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卧室裏只有盞暖色調的小臺燈, 季雲青被猛地摔到床上,又在瞬間迅速坐直身子,瞪着周銘怒道:“你幹什麽?”

周銘就在床邊站着, 表情和語速都遲鈍許多, 似乎都得反應一會才能回答。

床單杯子都是低調的藏藍色,季雲青一身淺白棉質薄睡衣坐在中間,看着就仿佛是夜半時的一枚小月亮。

然後, 他就看到周銘明顯地呼吸急促起來。

季雲青說話都有點不利索了:“你喝多了,先冷靜一下……”

可周銘置若罔聞, 往日裏的冷靜矜持全然消失不見, 他毫不掩飾地盯着季雲青,擡起手來, 開始一顆顆解自己襯衫的扣子,被酒精熏染過的手指不再靈巧, 最上面兩枚扣子被他粗暴地扯掉,直直地掉在地上。

“你他媽來真的?”季雲青頭皮發麻,不由分說地從床上下來,鞋子早就被落在客廳了,他光着腳踩在地板上,“我警告你……”

周銘已經把整件襯衫都脫下來,認真地在旁邊衣架上挂好, 他的上半身堅實挺拔,肌肉并不過分誇張, 肩頸線條精幹漂亮,被光暈打出好看的弧度。

趁他轉身的機會, 季雲青快步往外走去, 這會兒林萌萌那倆人應該還沒走遠, 他得把周銘交給對方,今晚這個架勢他實在是有點受不住,并不是說他沒遇見過充滿惡意的肢體騷擾,甚至也被人在更衣室裏直接堵過,可那時的季雲青滿心憤怒,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又羞又慌。

主要是周銘這個樣子,他真沒見過。

手機就在客廳桌子上,季雲青在邁出卧室的瞬間,胳膊被猛地扯住,他本能地用肘部借力回擊,卻撲了個空,周銘的動作靈巧到不可思議,力氣也大得出奇,彎腰将他一把抱起,柔軟的睡衣與赤/裸的肌膚甫一相貼,季雲青就被再次扔到了床上。

他被連摔兩次,終于開始生氣,随手拿起旁邊床頭櫃的玻璃杯,作勢就要往周銘頭上砸去。

手腕被抓住了,暖黃的光暈下是劍拔弩張的氣氛,周銘緩慢地眨着眼睛,看看玻璃杯,又看看季雲青蒼白的小臉,終于開口說話。

“為什麽要打我?”

季雲青目光陰冷:“你說為什麽?”

“我……”周銘似乎在認真思考,“因為我說想和你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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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雲青簡直要被這人的厚臉皮氣笑了,可手腕的力度逐漸消失,周銘做錯事一般收回手,向他微微鞠躬。

“對不起呀,我沒提前問過你,”周銘垂着腦袋,“我太難受了,所以就想要人陪着睡,以前有時在外面喝多,也會和朋友們擠一張床,忘記問你介不介意了。”

語氣居然還有一絲委屈。

季雲青把玻璃杯放回床頭櫃,轉過臉看他:“那你脫衣服幹什麽?”

“要換睡衣呀,”周銘疑惑,“回家後不就要先換衣服麽。”

說完,他就大大方方地打開旁邊的衣櫃,定睛看了好一會,才緩緩地轉過頭來:“我的睡衣和浴巾呢?”

季雲青徹底無語了,終于明白這家夥現在就是個白癡,那點小小的怒火也消散不見,他嘆了口氣,語氣軟和下來:“你先睡吧,今晚将就下,明天就好了。”

周銘緩慢地“哦”了一聲,又期待地揚起臉:“可我想和你一起睡。”

“……想得美,”季雲青感覺面皮發燒,“自個兒睡去,有不舒服了再叫我。”

他沒好氣地從床上下來,頭也不回地與周銘擦肩而過,這下對方沒有再拉扯自己,卧室的門從背後關上,季雲青快步走進客卧,才擡起手摸摸自己的耳朵。

搞什麽啊,他心裏暗罵一句,發現拖鞋還是忘記穿了,只好又回到客廳,順便給自己倒了杯冰水,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季雲青的手無意識地敲着杯子,心裏有些浮躁。

過去二十分鐘了。

季雲青不耐煩地關上手機,把一口沒喝的水倒掉,重新倒了杯冰的。

又過去了二十分鐘。

還是看看那人怎麽樣了吧,季雲青在心裏給自己辯解,看看被子有沒有蓋好總行吧,說不定口渴呢?

