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雖說山裏陰涼, 但到底是夏天,沒走一會就有點氣喘籲籲地出汗,池妍手上拿着個路邊買的草螞蚱, 經過周銘時瞥了一眼:“我剛就想說了, 你穿成這樣,等會玩的時候活動得開嗎?”

縱覽前後左右游客,沒一個穿着嚴謹板正襯衫的。

扣子還系到了最上面。

周銘認真地研究着那個螞蚱, 咳嗽兩聲:“我忘記帶輕便衣服了。”

楊桦在旁邊插話:“我借你呀。”

“沒事,”周銘若無其事地拒絕, “反正過兩天就回去了。”

他這句話說得驢頭不對馬嘴, 但池妍只是奇Hela怪地看了他一眼,并沒有多想, 也就沒有注意到這人不自然地擡手,碰了碰自己的脖子。

山裏的空氣實在清新, 甚至能嗅到薄霧那濕漉漉的味道,旁邊石階爬滿了青苔和藤蔓,密不透風的樹叢籠出一片陰影,季雲青跟安安在前面兩步遠的距離,沒有注意後面的小插曲,而是對周銘今天早上的提醒很有興趣,正小聲讨論着。

早飯後出發的時候, 周銘特意交代了,這處景區裏的一段山路, 有很多野生猴子,極其嚣張, 毫不怕人, 所以大家要裝好自己的手機, 不要攜帶身份證件,以免被猴子奪走扔到山裏。

當然更不能把食物直接拿在手裏。

小雅一聽反而更興奮了,表示可不可以把面包叼嘴裏,趁小猴子過來咬着吃的時候拍照,多美好和諧。

“不行,”周銘笑道,“猴子很兇的,小心撓你。”

“我家的玄鳳鹦鹉就會這樣呀,”小雅解釋道,“站在我肩膀上過來吃,可有愛了。”

在看到周銘給她找了幾個視頻後,小雅驚呆了,終于對野生動物産生了那麽一點的敬畏,因而這會弱弱地跟在周銘後面,把自己的粉色小包緊緊抱在胸前,無比乖巧。

雖說這處景點在鄰市,但這幾位都是第一次來,也就興致勃勃地往前走,按照行程,上午爬山,下午游玩蹦極,晚上看河邊夜景,安排的明明白白。

随着越走越遠,人流量也逐漸減少,安安指着前方高呼:“哇,我看到猴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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飽含歲月痕跡的石橋上,兩只猴子正蹲坐在上面,旁若無人地給對方撓癢癢,一身黃棕色短毛,姿勢豪放,充滿王霸之氣。

季雲青扭過頭來:“不能投喂嗎?”

“最好不要,”周銘不由自主地盯着那水紅色的唇看,“野生動物的脾氣可能會比較暴躁,人類的食物對它們而言也不太好。”

季雲青“哦”了一聲,又緊接着問:“花花真是我見過最乖的小貓了,它這會在幹什麽呢?”

花花從未在寵物店寄養過,這次出門時間不長,三天左右的時間,有自動設置投喂的貓糧和水,小貓在家反而更自在,周銘特意買了家用攝像頭放客廳,好及時看到花花的動态,以免有什麽意外情況。

“我看看,”周銘打開手機的頁面,“呀……在撓那棵散尾葵呢。”

季雲青也湊過來看,清晰的監控中,小玳瑁正用爪子扒拉那植物的葉子,看起來精神抖擻,他輕輕地笑了下,嘴唇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撓得周銘的心也跟着癢癢起來。

昨天晚上,正是這人壞心眼地留下了印跡,那酥麻的觸感到現在都沒下去,可他實在不好意思把那齒痕露出來,早上盯着衣櫃裏的衣服愁了半天,還是換了件能遮着的。

靠的有點近,能聞到那頭發上若有似無的洗發水香味。

他不由得心神蕩漾起來,連池妍在他旁邊叫自己都沒聽到。

“想什麽呢,”小雅抱着自己的包包,“這麽認真呀。”

周銘毫不猶豫地張口:“想季雲青。”

小雅:“……”

小雅:“酸死了,我就多嘴問這一句。”

季雲青倒沒什麽反應,笑眯眯地看向池妍:“我來給你們拍吧。”

池妍立馬拉着楊桦往前走幾步,在離猴子三米遠的距離停下了,擺出個好看的姿勢:“記得給我開美顏濾鏡哦!”

