫執已經發現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到了他手裏,他正在找他。
溫郁很害怕這個公寓會被溫執發現,他想了好幾天,有一瞬間會覺得,要不讓林羨清回家吧,別跟他住在一起了,他害怕會禍及到她,因為溫執的手段都很強硬。
那個男人有點瘋,他從小就知道。
但是當他有這個想法以後,回家推開門就看見客廳的燈還亮着,電視開得很大聲,聲音空蕩蕩地回蕩在偌大的公寓裏,林羨清裹着薄被窩在沙發上淺寐,電視的燈光照在她恬靜的臉上,變換着各色各樣的光線。
溫郁第一次覺得,房子太大也不是什麽好事。
他放輕了步子走到沙發邊上,微微彎下腰,低斂着漂亮的眸子親吻她唇角。
外面是風雪,屋裏是一室柔情,溫郁冰冷的唇也沾上她身體上的暖意。
他迷茫地想,他要怎麽心甘情願地放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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