他拿了個幹淨杯子,倒上熱水,才鎮定地朝卧室走去。

推開門的剎那,居然有些心跳過快。

随着季雲青的動作,客廳投進的光線逐漸增大,終于照到了周銘的身上,他沒有睡,而是安安靜靜地坐在床沿邊,腰背筆直。

一個英俊的成年男人光着上半身坐自己床上,季雲青不由得喉頭發緊,別扭地走上前:“怎麽還不睡?”

周銘這才發現來人似的,那雙微紅的眼睛慢慢看過來,目光清澈。

這個眼神看得季雲青居然有些心軟。

“……難受嗎?”他把杯子遞給對方,“量不行就別強撐,下次不要喝那麽多了。”

周銘接過杯子,卻沒有喝,只是堅定而緩慢地搖了搖頭。

“我、我去給你買點解酒藥吧,”季雲青生硬地張口,“吃了就不難受,不頭痛了。”

卧室的窗戶沒關,漸漸地,窗簾晃起一點風的形狀。

“我是心裏難受,”周銘貪戀溫暖似的,雙手緊緊握住杯身,“難受得想哭,可是又流不出眼淚,我很多年沒有哭過了。”

良久,季雲青才輕聲說:“對不起。”

“沒關系,是我自己非要喜歡你嘛,”周銘似乎有些着急,“你不要難過。”

“誰說我難過了,”季雲青別過臉去,“我才沒有。”

他雙手抱肩,神情冷淡而倨傲,聲線平穩,只有眼睫比平時更快地眨動,才暴露出那微妙的緊張。

“實在受不了你這個樣子,勉強陪你一次吧,”季雲青警告地看向對方,“不許給我動手動腳!”

似乎是生怕自己反悔,季雲青直接關掉床頭燈翻身上床,一把扯過被子給自己蒙上,兩秒後又露出那雙漂亮的眼睛,強硬地補充:“我只是心軟而已!”

周銘側過身子,呆呆地看了一會,才點點頭應了,終于跟着躺在了床上,蓋好被子。

他的反應太過平淡,倒顯得季雲青坐立難安起來,寬大的雙人床上,他滿懷心事地蜷在最側面,與周銘拉出距離,還好被子足夠寬,能夠給予兩人足夠的溫暖。

“這下子能睡着了吧?”季雲青背對着他,不敢回頭,“下不為例啊!”

周銘好像含糊地回了一句謝謝,就沒了動靜,季雲青豎起耳朵聽着,一雙手把被角緊緊捏在手心,甚至沁出層薄薄的汗。

不到兩分鐘時間,身後就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季雲青不可置信地轉過身來,月色朦胧,也足以看清周銘的睡顏,碎發烏黑柔和,臉頰還帶着酡紅,眼皮輕輕阖着,神态安詳,分明已經進入夢鄉。

這樣就睡着了?

季雲青被哽住了似的轉過身,暗罵一句醉鬼的不着調,弄得自己一顆心也跟着七上八下,閉上眼睛準備睡覺,就等着明天醒來一定要好好罵一頓,來出出氣。

等明天醒來,一定要使勁罵!

等明天……

不知過了多久,季雲青在黑暗中面無表情睜開眼。

他睡不着了!

再次翻過身,看着睡得像頭死豬的周銘,季雲青的腦海裏居然出現了一個詞。

就這?

下一秒,他就在心裏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這話說得,感覺他在期待什麽似的,一定是被迫和人擠一張床上不習慣,這會越想越別扭,幹脆趁着周銘睡着了,自己去隔壁睡吧。

他坐起身,狠狠地剜了周銘一眼,對方渾然不覺刀子似的眼神,睡得那叫一個香甜。

季雲青突然非常不爽,憑什麽他睡得這麽好,自己就要去隔壁躲着啊,再也忍不住了,他氣呼呼地伸手去擰周銘的耳朵,不輕不重地轉了半圈。

周銘吃痛,迷茫地睜開眼睛:“嗯?”

宿醉後的嗓音是充滿磁性的啞,居然給季雲青聽得呼吸都沉重了半分,他縮回手,看着周銘半眯的眼睛,突然不知道接下來要幹什麽。

“怎麽了?”周銘跟着坐起來,繼續用那要命的低啞嗓音問,“做噩夢了嗎?”

季雲青有些臊地別過臉,幹脆順坡下驢,給自己的手欠找個理由:“嗯,夢見不好的事了。”

然後,他就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擁進了懷裏。

周銘的下巴放在季雲青的肩上,右手輕輕地揉他那略淺的棕發,口中喃喃道:“呼嚕呼嚕毛,吓不着。”

季雲青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呼吸拉得很長,後背處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沉穩的心跳。

“還是怕的話,我抱着你睡,”周銘似乎還沒從睡意中完全清醒過來,整個人都有點懶洋洋的,“可以嗎?”