季雲青已經拿出手機,聞言半蹲在地上,從下往上舉起攝像頭:“放心吧,給你們倆都拍出大長腿。”

他今天穿件白色的寬松短袖,看上午無比清爽,簡直就像個大學男生,盡職盡責給朋友拍完照後,小雅和安安嚷嚷着也要拍,楊桦則很有眼力見地推了下周銘:“你倆也拍一張吧?”

周銘看季雲青,對方已經站起來了,正在給池妍看手機裏的照片,聞言扭過頭,冷酷道:“我不拍,好傻。”

小雅舉手:“那先給我和安安拍!”

她蹦蹦跳跳地就往前去,把脖子上挂着的包包取下,遠遠地扔給池妍:“姐,你幫我拿着!”

可變故就是在這一瞬間發生的。

大概是她的動作太大引起的猴子的注意,又可能是野生動物對于變化物體追逐的本能,原本專心撓癢癢的一只猴子動了起來,迅速地往前一躍,作勢就要往小雅身上跳。

夏天大家都穿的薄,幾乎都是短袖運動褲,小雅本能地往後退,可猴子的動作無比靈活,眼看着就要抓住女孩的胳膊,電光火石間季雲青張開雙臂上前抱住小雅,猴子撲到他的胳膊上,又猛地跳走,抓住旁邊垂下的樹枝,幾下就沒了蹤影。

“嘶……”季雲青被蹬得踉跄一下,沒想到看起來身形不大的猴子,居然能有這樣恐怖的力氣,還沒來得及檢查自己身上,就看到周銘臉色發白地站在自己面前,捉住了他的手。

“已經流血了,”周銘聲音都有點抖,“傷口看着很深,需要清創和打針。”

衆人都圍了上來,小雅跺着腳:“我錯了,都怪我沒注意到猴子……”

“沒事,這點小傷,”季雲青笑着擡頭,“怎麽都這樣矯情。”

他右邊的小臂上赫然幾道血痕,已經開始往外冒血,季雲青皺着眉頭看向周銘:“必須打針?用水沖一下行嗎。”

周銘沒理他,胸口有些起伏,池妍只當他是心疼季雲青的傷,在一邊打哈哈:“走吧,咱一塊下去陪雲兒打針,中午多吃點補補血哈。”

周銘的确在心疼,但更多的是另一種情緒。

在季雲青沖上去的剎那,不知怎麽的,他腦海裏浮現的卻是一段他未曾見過的景象,年輕競争對手不要命地駛向前方,殘陽如血,沉默的大橋仿佛永遠到達不了盡頭,季雲青毫不猶豫地猛踩油門,那道漂亮的漂移在地上都擦出了明顯的痕跡,他沒有任何思考,用自己的車生生擋住了程贊的絕望,也另自己陷入了一場黑暗,很久才慢慢醒來。

季雲青沒再多說什麽,只是堅決拒絕所有人都陪自己去打針,小雅還不死心,哭唧唧地表示不行我一定得陪着,被池妍拎着脖子帶走了,于是簡單商議後,周銘陪着季雲青下山處理傷口,其餘人繼續按之前的計劃行事,晚上再在民宿集合。

門票裏有保險,景區也有專門的處理措施,山腳下便是醫務室,季雲青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其實傷真的不重,周銘又不是沒被貓抓過,看起來不都差不多嘛。

他不知道周銘的心事,但看了眼對方的表情,決定還是閉上嘴不說話為妙。

穿白大褂的醫生熟稔地開始為他清創,簡單的流程後注射了狂犬疫苗,觀察期間,季雲青百無聊賴地聽着注意事項,敷衍地點頭。

“……辛辣食物要避免,還有不要進行劇烈運動。”

“那下午的蹦極……”季雲青看向周銘,遲疑道,“我覺得應該可以吧?”

“我覺得不行,”周銘面無表情地向醫生道謝,看了下時間,“我們可以回去了。”

季雲青沉默了一下,還是認命地跟着周銘往民宿走,距離倒也不遠,十多分鐘的路程,周銘一路沒怎麽說話,木着一張臉,走得還稍微有點快。

直到進了屋,周銘關上門後轉過來,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似的看着他。

“我們需要談談。”

季雲青愣了下:“不是,就一個小傷口而已啊。”

“我想說的不是這個,”周銘深深地凝視着他,胸口劇烈起伏,“季雲青,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的聲音幾乎是在哀求:“答應我好嗎?”

