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怎麽這麽巧!

周銘一個激靈從沙發上起來,三月的天黑得早,饒是外面有點微微的月光,眼睛也沒來得及适應黑暗,只能聽見花花短促的叫聲。

“怎麽回事,”周銘莫名其妙,“小區還從沒停過電呢。”

暗色的客廳裏,只能隐隐看出季雲青的輪廓,他輕輕地喚了一聲。

“周銘,你還好嗎?”

這話問得,周銘再怎麽膽小,也不至于被停電吓破了膽子,就準備掏出手機打光,看看是不是跳閘:“還好啊......我去你大爺!”

季雲青手機的電筒不知什麽時候打開了,從下巴處直直地向上打,照出慘白的一張臉。

猛一看,還真有點驚悚。

周銘沒防備地蹦出句髒話,下一秒就看見季雲青笑倒在沙發裏,一副惡作劇成功的模樣。

“幹嘛呢你這是,”周銘硬着頭皮瞪他一眼,卻也被自己逗笑了,“還真是吓着我了,你太過分了。”

季雲青樂不可支:“哈哈哈哈你果然怕鬼!”

周銘無奈地打開手電筒往外走:“你突然這樣,任誰都會被吓一跳好嗎,我去看看怎麽回事,是線路故障還是開關跳閘了。”

他摸索着把門打開,才發現樓道內也是一片黑暗,只有應急指示牌顯示着幽幽的綠色光芒,看着還挺滲人,而屋內的電閘檢查過了,并沒有什麽問題,周銘關好門回來,眼睛已經慢慢适應了黑暗,能看到季雲青還在沙發上滿臉笑意。

周銘扶額,有這麽好笑嗎?

“我問下物業是怎麽回事,”他撥通汪詠的電話,“喂......剛剛怎麽突然停電了,啊?我沒注意通知......”

挂了電話,周銘連忙打開被自己設置免打擾的小區群聊,果然,昨天就已經通知過了,由于線路改造,今晚他們所在的這棟樓要停電五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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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詠剛剛還委屈呢,不僅微信群裏通知了,短信也發過了,你怎麽就不看呢。

周銘翻出信息欄,果然從一堆廣告推銷中發現了物業發來的提醒。

季雲青今天才搬來,還沒來得及加入群聊,自然也不知道這個消息,這會倆人大眼瞪小眼,終于“噗嗤”一笑。

“真是驚喜,”季雲青笑道,“我才搬來的第一天,就趕上停電。”

“算了,”周銘又坐回沙發,“家裏也沒蠟燭和應急手電,反正就五個小時,這會都七點多了,再等會就睡了。”

季雲青幽幽道:“那你真的不怕鬼嗎?”

怎麽又回到了這個問題,周銘默默地回頭看他,手上卻不由自主地抱了個靠枕,然後堅定地搖頭,表示自己無所畏懼。

“那反正沒事,我給你講個故事怎麽樣?”

周銘喉頭滾動,覺得季雲青這人和外表差別太大了,看起來驚豔絕塵,實則一肚子壞水,肯定是看出自己的心虛,就逮着機會捉弄人,跟個小孩似的,但這個時候更不能在新鄰居面前輸了陣勢,于是把花花抱在懷裏壯膽,聲線毫無波瀾:“講呗。”

季雲青一下子坐直了,清了清嗓子,那張雪白的小臉在月色下平靜極了,還沒開口,就把氛圍襯托得很好。

“我要講的,是火葬場的一段往事,在城郊破敗的屋子內,老頭身為廠裏的保安,剛剛喝了二兩酒,晃晃悠悠地回屋,拴上門要睡覺,外面的風呼呼地刮着,像凄厲的哭泣......”

周銘默默地抱緊了花花,突然有點後悔邀請對方做客了。

“老頭剛躺到床上,突然聽到外面傳來敲門聲,咚咚咚,不知道是誰,在夜裏,在風中,一下一下地,一下一下地敲着那腐朽的木門。”

“老頭有點奇怪,都這麽晚了,外面是誰呢?可任憑他怎麽問,外面都沒有回答,只有一下下的,不知疲倦的敲門聲......”

周銘沒忍住,弱弱地插話:“等等......要不你明天再講......算了算了,別這麽繪聲繪色,快點講完。”

季雲青面無表情,繼續道:“老頭受不了了,提拉着拖鞋去開了門,結果外面黑乎乎的什麽也沒有,只有一雙大紅色的繡花壽鞋。”

周銘咽了下口水。

“原來,就是這雙鞋子的主人在敲門,老頭有點害怕,莫名其妙地,他突然張口問了一句,你的腳呢?”

“一個凄厲的聲音傳來......燒了......”

“老頭又問,你的腿呢?也燒了......那你的手呢......在這兒呢!”

就在同一時間,季雲青冰涼的手閃電般掐向周銘的脖子,人和貓都瘋狂尖叫起來,一個是被吓得,一個是被揪的。

“啊啊啊啊啊啊!”周銘從沙發上彈跳起來,“季雲青你怎麽突然出手啊我正聽得認真你吓死我了!”