季雲青沒敢回話,用姨媽的話來說,這孩子從小就死要面子活受罪,不向任何人尋求幫助,中二時期的人設就是又酷又拽,後來脾氣好了太多,但他這輩子還真沒被人這樣溫柔地抱在懷裏,給他順毛。

他更打死也不可能點頭承認,自己這會兒還真挺喜歡這個背後的抱抱。

見季雲青沒有說話,周銘就着這個姿勢和對方一起躺下,重新蓋好被子。

“不舒服了我就放開,”他聞着季雲青身上清爽的沐浴露香味,“這樣就不怕了,可以睡了吧。”

被人從後面抱着,心跳只會越來越快,怎麽可能再睡得着,季雲青強裝鎮定地轉過身來,用那種似乎對一切都毫不在意的眼神看向對方,生硬地說:“不用了,我睡得着。”

周銘立刻放開手,卻長久地凝視着他。

季雲青臉上溫度更加升高,語氣輕松冷漠:“看我幹嘛,趕緊睡覺。”

“我這會,突然很想吻你,”周銘眼神清亮,“可以嗎?”

心跳如擂鼓。

太安靜了,不知是否是出現幻覺,季雲青甚至覺得,自己能聽見客廳裏傳來的,挂鐘的聲音。

他口幹舌燥,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手足無措,甚至連指尖都在輕顫,季雲青快速地眨着眼,忽生膽怯。

可接下來已容不得自己多想,因為火熱柔軟的觸感傳來,周銘不知什麽時候捧起了他的臉,溫柔而堅定地堵住了他的嘴唇。

季雲青沒有反抗,呆呆地由着對方親吻自己,那個吻一開始是小心翼翼的,只是輕柔的碰觸纏綿,可随着溫度的逐漸升高,不知不覺間開始交纏,喘息聲越來越大,季雲青甚至覺得有些呼吸不過來,同樣灼熱的還有對方的手指,把他的耳垂揉得通紅滾燙。

要了命了。

季雲青好容易恢複神智,慌亂地用手去推周銘的胸口,卻忘記了對方這會裸着上半身,那欲拒還迎似的推搡燒紅了周銘的眼,溫柔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暴戾,周銘一把按住季雲青的肩頭,翻身壓在對方身上。

月光照得床褥是淡牛乳般的白,兩人的臉都是醉後才有的紅,這個吻太過危險,季雲青終于氣喘籲籲地側過臉,躲開那洶湧澎湃的酸軟。

周銘也跟着喘氣,他居高臨下地盯着季雲青看,分明已被情/欲折磨到了崩潰的邊緣,但雙手還是規規矩矩地撐在對方耳畔,努力擡起身體,與人隔出點距離來。

季雲青眼神躲閃,覺得這一切全是自己咎由自取,人家睡得好好的,硬是被叫了起來,這下可好,窗戶紙撕個稀巴爛,屋內也跟着翻天覆地,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明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啊……好像破了,”周銘摸着他的嘴唇,“對不起,我、我沒忍住。”

季雲青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生硬地從牙縫間擠出一句:“你先給我起開!”

他倒是相信周銘的人品,知道對方不會對自己做什麽,但是氣氛太危險,似乎一着不慎就會擦槍走火。

什麽出息,季雲青胸口劇烈起伏,狠狠地罵着自己,連帶着周銘都看着不順眼起來,那人已經直起身子,眼神濕漉漉地看着自己,仿佛一只乖巧的小狗。

哪兒乖巧了,乖巧的話能把人嘴給咬破嗎?

季雲青有些羞惱,想也不想地擡腿踩在對方肩上,作勢要踹他,可冰涼的足尖接觸到那火熱的肩膀時,腳踝就被對方直接抓在手裏。

幾乎是出于本能,周銘把那纖細的腳腕往下壓去,連帶着修長筆直的腿,毫不費力地就給按在了枕頭上,季雲青的耳邊。

季雲青傻了。

周銘在黑暗中睜大了雙眼,語氣充滿驚奇。

“咦,你筋骨這麽軟嗎,直接就折過來了?”

然後,他就抓住季雲青另一條腿,同樣輕而易舉地壓了下去,卻沒發現,已經形成了一個危險到極致的暧昧姿勢。

季雲青腦子轟的一聲,再也忍不了,像只被激怒的豹子般跳了起來,漲紅着臉,很兇地擡起腿,直接把周銘狠狠地踹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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