這裏安靜極了,只能聽到外面偶爾傳來的幾聲鳥叫,和城市裏的莺啼婉轉毫不相同,是帶着點凜冽的唳聲,倏忽間劃破山間露出的湛藍天空。

“我本來想慢慢來,”周銘語速很快,似乎想抓住什麽東西似的,“想陪着你照顧你,可我現在忍不了了,我想要你同意我。”

季雲青沒什麽表情,靜靜地看對方有點焦急的臉。

“明天是你的生日,本來我還想趁放煙花的時候再次表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匆匆忙忙的,”周銘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後語,“天哪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只是想告訴你,我……我真的好喜歡你。”

季雲青垂下眼眸:“如果,我再次拒絕你呢?”

“不知道,”周銘想了想,“會很難過,但是接下來應該還是會繼續追,要不然,會非常不甘心。”

“當然如果給你帶來困擾的話,”他緊繃的肩膀洩氣般下來,“我會……我也不知道。”

又是一陣沉默,太安靜,仿佛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季雲青揚起下巴,認真地注視着他。

“好,那你不用再追我了,”他溫柔地說,“我答應你。”

他不想再逗這個人了,不需要浪漫的玫瑰和漫天的煙花燦爛,在小小的民宿客廳裏,微風吹拂,季雲青向前一步:“在一起後,我也會照顧你……好好對你的。”

“啊?”周銘有點沒反應過來,遲疑地又重複了一遍對方的話,“你答應我了?”

季雲青惜字如金地“嗯”了一聲。

周銘傻眼了,憑借着沖動再次告白,一股腦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聲,居然成功了,季雲青就這樣答應和自己在一起了,可是狂喜的心情并沒有立即湧上心頭,他怔怔地伸出手,掐了一下季雲青的臉。

很光滑有彈性,手感不錯。

只是對方的眼神陰冷下來:“你做什麽?”

“我想做這個很久了,”周銘腦海裏一片空白,“很早之前我就想掐你的臉。”

季雲青幹脆利落地打開對方的手,轉頭就往屋子裏走:“不許掐,不然我揍你。”

走到一半,周銘終于反應過來,沖上去一把将人從背後抱在懷裏,不由自主地擡高聲音:“你答應我了?”

“白癡,”季雲青被他吼得有點耳朵疼,“你再這樣我就後悔了。”

周銘把臉埋在對方肩上,低低地笑了會,臉皮發燙,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季雲青被勒得有點疼,無語地轉過頭:“對不起我現在後悔來得及嗎?”

“來不及了,”周銘擡起頭,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晚了。”

他輕輕親了對方側臉一下,又很快分開。

淺嘗辄止也令人心生歡喜。

季雲青轉過身來,臉上也跟着帶了紅,看了他半天,也只是說了句:“真是傻乎乎的……”

“晚上我們看煙花,真的很高興能和你一起過生日……”周銘話說一半突然停住了,他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前幾天他就有這種感覺了,當時還以為是東西沒收拾好,三番五次地重新整理行李,可實在想不起來,就把這個怪怪的念頭擱在一邊了。

他現在突然想起來了……他好像沒給季雲青準備生日禮物!

這是什麽人間疾苦。

周銘絕望地閉上了眼。

怎麽偏把這事給忘了,主要是周銘真的,很多年沒有收到過生日禮物,也沒送過人生日禮物,他朋友不多交際圈小,每次生日的時候大家一起吃個飯就散了,最多一起再出去玩兩天,所以,他就把這事忘得那叫一個幹幹淨淨。

“想什麽呢,”季雲青眯起眼睛,“怎麽了?”

周銘一臉痛苦,誠實又艱難地嗫嚅:“對不起……我忘記給你準備禮物了。”

季雲青眨眨眼,沒說話。

“我完全把這個給忘記了,”他盯着那剛剛親過的臉,哀嘆一聲,“偏偏把最重要的事給忘了。”

季雲青輕笑一聲:“這是最重要的事嗎?”

他伸手扯住周銘的領口,用力把對方往下拽,同時輕輕地揚起臉,湊近了彼此的呼吸。

“等會接吻的時候給我認真點,”季雲青低聲呢喃,“不許想別的事,我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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