季雲青捂着肚子狂笑:“哈哈哈這個故事就是出其不意,對方越專注就越是容易被吓到哈哈哈,沒事沒事,我朋友基本都被我吓過一遍了。”

他忍着笑把花花抱起來,溫柔地撫摸着:“看看你把小貓也吓到了,它剛剛沒蹬到你吧?”

周銘的心還狂跳不止,擡起手才發現,剛剛花花一緊張從他懷裏蹿出去,果然後爪在自己手背上留下了幾道痕跡,稍微有點破皮。

季雲青也借着月光湊過來看:“哎呀......對不起,我不該吓你的。”

“沒事,”周銘的心跳慢慢回複,“養貓的幾個沒被抓過呀,都打過疫苗了。”

“我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季雲青有些不安,“害得你受傷了。”

周銘毫不在意地坐回沙發:“真沒事,你那時候救花花不也擦破手了嗎,這還沒你那時傷得重呢。”

季雲青這才小聲地舒了一口氣:“那就好......那要不我再給你講一個?”

周銘瞬時後退,一臉戒備地看着對方,表示達咩,他的小心髒實在受不了,再聽幾個這樣的鬼故事,只怕今晚都要睡不着覺 。

“不逗你了,”季雲青把臉埋在花花身上笑,“別怕別怕。”

月色如水般傾瀉在地,落地窗外是靛藍色的夜空,季雲青瘦削的身形放松地窩在沙發裏,花花卧在他的膝上,洋桔梗在微風中輕輕搖晃,寧靜而祥和。

明明他們認識不久,也就見過幾次面,周銘突然心中一動,覺得這副安靜的場景很和諧,就像是和相識已久的老友會面,他很久沒交新朋友,興許是剛剛被吓到的吊橋效應,一下子就和季雲青熟稔起來,對方潤物細無聲般走進他的生活,奇怪的是,自己并不反感。

兩人一時無話,房間內陷入一種無聲的靜谧,只有花花委屈的叫聲,表達自己被吓到的不滿。

“周銘......”“季雲青......”

幾乎是同時開了口。

“啊,”周銘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你先說吧。”

季雲青笑笑:“沒什麽,都快八點了,我也該回去了。”

“算了吧,”周銘失笑,“停電也沒法兒在家,要不要出去吃夜宵?”

季雲青想了一下:“也行,那我回去換下衣服。”

話音剛落,他就站起來,借着手機的光往外走,周銘看着那背影有些出神,算上今天的話,自己居然和季雲青吃三次飯了,又成為了鄰居,實在很神奇,他安撫了一會花花,就起來換了鞋,去走廊上等對方。

沒多久季雲青就出來了,灰色高領毛衣,淺色做舊的牛仔褲,攏着個黑色外套,看着就暖和。

“想吃什麽?”季雲青關上門。

周銘道:“都好,你想吃什麽呢。”

“你說吧,”季雲青笑道,“聽說你嘴挑,別選到什麽不愛吃的東西了。”

這點周銘沒法兒否認,肯定是林萌萌那厮在背地裏說的他,兩人聊着往外走去,然後突然駐足——電梯居然也停了。

他們可是在二十樓。

“一般不都有應急發電機嗎?”周銘皺眉,“起碼也要保證一輛電梯正常啊。”

季雲青湊上前摁了下行鍵,擡起臉無奈嘆氣:“是啊,萬一有個什麽事怎麽辦。”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猶豫還要不要下去,八點睡覺也太早,屋內黑乎乎的什麽也幹不了,周銘遲疑了下,拿眼睛問對方,可季雲青也報以同樣的眼神。

“要不剪刀石頭布?”季雲青想了會,“你代表下樓,我代表不下,看哪方贏吧。”

周銘無奈地伸手,這把戲都是自己中學時期選擇困難症才做的,他懷疑季雲青和一群學舞蹈的學生待得久了,脾氣也像個小孩,但的确是個能快速決定的好辦法。

“剪刀石頭布......!”

周銘用拳頭碰了下對方的剪子,笑道:“我贏了。”

“那就下樓吧,”季雲青收起手機,“樓道內有應急标志,也不算暗......所以我們吃什麽?”

“先下樓再說吧,”周銘跟在後面,還是打開了手電筒,“你小心腳下。”

兩人悉悉索索地順着往下走,樓道內太安靜了,只能聽到腳步的回音,季雲青在前面走得飛快,被周銘的手電筒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過了好幾分鐘,兩人都有點微微的喘氣,平時坐電梯不覺得,但是步行二十樓實在是有點累,終于到了最下面一層,季雲青才反應過來似的看向周銘。

“等等,物業說幾點來電啊?”

周銘算了下時間:“大概要到十二點多了。”

“啊?”季雲青訝異道,“那我們要在外面晃悠到那個時候嗎,還是再爬二十樓回去啊。”

完了,這個問題沒想過,周銘看對方微愣的神情,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那等會多吃點吧,有力氣好爬樓梯。”

季雲青眉眼彎彎,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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